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紅

論羅得斯的擴張帝國主義*

張 紅

塞西爾·羅得斯是帝國主義時代杰出的代表，他的擴張理念詮釋了帝國主義最本質(zhì)的特征，他的種族優(yōu)越論是帝國擴張的最大動力，他的擴張行為為英帝國在帝國主義國家的瘋狂爭奪中取得了最大的份額。同時，他在南非的擴張行為也是帝國主義時代權(quán)力與金錢的結(jié)合典型表現(xiàn)：政治家需要他的財富，他用金錢換取權(quán)力實現(xiàn)了他的擴張抱負。

羅得斯 帝國主義 擴張 南非

塞西爾·羅得斯①是帝國主義的虔誠信徒，歷史學家理查德·麥克法蘭稱他為“不可或缺的南非與大英帝國歷史參與者，其地位如同喬治·華盛頓或亞伯拉罕·林肯之于美國歷史……19世紀末的南非歷史，大部分都由塞西爾·羅得斯書寫。”②羅德斯在南非歷史上獲得如此的評價并非偶然，在歐洲列強瓜分非洲的行動中，他以一己之力，為英國擴張的戰(zhàn)車加足了馬力，不僅自己獲得了豐厚的回報，而且使英國在帝國主義的爭奪中取得了最大份額，成為帝國主義時代引人注目的人物。本文試圖從羅得斯擴張理念和擴張行為分析帝國主義時代的擴張?zhí)卣饕约?9世紀晚期英國政治生活的變化。

羅得斯擴張帝國主義的實質(zhì)

“帝國”一詞起源于拉丁文，其概念與“統(tǒng)治”或“權(quán)威”聯(lián)系在一起。但是，它從來沒有形成像“共和”或“民主”這樣固定的一般概念。人們使用“帝國”一詞不是通過語義的設(shè)計，而是通過它所反映的歷史事件。③“帝國”具有兩種不同的理解，第一種解釋是指由“皇帝”為國家首腦并行使權(quán)威的國家，其特點是專制暴政、缺乏道德、征服誘惑等，該解釋具極為強烈的貶義；第二種解釋是指宗主國擁有海外領(lǐng)土的國家，統(tǒng)治者不一定使用“皇帝”的稱謂，其特點是以宗主國為中心，海外帝國作為邊緣地帶時刻服務于中心。羅得斯的帝國思想融合了兩種帝國解釋。他雖然不贊成使用東方式的“皇帝”術(shù)語，但是擴大帝國的手段卻充滿了征服誘惑。

羅得斯南非行動的核心是擴張，這也是19世紀晚期帝國主義最顯著的特點。如鄂蘭所述：“擴張是一切政治的終極、永恒之目標，這是帝國主義政治的核心觀念；它既不是瞬間即逝的擄掠，也不意蘊著長期同化被征服的民族；因此，在政治思想與行動的舞臺上，它是一則嶄新的觀念。”④在經(jīng)濟活動領(lǐng)域，擴張指不斷生產(chǎn)可適用、可消費的物品，生產(chǎn)的過程永無止境，占領(lǐng)更多更大市場的欲望也永無止境。值得注意的是，擴張的功利性完全是單向的，擴張是一個強迫認同和強迫接受的過程，殖民地缺乏主動的擁戴和結(jié)合。宗主國強行擴散法律、政治、文化、宗教以及利益，帝國主義者除了人的膚色不能改變之外，他們要改變一切，占有一切，如塞西爾·羅得斯說：“英國應該占領(lǐng)整個非洲大陸、圣地、幼發(fā)拉底河流域、塞浦路斯島、整個南美、所有尚未被占領(lǐng)的太平洋諸島、馬萊群島、中國以及日本沿?！?，必要時“可發(fā)動戰(zhàn)爭”，因為“擴張是保有世界的唯一選擇。”⑤

羅得斯的擴張帝國主義建立在種族優(yōu)越的理論之上，他相信盎格魯-撒克遜人命中注定要成就偉業(yè)。他說：“我們恰巧是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人民，我們擁有正義、自由、和平的最高理想。我們居住的范圍越大，人類將越美好?！雹匏踔猎谶z言中說：“我堅持我們是世上第一種族的說法，也堅持我們占地越多，越有利于人類的說法?！彼Ｍ笥⒌蹏蔀橐粋€超級力量，所有以英國人為主流民族的國家都是帝國的成員，包括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與開普殖民地，他甚至認為以白人為主體的殖民地都應在英國議會占有席位。在他的心目中，美國人就是盎格魯-撒克遜種族的后裔，他們不僅繼承了優(yōu)秀種族的品德，而且把英國的文明發(fā)揚光大，并傳播了世界各地。美國的發(fā)展見證了盎格魯-撒克遜種族的優(yōu)越和偉大，美國如果仍然保留在英帝國的版圖內(nèi)，英帝國將不可戰(zhàn)勝。因此，美國仍然是英帝國的一部分。

對于種族優(yōu)越的信仰，羅得斯最大程度地發(fā)揮了財富的作用。他在遺囑中堅持用金錢來建立“秘密會社”(羅德斯學術(shù)協(xié)會)，實現(xiàn)他的計劃。會社不僅吸收英國人，而且對整個北歐種族開放。會員不僅擁有個人財富，而且充滿夢想。他相信世界最后會由英國、美國與德國統(tǒng)治，并會帶來長久的和平。因此，種族優(yōu)越論成為羅得斯擴張帝國的強大推動力。既然英國是“全世界光明的源泉和平的中心”，就應該充分釋放它的能量，將其光芒照耀在任何一塊能夠照耀到的地方，1877年羅得斯寫道：“世界幾乎已經(jīng)被瓜分完畢,余下的部分正在被搶占、征服和殖民之中?？上覀儾荒艿竭_夜間在我們頭頂上閃爍的星星那里！如果可能，我就要并吞那些星星?！雹邔α_得斯而言，擴張既不是指向單一的目標，也不受一個國家特殊欲望的牽引，而是永無止境的過程。當擴張成為動力時，他將自己視為一個服務性的角色，并隨時為之獻身。他堅信唯有把這種動力潮流具體顯現(xiàn)，才是最高的成就。唯有擴張才能滿足他的虛榮心，唯有擴張才能實現(xiàn)他的榮光，他甚至將自己與上帝相提并論，認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會變成合理正當?shù)?。他的責任就是為所欲為，他感覺自己是上帝——不多不少?！雹?/p>

羅得斯面對聯(lián)合王國未來時又表現(xiàn)出極端的憂慮和擔心，對于急劇膨脹的人口疏散以及工業(yè)品的市場充滿了渴望：“為了使聯(lián)合王國4,000萬居民避免內(nèi)戰(zhàn),殖民主義政治家應當占領(lǐng)新的領(lǐng)土,安置過剩的人口,為工廠和礦山出產(chǎn)的商品找到新的銷售地區(qū)。我常常說,……要是你不希望發(fā)生內(nèi)戰(zhàn),就應當成為帝國主義者?！钡蹏臄U張直接影響到聯(lián)合王國的生存，帝國問題是“黃油和面包的問題”，因此羅得斯大聲疾呼：“你們的貿(mào)易范圍在整個世界，你們生命活動的舞臺，不在英格蘭，而在整個世界?！雹?/p>

羅得斯帝國擴張的進程

1889年10月，英國皇室頒布特許狀，授權(quán)塞西爾·羅得斯為首的“英屬南非公司”對中南非尚未確認的地區(qū)進行殖民統(tǒng)治，公司的活動氛圍“限制在英屬貝專納以北到葡萄牙自治領(lǐng)的西北部。”事實上，英國政府對于公司的北部范圍是沒有限制的。這就為“英國南非公司”的擴張?zhí)峁┝擞欣臈l件。在取得特許的基礎(chǔ)上，為了得到政府的更多支持，羅得斯以公司股份為誘餌拉攏了一些貴族加入該公司，如阿伯康公爵、法伊夫公爵、吉福德勛爵等，利用他們在政府的威望為英屬南非公司服務。公司章程主要包含兩方面內(nèi)容：第一，規(guī)定了公司的目的：促進貿(mào)易、商業(yè)、文明以及殖民地政府的良好運作；促進當?shù)赝林臍w化，盡可能地消滅奴隸制度，增強殖民地人的財政能力。第二，規(guī)定了公司與殖民地政府的關(guān)系：公司與殖民地的酋長或任何外國政府或公司一旦發(fā)生糾紛，必須服從殖民地秘書的裁決；殖民地的信仰、立法和奴隸制等問題，必須執(zhí)行殖民大臣的指示；向英國政府提供年度的收支和稅收帳目；除了公共設(shè)備、鐵路和供水外，公司不得實行壟斷。但是，特許公司對于殖民地的土地和財產(chǎn)問題只字未提。此外，由于公司吸引了一些有影響的貴族，政府把監(jiān)督的責任部分地放在他們的手中。事實上，這些貴族對于殖民地的管理和貿(mào)易根本不感興趣，他們只是從公司提供的股票中掙錢，因此英屬南非公司擁有“絕對的自由”。

在取得馬紹納蘭和馬塔貝萊蘭以后，公司又將目光轉(zhuǎn)向尼亞薩蘭，即今天的馬拉維。蘇格蘭的傳教士早就在這里展開傳教活動，隨后蘇格蘭的“非洲湖公司”也開始在這里從事商業(yè)活動。這時，葡萄牙人公開聲稱尼亞沙蘭是他們的勢力范圍，并控制了贊比西河的入口。為了獲得尼亞沙蘭，羅得斯與“非洲湖公司”的哈里·約翰遜合作，利用資金幫助破產(chǎn)的公司重整旗鼓；約翰遜同意將尼亞沙蘭以西的土地和礦藏讓給英屬南非公司作為回報，南非公司控制了東北羅得西亞。

在南非的南部，從金伯萊到索爾茲伯里要塞的通道長約16000英里，貝專納和洛本拉古的國家是必經(jīng)之地，交通成為最主要的問題。對于英屬南非公司來說，在東非海岸葡萄牙人控制的莫桑比克的貝拉建立一個港口是最好的選擇，這里離索爾茲伯里只有370英里。早在19世紀初，葡萄牙人宣布莫桑比克內(nèi)地的所有權(quán)，英國政府又承認了葡萄牙對莫桑比克海岸的擁有權(quán)。但是，這些事實都不能阻止羅得斯的行動，他決定侵犯葡萄牙的利益獲取這塊領(lǐng)土。1888-1889年，葡萄牙人關(guān)閉贊比西河對付尼亞沙蘭的英國人，同時宣布控制希雷河和尼亞沙湖。莫桑比克公司在安德雷德的領(lǐng)導下，向貢古哈納的加扎蘭和位于馬紹納蘭邊境的馬尼卡推進。1889年10月，英國首相索爾茲伯利決定用外交和武力威脅，平息葡萄牙人的競爭。1890年8月，羅得斯公司的先遣隊到達馬紹納蘭，此時索爾茲伯利和葡萄牙人達成協(xié)議：尼亞沙蘭為英國所有；馬尼加、贊比西河的南部為葡萄牙人所有。葡萄牙人保證在貝拉和馬紹納蘭之間建立一條鐵路，使蓬圭河正常交通，被羅得斯無法容忍該條約，他無視英國政府與葡萄牙政府的條約，命令代理人迅速推進，并一度取得實質(zhì)性的進展，剝奪了葡萄牙人的莫桑比克殖民地，只留給他們一、兩個海岸港口。

1890年9月，羅得斯在莫桑比克的成功得益于非洲土著的支持。位于莫桑比克南部的加扎蘭人擁有最大的勢力，他們的祖先是祖魯人，19世紀初已經(jīng)建立起軍事性質(zhì)的國家，在19世紀的大部分年代，其勢力比葡萄牙人大得多。盡管葡萄牙人通過協(xié)議或條約得到了土地，但是，葡萄牙人必須向加扎蘭納貢。1885年，貢古哈納登上蓋澤國的王位，同年，葡萄牙人聲稱取得保護。但是，由于簽訂條約的是皇室代理人，而非國王，恰恰成為貢古哈納不承認葡萄牙保護的借口；同時，貢古哈納不斷受到葡萄牙的壓力，1887年以后，他幾次派特使到納塔爾，爭取與英國的聯(lián)合或者得到英國的保護，這為羅得斯取代葡萄牙人的殖民地提供了有利條件。

另一個吸引羅得斯的原因在于，貢古哈納的領(lǐng)土范圍甚大，內(nèi)陸的小國和部落都要向其納貢，而且他還控制從德拉瓜灣到贊比西河的海岸線。如果英屬南非公司與貢古哈納合作，莫桑比克的大部分領(lǐng)土都將控制在英國手中。1890年10月，英屬南非公司以1000支來福槍、20000發(fā)子彈以及一年500英鎊的補助金與貢古哈納達成保護協(xié)議。1891年2月18日，英國南非公司的武器已經(jīng)被卸在安排妥當?shù)母劭?，準備運到蓋澤國。貢古哈納得到了需要的東西，兌現(xiàn)了1890年10月的承諾。

馬尼卡蘭的事件還沒有結(jié)束，1891年5月，出現(xiàn)了更多的暴力行動。葡萄牙的一批學生志愿者來到莫桑比克，與葡萄牙軍官指揮的非洲士兵一起，向馬尼卡蘭的內(nèi)陸推進，其意圖是將英國海門上尉領(lǐng)導的一支英國人馬趕出馬塔沙的領(lǐng)地——馬塞奎斯，但是英屬南非公司守住了馬塞奎斯。由于英屬南非公司的行動，兩國政府之間的關(guān)系越發(fā)惡化。1891年6月11日雙方簽訂條約：馬塔沙蘭的馬尼卡蘭大部分保留在英國，而貢古哈納的加扎蘭屬于葡萄牙。在條約簽訂后，羅得斯仍然利用詭計引誘貢古哈納，許愿更多的補助金，組織白人居民的進入等。但是，最終因羅得斯的失信，貢古哈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1895年，他被葡萄牙的士兵推翻后遭到了流放。

羅得斯帝國擴張的內(nèi)在動力

羅得斯在南非擴張的成功，不是單一因素所致，而是多種因素綜合的結(jié)果。首先是他個人財富和欲望的結(jié)合。在金礦和鉆石礦發(fā)現(xiàn)以前，南非的重要性隨著蘇伊士運河的開通逐漸衰落。但是，黃金和鉆石改變了南非的面目，成為帝國爭奪的焦點地區(qū)。羅得斯蓄積金錢的渠道主要有兩個，一是金伯利鉆石礦帶來的滾滾財源；二是利用政府的力量吞并猶太人的財富。南非金礦和鉆石礦的開發(fā)，吸引了許多外國的投資者。在激烈的競爭中，民族國家的保護成為企業(yè)家和金融家繼續(xù)掙錢的保證。猶太人沒有政府的庇護，他們在南非的經(jīng)濟地位搖搖欲墜，身處險境。為了謀求在南非社會地位的穩(wěn)定，他們努力躋身具有排他性的英國俱樂部，用他們的經(jīng)濟影響力換取紳士的地位。羅得斯正是利用了猶太的需要，支持比爾斯公司與貝特公司合并，然后又取得巴諾托鉆石信托公司的所有權(quán)。猶太支付的經(jīng)濟代價換取了紳士的地位以及英國銀行業(yè)的接受；羅得斯則乘機積累更多的財富。

①塞西爾·羅得斯(1853-1902)出生在英國赫特福德郡的一個牧師家庭，17歲前往南非生活。1871年，南非金伯利金礦的發(fā)現(xiàn)，他很快暴富。1872年底，財富達到了5000英鎊，到1873年8-9月已經(jīng)翻了一番。同年，他以百萬富翁的身份進入牛津大學奧尼爾學院深造，80年代回南非后開始了政治生涯，他以鉆石大王和黃金巨子的身份進入政界，從開普殖民地的議員，成為開普殖民地政府的總理。(premier)

②Richard A. McFarlane, “Historiography of Selected Works on Cecil John Rhodes (1853-1902)”,HistoryinAfrica, Vol. 34, 2007, pp. 437 - 446.

③Bernard Porter,TheLion’sShare:AShortHistoryofBritishImperianlism1850-1983, Longman, London and New York, 1984, p.1.

⑩從公司的財政上看，最初的注冊資金為1000000英鎊，每一鎊為一股。其中9，000英鎊作為羅得斯和其他股東發(fā)展公司的基金；3/4出售給有利于公司利益的股東。同時，公司還將擁有的特許權(quán)租借給其他的公司，從中獲得50%的利潤。如聯(lián)合特許公司最初的資本為120，000英鎊，后來迅速膨脹到4000000英鎊，其中一半即2000000英鎊為英國南非公司所得。

〔責任編輯：姜守明〕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4-16世紀英格蘭民眾宗教行為模式的研究”(項目號：11BSS016)的階段性成果。

張紅，歷史學博士，南京大學歷史系副教授。南京，210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