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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中國“新常態(tài)外交”若干前瞻議題論析
文/劉毅
摘要: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外交正在經歷一場“靜悄悄的革命”。在國內狀況與國際環(huán)境深刻變動的條件下,外交工作銳意進取,呈現出明顯不同于以往的嶄新形態(tài),引起國內外研究者的廣泛關注。基于實踐驅動與理念自覺,當代中國外交研究整體趨于多元化、應用化,政策意義更為強烈。今后需要進一步增強有關外交運作的戰(zhàn)略論證,關注中國外交的創(chuàng)造空間與科學化議程,不斷提高研究的專業(yè)化和學理化水平。
關鍵詞:中國外交;新常態(tài)外交;知識社會學
以習近平為總書記的新一屆黨中央執(zhí)政以來,中國外交工作呈現全新的進展態(tài)勢,在多個方向上取得重要突破。2013年10月,習總書記在周邊外交工作座談會上指出,中國外交要更加“奮發(fā)有為”,爭取良好的發(fā)展環(huán)境,實現共同發(fā)展。這次會議標志著中國外交正式進入“奮發(fā)有為”新常態(tài),在構建新型大國關系、規(guī)劃推進“一帶一路”、做好公共外交、體現外交創(chuàng)造性、參與全球事務等多個方面取得令人矚目的成果。[1]近年來,國際社會普遍認識到,中國已經不再是國際事務的“旁觀者”,而是迅速成為具有建設力、合作力的負責任大國。中國對國際規(guī)則的快速熟悉、對國際問題的全面參與以及對國際社會的積極貢獻,表明當代中國外交正在擺脫既往的線性邏輯,實現了有序的轉型,進而能夠更加自信地應對復雜的外部環(huán)境。與此相對應,當代中國外交研究日益興盛,呈現理論化與應用化并進態(tài)勢。其重要背景在于,目前外交已經能夠打開局面,需要構建具有主體意義的話語系統或學術支撐;另外,當前外交工作雖然取得很大成就,也面臨具體的現實問題,需要在策略和應用等方面進一步爭取主動。本文擬結合“新常態(tài)外交”的實際,對中國外交研究的新變化做一梳理和評論。
(一)內外互動與外交決策機制的更新
中國持續(xù)的改革開放進程,為外交決策機制的更新提供了基本前提。早期研究多以宏觀理論類研究為主,關注核心決策層(包括高層機構)逐步從封閉走向開放、務實、制度化、科學化的過程。[2]其后若干研究逐漸開始關注來自外部的決策影響因素,包括全球化背景下決策過程的權力水平化、多元化、專業(yè)化,國家進步與社會轉型的外交后果、中央與地方的復雜互動關系等。這些視角證明,當代中國對外關系與內部變革(社會再整合)的聯動過程正在持續(xù)進行。[3]
此項研究進展首先源于觀察者對外交過程的制度化理解與共識:將外交運作視為相互制約、彼此聯系、受到內外因素影響的完整過程。在討論制度創(chuàng)新時,研究者注意到組織學意義上的科層設置、程序應用、機構聯系、渠道溝通等要素。例如討論外交政策影響因素的擴大,包括核心、半邊緣(省級政府或大型國企等)、邊緣力量間跨區(qū)協調,政府內部分權與參與權擴大的現實,各類國際合作司、特定議題跨部門跨行業(yè)協調合作關系、集體行動機構等?!胺侵醒胪饨弧毕盗幸蛩乇粴w納為一種體制變革因子。整體意義上的國家與社會研究范式成為最重要的觀察視角之一。[4]當然,學界不僅關注非中央外交對傳統外交的改造意義,也注意到由于利益和視角不同而導致的某些沖突,包括利益局面調整所引發(fā)的某些貫徹難題或外交不協調等。
鑒于核心外交決策的“黑箱”性質,既有研究多數仍止步于結構意義,而非真實過程。關鍵問題上的重大決策仍然是政治精英的保留舞臺,較少受到(或未受到)多元影響。雖然精英之間仍可能存在不同政策傾向,但它已非市民社會意義上的多元開放性。鑒于該領域的敏感度與保密要求、資料的封閉與難以獲取、成果的不可驗證等原因,很多研究結論屬于對政策結果的框架描述或對原因的近似學理推測。只是簡單列舉參與者并不能獲知的具體細節(jié)與完整過程,相關成果與建議的可信度存在某些疑慮。為此,需要在可能的研究空間中,關注更實際的問題,比如,在理論意義上分析如何調整和優(yōu)化現行體制(外交部門的地位與體制創(chuàng)新、外交民主與集中的不充分狀態(tài));外交體制變革對國內政治的正向促動與結構性延滯;思想庫政策咨詢、參與經驗、相關渠道、資源整合問題;對外關系中的組織化利益以及相對失利者的反應;外交過程的法制監(jiān)督,等等。
(二)當代中國外交轉型的動因與進程
外交轉型屬于廣義政策過程中的反饋回應行動。相比具體政策細節(jié)(或決策機制)變動研究,外交轉型研究更關注對外關系模式的重大變化,探究轉型動因(結構條件、關鍵變量)、總結轉型內容與后續(xù)意義等。[5]由于相關檔案不夠充分,當代中國外交轉型的定性研究占有重要位置,結果式研究更為突出。西方學界對中國政治與外交轉型的研究思路多集中在高層政治、內部消息、戰(zhàn)略主義等內容,經常帶有非正面含義。國內研究更關注外交調整的積極含義與正面內容,如轉型過程中的國家身份再定義、戰(zhàn)略文化再建構、國家外交安全利益及其獲得方式的更新等。
一些研究認為,最近一個時期中國外交轉型中的新跡象(制度化、多元化、非集中化等)與之前的低調內斂、務實主義外交有根本區(qū)別,宜稱為“新外交”。[6]但是,鑒于此類變化的調試性質(動態(tài)與非方向性)與進行時狀態(tài),仍視為整體轉型過程的一個重要階段。對于轉型動因解讀,主要視角有國內政治、國內國際綜合模式(雙層認知)、國家身份與觀念變動、經濟社會壓力、個體因素(領導者與精英的個性、偏好、經歷)等。[7]研究者的思路包括:結構功能分析(關系重點與外交模式變化)、外交互動參與(參與水平、政策類型、參與途徑、外交義務)、外交戰(zhàn)略的制定與層次化過程(周邊、大國、發(fā)展中國家、多邊組織機制關系的主動謀劃)、外交風格再定位(承諾政治、共同體思維、溫和務實、責任導向)等方面。[8]研究者也注意到中國新外交的國內需求轉向,特別是積極的對外政策(拓展和平區(qū)域、擴展地區(qū)與全球影響、主動破解不友好聯盟、保證外部資源與關系更新)與國內經濟社會目標的雙向聯動(例如經濟外交運用頻度與熟練程度的質變式增強)。
對于中國的外交轉型研究,國內研究較多注意到和平意圖而不是權力效應,但國外研究多半更關注后者,注意到中國外交實力運用的兩面性,包括爭奪權力影響的決心和手段(在轉型中強化的“講求實際的民族主義”基因),忽視中國外交的“新國際主義”等積極成分。事實上,外交轉型研究應該致力于尋求中國外交公信力赤字的解決方案。比如分析以復雜對復雜的外交手段,詳細區(qū)分外部事務與國家利益的勾連層次;注重經濟和軍事工具的動能及發(fā)揮方式研究,保證立足于全球化世界的能力資本;在轉型進程中,固然需要關注外部影響因素,更要確認本國的主體身份,秉承“改變自己、影響世界”的核心邏輯,使內部(延續(xù)自我變革)與外部(增強全球興趣)轉型節(jié)奏相契合,妥善應對多元風險。[9]
(三)創(chuàng)造性介入與外交新常態(tài)的塑造
“創(chuàng)造性介入”概念的提出注意到近年來中國外交變革的重要意義。
其一,創(chuàng)造性介入力圖從行動導向與知識導向出發(fā),概括當前中國外交變革。它以問題解決為旨歸,強調發(fā)展、主權、責任三個目標面向的平衡。關注外交的主動性、引導性、建設性,發(fā)揮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塑造開放、共贏、可控的外交局面。為此,需要改變外交事務中的惰性保守成分,積極參與全球治理,在參與中實現內政與外交的動態(tài)更新;善用經濟抓手,合理配置外交和經濟資源,協調各方面利益,正向回應國家和社會對外交的硬需求,擴大戰(zhàn)略目標的實現空間;善察社會民意,以人為本,增強公關意識,主動應對輿論;重視國際公共物品提供,創(chuàng)新理解主權含義,從戰(zhàn)略與策略角度審視武力,探索非傳統介入方式,堅持王道、避免霸道;等等。其二,“創(chuàng)造性介入”嘗試在理論和政策層次之間,確立了一種靈活有新意的引導方式,確立一項包括概念、案例、理論、場景的完整知識框架,解決“學術討論”與“政策建言”的銜接問題,突破政策式研究缺乏創(chuàng)新思路與問題意識的難題。其三,針對中國外交的問題與不足,創(chuàng)造性介入在很大程度上找到一種恰當的、有知識含量的表述方式。只及優(yōu)點不論問題、機械的過程描述、唯上唯書的策論形式、只破不立的空泛論說,是以往政策研究較為突出表現形態(tài)。而“創(chuàng)造性介入”則以學術本位、主體意識、獨立思維、反思批判等知識特質為基礎,考察當代中國外交“升級版”的現實難題(特別是先手意識與公關策略不足),并提出具體的操作化建議。
“創(chuàng)造性介入”主要是源于當代中國外交實踐(靈活而有新意)與外交研究(單薄而籠統)現狀的張力,進一步研究有必要關注實證意義上的“問題解決”,包括功能領域關于介入類型學、介入成效評估、選擇性介入、反介入問題、介入與脫身等;理念領域關于中國的國際身份定位對外交操作的干預問題、周邊友好關系與主權問題處理思路等;行動領域關于提升外交公共關系技術等,這些問題需要更豐富、更精致的答案。[10]例如,中國基于自身經驗,靈活運用不干涉原則,以“中國式斡旋”的成效獲得相當數量的國際認可,與西方意義上的強硬干涉差異明顯。但是,對于一些熱度高、敏感度較大、有重大利益關切的地區(qū)或議題,中國還缺少明確而有效的外交干預策略。此外,關于創(chuàng)造性介入的國內政治基礎,仍需進一步明確?!爸袊谕饨晃枧_的出色姿態(tài)以國內體制再造為前提,沒有國內的持續(xù)變革與公民社會的良性重塑,就不會有創(chuàng)造性介入?!盵11]中國外交研究的“創(chuàng)造性”,本質上也取決于國內變革產生的活力。
(四)全球化與外交社會化的進展態(tài)勢
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近期學界普遍關注的外交社會化(民主化)與全球化過程,促使各國外交政策更重視整體性,更關注國內與國際的相互依存、重視單元層次的行為體橫向聯系。固然,外交哲學意義上的全球化與現實不盡相同,后者或許并未走得那樣遠,但“全球化”對國家外交的動態(tài)滲透與即時改造、信息技術與外交的虛擬化、現代外交的挑戰(zhàn)與應戰(zhàn),已成為外交實踐研究的最新來源。[12]在全球公民社會沖擊之下,國家利益內涵復雜化、擴大化,外交主體參與者多元化,高度機密的“精英依賴模式”不再游刃有余地應對日常外交運行過程,單純利益運作也無法適應外交社會化過程中的認同政治與人文精神。[13]
為此,以全球公民社會為主線的外交研究日漸流行。研究者圍繞新民主外交(new democratic diplomacy)與頂層設計、外交社會化的動因與影響方式、不同學派對非傳統外交的學術回應等問題展開論述。對于外交民主化,研究者關注點有:非代議機構間的協商外交、公民倡議與新外交日程、外交部門新協調機制與扁平化團隊化傾向、公共外交制度與學習型外交建設(服務型外交,平等對話與尋求共識能力的提升)等。論者認為,信息科技、大眾消費、工商業(yè)活動、地區(qū)一體化等因素使跨國流動的外交能量加速釋放。隨著公眾參與意識與博弈能力的大幅提升,制度層面的外交機構在水平和垂直方向均有所擴大,決策者由后臺走向一線,專業(yè)技術層面交流合作與普通對外聯系同步發(fā)展,國家開始改變對利益實現方式的定義和認知,主動尋求發(fā)展目標與責任目標。社會化外交不僅意味著國家的對外積極態(tài)度與社會整體心態(tài)的持續(xù)開放,也意味著國家不得不正面回應社會力量分化、權威轉移等新興現象。作為學術回應,傳統派、改良派、新生派分別做出激進程度依次增強的解讀。傳統學派認為這些變化只是觀察視角轉移,而非外交邏輯的根本變革,國際體系結構與國家對外交形式的影響實際上是在增強,所謂新現象不能屬于嚴格的外交范疇。改良學派的立場折中,認為國家與非國家行為體在不同事務上的作用和優(yōu)勢不可一概而論,強調漸進變革的重要性。新生學派傾向于忽略傳統外交固有能量,完全肯定現有外交格局對原有形式的替代。[14]
外交社會化研究固然注意到微觀力量中心的影響,但在概念定義與規(guī)律總結等方面不夠精確。既有研究對外交全球化的分析以共識居多,差異化區(qū)分較少。對中國國內力量分化與決策權力制衡程度的判斷比較籠統。研究者同樣試圖提出某些明確的策略式建議(比如壯大國內社會組織,使之在協同應對外部壓力、贏得草根的道義吸引力、提升民主治理形象方面發(fā)揮實質作用,模擬西方社會組織與政府關系中的“小罵大幫忙”等),但對這些策略的實踐可行性論證不甚充分。將討論推進至政治學領域(民主化治理)是一種有益的借鑒思路,但不是該項研究全部重心。
(五)公共外交的總體趨向與政策含義
公共外交致力于引導國外公眾對本國政策、行為、形象的認知態(tài)度,使其樂于接受本國希望傳遞的信息,借助公眾輿論力量影響他國官方政策選擇。一般而言,公共外交的主體是國家與政府,但非政府行為體在信息、知識、價值傳播時,往往具有獨特效力。2010年,公共外交工作正式寫入我國“十二五”規(guī)劃綱要,實際的公共外交進程則始于更早的時間段。如果從公共外交的本質含義(為爭取他國民眾而主動采取各種公關行動)來理解,這一實踐過程遠早于理論研究,早期的外宣和“人民外交”工作即有此意,且有相關的經驗教訓。近年來,公共外交的推進條件產生重大變動,網絡等新興媒體逐漸溶解傳統的主權邊界,導致外交的虛擬化、智能化;外交議題的擴大使公共外交空間不斷拓展。目前中國公共外交話語權存在差距,國家形象經常遭遇誤讀。雖然已經建立發(fā)言人制度,通過發(fā)布會、記者招待會、形象展示、白皮書等方式解說立場;通過建立孔子學院、開展公共外交、二軌外交,專家游說、刊登廣告等形式,取得一定效果,但總體上,國外接受度與國內期待仍存在差距。舉國體制不善于講故事,有些措施缺乏實效性,公關效果很難達到原初目標。[15]
相關研究普遍關注公共外交的現實路徑及其效果問題。在理念層面,研究者注意到,為改變被動低效、任務操作式的公共外交,應該突破“國家中心主義”的權力政治理念,正視社會力量不對等的現實,研究目標國社會結構與社會權力分布,整合國內社會資源;從指導理論、溝通方式、價值觀磨合等角度,建設公共外交框架,“講好中國故事”,淡化宣傳色彩,增加精致程度。[16]在操作意義上,公共外交研究側重從國際政治、國際傳播角度,以主動籌劃“戰(zhàn)略傳播”為目標,實現“修復、建構、塑造、影響、滲透、顛覆”等效果,在經濟、政治、聲譽等方面得分。[17]研究者不僅關注領導人在外事活動中的公開演講、群眾活動、社區(qū)參觀等目標明確、效果正面、輿論觀感強烈的活動,也關注海外撤僑、媒體事件制造等有儀式感、有技術意義的手段。
當前公共外交研究的問題不僅在于既有文獻的淺表化、跟風式論述,而且在于一些研究并未把握過往外交的重要經驗,如戰(zhàn)略耐心、謙遜平和、審時度勢、設身處地等,忽視公共外交的涓滴積累效應。[18]操作層面的研究應該以合理務實而非急功近利方式為出發(fā)點,由“只做不說”轉向“能做會說”,主體方面淡化官方色彩,轉向政府輔導;客體方面更多強調受眾細分工作(分眾化、本土化),致力于建立基本溝通渠道與人脈關系網絡;內容方面需要保證充分到位的信息量,注意凝練價值、合理構述,保證聽懂看明,避免失焦失重;在形式方面,與各種重量媒體開展多樣合作,完善效能評估的反饋機制,儲備知識人才,注意品牌塑造,創(chuàng)造性擴展公共外交空間。[19]
(6)非傳統外交具體形式的應用研究
隨著中國外交由過去的運營式或追隨式轉向當前追求議程創(chuàng)設與主動籌劃,各類外交概念研究隨即爆發(fā)式涌現。類似先前“非傳統安全”討論的泛化、空洞化、無意義化過程,如果不加約定和規(guī)范,仍將國家對外所有事務均視為外交政策,拒絕為外交和外事確定范圍,就有可能導致非傳統外交的知識進程時政化、淺薄化、模糊化,缺乏可持續(xù)的價值必要性。為此需要對既有的外交研究“形式概念”進行檢視與分析。[20]從類型學角度,可以將既有研究歸入領域、功能、狀態(tài)、理論四類范疇,大致厘清各類別內部的涵括關系。
在具體領域層面,較為突出的概念是經濟外交(能源外交、金融外交、商業(yè)外交、投資外交等)、政治外交(軍事外交、政黨外交、議會外交、峰會外交等)、文化外交(網絡外交、人文外交、智庫外交、學術外交、科技外交、體育外交等,甚至青年外交、音樂外交、旅游外交、世博外交等)、議題外交(氣候外交、生態(tài)外交、糧食外交、衛(wèi)生外交等);[21]側重功能層面,較早研究包括人權外交、首腦外交、民間外交、援助外交等,新近則有媒體外交、多軌外交、地方外交、人民外交(基層或前線外交)、族裔外交或擱置外交等;側重狀態(tài)層面,出現的概念包括總體外交、系統外交(統籌外交)、社會外交、思想外交(觀念外交)、開放外交、安全外交等;理論角度討論多為長期熱點,如周邊外交、多邊外交(國際組織外交)、大國外交、區(qū)域外交等。豐富而活躍的研究局面證實這一學術進程有自我改進增擴的活力,顯示了中國外交研究的發(fā)展導向及其上升態(tài)勢。[22]
當然,通過新名詞創(chuàng)設、既有名詞黏連或舊有概念釋讀等方式不斷擴延外交類型,本身表明這一知識方向的低密度、短期化、非組織化等特點。即使是以“進入政策話語”為目標,大部分簡單排列、詮釋注解類的研究設計的有效性仍然存疑。以問題研究為標準,一些研究的學理意義比較明顯,例如結合經濟學討論金融外交、結合政治學或環(huán)境學討論氣候外交、多學科視界觀察能源外交、關注虛擬環(huán)境導致政治社會后果、結合傳播學理論的網絡外交等,均可視為確有現實意義并且更具學理內涵的研究成果。這些先期思路有利于非傳統外交研究找到客觀合理的觀察位置。[23]
當代中國外交進入“新常態(tài)”,意味著改革深化、理念更新、戰(zhàn)略升級的積極有為時期,“新”是有別于舊質,“常態(tài)”則是指一種時常發(fā)生或穩(wěn)定運行的狀態(tài)。習近平指出:要增強信心,從當前發(fā)展的階段特征出發(fā),適應新常態(tài),保持戰(zhàn)略上的平常心態(tài)。這意味著在外交事務中,不拘常例,不違常理,認真操作,運用策略,通過“存量與增量相結合”的思路擴大共贏,同時防范可能的風險,主要立足點在于既要保障和擴大本國利益,又能促進國際進步與發(fā)展,在落實改革步驟、壯大社會力量、增進人民福祉的同時,擴展大國外交的持續(xù)影響力,帶動國際關系進步與合理化。當然,“新常態(tài)外交”不僅意味著當代外交事務的多元化、社會化,也包括更多的“弱危機”“微事態(tài)”“不確定情狀”,對外交政策的前瞻性、預防性、適應性、創(chuàng)造性提出更高要求。如何突破瑣碎的“事務主義”、簡單的“機會主義”、粗糙的“大國主義”,提升中國外交格調,成為外交研究的重要任務。
近期中國外交研究的突破意義是真實可觀的。研究已經在分門別類地提升針對性與前瞻性,擴大理論與實踐、歷史與現實的橫向聯系與縱向支持,推進外交學中國化方面已有諸多成功嘗試。[24]中國外交研究已不滿足于單純政策描述注解工作,開始在專業(yè)化、學理化等方面漸入佳境,逐步適應信息流動、知識增長、外交技術化、利益多樣化、社會世界興起等現實狀況。因此,“新常態(tài)外交”研究前景可以預期。
在另一方面,某些研究的表面化現象比較突出,論證深度不足。在總體上,中國外交研究尚未明確利益(實惠)和價值(高尚)的兩全意識,議程設置的前瞻性不足,需要進一步增強有關外交運作的戰(zhàn)略論證,關注中國外交的創(chuàng)造空間與科學化議程,在安全與經濟誘惑、長遠與近前危機、前沿與長效熱點、戰(zhàn)略與策略均衡等方面能夠出思路、有想法,滿足長遠政策期待。
注釋:
[1]徐進:《中國外交進入“奮發(fā)有為”新常態(tài)》,《中國黨政干部論壇》2014年第12期。
[2]David Lamp ton,The Making of Chinese Foreign and Security Policyin the Era of Reform 1978-2000,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1.
[3]宮力:《中國外交決策機制變遷研究1949-2009》,《世界經濟與政治》2009年第11期。
[4]王逸舟:《市民社會與中國外交》,《中國社會科學》2000年第3期。
[5]王逸舟:《論中國外交轉型》,《學習與探索》2008年第5期;秦亞青:《新國際主義與中國外交》,《外交評論》2005年第5期。
[6]Pauline Kerr, Stuart Harris and Qin Yaqing, eds., China's New Diplomacy: Tactical or Fundamental Change, Macmillan, 2008.
[7]鐘龍彪:《雙層認知與外交調整——以20世紀80年代中國外交政策調整為例》,《世界經濟與政治》2009年第3期。
[8]Zhiqun Zhu, China's New Diplomacy: Rationale, Strategies and Significance, Ashgate,2010.
[9]王緝思:《中國的國際定位問題與韜光養(yǎng)晦戰(zhàn)略思想》,《國際問題研究》2011年第2期。
[10]王逸舟:《創(chuàng)造性介入——中國全球角色的生成》,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111-116頁。
[11]王逸舟:《探尋全球主義國際關系》,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
[12]龐中英:《全球化、社會變化與中國外交》,《世界經濟與政治》2006年第2期;Alastair Johnston, Social States: China in International Institution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8.
[13]趙可金:《試論現代外交民主化趨勢》,《世界經濟與政治》2008年第1期;趙可金:《全球化時代現代外交制度的挑戰(zhàn)與轉型》,《外交評論》2006年第6期。
[14]John Hoffman, “Reconstructing Diplomacy”, 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s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Vol.5, No.4, 2003,pp.525-542.
[15]鄭華:《中國公共外交發(fā)展進程的困惑及其應對》,《國際觀察》2012年第6期。
[16]周慶安:《從模式演變看冷戰(zhàn)后公共外交的轉型》,《歐洲研究》2011年第4期。
[17]王義桅:《如何克服中國公共外交悖論》,《東北亞論壇》2014年第3期。
[18]Jan Melissen, eds., The New Public Diplomacy: Soft Power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Macmillan, 2007, pp.88-105.
[19]Melissen Wielding, Soft Power: The New Public Diplomacy, The Hague, 2005;Peter Smith, “Politics and Diplomacy: The Hard Road Back to Soft Power”, Georgetow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8, No.1, 2007, pp.3-15.
[20]趙可金:《非傳統外交:外交社會化及其后果》,《世界經濟與政治》2013年第2期。
[21]趙可金:《經濟外交的興起:內涵、機制與趨勢》,《教學與研究》2011年第1期。
[22]Paul Sharp,“The Present and Future of Diplomacy and Diplomatic Studies”, International Studies Review, Vol.13, No.4, 2011, pp.709-728.
[23]Geoffrey Wiseman,“Bring Diplomacy Back In: Time for Theory to Catch up with Practice”, International Studies Review, Vol.13,2011, p.712;Brian Hocking,“Privatizing Diplomacy”, International Studies Perspectives,Vol.5, No.2, 2004, pp.147-152.
[24]肖佳靈:《當代中國外交研究中國化:問題與思考》,《國際觀察》2008年第2期。
作者簡介:劉毅,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博士研究生,北京市,100871。
基金項目:北京大學“才齋獎學金”社科研究資助項目(2014-2015年度)
文章編號:1006-0138(2015)04-0042-06
文獻標識碼:A
中圖分類號:D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