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華

《沁園春?長沙》是中學語文教材的傳統(tǒng)篇目，新課程標準把它作為人教版高中語文教材《必修1》的第一篇課文，是讓學生一走進高中，就受到高遠的目光，凌云的壯志，豪邁的情懷的熏陶，可見編者的匠心，文章的地位自然不必多說。而《長沙》的確以其豐富的意象、巧妙的情景結合方式，表達出了毛澤東身處險境卻坦蕩磊落，堅持為天下百姓謀福祉的偉人氣度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對于《長沙》的講授，大部分老師一般從詞本身出發(fā)，著重于意象的解讀及情景關系的把握。即使進行比較閱讀，也頂多是補充一些古典詩詞中描寫“秋景”的詞句加以對比，意在突出毛澤東氣度、胸襟上的與眾不同，從而幫助學生進一步理解詞的內(nèi)涵。而筆者認為在對作者情感思緒和思想情懷的把握上，通過分析領字來加強理解，是富有意義和創(chuàng)造性的方法。

對該文的領字，傳統(tǒng)《教學參考書》解釋道：“《沁園春?長沙》上闕中的‘看’領起‘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幾句。下闕中的‘憶’領起‘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幾句。”新課程標準版的《教師教學用書》闡述：“一個‘看’字，總領七句”；“一個‘恰’字，總領七句”。

兩者的解說有異有同，都認為全詞只有兩個領字。全詞只有兩個領字嗎？下闋的領字到底是“憶”還是“恰”？領字所領起的下文的句數(shù)對嗎？

查《宋詞大辭典》“領字”條：“領字，亦稱領字句。在一首詞中有時處于一韻之首，對后面數(shù)字或數(shù)句，有統(tǒng)率、領起作用；有時處于兩韻之間起著承上啟下作用。在樂曲上它是一段音樂的開頭，其作用或發(fā)音定調(diào)，或轉(zhuǎn)折跌宕。”“詞中以一字為領字者，稱一字領，習稱一字豆?！?/p>

由于詞和音樂有著密切的關系，從而產(chǎn)生了嚴格的聲律和種種形式上的特點。這就是說詞有嚴格的格律，對不同詞調(diào)的字數(shù)、平仄、押韻等都有一定的規(guī)定和限制，并集中體現(xiàn)在不同詞調(diào)的詞譜上。領字，特別是一字豆，其固定位置和平仄使用，也必須反映在詞譜中。因此，詞家在解說詞譜時一般對領字特別是“一字豆”，往往都要做特別的提示和說明。這是因為“一字豆是詞的特點之一”（王力《詩詞格律》），而且“詞中領字句，為關樞所在，以用力之去聲字為多，藉以承上啟下”（龍榆生《唐宋名家詞選》）。

王力在《沁園春》的詞譜的注釋中作了特別說明：“詞中有四句‘仄平平仄仄’，都應該理解為一字豆加四字句，即仄+平平仄仄。”這就告訴我們，這四句中的每一句的第一個仄聲字都是領字，即一字豆，并且標注了該詞調(diào)的四個領字的固定位置和平仄聲調(diào)。

龍榆生在他的詞學專著《唐宋詞格律》中利用“附注”形式，對《沁園春》詞調(diào)的領字做了更加明確的解釋：“前片第四句與后片第三句皆以一字領下四言四句，前后片結尾并以一字領下四言二句，宜用去聲字。”這清楚標明了該詞調(diào)的四個領字及其固定位置，同時也指出各個領字的平仄和分別領起的句數(shù)。

根據(jù)《沁園春》詞譜和詞家們的解說，我們應該判斷：《沁園春?長沙》的領字共有四個，它們分別是上闕中的“看”、“問”和下闕中的“恰”、“到”?！翱础弊诸I起“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四句；“問”字領起“蒼茫大地，誰主沉浮”兩句；“恰”字領起“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四句；“到”字領起“中流擊水，浪遏飛舟”兩句。王力關于“問”和“到”均系領字曾有過明確說明：“毛澤東《沁園春?長沙》上闕‘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下闕‘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其中的五字句無論是按語法結構還是按平仄，都是一字豆與四字句?！边@一說法也印證了龍榆生先生關于該詞調(diào)“前后片結尾并以一字領下四言二句”的說明。

但是作為具有領袖氣魄和詩人才華的毛澤東，在尊重、講究中國古典詩詞傳統(tǒng)的同時，為了表情達意，不為過嚴的格律所束縛，對格律作了適當?shù)撵`活運用。在“看”字的統(tǒng)率下勾勒出一幅生機勃勃、場面宏大的秋景圖，縱筆揮灑，一氣貫通，突破了格律規(guī)定的四句，而擴展到“萬類霜天競自由”，共七句了。王臻中、鐘振振主編的《毛澤東詩詞鑒賞》解釋：“看，此系領字。據(jù)格律當領起下四句十六字；據(jù)文義，則直貫至‘萬類’句為止。”

而下闋的“恰“字，按格律，也只領起四句“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寫出同學們朝氣蓬勃、才華橫溢、奮發(fā)有為的精神風貌，而“指點江山”至“糞土”三句，寫出同學們關心國家大事、評論時政的革命活動。有評論家指出與前四句比較，文氣上有間斷，文義上有層次。因此，“恰”所領起的只有格律規(guī)定的四句。蔡清富、黃輝映編寫的《毛澤東詩詞大觀》解釋這一情況時說：“上闕‘看’了七句，這里（指‘恰’）只領四句?！倍爸更c江山”三句真的“文氣上有間斷，文義上有層次”嗎？我們看新課程標準版的《教師教學用書》的闡述：“正值青春年少的同學們，意氣風發(fā)，才華橫溢，激情奔放，敢說敢做，革命斗志十分旺盛。面對祖國大好河山，指點評論，經(jīng)常在一起討論國家大事，寫出激濁揚清的文章，把主宰一方的軍閥統(tǒng)治者看得如糞土一般。這幾句形象地概括了早期革命者雄姿英發(fā)的戰(zhàn)斗風貌和豪邁氣概。”“‘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這是對‘崢嶸歲月’‘揮斥方遒’的進一步具體化?！庇晌囊饪梢钥闯?，這七句也是緊密相連，一氣貫通的。那么，“恰”字也當領起七句。

綜上所述，結合本詞特點，我們可以說：《沁園春?長沙》這首詞的領字共有四個，上闕中的“看”、“問”和下闕中的“恰”、“到”。上闋的“看”領了七句，“問”領了兩句；下闋“恰”領了七句，“到”領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