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瀅
(濱州學(xué)院 外語系,山東 濱州 256600)
為自我歌唱的女性
——論《所羅門之歌》中的派拉特
王瀅
(濱州學(xué)院 外語系,山東 濱州 256600)
莫里森是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黑人女性作家。在她的作品中,莫里森塑造了一群失語的黑人女性,但是,她的第三部小說《所羅門之歌》中的派拉特是個例外。她是一位吟唱布魯斯的歌手,這打破了長期以來黑人女性沉默無聲的狀態(tài)。莫里森通過描寫這位繼承了黑人傳統(tǒng)文化的女性,意圖證明,美國黑人的成長需要黑人傳統(tǒng)文化的滋養(yǎng),只有與自己的民族和文化緊密聯(lián)系,才能獲取精神的力量。
莫里森;《所羅門之歌》;布魯斯;黑人傳統(tǒng)文化
莫里森是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黑人女性作家。在她的作品中,莫里森塑造了一群失語的黑人女性,她們生活在社會最底層,是這個社會中最不受重視的群體。她們被剝奪了話語權(quán),性格被扭曲,尊嚴被任意踐踏,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順從的活著。正如左拉·尼爾·赫斯頓在《他們眼望上蒼》中提到的,“黑人女性處于社會的最底層:白人扔下?lián)咏泻谌四腥巳ヌ?,他挑了起來,因為不挑不行,可他不挑走,把?dān)子交給了家里的女人。就我所知,黑女人在世界上是頭騾子?!保╖ora Neale Hurston:16)但是,《所羅門之歌》中的派拉特是個例外。她是一位吟唱布魯斯的歌手,這打破了長期以來黑人女性沉默無聲的狀態(tài)。派拉特的歌聲不僅給自己帶來安慰和啟示,也讓她學(xué)會了堅強與勇敢,更讓她引導(dǎo)主人公奶人去探索自己的身份和家族史,最終一步步幫助他完成了對自己的身份和家族史的探索和對黑人文化的繼承。
《所羅門之歌》這部以情節(jié)豐富、藝術(shù)完美而著稱的作品中處處充滿著傳統(tǒng)布魯斯的音樂旋律。布魯斯是非裔美國黑人追求民族文化、傳承民族歷史、爭取自身話語權(quán)的最佳方式。從這部小說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莫里森對黑人民族音樂的熱愛??梢哉f,黑人音樂是理解她小說的關(guān)鍵視角。
黑人音樂主要包括布魯斯(blues)、爵士樂(jazz)、靈歌(spiritual)等傳統(tǒng)音樂,主要用以表達黑人的生活、歷史和情感并具有強烈的黑人民族文化色彩。音樂對于美國黑人群體的存在有著非常的意義。梳理黑人在美國的經(jīng)歷時,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一直被排斥在美國白人主流文化之外并且得不到認可,而且他們被迫與非洲故鄉(xiāng)的古老文明失去聯(lián)系并被剝奪了讀寫權(quán)利,因此不得不借助其他方式來抒發(fā)感情并記錄他們在美國的生活經(jīng)歷。由于祖先文化的影響和他們的特殊經(jīng)歷,黑人抒發(fā)感情最合適的方式就是音樂。黑人音樂這種藝術(shù)方式根植于非洲大陸,又被非裔黑人帶到了美洲大陸。它不但反映了生活在美國的黑人的雙重意識,還幫助他們找到了失落已久的身份和文化根源。它體現(xiàn)了黑人的存在,也體現(xiàn)了黑人文化的存在。莫里森從傳統(tǒng)黑人音樂中看到它的文學(xué)作用,繼而將這種文學(xué)作用成功地轉(zhuǎn)化為一種文學(xué)行為,將靈歌、布魯斯、爵士樂運用于小說創(chuàng)作中,這在美國黑人文學(xué)史上取得了空前的成功。評論界稱贊莫里森為“吟唱布魯斯的莎士比亞”。
作為一位黑人女性作家,莫里森認為黑人女性才是黑人文化的繼承者和傳承者。在她的小說《所羅門之歌》里,是由黑人婦女派拉特來演唱這首祖先流傳下來的歌曲的,可以說派拉特是《所羅門之歌》中的靈魂人物,莫里森對這個人物傾注了自己對黑人女性的全部關(guān)注,認為只有她才是真正的黑人文化的歌唱者。
派拉特的母親在生產(chǎn)時死去,所有人都以為孩子也已經(jīng)死了,這時她自己從母親的肚子里爬了出來,而且她的肚子上還沒有肚臍。不識字的父親從《圣經(jīng)》里“挑了一組他看著挺有勁和挺神氣的字母,覺得像是一排小樹中高貴、挺拔、有壓倒一切氣勢的一株大樹”作為她的名字(Morrison,1977:24)。這也意味著父輩對派拉特的期待,希望她能成為保護家人和家族的強有力的大樹。長大成人的她確實如父親期望的那樣,身體高大、體格強健而且性格堅強,從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派拉特誤把父親對她說的母親的名字Sing理解為歌唱。每當(dāng)她難過的時候,都會依照父親的提醒放聲高歌,然后心中的傷心便會轉(zhuǎn)瞬即逝。在她的一生中,無論派拉特是在遇到困難時,還是在困惑不解時,她都會唱這支所羅門之歌。那是父親留給她的歌,歌里有自己家族的光榮歷史,唱歌能振奮自己,安撫自己。布魯斯對于黑人而言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它能把黑人所經(jīng)歷的痛苦、悲傷和離別轉(zhuǎn)化成一種強大的力量,使黑人擁有樂觀自信的人生觀與世界觀。派拉特不依靠黑人男性,獨自將女兒麗芭和外孫女哈加爾撫養(yǎng)長大,音樂使她明白:想要擁有自我,不依靠男人,首先就得獲得尊嚴和獨立的人格。女人只有在具有人格尊嚴的前提下,才會解放自己,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最終才能實現(xiàn)自身的價值。派拉特是精神上的強者,她把這首有關(guān)家族的歌曲銘記于心,當(dāng)貧困和剝削使很多黑人沉默無聲的時候,她卻能夠自信地唱著歌,正視困難,堅強地生活。無論派拉特走到哪里,都把這支歌帶著。富有魔力的歌聲會讓自己和聽的人心情都寧靜下來。派拉特的歌聲給自己和他人心靈極大的撫慰。
在這部小說中派拉特一共歌唱了三次祖先的所羅門之歌。第一次是在保險代理人史密斯跳樓時。派拉特的歌聲鼓舞了他,給了他勇氣和力量。聽到派拉特的歌聲,史密斯一躍飛向空中,跟隨著祖先的愿望,去追尋那曾經(jīng)的美好和自由。在美國,黑人只能被動接受現(xiàn)實或者與現(xiàn)實抗?fàn)?。史密斯選擇了后者,不惜以犧牲性命來對抗現(xiàn)實,追逐自由,展示了黑人民族追求自由的決心和勇氣。她的歌聲也給旁邊即將分娩的露絲帶來了寬慰。第二次是吉他帶著奶人去她的家。這是奶人第一次去姑姑家,也是他第一次聽到這支關(guān)于家族的歌曲。派拉特一家摘著黑莓,唱起了所羅門的歌謠,奶人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放松和愉快。第三次是哥哥麥肯在夜晚散步,經(jīng)過派拉特家時聽到她一家人正在唱這首歌。麥肯在歌聲中感受到了家的溫馨,他偷偷地躲在窗外,深深沉醉其中,白天的煩悶也消逝了蹤影。
與派拉特相似的還有愛麗絲·沃克小說《紫色》中的莎格,她也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人物。她敢于反抗、勇于追求,有著強烈的自我意識。用某某先生的話說:“莎格干起事來,比大多數(shù)男人還要有男子氣概。她正直,坦率,光明正大。 她有話直說,才不管會不會天誅地滅,莎格很能斗爭。不管天會不會塌下來,她要過她的日子,做她真心想做的人”。(Walker,1982:213)莎格之所以這樣樂觀、自信,其重要原因就是她也是一位歌唱布魯斯的女性,她愉快地用歌聲唱出自己的愿望、表達自己的心意。她也是黑人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者,是黑人同胞的精神慰藉和支柱。布魯斯音樂本質(zhì)上是樂觀的,是一種使黑人在逆境中保持樂觀精神的生存方式。布魯斯成為了這些黑人女性的精神支柱。
雖然,女兒麗巴和外孫女哈加爾也跟隨派拉特一起合唱這首所羅門之歌,但是她們根本不懂得布魯斯的真正含義,也無法理解這首歌的內(nèi)容,更談不上從中獲得生存的勇氣和力量。麗巴和哈加爾一味依賴男人,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獨立性。她們沒有真正繼承黑人傳統(tǒng)文化。
作為母親,黑人女性不但要養(yǎng)育自己的兒女,也有責(zé)任和義務(wù)向后代傳遞本民族的傳統(tǒng)與文化,成為他們精神上的養(yǎng)育者,只有這樣孩子們才能真正的長大成人。而奶人的母親露絲,在家庭中沒有任何地位,也沒有人把她的話當(dāng)做一回事。一個連話語權(quán)都被剝奪了的母親在這樣一個男權(quán)占統(tǒng)治地位的家庭里想實現(xiàn)唱歌的夢想是不可能的,也就更談不上傳遞傳統(tǒng)文化,她能做的只有沉默。作為沒有身份、沒有話語權(quán)、沒有自我的母親,露絲可以給予兒女們生命,卻無法給予他們精神上的滋養(yǎng)。孩子們身體一天天地長大,心智卻發(fā)育緩慢,不諳世故人情,在少有思想交流的戴德家里女兒們唯一能熟練操作同時也是她們精神寄托的事情便是制作紅絨玫瑰花,而她唯一的兒子卻只會在母親懷里吃奶,也因此得到了“奶人”這個綽號。
在莫里森的作品中,音樂是黑人文化的載體和黑人群體治愈傷痛的方式,缺少或者不會用音樂表達情感的人物通常不能與其他黑人進行有效的交流和溝通。麥肯一家沒有人會唱歌,更無法在歌聲中找到精神和情感支柱,他們是失聲的一家。麥肯小時候,父親被白人槍殺,他痛苦萬分,但卻無能為力,自此他心里的陰影就揮之不去,人也逐漸變得陰郁。他不會唱歌,只能把苦悶壓抑在心里。他更不懂得如何把音樂作為宣泄內(nèi)心痛苦的途徑,他便把自己遭遇的憤怒和不滿發(fā)泄到妻子和兒女身上,使得一家人的生活處于壓抑之中。麥肯就是一個丟失了本民族文化傳統(tǒng)的黑人。他完全擯棄了黑人文化,游走在白人文化的邊緣,成了迷失的文化孤兒。他以親情和友情為代價積累了自己的財富,為了白人的一袋金子與相依為命的妹妹決裂,為了露絲家的財產(chǎn)而娶她,對房客更是刻薄,無論老幼,不交房租的統(tǒng)統(tǒng)趕走。物質(zhì)上的富足并沒有讓他獲得精神上的充實和寧靜。相反,他經(jīng)常感到極度的孤單、空虛和焦慮,感到周圍的一切都將他排斥在外,自己就是個一無所有的局外人。麥肯不像妹妹派拉特那樣從父親那里把黑人唱布魯斯的傳統(tǒng)承襲下來并通過演唱把內(nèi)心的孤獨和痛苦排解出來,他不知道如何與家人、與社區(qū)的黑人同胞溝通,因此缺失集體歸屬感。這些都暗示了他從黑人群體中被排斥的結(jié)局。
麥肯的兒子奶人從小生活富足,受父親的教育和影響,他與社區(qū)的黑人沒有太多的聯(lián)系,除了吉他之外也沒有其他什么朋友,成長過程中奶人所見到的是父親的冷酷無情、父母之間的冷淡、父親與姑姑之間因一袋金子造成的不合,這樣的生長環(huán)境形成了奶人冷漠、自私的性格, 奶人第一次到姑姑派拉特家時聽到她們一家人吟唱“所羅門之歌”,就被它的旋律和內(nèi)容深深吸引,也正是這首歌引導(dǎo)奶娃一步步找回自己的家族史,形成完整的自我。之前的生活對奶人而言是沒有任何吸引力的,于是他決定去南方尋找那袋金子,希望通過找到金子來擺脫這一切煩惱,在尋金的過程中他遇到了很多從前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也見到了與身邊不一樣的人,更是對所羅門之歌有了深刻的認識,這讓他開始反省以前的生活,他開始理解母親的怪異行為,也開始反省他與哈加爾的感情,更讓他看到了姑媽派拉特的非凡品質(zhì),尋金之行讓奶人真正理解了祖先流傳下來的所羅門之歌,讓他的心靈得到了升華,使他從一個冷漠、自私的年輕人蛻變成了一個真正負責(zé)任的男子漢。
在小說最后,派拉特為保護奶人,
替他擋了吉他射出的子彈。在她臨終之前,要求奶人給她唱首歌。奶人不會唱什么歌,也從來沒有唱過任何歌曲。但他無法拒絕她聲音中的那種急切渴望。他為這為女士用沒有絲毫旋律的調(diào)子說著歌詞?!笆厶桥灰盐襾G在這里/棉花球鈴會把我窒息/售糖女不要把我丟在這里/巴克拉的胳膊會把我扼起?!比缃袼靼琢怂麨槭裁催@么愛她。無需離開地面,她就能飛了。(Morrison,1977:392)奶人的“甜大姐之歌”與小說開篇派拉特歌唱的“甜大哥之歌”形成了完美的應(yīng)答輪唱,合成了一首歌,這首新的歌把過去和現(xiàn)在聯(lián)系在了一起,把祖先和子孫聯(lián)系在了一起,把黑人男性和女性聯(lián)系在了一起。聽完奶人的歌,派拉特知道黑人文化傳統(tǒng)有了繼承人,奶人把她肩負的擔(dān)子接了過去。最終派拉特在奶人的懷里安詳?shù)仉x去。奶人終于在歌唱中找到了自己缺失已久的身份,懂得了他的種族及其過去。因此我們可以說是布魯斯音樂幫助主人公奶人認識到自己的民族根源,并找回了自己迷失已久的身份。
莫里森意圖證明,美國黑人的成長需要黑人傳統(tǒng)文化的滋養(yǎng),只有與自己的民族和文化緊密聯(lián)系,才能獲取精神的力量,壯大自己的民族。布魯斯作為該民族文化傳承的重要符號之一,能夠維系整個民族的自尊與團結(jié),保護整個黑人社會的文化遺產(chǎn),喚起全民族的自我意識,幫助生活在美國的黑人尋求自己獨特的發(fā)展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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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522.1
A
1007-0125(2015)03-0251-03
王 瀅(1981-),女,漢族,山東省德州市人,文學(xué)碩士,濱州學(xué)院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xué)。
本文為濱州學(xué)院科研基金項目“黑人精神世界的生態(tài)平衡”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BZXYRW 200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