【摘要】兒童視角由于其獨特的敘述主體，給敘事性作品帶來全新面貌?！冻悄吓f事》作為此類作品，對中國現(xiàn)代兒童視角小說既有繼承又有發(fā)展。童語化的敘述風格、敘事策略的轉變、情節(jié)的淡化和主題的多樣化，是其繼承與發(fā)展的具體表現(xiàn)。

【關鍵詞】《城南舊事》；兒童視角小說；繼承與發(fā)展

兒童視角，顧名思義就是透過兒童的視野去觀察周圍的世界，用兒童的思維去思考，用兒童的語言來述說。作家之所以選取兒童作為切入故事的視角，一是當在作家創(chuàng)作以童年或成長為主題的作品時自身往事和經(jīng)驗的影響，二是兒童這一群體的特殊性所決定的，兒童社會化程度較低，依靠直覺感受世界，汪曾祺認為他們“最能把握周圍環(huán)境的顏色、形體、光和影、聲音和寂靜，最能完美的捕捉住生活的本質(zhì)?！弊詢和暯沁M入文學作品以來，誕生了許多代表性的作品，如魯迅的《懷舊》、《孔乙己》，蕭紅的《呼蘭河傳》，端木蕻良的《初吻》，凌淑華的《一件喜事》等。

林海音（原名林含英）作品《城南舊事》發(fā)表于1960年的臺灣，以兒童的眼光來寫記憶中的人物和故事。小說由五個相對獨立的小故事組成，分別是《惠安館傳奇》、《我們看海去》、《蘭姨娘》、《驢打滾兒》、《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英子是每個故事的見證者和參與者。

一、對兒童視角小說外部形態(tài)的繼承與發(fā)展

五四時期以來，兒童成為一個被發(fā)現(xiàn)的主體，兒童敘事正式進入文學作品。兒童敘事視角發(fā)端于魯迅，其后成為許多作家尤其是女性作家青睞的一種敘事方法。如冰心、蕭紅和凌淑華，都采用過兒童視角，創(chuàng)作了許多以兒童、童年為題材的小說。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更是形成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兒童視角小說的第一次高潮。林海音《城南舊事》就是在這一高潮基礎之上誕生的。

《城南舊事》作為兒童視角小說的代表作之一，有著兒童視角小說的許多共性，它發(fā)表于1960年，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兒童視角小說之后，對前一時期的兒童視角小說有所繼承和發(fā)展。就外部形態(tài)而言，主要表現(xiàn)在語言、視角的敘事策略、情節(jié)的淡化上。語言方面，采用兒童視角，必定用兒童的語言來述說。兒童語言的清新、稚嫩和活潑，用于作品中，就會形成一種區(qū)別于成人語言的別樣的風格。這一點，無論是魯迅的《社戲》、《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還是蕭紅的《呼蘭河傳》、端木蕻良的《初吻》，其兒童語言風格是一脈相承的。《城南舊事》的兒童語言也是如此。就敘事策略來說，在林海音《城南舊事》之前，許多兒童視角小說并非純粹的兒童視角，如魯迅的《故鄉(xiāng)》，只有在回憶童年往事時采用的是兒童視角。再如蕭紅的《呼蘭河傳》，作者的聲音會時常出現(xiàn)在作品中，以此時此地的心態(tài)來回憶彼時彼地的人事。而在《城南舊事》中，兒童視角貫穿作品始終，并不是說作品中沒有成人話語的聲音，而是作者的聲音更為隱秘，作品中其他人物的語言也并不繞開兒童敘述者（英子）來進行。也就是說，作品里所有的語言都與英子的兒童視角有關，或看到、或聽來、或感受。另外，兒童敘述者的態(tài)度也有發(fā)展變化，在魯迅《孔乙己》中，酒店十二三歲的小伙計是敘述者，他保持著平淡中立的態(tài)度，只是還原故事的原本始末，不對作品中的人物進行評判。而《城南舊事》于淡淡的敘述之外，還包含著敘述者（英子）的感性判斷，英子對秀貞、小偷、宋媽、蘭姨娘這些人物有著深深的同情和喜愛，這種情感態(tài)度即蘊含著價值判斷。最后，情節(jié)的淡化，這是與中國傳統(tǒng)小說相比較而得來。中國傳統(tǒng)小說，如《三國演義》、《水滸傳》等，故事情節(jié)連貫，高潮緊張而突出。兒童視角小說用兒童的語言來講述，兒童的單純，本身就會沖淡故事的緊張感，再加上他們感知世界的能力有限，許多為成人世界所不容的人事，在他們眼里也是友好快樂的。如《呼蘭河傳》中“我”與“有二伯”的一次偷盜經(jīng)歷在作者心里變成了一次詩意的冒險。《城南舊事》也有許多這樣的描寫，英子與瘋子、小偷的交往純真而美好，如英子第一次見到小偷時，她想到的是這樣的內(nèi)容：“他是穿著一身短打褲褂，禿著頭，濃濃的眉毛，他的厚嘴唇使我想起了會看相的李伯伯說過的話：‘嘴唇厚厚敦敦的，是個老實人相。我本來有點怕，想起這句話就好多了。”兒童視角沖淡了故事情節(jié)的緊張感。

二、對兒童視角小說內(nèi)在意蘊的繼承與發(fā)展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魯迅的《故鄉(xiāng)》、《社戲》、《孔乙己》是兒童視角小說的代表作，通過兒童視角所反映出的是作者獨特而深刻的人生哲學思想和對封建文化的反思批判。在魯迅手中，兒童視角只是一種媒介，如他以筆為劍一樣，兒童視角是用來表達對社會和文化的批判。四十年代出現(xiàn)的蕭紅的《呼蘭河傳》、端木蕻良的《初吻》等兒童視角小說，更注重兒童的心理和感覺，以逼近兒童的心態(tài)去還原幼年時期的自我形象，并從這種還原中寄寓深層的人生和文化內(nèi)容。《呼蘭河傳》就是蕭紅自己的童年經(jīng)歷的描繪，祖父的庇護，后花園里無憂無慮的快樂，是蕭紅自己一生的精神樂園。同時，作品中小團圓媳婦的故事、有二伯的故事、馮歪嘴子的故事也隨著回憶一起展開?；貞浝锏泥l(xiāng)愁，故事里的批判和思考就這樣通過兒童視角慢慢道來。

《城南舊事》也有這樣的思想意蘊，它是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臺灣文學之著力表現(xiàn)親情和鄉(xiāng)情的懷鄉(xiāng)文學（以往昔祖國大陸的生活經(jīng)驗為題材，抒寫對故鄉(xiāng)親人的眷戀的情懷）的代表作。讀者閱讀這部小說，會感受到作品中濃濃的北京味，比如作品中地道的北京話，北京的街道、胡同、城墻、會館、駱駝、驢子、氣候、乃至小吃等具有地方特色的風土人情。作者的描寫自然逼真，活現(xiàn)了上世紀二十年代北京的生活真態(tài)，讀來使人如置身其中?！冻悄吓f事》寄托著作者對于北京生活深深的懷念，也即鄉(xiāng)愁。林海音在《城南舊事》的出版后記中寫道：“我是多么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覍ψ约赫f，把它們寫下來吧，讓實際的童年過去，心靈的童年永存下來。就這樣，我寫了一本《城南舊事》?！?/p>

《城南舊事》的主題不止是懷鄉(xiāng)，成長和離別也是其主題。小說描寫了英子從六歲到十二歲的童年經(jīng)歷，同樣也可以看作是林海音的童年自傳。與那個時代的大多數(shù)人相比，英子的童年生活是富足安樂的。英子生長于一個小康之家，因此，她既可以接觸到社會的底層人物，如宋媽、秀貞、妞兒等；也可以接觸到富貴人家的姨太太。嚴厲而又思想進步的父親，善良慈愛的母親，以及周圍的行行色色的人物，英子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成長的。從一個愛玩淘氣的小姑娘，到承擔起家庭重擔的小大人，英子的成長經(jīng)歷雖是快樂，但總伴隨著離別。小說中每一個故事的結尾，人物都離英子而去，秀貞和妞兒在火車道上死于非命，小偷被抓，宋媽向現(xiàn)實妥協(xié)跟隨丈夫回家，爸爸因肺病去世，只有蘭姨娘的境遇好些，與徳先自由戀愛后，兩人一起離開。每一次的離別，他們都會對英子說著類似的話：“宋媽臨回她的老家的時候說：‘英子，你大了，可不能跟弟弟再吵嘴！他還小。蘭姨娘跟著那個四眼狗上馬車的時候說：‘英子，你大了，可不能招你媽媽生氣了！蹲在草地里的那個人說：‘等你小學畢業(yè)了，長大了，我們看海去。爸爸也說‘不要怕，英子，你要學做許多事，將來好幫著你媽媽，你最大。成長就是這樣伴隨著離別而進行，快樂的童年也多了幾分哀愁。還有作品中那首畢業(yè)離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這些無不使作品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哀愁和沉沉的相思，一直到父親去世，達到了成長中哀愁的最高點。主題的多樣化，體現(xiàn)了《城南舊事》對兒童視角小說的繼承和發(fā)展。

同時，作品還體現(xiàn)了林海音的人文關懷?！冻悄吓f事》中，作者以上世紀二十年代北京的生活為背景，描寫英子的童年經(jīng)歷，塑造了瘋子、小偷、奶媽等人物形象，以兒童視角為窗口，將筆觸伸向舊社會勞苦大眾的底層，真實而藝術地寫出了苦難者的不幸。與其他表現(xiàn)人文關懷的現(xiàn)實主義文學作品不同的是，《城南舊事》是以兒童視角來表達。這種表現(xiàn)手法類似于《詩經(jīng)》中“以樂景寫哀更增其哀”的傳統(tǒng)，即以孩童的天真來寫成人的不幸，用純真自然的英子來襯托那些不幸的人，從而產(chǎn)生強烈的差距，使苦難放大，作者的人文關懷也得以彰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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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朱棟霖， 丁 帆， 朱曉進. 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6.

【作者簡介】

車紅艷（1990—），女，安徽亳州人，蘇州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主要研究方向：對外漢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