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圍繞“誰是安邦實際所有人”以及民生銀行原行長毛曉峰被中紀委帶走調查事件,有關權貴資本主義的話題又沸騰開來。
而由于權貴資本主義在中國公開的市場制度環(huán)境中并不允許存在,亦非一個公開輿論場中能公然展開的話題,因此所謂圍繞權貴資本主義的探討實際在很大程度上是圍繞“疑似權貴資本主義”展開,而所謂“疑似權貴資本主義”就是指在中國市場經濟運行中不會公開宣示,而在實際運行中又似乎為數不少的靠顯赫家庭政治背景和人脈關系,來獲取相對優(yōu)越的政經資源和營商條件的一整套行為機制。
關于毛曉峰的問題相關部門尚未給出結論,坊間已經出現了N種解讀,最離奇的說法包括為安邦“讓路”和與安邦“勾結”兩個版本。由于事件發(fā)生在安邦強勢入主民生之際,且安邦式狂飆突進正引發(fā)諸多猜想,兩相疊加無形中為坊間的種種傳言提供了發(fā)酵與流散的溫床。其后公眾情緒雖經人民網等強勢官媒發(fā)表力挺安邦的評論而有所平復,但疑慮尚存,估計要等相關事件有了結論才能暫告塵埃落定。
以上情勢其實正折射出圍繞“疑似權貴資本主義”的種種非議的殺傷效應。相關優(yōu)勢資源的暗中加持,固然有利于把生意迅速做大,且在一段時間內回避輿論的關注,但一旦背負“疑似權貴資本主義”的名聲,所謂的財技、經營管理才能、把握時機的眼光和資本市場縱橫捭闔的能力等等都會被投以懷疑的目光。
在一個法治市場經濟體中,惡意并購也罷,兩情相悅也罷,只要合乎法律規(guī)定,履行相關法律程序即可。而在一個“疑似權貴資本主義”的氛圍中,即使表面程序并無大的瑕疵,也即符合程序正義,人們也會以目的正義對之進行消解。
而反過來說,所謂打破盤根錯節(jié)的既得壟斷利益集團需要強有力的突破,因此就需要有與強有力勢力結為奧援的說法,在輿論場中也很難站住腳,因為人們此時又會以程序正義方面的缺陷來消解其目的的正當性,逆取終至難以順守。
說到底,相對于權貴資本主義,人們對“疑似權貴資本主義”似乎更不寬容,因為前者雖然有明火執(zhí)仗之嫌,但至少不會過于“潛規(guī)則”。而對于“疑似權貴資本主義”,由于其種種云山霧罩,種種神龍見首不見尾,人們反而更傾向于加以過度解讀,更關注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在這種情境中,比事實更重要的是人們傾向于相信什么是“事實”。
因此,人們最近不僅不再相信寒門還可以出貴子,而且還“變本加厲”地懷疑那些寒門之子要么是偽寒門,要么入贅了豪門,要么俯身權貴,總之,上進之途中肯定走了攀龍附鳳的捷徑或歪路。比如人們開始懷疑一切的并購背后都有著看不見的翻云覆雨手,那些臺面上的人物要么是白手套,要么是虛張聲勢的棋子。
這種選擇性判定真?zhèn)蔚膽T性思維是非常可怕的,因為它直接導致對我們的社會經濟賴以運行的基本規(guī)則的解構,而這種解構又導致基本秩序的失范,因而格外令人感到沮喪。然而更應該被指責的肯定不是有著這種慣性思維的民眾,正是“疑似權貴資本主義”內在的政經雜糅,反過來導致人們不能以純乎經濟的眼光來觀看經濟行為。當代表著規(guī)則與秩序的建制性主體中的關鍵階層習慣于視制度為道具,為工具,為私器,為武器時,又怎么能指望蕓蕓眾生對市場經濟的有序運行抱懷有虔敬之心,并進而以戒慎恐懼之態(tài)加以執(zhí)行呢?換言之,當一個社會的精英階層率先選擇放棄操守玩世不恭時,整個社會便會在犬儒主義的道路上加速狂奔。
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曾經說過,我們要防“右”,但主要是防“左”。而為左派勢力提供充足彈藥資源的,恰恰是“疑似權貴資本主義”,因為左派所擅長發(fā)動的民粹主義,最容易為“疑似權貴資本主義”所激發(fā)。十年前因國企改革大潮中泥沙俱下而導致的改革正當性危機殷鑒未遠,所有有志于繼續(xù)推進改革開放大業(yè)的健康力量應攜手早為之計。要防左,釜底抽薪之計即在于及早終結“疑似權貴資本主義”。
法治市場經濟強調市場主體一視同仁,而中國夢的最大感召力亦在于讓每一個公民都有實現自己夢想的權利與自由。一部中國改革史,就是不斷打破各種雙軌制的歷程,從要素價格雙軌制,到利率雙軌制,到政策待遇雙軌制,到資源平臺雙軌制,一路攻堅克難,方才取得斐然成就。
眼下中央正提倡全民創(chuàng)新,而一個創(chuàng)新型社會的養(yǎng)成尤須各種資源平臺的開放透明。只有徹底終結“疑似權貴資本主義”,才能真正破除各種維度的雙軌制。
從這個意義上講,終結“疑似權貴資本主義”,不僅有利于建立法治市場經濟的秩序與尊嚴,進而重建改革正當性,更是釋放全民創(chuàng)新創(chuàng)富熱情,奠定中國可持續(xù)發(fā)展動力的最大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