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嬰島,因為浙江省首個試點轉型升級的新聞,再度成為公眾輿論的焦點。
截至2014年6月,全國16個省區(qū)市建立了32個棄嬰島試點,共接收棄嬰1400名,但試點結果令人沮喪。
廣州、廈門、濟南三地因接收棄嬰過多不堪重負已經(jīng)關閉或暫停試點,另有浙江衢州等地對棄嬰的接受設置門檻,比如只接收孤兒和本地棄嬰。開放時間也從之前的24小時開放改成了正常工作日開放,上午8:30至12:00,下午14:30至17:30,節(jié)假日關閉。
一方面,棄嬰島的超負荷運轉,其背后是社會客觀要求難以滿足;另一方面,對設立棄嬰島的做法是否等同容忍甚至“鼓勵”棄嬰行為的爭議始終不絕于耳。
但本著生命權高于一切的原則,棄嬰島則不可棄,因為棄嬰問題已是當下無法回避的社會現(xiàn)實,而給被棄嬰兒提供救濟則是倫理底線的要求。
讓棄嬰島試點更多一些
李葳(全國政協(xié)常委、民革中央第十二屆委員會常委)
設立棄嬰島,是基于生命至上、兒童權益優(yōu)先的原則,與我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的立法精神一致,與刑法打擊棄嬰犯罪也并行不悖。只不過在保護棄嬰生命權益的環(huán)節(jié)上有先后之分,法律重在預防,棄嬰島重在補救和應對。
廣州在開放兩個月、接收棄嬰262名后宣布暫停試點,福州、濟南也隨后“閉島”。這些城市棄嬰島超負荷運轉的主因其實是試點不夠多。如果在全國不同等級的城市全面推開,這個問題就可以得到很大緩解。
補救之外,還應從源頭解決棄嬰現(xiàn)象的發(fā)生。
根據(jù)中國兒童福利和收養(yǎng)中心的粗略統(tǒng)計,全國各地目前設立的“棄嬰島”接收的棄嬰,約99%都是病殘兒童。因此,更重要的是建立大病醫(yī)療保障制度,對殘疾和大病兒童的家庭提供支持,建立殘疾兒童免費康復和特殊教育制度,以此健全兒童福利保障。
國家應投入人力和資金,加強婚前、孕前、孕期免費指導和檢查,提高生育技術水平,通過源頭治理,大幅降低嬰兒遺傳病和出生缺陷發(fā)生率,提高人口質量。
要建立兒童家庭支持福利制度,通過發(fā)放補貼津貼、減免稅收等方式,加大政府對困境兒童和家庭的支持扶助力度,以預防家庭因無力治療、照顧病殘兒童或因貧困將孩子遺棄。
政府還應加大對兒童福利院(孤兒院)的投入,建立康復中心、特教中心等,完善各種康復、醫(yī)療、教學設施,以使“棄嬰島”接收的棄嬰,尤其是有身體缺陷的棄嬰在這里能夠接受到良好的治療和教育。
獲得法律授權是棄嬰島可持續(xù)的前提
楊建順(中國人民大學憲政與行政法治研究中心副主任、比較行政法研究所所長)
對于一種制度,不解決其合法性,往往也就難以實現(xiàn)其可持續(xù)性。廣州試點一個半月所接收的棄嬰人數(shù),幾乎與德國10多年所收容棄嬰的人數(shù)持平,而日本6個月才收容8名棄嬰。這種巨大差異,或許也是我國“棄嬰島”試點受挫的直接原因。
美國的法律規(guī)制路徑值得借鑒。1999年得克薩斯州首次設置嬰兒避難所,并制定了《嬰兒避難所法》。該法規(guī)定,對于將新生兒遺棄在“嬰兒避難所”的棄嬰行為予以免責,以保障新生兒的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這種做法,將應受懲罰的棄嬰和免責的棄嬰明確劃界,以州為單位次第推開,可以在保全棄嬰權益的同時,解決倫理道德方面的諸多爭議。
而從目前我國相關法規(guī)來看,設置“棄嬰島”,在客觀上對可能構成刑法所嚴禁的遺棄罪之結果予以承認、支援,而且對遺棄者免予追責。要得出“與刑法懲處棄嬰犯罪并行不?!钡慕Y論并得到普遍認可,其實并非易事。
棄嬰,既然已成為一種無法回避的社會現(xiàn)象,就應當致力于改變遺棄的結果。要認識到棄嬰原因的復雜多樣性,將為此提供最大限度的救助保障確立為政府的法定職責。目前設置“棄嬰島”及其試點,均沒有明確的法律依據(jù),應當努力推進相關立法,為其提供充足的法律支撐。
與其擴島,不如布局社區(qū)兒童家庭服務體系
童小軍(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教授、中國社會工作研究中心副主任)
首先,在世界范圍來看,“棄嬰島”是一種必需的社會服務。
2011年6月,石家莊兒童福利院首開棄嬰島先例。2013年7月,民政部下發(fā)文件,要求各地根據(jù)實際情況開展試點。既然定性為國家行為,當廣州等經(jīng)濟發(fā)達、醫(yī)療水平較高的城市出現(xiàn)棄嬰“井噴”、福利院不堪重負時,國家應有統(tǒng)一的人力、財力、物力等資源協(xié)調機制。
棄嬰島自試點以來質疑不斷,需要反思當下兒童福利制度的頂層設計,更需要把關注點由以政府為中心的福利行政,轉向以兒童為中心的福利服務。
與其建更多棄嬰島,不如從社區(qū)開始建立最基層的兒童家庭服務機構,并在機構中配備具備專業(yè)知識的兒童工作者。
除了服務機構的改善,還要建立一個綜合預防機制。歐美發(fā)達國家都已經(jīng)有這樣一套完善的系統(tǒng),從所有兒童的出生開始建立檔案記錄去跟蹤和監(jiān)測,一旦出現(xiàn)問題就能夠及時進行救助、補貼和干預。
許多嬰兒的殘疾是由于產婦懷孕期間護理不到位、生產過程不規(guī)范等原因造成的。因此,從長遠來看,改善我國的醫(yī)療服務水平,加強環(huán)境治理,改善食品安全,從源頭上減少嬰兒殘疾率,是解決棄嬰問題的根本措施。
救助關口能否再前移
侯曉學(河南省鄭州市兒童福利院副院長)
所謂棄嬰島試點引發(fā)“棄嬰潮”,只是一直存在的問題的顯性化。事實上,在沒有棄嬰島之前,各地福利院也一直在做棄嬰接受和救治工作。被家長遺棄的嬰兒,98%以上都有殘疾或患有重病。自2008年我們福利院成立以來,棄嬰的數(shù)量逐年增多,從2008年的150名到目前的近900名。
去年,棄嬰島要在6月試運行的消息傳出后,1至4月,院內棄嬰月平均新入30個以上,尤其是3月份在40個以上。
棄嬰島的設立并不是引導或鼓勵遺棄,而是面對無法更改的事實,采取的補救措施,是救助關口的前移,是一種進步。
但這個關口還能不能再前移一步,移到孩子被拋棄之前甚至出生之前?畢竟我們的最高理想是沒有棄嬰。我們需要用政策、制度和服務給困境兒童搭建一座座無形的安全島。
許多困境兒童家庭因缺乏必要的支持和幫助,漸漸失去信心,甚至出現(xiàn)危機,困境兒童的生存狀況也愈加堪憂,這是出現(xiàn)棄嬰和流浪兒童的一個主要原因。
對此,兒童福利院在做好棄嬰和孤兒收養(yǎng)工作的同時,應積極擴大服務領域、主動拓展服務職能,提出了“六個中心一個體系”的發(fā)展理念,即把兒童福利院建成棄嬰、孤兒的收養(yǎng)安置中心,殘疾兒童的康教中心,家庭寄養(yǎng)的服務中心,社區(qū)家庭指導中心,社工人才培養(yǎng)中心,社會資源整合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