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愛平
【摘要】《我從書院門走來》是寧夏大學歷史學教授白述禮先生的自傳。傳記用溫和而又敏感的視角,纖細而又銳利的筆觸,客觀地再現(xiàn)出了接近百年的家國更變和人世滄桑,同時真實地反映了先生自樹立不因循的學術(shù)品格和溫潤寬和的人生態(tài)度。
【關(guān)鍵詞】書院;自傳;學術(shù)品格
【中圖分類號】G642 【文獻標識碼】A
寧夏大學教授白述禮先生的自傳《我從書院門走來》(2014)在中國文化出版社出版,作為晚輩后學,聞之十分感慨景仰。先生于耄耋之年仍舊筆耕不輟,《大唐靈州鎮(zhèn)將》《走進靈州》《大明慶靖王朱栴》和《史學探微》等多部地方史研究著作相繼問世。每于燈下細讀,獲益良多?!段覐臅洪T走來》是先生自述平生之作,讀來更覺親切可感。
白氏郡望雖在太原,前清時其中一支寓居關(guān)中池陽,開枝散葉也算繁盛。印象中的書院門祖居比較模糊,總是一片青磚灰瓦的比較寬敞也比較破舊的院落。倒是祖居所在的地名頗有一番文雅翰墨的氣息。元延祐七年(1320),邑人于城西清河南畔建立學古書院。其后年久,逐漸頹廢又多次重修。至清道光初年又于北城宏道書院舊址重建,雖仍名“學古”,但那已經(jīng)是“宏道”的故事了。于是祖居所在之處只留下了“書院門”“書院巷”兩個地名而已。
當年的學古書院古色古香迂腐陳舊,難以與現(xiàn)代的文化教育機構(gòu)相較。但每次回想起來,總是夾雜著一縷微妙的情緒。幾輩先人,眾多鄉(xiāng)鄰,幼為童生,長為教習,雖然時光荏苒舊時不再,那世代耕讀淳樸無邪的濃濃鄉(xiāng)音,令人不覺悠然神往。學古書院是私學,邑人自建院舍自聘教習,府縣享其教化民治之功,而無車薪斗糧之費。更因其私學的性質(zhì),主講、協(xié)理諸人均可自彰其說,更有生員繼起以為羽翼。明清時期鄉(xiāng)賢又于北城東西街和魯橋鎮(zhèn)分別建立了宏道、嵯峨、正誼三書院,學問聲名更是略盛于學古,由此形成了關(guān)中理學中的三原學派。本邑風移俗易文雅大盛,而志士學者各自樹立不事因循的學術(shù)品格尤令世人欽慕。
關(guān)中文化如砥如石,厚重堅實。關(guān)中學人浸潤其中,品格自然溫潤質(zhì)樸。述禮先生就是其中十分突出的代表。先生是“其言藹如”的仁義之人,數(shù)十年致力于史學研究,尤勤于世界近代史和寧夏地方史方面,相關(guān)著述嚴謹篤實,考證精當,自成風范;文章風格素樸流暢,翔實親切,讀來如沐春風,如臨其境;教導后學循循善誘,誨人不倦,蘭蕙桃李布滿天下;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關(guān)學人生理念,更宜于我輩始終秉持。
先生以史學家寫自傳,給自傳這種文學體裁注入了深透細致的歷史真實感、鮮明的時代氣息和濃郁的地域文化風情。傳記用溫和而又敏感的視角,纖細而又銳利的筆觸,客觀地再現(xiàn)出了接近百年的家國更變和人世滄桑。那些已經(jīng)逝去的往事,帶著拂之不盡的塵煙,在書頁之中鮮活地碎末一般地存在著,將時空的永恒記憶變成不可磨滅的鉛字印跡。那些或著名、或微末的舊時人物,在這個世界的某時某地如同偶然一般地生存著,把他們最真實的神情和聲調(diào)恍然留在了浮世的某個瞬間,匯聚成為似曾相識而又迥然不同的生命痕跡。掩卷遐思,仿佛香山九老或立或臥,酒隱浮屠,適意當前;一抹夕陽灑滿了金銀花藤盛開的舊家庭院,空氣中彌漫著黑瓷蒸碗傲嬌的芳香;省立三中圓門深院古槐掩映,同學少年慶祝解放的秧歌鑼鼓回蕩良久余音未歇;一頓吃掉十個懶龍肉菜卷的男生,似乎還在北京二中的操場上憨憨地做著還算標準的投籃動作;而那位無限風華的北大混血女生五十年后卻再也不能放下手中的半個蘋果;最有信仰的事情,是來到已經(jīng)是最艱苦的塞北江南,仍舊自愿申請分配至其中最艱苦的縣區(qū);最怪誕的群體,是北大牛棚里的三十四位牛鬼蛇神,本身不曾修煉旁門法術(shù),卻擔負著非人乃神的聲名,于是只能慨嘆“流水何曾洗是非”“豈容青史盡成灰”了;最驕傲的物件,是銀南地區(qū)革命委員會東干渠工程指揮部吳忠民兵師師部頒發(fā)的獎狀;最難得的品格,是無論困蹇還是暢達都始終保持的自然喜樂平和接納的人生態(tài)度。
以先生的寬厚通達,其對眾生百態(tài)的觀照大多揚其善而隱其惡。譬如上世紀五十年代后期的未名湖,于一片澄明之中陡然波詭云變,名師學友紛紛陷入非左即右不得其中的困境,先生亦不能幸免于劫難。如今追述往事,先生遵從諸位同門之言語,筆刪春秋,彰顯仁善,涵藏悲慨,使未名湖之夢趨于清凈純良,亦保持了全書溫潤平和的風格。只是我輩后生涉世尚淺,于當時情勢變故頗多好奇追索。總憶元和年間白樂天作盩厔尉時,曾與陳鴻、王質(zhì)夫相攜游仙游寺。王氏曾言,“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潤色之,則與時消沒,不聞于世。樂天深于詩,多于情者也,試為歌之,如何?”[1]于是樂天因為《長恨歌》,陳鴻為撰《長恨歌傳》。今先生亦深于文,多于情者,若他日更作“未名湖之恨”一篇,則當年之事,可無“與時消沒,不聞于世”之憾矣。
先生從書院門走來,古老的池陽留下了童年的希冀,未名湖畔青春少年風華依舊,塞北江南數(shù)十載辛勤耕耘成果豐碩。先生的傳記,既有史家真實客觀的實錄精神,洞徹人生世態(tài)的了然灼見,又有真摯素樸的情感色彩,讀來只覺“挽回清微風,筆有萬鈞力”[2](王之道《和張詠老》),冰玉風采,膏馥辭章,令人回甘不已。
參考文獻
[1](唐)陳鴻.長恨傳[A].魯迅校錄//蔡義江.唐宋傳奇集[C].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13.
[2]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卷一八零七[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編輯:馬夢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