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珍
(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 北京 100081)
五世達賴喇章、七世達賴喇章與西藏地方政府的關系
李鳳珍
(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 北京 100081)
蒙古汗王固始汗統(tǒng)治西藏,并建立第巴政府,以五世達賴喇章職員為政府長官,時地方政權是蒙藏統(tǒng)治者通過第巴政府聯合掌政。達賴圓寂后,蒙藏爭權第巴被殺,清朝委任世俗領主總攬政權,逐與僧侶集團矛盾。清朝授七世達賴掌政,以駐藏大臣和達賴為最高首領,由達賴喇章和噶廈組成政教合一制地方政府行政體制,清朝通過該體制施以中央集權促進西藏封建農奴制封建化。
達賴喇章;第巴政府;政教合一制;孜噶
1642年蒙古和碩特汗王固始汗統(tǒng)一青藏高原,建立政權。固始汗一方面將衛(wèi)藏大部分地區(qū)的賦稅以布施形式獻給五世達賴。地租的占有是土地所有權表現的經濟形態(tài),也就是將這些地區(qū)封給達賴作為領地,達賴成了這些地區(qū)的大領主。另一方面,汗王沿襲過去地方行政體制建立地方政權,稱第巴政府。汗王籍達賴的聲譽統(tǒng)治西藏,故任用達賴喇章的管家強佐為第巴政府長官。
1653年,清廷分別冊封汗王和達賴為政治和宗教首領,同時清朝承認汗王賜給達賴的領地,西藏依然是汗王政權管轄的范圍。
第巴政府執(zhí)政時期(1642-1705,其間五世達賴于1682年圓寂,第巴密不發(fā)喪,借達賴之名行事)是西藏地方政局變化較大的時期:
(一)此時期西藏地方存在兩套組織機構,一為達賴喇章組織內侍系統(tǒng),另一個為第巴政府內地方勢力官員。達賴喇章內侍職員系統(tǒng)有蘇本、森本、曲本、卓尼、仲譯、強佐等。第巴政府(主要指拉薩地區(qū),達賴領地所轄地區(qū)和黃教勢力范圍)地方勢力官員有文官、武官、仔本、協爾幫等。該政府在拉薩主要任用達賴喇章內侍職員,在地方上任用擁護格魯派的前藏世俗領主,基層地方上行政事務中僧俗官員并用,汗王系統(tǒng)在政府中掌軍政大權[1](P186)。因此,五世達賴時西藏地方政權,既不是汗王獨掌的地方政權,也不是以五世達賴為首的政教合一制地方政權,而是通過第巴政府官員表現的蒙藏統(tǒng)治者聯合掌管的地方政權。
達賴喇章與地方政府關系,初較為融洽,這是因為地方政府的行政長官第巴,是達賴喇章的總管強佐,他受命于汗王和達賴的雙重領導。對達賴來說他是喇章大管家,其職責是處理達賴日常財政事務,并有管理達賴領地內的行政事務權;對汗王來說他是汗王屬下官員,聽命汗王指揮,具體執(zhí)行汗王的政令。故第巴可借喇章強佐身份管理喇章內
職員,又借蒙古汗王屬下官員的身份指令政府官員。
自達賴喇章的總管強佐被委任蒙古汗王政權下的第巴一職,達賴喇章內侍職員發(fā)生了分化。喇章的總管職能仍由第巴官員行使,但具體管理喇章倉庫另由喇章內職員擔任。隨時間發(fā)展,作為達賴喇章的強佐,身兼喇章總管和第巴政府官員兩種身份的職能逐合二為一了。如當時第巴政府多次派出僧俗官員到各地收稅及辦理其他事務。
促成喇章強佐和第巴官員兩者的職能合二為一的原因:由于蒙古汗王將衛(wèi)藏地方的稅收作為布施獻給五世達賴了,實際上就是將政府稅收財物的管理權和使用權交給達賴了;只因西藏是封建領主莊園制,第巴政府的許多工作,多被大小領主及其代理人承辦了,西藏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多被寺院所操縱,這些寺院和喇章代行了政府職能;第巴又身兼政教兩方面的職能,故在執(zhí)行上多是合二為一的。
(二)這一時期第巴采取集權于政府的措施,擴大了達賴喇章在政府中的經濟、政治地位。
地方政府的財政收支管理和使用權歸第巴政府經辦。以達賴喇章為代表的僧侶集團利用蒙古汗王的政治力量,通過第巴政府在經濟上沒收噶舉派寺院莊園等財產,歸政府所有或作為寺院、喇章莊園。政治上第巴官員利用其職權多聘用達賴喇章內侍職員作為政府官員。其結果在政治上擴大了以達賴喇章為代表的僧侶集團在政府中的權勢地位。另外西藏地方世俗勢力懾于蒙古軍事實力多歸順蒙古汗王了。喇章勢力逐擴大了[2](P70-92);第巴說服了衛(wèi)藏原有領主,以承認他們的基本莊園(祖業(yè)莊園)由他們的子孫世襲,并讓領主和子孫世代在拉薩居官為條件,讓他們以貴族身份集中居住在拉薩。交出原由他們管轄的莊園,歸地方政府管轄;第巴又沿用明朝舊制,推行宗本流官制,即在各地設立直屬第巴政府的宗谿機構,使地方的行政管理權歸于一統(tǒng),這樣可以消除地方勢力割據的社會基礎[3](P191,243)。到1703年上述政治格局發(fā)生變化。
1703年,蒙古汗王拉藏汗來拉薩繼汗位,他要擴大蒙古貴族在西藏地方政府中的權力,但達賴喇章已通過第巴官員加強了在政府中的權勢地位,拉藏汗遂與第巴桑結嘉措發(fā)生矛盾,1705年第巴被殺。在第巴與拉藏汗矛盾過程中,清朝認可拉藏汗所為,并封其為“翊法恭順汗”作朝廷的屏輔。這實際上是支持拉藏汗,弱化以達賴喇章為代表的僧侶集團的世俗勢力。拉藏汗親自掌政領導地方政府,不再設第巴一職,不再任用達賴喇章職員為政府官員。在地方政府中拉藏汗重用各地方世俗領主勢力,于是以達賴喇章職員為代表的僧侶集團在政府中受壓制。
1717年準噶爾軍侵擾西藏,襲殺拉藏汗,占領西藏后,委任地方世俗領主達孜巴為第巴官員,恢復了達賴喇章僧侶集團在地方政府中的原有地位。1720年清軍驅準噶爾軍出西藏,同年正式冊封格桑嘉措為六世達賴轉世后定為七世。次年改革西藏行政體制,廢除蒙古汗王對西藏的統(tǒng)治和第巴掌政制,改由藏族世俗領主噶倫聯合掌政為政府最高首領,直接受清朝領導。
清朝于1723年封頗羅鼐為一等噶倫“辦理達賴喇嘛商上事務”。[4](P4)商上即達賴喇章。1727年晉升頗羅鼐為郡王,總理西藏地方政務。時世俗貴族勢力已統(tǒng)在郡王之下了,許多貴族被封為地方官員。自此地方政府中機構增加了,世俗貴族官員權力膨脹。按西藏舊例西藏地方官員、喇嘛、人眾一切事務皆由達賴喇章職員承辦。俗官掌政后總攬一切,“西藏政權向在四噶倫掌握”[5](P148)。導致與以達賴喇章為代表的僧侶集團的矛盾。如在經濟上西藏財政舊例“倉庫原系達賴喇章倉儲巴(強佐)專管,遇有公事動用噶倫稟明達賴代為經理,開取封閉,俱以達賴印信封皮為憑”[6](P15)。自俗官掌政以來“任意私行取用達賴倉庫物件,不但不稟明達賴,竟致達賴取用一哈達等物,亦不能自主”[7](P182)。完全由世俗掌政的官員支配。這與達賴在社會上的政治、經濟地位不相符。達賴喇章與世俗官員的矛盾實質上是以兩者為首的在地方政府中政治、經濟利益之爭的具體表現。
1750年珠爾默特那木扎勒事件后,清朝依靠地方世俗領主治藏政策失敗了,于1751年授以七世達賴為地方首領。但世俗領主掌權時的地方政權組織噶廈及其下所屬的機構這一行政體制仍然被保留下了。
清朝授七世達賴掌地方行政權為原因:
1、從西藏內部看,達賴是政府轄區(qū)內的統(tǒng)治者,寺院勢力已有所發(fā)展。達賴是大領主,他有權把自己的領地再贈給別人,結果在地方政府轄區(qū)內的僧俗貴族都是達賴屬下領主,達賴成了政府轄區(qū)內的統(tǒng)治者。另外,自五世達賴格魯派勢力有所發(fā)展。這是因為蒙古汗王建立的第巴政府歷任第巴官員是達賴喇章管家強佐,如前所述第巴采取各種措施發(fā)展格魯派寺院勢力,如將沒收的莊園、牧場賞給寺院和僧人;又將第巴政府的收入多用于供養(yǎng)寺院喇嘛佛事活動。在達賴已是政府轄區(qū)內的統(tǒng)治者和格魯派寺院已有了經濟實力的情況下,清朝為了順應與其經濟地位相適應的需要,在政治上授達賴掌地方行政權。
2、從清朝扶持格魯派政策上看,清朝依靠俗官掌政政策失敗后,利用達賴宗教首領的特殊的社會地位和影響力,來加強清朝對西藏地方的治理。故清朝授達賴掌行政權,并恢復以達賴喇章為代表的僧侶集團在政府中的主導地位。同時為了有效地控制政府,擴大了駐藏大臣的職權使其對政府施以監(jiān)督管理作用。
授封后達賴的權力及喇章職員的身份亦發(fā)生變化。達賴集政教大權于一身,達賴由大領主對所轄地區(qū)內具有的行政管理權變成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對轄區(qū)行使統(tǒng)治權。此為清朝授權在中央派駐西藏地方大臣監(jiān)管下,西藏地方內部實施政教合一體制之始。
達賴授封后其喇章職員亦隨之成為政府官員。這是因為喇章是西藏農奴制產物,達賴的內侍職員對達賴有人身依附關系,故喇章職員亦隨達賴成為政府官僚組織中的成員。地方政府噶廈是在駐藏大臣管轄下的地方政權組織,喇章職員成為官員后,則政府各部門形成僧俗官員共同任職的現象。另外,清朝已經廢掌政府行政權的第巴掌政制,因此授喇章職員為政府官員來代替過去的第巴掌地方行政權。喇章主要職員成為朝廷命官后,受駐藏大臣和地方政府節(jié)制,按其指意行事,集權于地方政府。則喇章的世俗行政權亦隨之分化,喇章職員成為政府官員其地位納入清朝官制內,按西藏舊例,管轄地方營官、職掌事務之第巴等俱聽商上(指喇章)自行揀用。喇章職員成為政府官員后,官員定品級“分隸職司,俱由駐藏大臣主持升調,其品級、考銓、選法,實與內地官階無異”[4](P161)。西藏官制,僧官堪布為三品,藏官代琫、仔琫、商卓特巴為四品。
由于達賴是地方政府最高長官,喇章主要職員不僅具有政府官員的身份,而且在地方政府中占有重要地位。
達賴喇章與噶廈聯合組成政教合一制地方政府行政體制。
清朝授封七世達賴確立在地方政府中的領袖地位,同時下令成立噶廈。達賴因受冊封而獲得統(tǒng)治權。從而西藏地方政府的統(tǒng)治隨之發(fā)生變化。
西藏地方政府政教合一行政體制由兩個來源構成,一為原有地方政府噶廈。噶廈是傳統(tǒng)的地方政權組織,自1642年蒙古汗王固始汗統(tǒng)治西藏時建立,它經歷汗王時期、準噶爾時期、噶倫和頗羅鼐執(zhí)政時期。政府的主要官員是俗官噶倫,在汗王時期就存在,是后來歷屆政府的高級官員。噶廈代表地方政府是1751年由中央授權建立代表中央集權的西藏地方政府。自此噶廈并入新的地方政府政教合一體制中。另一來源是由達賴喇章發(fā)展而來的,是格魯派僧人領主管理體制。西藏地方政府政教合一制行政體制是清朝確立的以駐藏大臣和達賴為最高領袖,由傳統(tǒng)的政權組織噶廈與達賴喇章聯合組成的政教合一西藏地方政府行政體制。
這種源于達賴喇章組成的地方政府政教合一體制有如下特點:
1、政府中喇章官員掌握地方政府實權,代表政府利益。喇章職員成政府官員后,通過政府內的教務系統(tǒng)譯倉控制各寺院及依附農奴;地方政府日常事務與佛事有關,因此,政府運轉是圍繞達賴的活動進行的;又因政府所轄地區(qū)是達賴的領地,在政府中真正代表政府利益的只有達賴喇章官員。如大小昭寺對內對外行使政府職能,正如后來光緒三十二年拉薩九局暫行章程所規(guī)定的內容有大昭寺和小昭寺兩處的議事處章程規(guī)定:(1)兩處各設有
總理、幫理、文案等議員,僧俗官員充任;(2)規(guī)定兩寺議事處,開會,閉會有固定時間,有特殊大事需會議可臨時召開特別會議;(3)凡地方有應興之利,應革之害包括地方官有苛斂酷刑,議事處議員可提議稟控。小昭寺議事處有提議之權,而無斷絕必行之權,須由大昭寺處核準轉稟駐藏大臣、達賴分別批準,始可施行[5](P107-108)??梢姷胤秸慕y(tǒng)治基礎是宗教力量。由活佛轉世形成的喇章組織對地方行政體制產生重大影響。在政治上喇章組織隨活佛轉世制度的進一步發(fā)展,其權勢越來越大,組織越繁,喇章成為西藏地方僧俗合一的統(tǒng)治機器中最為廣泛采納的組織形式??梢娫谖鞑仡I主、活佛、喇章三位一體了。
2、政教合一體制中達賴的喇章組織和地方政府噶廈合二為一了。達賴喇章與地方政府合二為一了,但是達賴依然保留了以基巧堪布為首的包括卓尼欽莫、三大堪布、孜準等喇章內侍系統(tǒng)職員,藏語稱為孜噶(孜噶為達賴的辦事機構,因達賴的內侍系統(tǒng)不直接與外部包括噶廈直接聯系,要通過孜噶),這一孜噶內侍系統(tǒng)成為后來人們習慣所稱的布達拉宮內的達賴喇章。
隨清朝治藏政策的加強,達賴喇章組織實際上分化成兩個具有實力的組織。正如《藏語》一書所指“藏官分山上商上兩途,山上官如堪布、扎薩克、大仲譯之屬皆僧官。商上官如噶布倫、戴本之屬皆政治官”[5](P133)。這里對藏官的分屬所指,一個是屬于山上官,實指布達拉宮內達賴喇章內侍系統(tǒng)藏語稱孜噶;另一個屬于商上官即地方政府噶廈,清文獻稱噶廈為商上。
達賴所以要保留布達拉宮內的孜噶喇章組織。這是因為噶廈是西藏地方政府最高行政機構,其主要官員為俗官噶倫,后由達賴推薦增加一名由達賴喇章職員任喇嘛噶倫三俗一僧。后因喇嘛噶倫與“達賴親近,易于進言”,而停止,后得以恢復。又因噶廈是政教合一的行政體制,地方官員是僧俗并用,因有俗官勢力的存在,所以達賴要保留布達拉宮內的稱為孜噶的喇章組織?;罘鹨赞D世承襲其喇章組織,故孜噶的宗教勢力是牢固和穩(wěn)定的。這樣達賴可以利用布達拉宮內的孜噶喇章宗教勢力控制噶廈,以鞏固政府中僧官的地位。孜噶和噶廈的存在表明在政府中存在僧俗勢力權力之爭。
3、由格魯派首領達賴喇章組成的地方政府的政教合一體制是在社會的內部和外部政教結合發(fā)展基礎上形成的,是社會歷史聯續(xù)發(fā)展的結果。
首先,從西藏社會內部看,促成地方政府政教合一的關鍵是在社會組織中有大量寺院存在。它不僅是宗教活動場所,還具有經濟、政治、行政司法等組織。寺院擁有大量土地、牲畜、奴戶作為固定寺產,具有經濟管理和經營的職能,寺院經濟組織是作為獨立的社會經濟組織發(fā)展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這種獨立的社會經濟的發(fā)展必然發(fā)展成地方的政教合一的政治勢力。
其次,從西藏社會外部原因看,有元、明、清王朝等因素在起作用。西藏是全民信教的封建農奴制社會,有僧侶領主和世俗領主,歷經中央王朝為照顧兩個領主的利益和地位,多采取政教結合的統(tǒng)治方式。如吐蕃滅亡后,形成地方割據勢力。地方割據的世俗領主與各教派相結合,逐漸形成具有一定勢力范圍的教派,教派與世俗領主的結合成為社會上割據一方的僧俗領主集團。如薩迦地方勢力儼如一個小型封建農奴制政權。
到13世紀這種情況發(fā)生變化了。元朝在西藏設政建制,一方面抬高薩迦地方領主勢力,另一方面又按元朝的行政建制,在西藏設立十三萬戶,以各地方勢力領主分別擔任萬戶長官職,下設千戶百戶,將元朝行政體制移植到封建農奴制的西藏地區(qū)。
明朝沿元朝舊制但又不同于元朝,不是依靠一個教派,而是把各地方勢力的領主都給予指揮使等官職,并封以王的封號,準世襲。至于各地方勢力內部,有的建立起政府管理體制如噶舉派的藏巴汗地方政權的興起,在各個地方政權興起的過程中,許多地方勢力逐漸消失了。對有影響的教派首領都分封了權力和領地,并給予法王的封號。這種分封把寺院、土地和經濟連在一起了,執(zhí)掌一方的這種亦政亦教形式的西藏領主也就出現了。
具體到清朝自固始汗入藏滅藏巴汗政權,扶持格魯派。自此西藏社會上的政教關系是通過蒙藏關系表現出來的。如前所述,當時西藏的第巴政府
是蒙古汗王建立的地方勢力官員,而格魯派首領達賴有喇章內侍職員,有別于第巴政府。五世達賴喇章有政教結合的趨勢,這是因為達賴的管家強佐被蒙古汗王任命為第巴政府官員。達賴于1682年圓寂后,因蒙藏統(tǒng)治者權力之爭第巴被殺。后因在西藏、青海兩地出現三個六世達賴轉世權位之爭,六世達賴地位不穩(wěn),故清朝重用世俗領主噶倫掌地方政權,導致其與以達賴喇章為代表的僧侶勢力間僧俗矛盾。
清朝為穩(wěn)定社會,授七世達賴掌地方行政權,喇章主要職員亦成政府官員。逐漸形成由喇章組成的地方政府政教合一制。達賴的權力是基于其喇章而實施的,喇章勢力的發(fā)展,不僅通過宗教影響控制西藏地方政府,而且通過地方政府的政教合一體制直接掌握西藏地方政權,形成噶廈、宗、谿的統(tǒng)治格局。
自1751年源于達賴喇章組織形成的地方政府的政教合一體制,社會的發(fā)展是該體制形成的土壤,而達賴喇章是該體制形成的根。這種地方政府政教合一制的形成是與達賴喇章在社會上的經濟地位相適應的,是清朝中央明確規(guī)定的。它在清朝通過政府職能正常運轉實施治理西藏的過程中起了一定的作用。
促使政教合一制發(fā)生作用是由以下原因構成的:1、主要因為有駐藏大臣在政教合一體制中代表中央政權行使絕對性的監(jiān)督作用;2、清朝采取集權于噶廈政府,通過政府加強對西藏的施政。政府權力的加強,亦有利于達賴的喇章,這是因為政府的管轄區(qū)大多是達賴的領地,故二者利益一致。在經濟上政府維護喇章財產不受損失,故政教合一體制的政府能保持二百余年;3、喇章官員在政府中權力的加強,則有利于壓制世俗官員在政府中的勢力。因為在世俗官員執(zhí)政時許多貴族任噶廈官員,政府中世俗權力膨脹。世俗勢力代表分散力量,不利于中央集團,限制俗官。正如在《酌定西藏善后章程》中所指“務期達賴得以專主,欽差有所操縱,噶倫不致擅權”。由上述諸原因保持了二百余年的政教合一體制有它存在的理由,但也阻礙了社會發(fā)展。
綜上所述,喇章是西藏封建農奴制社會的產物,具有農奴制特點,凡活佛喇章都有寺院產業(yè)和依附于他的人事組織即喇章內侍職員。乾隆時的治藏政策對達賴喇章人員的變動,如將其職員成為政府官員就是在內侍職員對達賴有人身領隊關系的封建農奴制框架內進行的。因此,形成了由喇章組成的并運行了二百余年的地方政府政教合一體制。
清朝通過這種政教合一體制以中央集權促進西藏封建農奴制社會發(fā)展。西藏社會封建化的過程是與佛教的興起同時并進的。格魯派首領達賴掌地方政府行政權后,其喇章組織的發(fā)展變化是促進西藏封建農奴制社會封建化的一個重要社會因素。這是因為一方面清朝中央集權政策的實施離不開宗教勢力,而宗教首領又需要清朝的冊封和支持獲得統(tǒng)治權。另一方面授封后,其職員變成政府官員,即成為清王朝的命官,結果加強了清中央賦予的地方政府政教合一制的封建統(tǒng)治權。在這種中央集權化過程中,達賴喇章對所轄領地內的領主統(tǒng)治權力一方面由于受到駐藏大臣的監(jiān)管,受到一定限制。又因為有清朝的合法封賜,喇章的政治地位得到保障。因此,達賴借其實力增加對地方政府的統(tǒng)治。如前所述喇章與政府合二為一后,達賴仍保留布達拉宮的內侍僧人統(tǒng)治集團,稱孜噶的喇章組織,但同時清朝也加強和擴大了駐藏大臣職權“自噶布倫以下番目及管事喇嘛,分系屬員,事無大小,均應稟駐藏大臣辦理”[4](P179)。有效的起到了監(jiān)督地方政府的作用,后來十三世達賴親政獨攬地方政府政教大權就是因為清朝勢衰,在地方政府政教合一體制中失去駐藏大臣的作用。
西藏地方只有依靠清朝中央集權,實施以清朝官吏為主的統(tǒng)一在中央集權下的官僚政治體制來代替政教合一體制內達賴喇嘛的統(tǒng)治權。因此西藏地方這種源于達賴喇章形成的政教合一體制是清朝實施集權化統(tǒng)治的一種措施,如將寺院組織官府化,對內對外實行政府職能,將上層僧侶官僚化,成為政府官員的具體管理的結果。
從中央與地方的權力關系看,喇章職員官僚化實質是以達賴喇章為代表的僧人領主的地方性權力向以在駐藏大臣領導下的代表中央集權的地方政府噶廈轉移,亦是達賴的世俗權力不斷被分化和
封建化過程。這就是西藏封建農奴制發(fā)展的歷史。
在此應指出,西方某些藏學者如范普拉赫在其《西藏的地位》一書中歪曲西藏歷史,把西藏地方政權說成“從五世達賴開始,因為他既是黃教的最高領袖,又是統(tǒng)治一個統(tǒng)一和獨立的西藏的唯一君主”[8]。
(一)五世達賴在第巴政府時期,未掌地方行政權。
如前所述,五世達賴有政教結合的趨勢。當時由蒙古汗王建立的地方政權,第巴政府職員是地方勢力官員。達賴是宗教首領有喇章內侍組織,第巴政府與達賴喇章是兩回事,達賴未掌地方政權。但因第巴政府官員是達賴的管家強佐,故有政教結合的趨勢。
蒙古汗王歸順清朝,清朝承認蒙古汗王將衛(wèi)藏稅收以布施形式獻給五世達賴,這實際上是肯定五世達賴的領主地位。按封建時代司法權,行政權是土地所有權的屬性,達賴即是領主他有權派喇章職員處理領地內的行政、司法等事務。達賴在其領地內雖有上述行政管理權,但從1642年至1705年(第巴被殺)西藏地方政府是蒙古汗王管轄下的第巴政府,達賴喇章職員不等于政府官員。達賴對領地內行政管理權由第巴政府官員行使了。但由于歷任第巴官員是達賴喇章管家,他們亦受達賴影響,以達賴意志行事。故誤認為五世達賴是政府最高首領,政府官員是達賴屬下。
再有第巴官員在政府中的權力未達到支配政權的地步。如當時政府的封文、政令等上面第巴是以副署于蒙古汗王之下蓋印。當時達賴喇章是依附于蒙古汗王權勢而存在。達賴對政治的干預,也只有通過第巴官員(喇章管家)而間接發(fā)生作用。五世達賴領主的行政權未能與當時地方政權結合,更談不上他是“統(tǒng)一和獨立的西藏的唯一君主”。
(二)從七世達賴在政教合一體制中所處的政治地位看,他也不是什么“統(tǒng)一和獨立的西藏的唯一君主”。自1751年源于達賴喇章形成的地方政府政教合一體制是以駐藏大臣和達賴為最高領袖,達賴喇章與噶廈僧俗聯合組成政教合一的地方政權。從該體制內容分析達賴的政治地位:
首先,在政教合一體制內駐藏大臣和達賴為最高首領。這標志著達賴的行政權是中央授予的,駐藏大臣和達賴在中央指導下共同領導地方政府。而駐藏大臣是代表清中央監(jiān)管地方政府,故達賴受駐藏大臣節(jié)制??梢娖呤肋_賴在政教合一體制內的政治地位不是獨立于中央管轄下的“獨立君主”。
其次,從政教合一體制的組織結構上看,達賴喇章與地方政府噶廈僧俗聯合組成地方政教合一政體。這說明達賴喇章組織已成政教合一體制的組成部分,其喇章內侍職員已成政府官員。達賴的喇章不是“獨立君主”的組織。
最后,從西藏地方凡活佛都有喇章組織這點來看,達賴也不是“統(tǒng)一和獨立的西藏的唯一君主”。西藏地方是統(tǒng)一在清中央政權管轄下的地方政府,而達賴的權力是基于喇章組織而實施的。西藏凡大活佛都有喇章,是管理各自所屬領地內的政治、經濟的獨立的僧侶集團,互不統(tǒng)屬。七世達賴時除達賴、班禪喇章外,還有昌都、察雅、類烏齊等地大活佛的喇章,他們直接受清朝領導,頒布有印信號紙。他們不屬達賴喇章領導,是獨立于拉薩之外的行政系統(tǒng),自行設立喇章,實行獨立自主的政教合一的統(tǒng)治。再有如薩迦巴、噶舉巴的寺院領主和分散的部落頭人亦都各自為政,不相統(tǒng)屬,這一切由受命于中央的駐藏大臣統(tǒng)一管理。七世達賴時期各大活佛都有各自獨立的喇章管轄區(qū),七世達賴喇章尚且如此未能統(tǒng)一西藏,怎能說五世達賴是“統(tǒng)一和獨立的西藏的君主”呢!
總之,在西藏地方政府政教合一體制內,達賴的政治地位不同于歐洲中世紀的政教合一。在歐洲國王就是總教主,他把教會和國家的最高權力集于一身。在西藏格魯派是藏傳佛教各大教派之一,格魯派不是國教,而達賴只是格魯派眾多大活佛首領之一。他不具有“獨立國王兼教主”的身份。只因達賴是格魯派宗教首領,清朝賜予他采邑地,成為大領主。領主雖然擁有行政管理權,但是西藏地方政府主要官員的行政權是經中央直接冊封給予的權力。達賴受封后,具有宗教首領和由清朝授命的地方官員的雙重身份。達賴與歐洲國王不同,他不是獨立于清中央的“國王”,而是身著宗教外衣的全藏區(qū)的僧人大領主兼任地方政府長官。西方某些藏學者將五世達賴說成是“統(tǒng)一和獨立的西藏的唯一君主”,其政治目的是企圖以此歪曲西藏歷史,否定清朝自五世達賴始對西藏擁有主權,西藏為“獨立國家”,從此將清中央對西藏地方施以主權管理的施政,污蔑為所謂“入侵”、“干預”的政治圖謀。在上述鐵的史實面前,對五世達賴是“統(tǒng)一和獨立的西藏的唯一君主”的謬論,予以戳穿,恢復歷史本來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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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顧祖成]
[校 對 陳鵬輝]
K2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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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388(2015)01-0005-06
2014-10-08
李鳳珍(1930-),女,遼寧興城人,現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副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清代藏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