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鈺湘

（玉溪師范學院音樂學院，云南玉溪653100）

墨江縣哈尼族碧約支系民歌的歷史與現狀考略

范鈺湘

（玉溪師范學院音樂學院，云南玉溪653100）

墨江縣哈尼族碧約支系民歌是流傳在當地哈尼族碧約支系中一個極具特色的音樂品種，是碧約文化的精髓與體現。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碧約支系民歌經歷了興衰與變遷。本文通過對其歷史痕跡與發(fā)展的梳理以及民歌和目前歌手情況的調查，對墨江縣哈尼族碧約支系民歌的歷史與現狀進行了初步考略。

墨江；哈尼族；碧約支系；民歌；歷史；現狀

墨江縣哈尼族碧約支系民歌（以下簡稱碧約民歌）是流傳在當地哈尼族碧約支系中重要的音樂瑰寶?！氨碳s”是哈尼族的一個分支，隨著漫長的遷徙，碧約人逐步來到了云南省墨江縣一帶，成為墨江縣人口最多的哈尼族支系。生活在墨江縣的碧約人勤勞、樸實，熱愛歌唱，隨著歷史的積淀，古樸而淳厚的碧約民歌充滿了民族凝聚力與生命力。時代發(fā)展及各民族、支系交流融合帶來的新鮮土壤，又給碧約民歌賦予了新的氣息。

一、歷史

碧約人勤懇、謙卑，世世代代用勤勞的雙手編繪著樸實而多彩的生活。他們喜愛唱歌，擁有自己的方言，卻無自己的文字，一切文化、習俗都是靠口傳民歌的形式傳唱下來。除了民歌，碧約支系中還流傳著各種各樣的歷史傳說。據墨江縣碧約老人講述，碧約人原來是有文字的，這些文字都寫在牛皮紙上，有一年鬧饑荒，人們饑餓難耐便把寫有文字的牛皮紙煮吃了，從此碧約人沒有了自己的文字。類似傳說還有很多，大多都為講述碧約文字是如何從存在而消失。沒有文字的碧約人，口耳相傳成為了他們傳承文化唯一的形式，人們將人類起源、民族英雄等神話和歷史故事講述給后人，這些故事在一代代的傳承中經過人民的加工和提煉，逐步發(fā)展成為一首首富有旋律性的古歌。

（一）歷史余痕

在筆者多渠道的搜集整理中，目前在墨江縣碧約支系中保存下來歷史最為悠久的古歌有兩首：《阿奇阿薩》和《阿基·洛奇洛耶與密扎·扎斯扎依》。其中，《阿奇阿薩》是流傳在碧約民間的人類起源傳說，歌詞唱到：“很久很久以前，我們的祖先是這么說的，一次天崩地裂，人類近乎毀滅，唯有阿奇阿薩兩兄妹得以存活，兄妹兩人在天神地神的促使下結為夫妻，繁衍后代……”此類民歌質樸粗糙，題材單一，說唱性較強，是碧約支系敘事歌曲“臘達”的基本形態(tài)，然而這一形態(tài)在碧約民歌的歷代傳承中得到了較為原始的保存與流傳。

另一首作為碧約支系民歌中目前保存最為完整的古歌——《阿基·洛奇洛耶與密扎·扎斯扎依》，相對于《阿其阿薩》有了更加豐富的內容和歌唱題材，是一首生動贊頌碧約人愛情英雄的長篇史詩。該歌是墨江縣碧約文化的代表，但凡懂民族文化的碧約老人，多多少少都能演唱幾句。更值得注意的是，在這首古歌的內容當中，除對男女主人公的戀情進行描述之外，還包含了大量有關山歌、砍柴歌、求親歌等歌種的內容，可見民歌早在當時就已有了較為成熟的形態(tài)，并且與碧約人民的生活緊緊相連。

（二）歷史變遷

隨著碧約人生產勞動、風俗儀式、節(jié)慶娛樂等，碧約民歌不斷發(fā)展，無論從歌種，歌唱內容等方面都日益豐富和健全。

然而，碧約民歌在歷史發(fā)展中也出現過斷層。由于我國歷史上出現的“四清”、“文革”運動，少數民族的民俗文化、宗教信仰等成為了當時清整的對象，深厚的碧約民族文化被無奈掛上了“封建迷信”的標牌，碧約民歌也隨之受到了嚴重破壞。正如以上提到的碧約英雄史詩《阿基·洛奇洛耶與密扎·扎斯扎依》，早在1959年，當時擔任云南省委宣傳部長的詩人袁勃同志就注意到這份文化遺產，并提出搜集整理的計劃，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該史詩被發(fā)掘并整理，還未及時得到珍視，便在“四清”、“文革”等政治運動中被胡亂批判，打入“冷宮”，在此期間大量材料及采錄人備受摧殘。經過漫長歲月，遭遇空前冷落、批判和多次被篡改的《阿基·洛奇洛耶與密扎·扎斯扎依》才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中回到這片土地，直至2009年，其完整版原稿才得以正式出版?！栋⒒ぢ迤媛逡c密扎·扎斯扎依》這一珍貴的文化遺產能夠歷經磨難而保存下來，實屬難得，而在這一文化清理期間，大批碧約支系民歌卻未得保存，這也是如今很多碧約民歌消逝的重要因素之一。

經過痛苦的反思，勇敢的探索，碧約民族文化終于在改革開放中復蘇，各類民歌也紛紛大步前進并逐漸趨于成熟。在產生——發(fā)展——斷層——復蘇的歷史變遷下，碧約支系民歌逐步受到重視和發(fā)揚，并涌現了大量歌頌黨，歌頌國家，反映人民幸福生活，具有現代氣息的新民歌。其中，《趕集調》是改革開放后碧約支系中涌現的第一首新民歌，歌詞唱到：“快來呀快來呀，伙伴們趕集去了，帶上你的錢，從我們的岔路出去，渡過他郎河，穿過南門洞，來到十字街，這里有絲線賣，絲帶、綁帶也在這里賣……”。這是碧約人民對新生活的歌唱，也是碧約民歌由傳統(tǒng)向現代發(fā)展的轉折點。

二、現狀

碧約民歌是歷代碧約人民智慧的結晶，是碧約支系歷史的寫照，它曾經極度興盛，也曾經極度衰落，歷史和政策的變遷使碧約民歌在歷經坎坷后再次重生。新時代的發(fā)展又使碧約民歌無論從歌種、演唱形式、歌詞內容或是音樂特點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革新。然而，曾經的波折和今天現代化、城市化的進程，確讓碧約民歌的發(fā)展受到全方位的沖擊，一些民歌逐漸衰落甚至失傳，傳統(tǒng)民歌日趨萎縮，其現狀令人擔憂。

（一）民歌現狀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碧約支系民俗活動的再次興起，碧約民歌也隨之逐漸復蘇。然而，現代化飛速發(fā)展，少數民族日趨漢化，碧約民歌的生存又出現了新的危機。據調查，墨江縣碧約支系居民凡年輕者大多已離開村寨進城打工，村寨呈老齡化趨勢。如今，越來越多的碧約人說漢話、穿漢服，進入城鎮(zhèn)的生活模式。曾經一度興盛的民俗活動逐漸簡化，向著城鎮(zhèn)化發(fā)展的農村生活也失去了從前歌唱傳統(tǒng)民歌的氛圍，加之本支系沒有文字也不擅記譜，歌曲均靠口頭傳承，導致目前一些歌種存量稀少，甚至逐漸消失。然而值得慶幸的是，盡管碧約民歌的生存面臨著嚴重危機，目前也沒有得到廣泛宣傳，但在哈尼族各支系中，碧約民歌仍然是一種“原生態(tài)”的代表，傳統(tǒng)碧約民歌無論從歌唱內容、音樂或是演唱特點等方面都保留了其較為原始的形態(tài)，尤其在歌詞中保留的大量原始碧約古語，其內容如今就連土生土長的碧約人都很難聽懂，這些有幸保存下來的碧約傳統(tǒng)民歌讓人們依然能在“商業(yè)化”日趨嚴重的今天看到其較為原始的面貌。

當然，隨著新時代的發(fā)展，墨江縣碧約新民歌在種類、內容、演唱場合、形式等各方面都必然受到很大影響。多民族多支系的雜居和文化交融，民俗活動的表演化、宣傳化趨勢，碧約人開始演唱“阿迷車”①等非碧約傳統(tǒng)的民歌，曾經以獨唱和對唱為主的傳統(tǒng)歌唱形式，如今集體歌唱形式也日益豐富。很多民歌被搬上舞臺，形成了帶有表演性質的歌曲。茶酒歌、迎客歌等新興歌種，也伴隨著普洱茶、“雙胞節(jié)”②和“太陽節(jié)”③的聞名而活躍于碧約音樂文化之中。

（二）歌手現狀

歌手是墨江縣碧約民歌的主體。曾經“會說話就會唱歌，會走路便會跳舞”的碧約人，隨著傳承人的逝去，年輕人對本族文化的丟失，現狀已不似往日。過去流傳在民間《阿基·洛奇洛耶與密扎·扎斯扎依》等敘事長詩，如今也只有年長者才能歌唱幾句，能完整歌者為之甚少。自“文革”前墨江縣、元江縣一帶唯一能夠完整彈唱這部敘述詩的白楊才老人逝世后，當地相關文化人士又有幸發(fā)現了幾位能夠將這部敘事詩基本演唱完整的歌手，其中72歲高齡的胡飛老人，除能彈唱古老的碧約民歌外，還是寨子里有名的“摩批”——碧約村寨中懂得民間文學最多的宗教活動者，資深的民族文化領頭人。而人們衡量一個摩批的優(yōu)劣，也是從他能講多少古根，能唱多少史詩來確定的，對本民族的文化知道得越系統(tǒng)的摩批，也就越有威信。④胡飛目前已被評為市級口傳文學傳承人。此外，墨江縣碧約支系中被評為傳承人的還有李世榮、楊志榮、白桂英、張桂芬、朱文宏、蔡鳳英等，其中李世榮老人也是墨江縣克曼村寨的“摩批”，現已77歲高齡，能夠歌唱大量碧約古歌，熟知碧約傳統(tǒng)文化，備受當地居民尊敬。

過去，墨江縣為了盡早脫貧，常年著力于發(fā)展經濟，對民族民間文化較少重視，雖然墨江縣為全國唯一的哈尼族自治縣，但相比經濟發(fā)展較快的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墨江縣哈尼族民間文化的發(fā)展和弘揚的確起步較晚。近十幾年來，墨江縣政府逐漸意識到少數民族文化面臨的危機，為了弘揚和發(fā)展少數民族文化，著力打造“哈尼之鄉(xiāng)”，縣政府開始發(fā)掘當地土生土長的哈尼族并組建民族民間文藝隊，培養(yǎng)其以“原生態(tài)”為基礎的歌舞表演能力。目前墨江縣各鄉(xiāng)鎮(zhèn)共有民族民間文藝隊共118支，由碧約支系成員組成的“聯珠鎮(zhèn)菜園文藝隊”、“聯珠鎮(zhèn)團山文藝隊”等團隊多次被評為了省級民族民間優(yōu)秀文藝隊。文藝隊的組建為墨江縣各鄉(xiāng)鎮(zhèn)民族文化的宣傳和建設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同時也挖掘出了大批民間歌手，如碧約支系白鳳婼、李春英、羅翠英、史小英等。除文藝隊成員外，墨江縣碧約支系中還有蔡鳳珍、羅蓮鳳、胡德溫、張文祥等多位民間歌手。然而以上提及之傳承人、民間藝人及歌手從整體來看，年齡段大多都在50歲以上，年輕者較少，這便意味著碧約民歌的延續(xù)出現了較大危機。

三、結語

“碧約”作為哈尼族的一個分支，有著悠久的歷史。隨著歷史的積淀，碧約民歌經歷了不斷的發(fā)展與變遷，盡管曾經的斷層和如今民族的不斷漢化、傳承人的逐漸逝去為碧約民歌之發(fā)展帶來危機，但碧約人締造出的堅韌民族秉性和深厚音樂文化已受到珍視，相信碧約民歌會在中華少數民族文化中不斷閃耀光芒。

注釋：

①哈尼族白宏支系傳統(tǒng)民歌，有“姑娘小伙一起來”之意。

②云南省墨江縣因當地雙胞胎甚多而受到全國乃至世界的關注，并因此將每年5月1日左右定為“雙胞節(jié)”，匯集世界各方人士前來歡慶。

③因北回歸線橫穿墨江縣縣城，墨江縣被賦予“太陽轉身的地方”之稱謂，便興起了當地特有的“太陽節(jié)”，于每年“雙胞節(jié)”同期舉行。

④云南省思茅行政公署民委.思茅少數民族[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0:136.

[1]白楊才,姜曦.阿基·洛奇洛耶與迷扎·扎斯扎依[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

[2]洛奇洛耶與扎斯扎依——哈尼族民間敘事詩[M].潞西:德宏民族出版社,1995.

[3]思茅行政公署民委.思茅少數民族[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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