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紹義
我國很多地方冬天都是要腌菜的,這些腌菜有葷有素,既有腌魚腌肉,也有腌青菜。我原來以為,腌菜不過是近現(xiàn)代的事,最多也就是沒有冰箱大棚菜的時候近現(xiàn)代人的一種發(fā)明,翻開資料一看,原來早在《周禮》中,就有腌菜的記錄了。
《周禮》中有一種叫“熬”的肉干,它其實(shí)就是把牛肉、羊肉或鹿肉搗爛去筋加上姜屑、桂皮和鹽,邊曬邊腌的半成品。不過,這種質(zhì)量高級,味道鮮美的腌肉,只能是貴族餐桌上的美味,一般的老百姓是吃不上的,老百姓只能吃整塊抹上鹽的咸肉、風(fēng)雞、咸魚、咸鴨等食品,這就是我們常常說的“脩”,這種脩不但自己吃,也可以作為禮物相送,古代學(xué)生給老師送的學(xué)費(fèi)就叫“束脩”,就是源于這種食品。
古代這些腌肉分的相當(dāng)細(xì)致,按漢儒鄭玄的說法,大的動物如牛、羊、豬、鹿,都是先切成片再腌制,這種肉干叫做“脯”;而那些整只腌的小動物像雞、鴨、雁等,只能稱作“臘”;還有就是把肉搗爛再加上姜、桂等辛香調(diào)料的腌肉又叫做“腶脩”了。不過,如今這些概念早已混淆,統(tǒng)統(tǒng)稱它們?yōu)榕D肉了。
除了從文學(xué)典籍中能讀到這些臘肉外,我們從漢代山東武梁祠描繪廚房的石刻里,也能把各種臘肉的形狀看得一清二楚,房廊屋檐下,不但掛著火腿和豬頭,還掛著咸雞、咸魚和咸鴨。
最早提到臘肉腌制方法的書籍,是南北朝時后魏太守賈思勰寫的《齊民要術(shù)》,那里面不但提到了用蔥白、花椒、生姜、橘皮和豉汁制作“五味脯”、“五味臘”的方法,還介紹了“鱧魚脯”、“浥魚”的腌制方法,不僅如此,賈思勰還把制作這些腌肉的時間寫得明明白白,他認(rèn)為正月、二月、九月、十月都是可以制作腌肉的月份,不過還是寒冬臘月制作的臘肉最好。
在元朝無名氏撰寫的《居家必用事類》中,已經(jīng)記載有十六種肉品的腌制方法和十二種魚螃的腌制方法了。下面我就把“江州岳府臘肉”和“鲊”的制作方法摘錄在這里,以供大家參考。
“江州岳府臘肉”是在臘月上旬,將新鮮豬肉(或者牛肉、羊肉)切成段,用煮小麥的滾湯淋過,再把湯汁抹干,而后每斤豬肉用一兩鹽擦抹,置于甕中,兩三天把肉翻一次,使鹽均勻入味,半個月后取出,用上好酒糟腌一兩天,取出再用原先的咸水洗凈,懸掛無煙的凈室中。過二十天后,肉半干半濕時,用紙封裹,再放入干凈的大甕中,一層肉、一層灰、一層肉、一層灰埋好,把甕口封住,置于陰涼之處,放一年,肉依然很新鮮。吃的時候,先用洗米水浸一個小時,再洗刷掉肉上的糟鹽,就可以煮食了。
“鲊”是用大魚一斤,切成薄片用布抹凈,魚肉不可沾到水,夏天用鹽一兩半、冬天用鹽一兩來腌,腌片刻,等魚身出水,把水擦干,再用姜絲、橘皮絲、紅曲、蔥、胡椒拌勻,置于小口瓷罐中壓實(shí),上面用竹箬蓋住,加十字竹簽將箬固定,壓浸一段時間后,把瓷罐倒過來,讓罐口朝下,等鹵汁流盡,就可食用了。
說過腌肉,咱再說說腌青菜。早在《詩經(jīng)·邶風(fēng)·谷風(fēng)》中就有“我有旨蓄,亦以御冬”的“旨蓄”了,旨蓄就是好吃的儲蓄,就是腌制的酸菜、泡菜。《周禮》一書中,作者還提到了專門給王室貴族腌制菜蔬的“醢人”。醢人把腌制的整棵的酸菜稱為“菹”,所以,那時腌制的韭菜叫韭菹,腌制的蔓菁叫菁菹,腌制的鳧葵叫茆菹,腌制的白菜叫葵菹,腌制的芹菜叫芹菹,腌制的竹筍叫筍菹,腌制的水藻叫菭菹。只可惜這七種用于王室食用、祭祖和待客的冬季腌菜,并沒有介紹制作方法,還是在《齊民要術(shù)》中,才找到制作的答案。
《齊民要術(shù)》卷九上說,用葵菜、菘菜、蕪菁、蜀芥等青菜制作“咸菹”,都是先揀上好的青菜,放入很咸的鹽水中,把菜洗凈,納入甕中(需要注意的是,不能用清水洗菜,因?yàn)榍逅吹牟巳菀自诋Y中變爛)。然后把洗菜的鹽水澄清,將澄清的鹽水倒入甕中,直到鹽水將菜淹沒后再蓋上蓋子,貯存一段時間后,就可以食用了。當(dāng)然,不同的青菜或瓜果有不同的腌制方法,大家可以根據(jù)自己的需要,找來《齊民要術(shù)》一讀,腌制一壇或幾壇心儀的咸菜,是沒有問題的。
想想也是,如果古代沒有這些咸菜咸肉,別說冬季吃不到青菜,就是古人長途旅行時,吃飯都成問題,別的不說,像《紅樓夢》中林黛玉北上,薛蟠遠(yuǎn)出做生意,少則半月,多則半年,沒有咸菜,路上吃飯能不困難嗎?所以《紅樓夢》中林黛玉就曾經(jīng)說過這樣一句話:“南邊帶來的大頭菜,配著粥吃?!?/p>
這里的大頭菜就是咸菜。林則徐貴為欽差大臣,從北京到達(dá)廣州也用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這中間還要經(jīng)常穿越人跡罕至的偏僻之地,那時經(jīng)濟(jì)沒有這么繁榮,人口沒有這么稠密,交通沒有這么發(fā)達(dá),城鎮(zhèn)沒有這么多,吃喝沒有這么方便,能見到“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的小旅店,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他也要帶著很多咸菜,不過這種咸菜在旅途中不叫咸菜叫路菜。這一點(diǎn),我們從林則徐的日記中也能看得出來,他不但在旅途中常吃路菜,而且吃的也多半是五香大頭菜。還有翁同龢,我們從他赴任的旅途日記中,也能看到不少人曾經(jīng)給他送過路菜,可見咸菜在古代用處之大之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