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張生
把愷撒的交給愷撒,把上帝的交給上帝
上海 張生
我們的學者都非常希望把自己所做的學術轉(zhuǎn)化成“國學”,把它意識形態(tài)化,以獲得力量和影響。其實無論是儒學還是“子學”,在我們?nèi)粘I钪?,都已?jīng)淡出了,我們?nèi)P西化得非常厲害。儒學和“子學”都屬于上帝的學問,離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非常遠。所以,我主張把愷撒的交給愷撒,把上帝的交給上帝,也就是說,把學術的還給學術,把該生活中解決的問題用生活來解決,這樣可能會更好。
“子學” 儒學 全盤西化 藝術與生活
許多研究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專家都表示自己對于“子學”是門外漢,其實潛臺詞就是:“子學”的精神包括儒學的精神在現(xiàn)代生活中已經(jīng)式微了。其實我們所說的現(xiàn)代文學,里面什么都有,既有外國文學,也有中國古典文學,當然也包括“子學”。那么為什么我們現(xiàn)代文學出身的人,還會在談到“子學”的時候,第一是感到自卑,第二是感到無從說起?我覺得主要原因在于,經(jīng)歷過新文化運動將近一百年的影響之后,無論是儒學還是“子學”,其實在我們?nèi)粘I钪?,都已?jīng)淡出了。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們“全盤西化”得非常厲害。所以現(xiàn)在“子學”也好,儒學也好,我發(fā)現(xiàn)研究這個行當?shù)娜硕加幸粋€內(nèi)驅(qū)力,都有一點家國情懷,那就是非常希望自己提倡的這個“子學”或儒學成為當今的“國學”。這個也和近年來很多人希望儒家思想“國學化”有很大的關系。
我這些年的主業(yè)是教書,業(yè)余寫小說。在寫小說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我們國家一百年來的思想碰撞、折騰,非常鮮明地表現(xiàn)在我們的同代人身上。知識分子有時候就像追求時尚的女性一樣趕時髦,而很多知識也像女性的發(fā)型和褲子一樣,忽長忽短。于是,一會兒流行魯迅我們就魯迅了,一會兒流行耶穌我們就都耶穌了,一會兒流行儒家我們就都儒家了。而我們的學者都非常希望把自己所做的學術轉(zhuǎn)化成“國學”,把它意識形態(tài)化,以獲得力量和影響,這在很多年前胡適就反對過。他在新文化運動中說,不要拿“國學”來嚇人,“國學”準確的名字應該是“國故學”?,F(xiàn)在很多搞儒家的,他們非常希望把自己研究的儒學變成一個憲政的模式,同時也非常希望儒家文化成為中國領導性的文化。所以我非常贊同方勇老師的批評;我也非常贊同不要把儒家文化獨尊起來,仿佛回到了漢朝,非??膳?。當它變成“國學”或意識形態(tài)以后,就會把其他文化都覆蓋掉。
方老師提倡的“新子學”,精神非??少F,因為我們首先應該追求的是學術的平等。其實不管是儒學還是“子學”,對我們老百姓的影響都非常??;真正影響大的,胡適當年說是墨學。墨學宗教化得特別厲害,而現(xiàn)在那批鼓吹儒學的人中有很多人非常希望把儒學都搞成墨學,自己也好成為所謂的“巨子”。他們總是想把一種學術變成宗教化的東西來影響人們的生活,而這是知識分子最為可悲的東西。特別有一些學西方哲學的人,他們在研究西方哲學的過程中感覺力有不逮或者覺得逮到了某些寶貝,然后就又回到“國故學”來,開始研究儒學,想把“故”字去掉變成“國學”。所以,我覺得現(xiàn)在有兩股潮流合在了一起,一股是研究中國古典文化的信仰崩潰的知識分子,非常希望通過意識形態(tài)的力量把自己的學問變成“國學”,以獲得自己的精神安慰;另一股就是搞西方學的,因為知識崩潰了,也想回到儒學上來,把自己的學術意識形態(tài)化,以獲得更大的力量。這點我是非常反對的。所以我覺得今天思考這些問題,還是要把愷撒的交給愷撒,把上帝的交給上帝?!白訉W”也好,儒學也好,它們都屬于上帝的學問,它離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非常遠。我們的生活常常是亂七八糟的,我們并不一定追求什么樣的理論和觀點,我們只是跟著感覺走。前面郜元寶老師說道教影響中國,其實按胡適等人的說法,影響我們中國最大的不是道教,而是佛教。新文化運動的知識分子,他們最大的一個想法就是擺脫佛教,因為我們“佛化”即印度化得太厲害了,這導致我們國家的文化和“國民性”不能適應現(xiàn)在的世界,所以要去“印度化”。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要擺脫掉那種試圖學以致用、經(jīng)世報國的思想。我們中國的知識分子,特別是當代的知識分子,最好少一些家國情懷,少一些經(jīng)世致用的思想,把學術的還給學術,把該生活中解決的問題在生活中來解決,這樣可能會更好。所以我說“子學”也好,儒學也好,都是上帝的學問。我們作為知識分子,作為學者,作為教師,在做研究的同時,獲得一份心靈的寧靜就可以了,沒必要把它推到“國學”的層面。
作 者: 張生,作家,上海同濟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編 輯:張勇耀 mzxszyy@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