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春宏
(北京語言大學語言科學院,北京100083)
提 要 本文在對構式壓制的內涵做出重新定位的基礎上,討論了構式壓制的范圍,并從構式對組構成分的“招聘”和組構成分向構式的“求職”這兩個角度刻畫了構式壓制過程中存在的雙向互動的合力機制,借此討論構式壓制的可能性和現(xiàn)實性問題。文章最后論及了構式研究中出現(xiàn)的構式崇拜問題。
構式語法的興起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動因。一是對一般語法研究或主流語法研究中不怎么重視的邊緣現(xiàn)象的關注,特別是對習語性構式(如熟語、成語、固定或半固定格式等)形義關系特異性的分析,如 Fillmore,Kay&O’Connor(1988)關于“l(fā)et alone”、Kay&Fillmore(1999)關于 WXDY 構式(“What’s X doing Y?”)的規(guī)則性和習語性(regularity and idiomaticity)的研究;二是對主流句法理論不好處理的非常規(guī)句法現(xiàn)象的探討,如對論元增容或減容之類的所謂的構式壓制(construction coercion)現(xiàn)象的研究,特別關注句式性構式構造過程中所出現(xiàn)的特殊形義關系。對非常規(guī)現(xiàn)象、邊緣現(xiàn)象的關注及其句法化描寫和解釋,推動了構式觀念的深入發(fā)展和構式理論體系的進一步完善。例如下面是可資比較的“經(jīng)典”現(xiàn)象:
(1)He put the napkin on the table.(他把餐巾紙放到了桌子上面。)
(2)He sneezed the napkin off the table.(他打噴嚏把餐巾紙打到了桌子下面。)
從論元結構上看,這兩個句子都是表示使移(caused-motion)關系的三元構式,每個構式中都含有三個論元,其配位方式是:施事+動詞+受事+處所。然而,“put”是“天然的”三元動詞,進入三元構式中,是一種自然的功能呈現(xiàn)。而“sneeze”是“天然的”一元動詞,現(xiàn)在卻能出現(xiàn)于三元構式中,這便出現(xiàn)了所謂的論元增容(argument augmentation)現(xiàn)象。這就出現(xiàn)了問題:作為一元動詞的“sneeze”為什么能出現(xiàn)在三元構式中?構式語法的解釋策略(如Goldberg1995)是,假設構式本身具有論元結構或曰配價結構,具體動詞進入構式中體現(xiàn)為一個例示(instantiate)的過程,它的論元角色跟構式的論元角色發(fā)生融合(fusion)。如此一來,必然的推論就是:如果一個動詞的論元結構及其所支配的所有論元角色跟構式所提供的論元結構及其角色屬性完全一致的話,該動詞就能很自然地例示構式的句法結構和語義結構;然而,如果一個動詞的論元結構及其所支配的論元角色跟構式所提供的論元結構及其角色屬性有所出入的話,構式就要對那些有所背離的論元結構及其角色屬性進行“修整”,從而制造出合格的成品。具體到例(2),就是三元構式將該構式的論元結構及其相關論元角色派送給sneeze,使其實現(xiàn)三元結構化,從而進入該構式之中。這種對動詞論元結構(屬于句法理論中的語義結構)“修整”的過程,即經(jīng)過施壓而制作成功的過程,就是一般所言的“構式壓制”。
顯然,就此論斷而言,構式壓制就是自上而下的“加壓”過程。然而,這里面似乎有一些問題并未得到充分的思考。其中最關鍵的是,是否只要施加構式的壓力,就可以迫使非三元動詞實現(xiàn)三元結構化?語言事實告訴我們,并非如此。那么,對一個非三元動詞而言,如何知道它是否可以實現(xiàn)三元結構化?具體條件是什么?其運作方式如何?這恐怕是最需要解決的問題。
再來看兩個例子。有人用構式壓制來解釋程度副詞修飾名詞(下文徑作“副+名”或副名組合)的現(xiàn)象,如“很陽光、非常淑女”等,認為其中的名詞經(jīng)過構式壓制后形容詞化了或非范疇化了,從而能夠進入這個構式中。然而,并非所有的名詞都能進入副名組合中,如不能說“很茶杯、很天花板”等;而且這樣的說明也不好解釋為什么“很香港、很山東”的可接受程度大大高于“很西寧、很山西”。任何一個理論,既要能夠說明合式的表達,也要能夠說明不合式的表達,還要能夠說明不同現(xiàn)象之間合式程度的差異。又如近些年出現(xiàn)了“被自殺”類的新“被”字式,有人基于構式壓制的觀念認為其中的不及物動詞“自殺”經(jīng)過構式壓制后及物動詞化了。然而這并不好說明新“被”字式“被”后的成分也可以出現(xiàn)及物動詞的情況,如某人沒有抄襲別人的作品但被傳為抄襲了,因此可以構成新“被”字式“被抄襲”。①
由此可見,構式壓制從根本上說,只是一種基于非常規(guī)現(xiàn)象、邊緣現(xiàn)象生成方式的概括,而不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理論解釋。當然,這種概括是很重要的概括,它揭示了非常規(guī)現(xiàn)象、邊緣現(xiàn)象的語言價值(language value),使人們認識到這些非常規(guī)現(xiàn)象是交際系統(tǒng)中早已存在的重要現(xiàn)象,而且有時還是推動語言現(xiàn)象發(fā)展演變的重要現(xiàn)象。同時它還揭示了非常規(guī)現(xiàn)象、邊緣現(xiàn)象的語言學價值(linguistic value),使人們認識到通過對非常規(guī)現(xiàn)象、邊緣現(xiàn)象的分析,能夠更深入地認識常規(guī)現(xiàn)象、核心現(xiàn)象的本質和整個語言系統(tǒng)的存在狀態(tài),從而推進研究觀念和方法的更新。②
關于構式壓制的內涵及其生成機制,構式理論研究已經(jīng)做了相當深入的討論(如Goldberg1995,De Swart1998,Panther& Thornburg1999,Michaelis2003a、2003b、2004、2005,Lin&Liu2005,Traugott2007,Ziegeler2007,Bergs&Diewald2008,等)。漢語學界在引入相關認識的同時將它運用到漢語研究的實踐中,關注的問題如關于構式壓制的轉喻機制以及更為具體的凸顯、抑制、增加、剪裁等識解機制(如李勇忠2004a、2004b,袁野2010,楊勇飛等2011,崔雅麗2012,董成如2012等)、副名組合的語義壓制問題(黃潔,2009a;王寅,2009)、體壓制(袁野,2011),以及存現(xiàn)句(董成如等,2009;董成如,2011)、雙及物句(黃潔,2009b)、非常規(guī)單賓構式(許萌等,2011)、中動句(李炎燕,2011)、被動句(袁佳玲,2008;李勇忠,2004a)和“被自殺”類新被字式(冷慧等,2011)、祈使句(吳淑瓊等,2011)等構式生成中的壓制現(xiàn)象。王寅(2011)在介紹相關理論的基礎上探討了詞匯壓制等若干新的壓制現(xiàn)象。施春宏(2012)對此做了較為系統(tǒng)的歸納和拓展,本文在此基礎上做出進一步的探討,試圖對構式壓制的內涵和機制的本質問題提出新的認識?;谖覀兊睦斫?,本文借用“招聘”和“求職”這兩個概念來隱喻性地描寫和解釋構式壓制乃至構式生成過程中存在的雙向互動的合力機制。
要分析構式壓制的機制,首先需要對構式壓制的內涵及范圍做出明確的說明。而目前學界對這兩方面的認識都需要進一步調整。
關于構式壓制的理解,目前似乎已經(jīng)達成了某種共識。但我們通過對被學界視為構式壓制的現(xiàn)象和過程的具體分析,覺得有必要對構式壓制的內涵做出進一步的思考。
概而言之,目前學界一般將構式壓制理解為構式將壓力自上而下地施加到進入構式的不合常規(guī)的組構成分之上,使之滿足構式意義上的要求。如Goldberg(1995:238)認為“構式對詞項施壓使其產(chǎn)生跟系統(tǒng)相關聯(lián)的意義”,Michaelis(2004:25)認為“如果一個詞項在語義上跟其所出現(xiàn)的形態(tài)句法環(huán)境不相容,那么該詞項的意義就應當適應包含著它的結構的意義”,王寅(2011:322)認為“當動詞義與構式義不完全一致或相沖突時,構式常會迫使動詞改變其論元結構(增加或減少動詞的論元數(shù)量)和語義特征”。③
顯然,這些認識的共同之處都是將構式壓制理解成為解決整體和部分的語義沖突而采取的語言機制。然而,這種認識有一定的局限性。如我們很難說例(2)中的“sneeze”在三元構式中語義發(fā)生了變化。既然這是個三元構式,那么自身所提供的論元結構和論元角色就未必需要其組構成分來負擔。而且這種認識還容易引發(fā)一個顯著的理論悖論:提出句式性構式具有論元結構是為了反對詞匯中心論(Lexicalism)在解決相關問題時所采取的核心投射策略;而如果認為構式將其論元結構派送給其組構成分,從而使“sneeze”成了三元動詞,這便又陷入詞匯中心論的邏輯之中?;谶@樣的分析,施春宏(2012)對構式壓制的內涵做出了重新定位:“所謂構式壓制,指的是這樣的現(xiàn)象:在詞項進入構式的過程中,如果詞項的功能及意義跟構式的原型功能及意義不相吻合,那么構式就會通過調整詞項所能凸顯的側面來使構式和詞項兩相契合。”這種認識對構式壓制的內涵做出了更一般的理解,它不但強調了意義的壓制,還突出了功能的壓制,更重要的是指出構式壓制的機制是一個認知凸顯的過程,其目標是“使構式和詞項兩相契合”,而不只是使詞項“臣服”于構式。正如Ziegeler(2007)所探問的那樣:既然詞項與構式有沖突,那么所面對的根本問題就是:壓制究竟如何在自然語言的上下文中被認為是合理的。施春宏(2012)的“契合論”正是試圖對此做出的回答。本文則進一步指出,這種契合機制是通過構式的“招聘”機制和組構成分的“求職”機制的互動關系而發(fā)揮作用的,在這種互動機制中,“招聘”機制起著主導作用,“求職”機制起著主體作用。如果這種認識是可以接受的話,那么構式壓制的內涵則可以進一步調整為:“所謂構式壓制,指的是這樣的現(xiàn)象:在組構成分進入構式的過程中,構式向組構成分提出需要滿足的準入條件,如果組構成分的功能、意義及形式跟構式的常規(guī)功能、意義及形式不完全吻合,則通過調整其功能和意義結構及形式結構中的某些側面以滿足該準入條件,若兩相契合,則構式壓制成功;若不能兩相契合,則構式壓制無效。”根據(jù)這樣的理解,構式壓制過程中的互動機制不僅發(fā)生在功能及意義之間,同樣可以發(fā)生在形式之間,更重要的是發(fā)生在不同語言層面的交界面。這就牽涉我們對構式壓制范圍的理解。
由于構式本身是普遍存在的④,而所有的構式都存在從典型成員到次典型成員到邊緣成員這樣的范疇原型效應(prototypical effect),這樣在語言交際的在線生成過程中,構式壓制現(xiàn)象也必然是無所不在的(pervasive)。既然如此,對構式壓制的理論分析自然可以涉及語言系統(tǒng)、語言交際的各個層面。基于這種認識,相對于目前主要關注來自構式對詞項的(意義上的)壓制,我們將構式壓制的內涵做了更為寬泛的理解,使其不僅局限于功能及意義層面的壓制,進一步拓展到形式層面的壓制;不僅局限于構式和詞項之間的壓制,進一步拓展到任何構式及其組構成分之間的壓制。也就是說,構式壓制可以有寬窄不同的理解,大體可以分為三個層面:狹義的構式壓制、廣義的構式壓制和寬泛意義上的構式壓制。
狹義的構式壓制指句法層面上出現(xiàn)的構式壓制現(xiàn)象。目前討論的構式壓制現(xiàn)象最核心的部分就是基于這種理解,尤其是關于句式和體(aspect)與其組構成分之間存在的壓制現(xiàn)象。修辭層面的“超?!贝钆洮F(xiàn)象本質上也應該看作構式壓制(施春宏,2012),例如由“瘸了腿”而在特定語境中構造出“瘸了手”甚至“瘸了心”。
廣義的構式壓制指語法層面上出現(xiàn)的構式壓制現(xiàn)象,除句法層面外還包括詞法層面的構式壓制。如“形+化”,其中的“形”(形容詞性成分)具有變化后的描述性特征(如“自由化、丑化”);如果其他成分進入其中,必須能凸顯其中的描述性特征(如“電子化、國際化、民營化”)。
從認知語言學的基本觀念來看,句法結構、詞法結構的生成基礎受到概念結構/語義結構的促動,因此句法層面和詞法層面的構式壓制往往都伴隨著概念結構/語義結構的調整,即跟概念結構/語義結構中結構成分的凸顯與潛隱等調整機制有關。
上面的構式壓制現(xiàn)象都牽涉到形式和意義之間關系的調整和適應。然而,如果對構式壓制做出更為寬泛的理解的話,形式之間也存在構式壓制現(xiàn)象。北京話中的兒化現(xiàn)象,就可以看作一種構式壓制現(xiàn)象,如“guan(罐)+er→guar(罐兒)”,兒化的操作使“罐兒”的讀音變得跟“褂兒”基本一樣了。韻律對句法的制約作用,從句法結構生成的角度也可以看作是一種形式上的構式壓制現(xiàn)象。如“關嚴了窗戶”可以說,是因為“關嚴”構成了一個韻律詞;而“關嚴實了窗戶”(“實”為音足調實的音節(jié)時)不能說,因為“關嚴實”不能構成一個韻律詞,因此不能帶賓語;若要維持“動補式結構+賓語”的句法格局,就需要對“關嚴實”的韻律結構進行壓制,從而形成“關嚴·實”(“實”讀輕聲),基本滿足了動補結構帶賓語的韻律要求。(馮勝利,2000)當然,壓制的成功與雙音節(jié)補語第二個音節(jié)能夠輕聲化有關;如果不能實現(xiàn)輕聲化,便不能實現(xiàn)有效的壓制而生成合法的表達。
基于寬泛意義上的理解,需要將構式壓制理解為常規(guī)構式與非常規(guī)組構成分之間的關系,而不是簡單地理解成構式和詞項之間的關系。無論是哪種范圍的理解,其本質都是一致的,就是構式整體和部分之間、部分和部分之間在功能、意義及形式上如何化解沖突、如何實現(xiàn)和諧的問題⑤。顯然,構式壓制理論所要研究的關鍵問題就是(特定)條件和(特殊)現(xiàn)象之間的關系及其運作機制。這實際上也是所有語言研究所要解決的根本問題之一。
基于上文對構式壓制內涵的重新定位,我們認為,構式壓制效應的發(fā)揮是構式和組構成分互動式作用的結果,構式提供了需要滿足的基本要求,組構成分提供了能夠滿足的基本條件,兩者相互選擇、相互配合,“在構式和組構成分的特征契合中實現(xiàn)構式壓制”(施春宏,2012),從而實現(xiàn)了有效的表達。基于這種認識,我們進一步將構式壓制過程中的這兩個方面分別用“招聘”和“求職”來隱喻說明。下面先分而述之,然后綜合討論。
構式作為一個形義配對體⑥,對語言系統(tǒng)中的各類語言成分提供形式和意義/功能上的準入條件,滿足了準入條件就能成為構式成員集里的合格的成分,否則就無法進入構式集中。這有些類似于生成語法中的特征核查(feature-checking)。如果一個組構成分滿足了構式形式和意義/功能上的所有要求,自然就能完全通過特征核查。這種具體用例便是該構式的典型樣本。如果一個成分只滿足了其中的部分要求,但這些要求在整個構式的構造中具有關鍵作用,因而能夠接納那些雖不具備充分條件但已具備必要特征的成分,從而也能實現(xiàn)合法的表達形式。這便是構式壓制。換個說法就是,構式壓制的基本體現(xiàn)就是使進入其中的組構成分滿足構式的形式和意義/功能上的關鍵性特征要求。這實際上跟現(xiàn)實生活中的“招聘”情況比較相似。如果將一個崗位比作一個構式的話,用人單位在招聘人才的時候會根據(jù)自身需要明確崗位性質,設定崗位要求,從而(理論上)面向整個社會的所有成員招聘。也許有人完全滿足招聘的條件,也許有人僅滿足招聘的部分條件,但關鍵條件已經(jīng)具備,他們都可以成為該崗位的人選;否則就沒有進入崗位的可能。舉例來說,下面是三種類型的“把”字句:
(3)張三把蒼蠅打死了。 (張三打蒼蠅+蒼蠅死了)
(4)孩子把媽媽哭醒了。 (孩子哭+媽媽醒了)
(5)(唱)這首歌把嗓子唱啞了。 ([某人]唱這首歌+嗓子啞了)
例(3)例示了現(xiàn)代漢語句法系統(tǒng)中“把”字句的原型形義關系:施事+把+受事+及物性動作+結果。其中施事“張三”發(fā)出及物性動作“打”,受事“蒼蠅”在及物性動作直接作用下產(chǎn)生某種結果“死了”。然而,“把”字句的構式形義關系是可以拓展的,拓展的基本條件是“把”字句所表達的事件結構包括使因事件和使果事件兩個方面,而且需要凸顯使果事件主體所產(chǎn)生的結果。這樣,即便是非及物動詞,如果滿足了這樣的條件,也可以進入“把”字句。如例(4),其中的“哭”是不及物動詞,但這個句子滿足了這里提及的“把”字句的基本條件。從“把”字句原型形義關系來說,“哭”進入其中顯然存在著構式壓制的情況。當然,如果我們將“把”字句的形義關系概括為“致事+把+役事+致使行為+結果”,那么“把”字句的語法意義則是“通過某種方式,凸顯致事對役事施加致使性影響的結果”(施春宏,2010a)。若此,例(4)就不再經(jīng)歷構式壓制了,而是例示了其擴展了的構式。尤其是例(5),從原型構式來看,這個句子生成過程則更為復雜(參見施春宏2007)。雖然“唱”是施事發(fā)出的及物性動作,但這個動作跟受事/役事“嗓子”沒有直接的句法語義聯(lián)系,“唱”的賓論元“這首歌”提升為役事是轉喻的結果,轉指“某人唱這首歌”,屬于實體轉指事件;同樣,若將“唱這首歌”提升為役事,也是轉喻的結果。這兩種轉喻都是部分轉喻整體。轉喻機制在整個句式的生成過程中起著關鍵性的作用。
由此引出一個問題,有時某個現(xiàn)象是否看作構式壓制,還跟我們對構式形義關系的概括有關。如果就例(3)所例示的原型形義關系而言,例(4)和(5)存在構式壓制現(xiàn)象。如果將“把”字句的形義關系抽象為“致事+把+役事+致使行為+結果”,則三個例子從不同角度例示了這個構式,形成三種不同的下位類型。一般研究構式壓制現(xiàn)象的文獻容易將例(5)看作詞項和構式之間的形義“誤配”(mismatch),然而,如果我們的分析成立的話,那么這種所謂的誤配并不存在。可見,“招聘”的條件有時基于不同的識解(construal)角度。這就啟發(fā)我們要對相關現(xiàn)象進一步做出一致性概括、跨構式概括(generalization across constructions),從而對所謂的構式壓制現(xiàn)象的“招聘”機制做出更具涵蓋力的分析。
根據(jù)構式理論的基本觀念,任何語言單位都是構式。這樣說來,進入構式的組構成分實際上也是構式,都有自己的形式和意義/功能方面的特征。它們在交際中根據(jù)自己的能力去尋找合適的結構,有了合適的位置通過了特征核查就能夠整合到上位構式中去。這有些類似于生成語法的句法結構生成過程中的“并合”(merge)機制,也跟現(xiàn)實生活中的“求職”情況比較相似。這些組構成分以自身具備的某些形式和意義/功能特征,在語言交際系統(tǒng)中尋找機會,展示自身條件(素質),通過尋找合適的位置而進入某些構式中使自己的某些特征凸顯出來。
這也就意味著,處于求職狀態(tài)中的組構成分并非必然只適合于某一種構式。如“sneeze”,除了例(2)的用法外,還可以出現(xiàn)于下面這樣的構式中:
(6)He sneezed.
(7)He couldn’t stop sneezing.
(8)He stopped to sneeze.
這三種用法一般看作是“sneeze”的常規(guī)功能,而例(2)中的“sneeze”則被視為非常規(guī)功能、邊緣用法,經(jīng)過了構式壓制。又如“陽光”在“一束陽光、金色的陽光、在陽光下、陽光燦爛、吸收陽光”之中,被視為常規(guī)功能,而在“很陽光”中,則被視為非常規(guī)功能、邊緣用法,受到了壓制。
顯然,“sneeze”和“陽光”能適應很多職位,只不過有的職位的要求跟其所具有的特征契合度高,其典型特征本身就處于凸顯的狀態(tài);有的契合度稍低,組構成分中適合于構式的某些特征需要通過構式壓制才能得到凸顯;有的在關鍵特征上并不契合,因此“求職”自然不能成功。當我們說“sneeze”在例(2)中和“陽光”在“很陽光”中存在誤配現(xiàn)象時,都是從常規(guī)構式的角度來識解的,如果從“求職”機制著眼,這些用法實際上都折射出它們的潛在交際能力。由此可見,具體的組構成分在“求職”過程中,構式壓制不是“無中生有”,而是化隱為顯,有時還要變顯為隱。也就是說,具體組構成分已經(jīng)在語言交際中練就了一身本領,因此并非只有在特定構式中才能顯示出來(雖然常常在某個特定構式中顯示出來),它的能量釋放方式常常有很多種。
由上文通過“招聘”和“求職”兩個隱喻來說明構式及其組構成分的整合過程可知,無論是常規(guī)構式、核心構式的生成過程,還是非常規(guī)構式、邊緣構式的生成過程,都是構式和組構成分雙向互動合力作用的結果。
就此而言,“壓制”這個術語并非最合適的表達,對組構成分而言,它體現(xiàn)的是一種完全被動的機制,而且似乎預示著,某個組構成分本來是不具備構式的準入特征的,經(jīng)過一番壓制之后而變得具備了該特征。⑦根據(jù)我們對構式生成過程的認識,我們認為構式壓制過程中,組構成分實際上也實現(xiàn)為尋找、選擇這樣比較主動的機制。所謂的構式壓制,更準確地理解,應該是“招聘”和“求職”同時發(fā)生的雙向互動過程,是在相互的條件不完全契合時尋找關鍵契合點的過程。招聘,提出入職條件,吸引參與者;求職,展示所能從事職業(yè)的素質,釋放自己的潛能。只有兩相結合,才能生成合格的構式。⑧因此,構式壓制是“招聘”機制的主導作用和“求職”機制的主體作用同時運作的結果。當然,相對而言,構式壓制的關鍵在于被壓制者自身的可塑性。因此研究構式壓制現(xiàn)象的關鍵在于對被壓制對象“可塑”特征及其呈現(xiàn)機制的分析,從而實現(xiàn)現(xiàn)象條件的具體化和生成機制的規(guī)則化。正如陸儉明(2006)在分析句法語義接口問題時指出的那樣,“重視詞語的句法、語義的特征的研究與描寫,將是解決好句法語義接口問題的重要一步。”
由此我們可以重新審視所謂的轉類、去范疇化、轉喻等在構式壓制過程中所起的作用,無非就是凸顯構式所要求和組構成分所擁有的關鍵特征(“神似”),調整其他特征,從而跟構式的典型成員在形式上相合(“形似”)。就此而言,我們不怎么同意這樣的隱喻性說法:“詞匯與語法構式之間的關系,猶如液體和容器之間的關系,我們把液體裝在某一特定形狀的容器中時,液體就被‘壓制’成容器的形狀?!保ㄍ跻?,2011:70)因為在灌裝的過程中,液體的性質并沒有調整,而且液體對容器沒有選擇性;可是詞匯對構式具有選擇性。語言表達都是構式及其組構成分受限合作的結果,體現(xiàn)為雙向互動的合力機制。
由此可見構式壓制表象之下的實質。從“招聘”和“求職”相契合的過程來看構式的生成過程及“超常”組合中所呈現(xiàn)的構式壓制現(xiàn)象,在構式壓制過程中,構式和組構成分之間呈現(xiàn)的“異”只是一種表象,而其實質則是兩者在關鍵特征上的“同”。構式壓制就是構式和組構成分在互動過程中顯其同,隱其異,求大同,存小異。如果不能實現(xiàn)這樣的顯隱機制,就不能通過構式壓制而生成合法的表達。
這里需要特別關注的是構式和組構成分合力作用的語言層面。近年來界面(interface,或曰接口)研究成為語言研究的一個熱點,而引發(fā)構式壓制的語言現(xiàn)象大多屬于不同語言層面的界面/接口現(xiàn)象。論元增容和論元減容現(xiàn)象就是句法和語義的界面現(xiàn)象,“副+名”現(xiàn)象則是句法、語義和語用的界面現(xiàn)象,“關嚴·實窗戶”涉及韻律、句法乃至語音層面,而兒化往往涉及音系和形態(tài)、語義、語用的相互作用。對界面問題的重視成為新的語言學理論的生長點。如韻律語言學(韻律詞法學和韻律句法學)就是近年來界面研究的重要收獲,如果依照主流語言學的分析路徑,其中涉及的很多現(xiàn)象都可以看作存在構式壓制的情況。由此可見,構式壓制現(xiàn)象是探索界面/接口問題的一個重要而又便捷的窗口。對構式壓制中界面現(xiàn)象的研究,有可能引導我們構造新的理論框架,而這需要對合力機制的系統(tǒng)分析。
就上文的分析而言,構式壓制實際上是在一定程度上激活尚未被充分關注或激活的功能,從而拓展既有能力的適用空間。它像一架探測器,探測組構成分的適應能力;又像一臺挖掘機,挖掘構式的拓展空間。因此,對構式壓制過程中雙向互動的合力機制的認識可以深化我們對語言交際中可能性和現(xiàn)實性關系的認識。這里我們繼續(xù)使用“招聘”和“求職”這兩個隱喻來說明問題。
從“招聘”這一視角來看,構式壓制更多地體現(xiàn)為以常規(guī)現(xiàn)象、核心現(xiàn)象為參照,為組構成分進入構式提供了準入的條件;而從“求職”這一視角來看,構式壓制更多地體現(xiàn)為實現(xiàn)“超常”組合的現(xiàn)實性。有效的特征核查則化可能為現(xiàn)實。
就構式壓制的可能性和現(xiàn)實性的關系而言,這里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構式壓制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既受到特定交際場景的制約,又受到既有特定語言系統(tǒng)的制約。組構成分的可塑性,是在既有系統(tǒng)中成形、在交際中塑身的。例如:
(9)枇杷具四時之氣:秋結菩蕾,冬花,春實,夏熟。才熟后,又結菩蕾。(南宋·朱熹《朱子語類》卷四)
就做謂語的能力而言,動詞性成分“結菩蕾”實現(xiàn)的是常規(guī)用法,而名詞“花、實”經(jīng)過壓制進入到該構式之中。當然,這些名詞之所以能夠進入與其自身的特征有關,它們在情境中能夠激活其概念結構中隱含著的概念內容“開(花)”和“結(實)”。而且,在當時的語言系統(tǒng)中,實體成分表達事件性內容(表現(xiàn)為語言形式就是NP代表VP)雖較先秦時期有所降低,但仍有相當?shù)目赡苄裕〒?jù)此,“秋結菩蕾”說成“秋菩蕾”也未嘗不可)。在現(xiàn)代漢語系統(tǒng)中,這種可能性則大大降低,因為現(xiàn)代漢語系統(tǒng)已經(jīng)是一種動詞型語言(劉丹青,2011),而先秦漢語雖未必是充分的名詞型語言,但名詞的活躍能力遠比現(xiàn)代漢語強,《朱子語類》時期則仍在轉變的過程中。因此,構式壓制現(xiàn)象是歷時過程中的共時表現(xiàn)。
構式壓制現(xiàn)象的可能性和現(xiàn)實性的關系還體現(xiàn)出語言系統(tǒng)的類型特征?,F(xiàn)代英語句法系統(tǒng)中,sneeze之所以能進入使移構式之中,首先與使移結構所提供的形義關系有關。使移構式的基本概念結構是:使因事件使某個對象產(chǎn)生某種結果。其基本語義內容是:X CAUSES Y to MOVE Z(Goldberg,1995:3);基本句法配置是:X V-ed Y PP,其中Y 既是 X 的受事 /役事,也是PP的位移主體。例(1)典型地例示了其中的形義關系。然而,在現(xiàn)代英語句法系統(tǒng)中,當sneeze可以代表整個使因事件時,便同樣可以進入這一構式,但調整了Y與X之間的語義關系(兩者之間不再出現(xiàn)于同一個動詞的論元結構中),其基本語義內容是:“He sneezed”caused“the napkin”move“off the table”,從而被包裝進入“X V-ed Y PP”的結構中,形成例(2)這樣的表達。顯然,這樣的構式壓制是在現(xiàn)代英語系統(tǒng)之中實現(xiàn)的。
認識構式壓制的可能性和現(xiàn)實性,還可以從該機制所產(chǎn)生的效應來考慮。構式壓制的結果有兩種。一是“壓服”,組構成分臨時性進入,實現(xiàn)的是臨時工的角色,離開構式后自身并未發(fā)生改變,如“很中國”的“中國”。二是“壓成”,在構式壓制的作用下,組構成分的語義/功能、句法、音系最終發(fā)生了變化,臨時工變成正式工,如“很科學、很規(guī)則”中的“科學、規(guī)則”就成了兼類詞,形容詞用法也成了它們的常規(guī)功能。⑨而這些不同結果的出現(xiàn),往往也與組構成分自身的潛質有很大關系,只有與構式形義關系契合度高的成分才更容易被壓制出新的身份。這便是內因的主體作用。沒有這些內因,怎么壓也壓不成;內因不充分,壓制過程中的難度就比較大。壓制通過轉喻手段就是凸顯(profiling)和消顯(deprofiling)、增加和裁剪這些認知過程協(xié)同作用的結果(De Swart,1998;Michaelis,2003a;Ziegeler,2007;許萌、王文斌,2011),而非簡單地施壓、壓迫。其實,在某個具體的構式壓制之前,某個組構成分所具有的特征只是隱而不顯罷了,實際上它是早已存在的或在語境中能夠有效建構起來的。⑩例如某些名詞所具有的描述性特征,并非只有在副名組合中才能呈現(xiàn)出來。以“平民”為例,以詞法形式對描述性語義特征的顯現(xiàn)方式如“名詞 +‘主義’”(平民主義)、“名詞 +‘氣 /味’”(平民氣)、“名詞 +‘化’”(平民化)、“名詞+‘式’”(平民式)等;以句法形式對描述性語義特征的顯現(xiàn)方式如“‘越來越’+名詞”(越來越平民)、“‘比’+ 名詞 +‘還 /更’”+“名詞(比平民還平民)”、“‘像’+ 名詞 +‘一樣’+形容詞”(像平民一樣樸實)、“名詞 +‘了’”(都平民了,還擺什么貴族的架子)、“X+‘(不)是’+名詞”(他又不是平民,憑什么也來領救濟)、“名詞+‘似的/一般’”(平民似的、平民一般)、同語式(平民是平民,貴族是貴族)等。(施春宏,2001)其中有些現(xiàn)象就被一般研究看作構式壓制現(xiàn)象,如“‘比’+名詞+‘還/更’+名詞”和“名詞+‘了’”等。因此,一個組構成分是否進入某個特定的構式中,其可能性受到構式和自身條件的制約,其現(xiàn)實性則是在具體交際場景中的實現(xiàn)。壓制都是壓制那些表面上沖突,實際上關鍵之處相一致的對象,如果真正地發(fā)生沖突,誰還能成功地壓制誰?
構式語法的興起源于對非常規(guī)現(xiàn)象、邊緣現(xiàn)象的重視,或者說是將非常規(guī)現(xiàn)象、邊緣現(xiàn)象由理論體系的邊緣拉到了理論體系的核心,認為它們和常規(guī)現(xiàn)象、核心現(xiàn)象在本質上是一致的,試圖通過對非常規(guī)現(xiàn)象、邊緣現(xiàn)象的說明來對整個語言做出全面的說明。構式語法對“構式”內涵的重新定位正是這種觀念的體現(xiàn)。這是語言研究觀念的重大調整。對構式壓制現(xiàn)象的分析推動了構式語法這種觀念的形成和發(fā)展。
本文借助于“招聘”和“求職”這兩個隱喻來說明構式及其組構成分的整合過程,同時認為它們在本質上跟生成語法對句子生成過程的認識比較一致。構式向語言系統(tǒng)中所有成員開放,但不是所有成員都能進入其中,只有通過構式特征核查的成分才能獲準入內;而具體成分實際上具有很多組構能力,常常能夠滿足多種構式的特征核查,只不過在特征核查過程中,有的特征不能直接地完全吻合,因此需要借助凸顯和壓制機制,在“招聘”和“求職”的互動過程中經(jīng)過磨合而實現(xiàn)構式及其組構成分的融合。構式壓制現(xiàn)象為語言交際提供了豐富而復雜的語言成分及其關系,對構式壓制現(xiàn)象的分析具有豐富而深刻的語言學價值,這種認識從一個新的角度給我們提供了很多新課題,調整了很多新認識,引發(fā)了很多新思考。
然而,當前的構式語法研究有一個較為普遍的現(xiàn)象,就是似乎出現(xiàn)了“構式崇拜”,認為所有的語言問題都是構式問題,構式理論能解釋所有現(xiàn)象,所有的其他理論解決不了的問題構式理論也都能解決,構式語法幾乎成了一個無所不能的語法理論。(施春宏,2013b)這種認識容易讓人產(chǎn)生一種“終極真理”觀。且不說這種認識的邏輯困境和現(xiàn)實偏離,僅就研究的本身而言,有不少構式語法研究其實只是將球踢到了構式的框中,貼標簽、換馬甲的現(xiàn)象特別普遍。很多構式壓制分析只是指出了某個特殊現(xiàn)象是不是存在構式壓制,而對其“招聘”的要求和“求職”的素質、對構式壓制的概念基礎及其配位限制并未作深入的挖掘。這是構式壓制研究乃至構式語法研究都必須重視的地方。
另外,現(xiàn)有的構式壓制觀一直強調對立、沖突,然而我們覺得構式壓制成功的真正動力來自于構式整體形義關系和組構成分形義關系的有機契合,在凸顯和抑制、增強和減弱的過程中實現(xiàn)了構式和組構成分的整合?;诖?,構式壓制甚至可以不叫“構式壓制”,干脆叫“構式整合”。當然,作為界面現(xiàn)象/接口問題,構式壓制的動因和機制則是特別值得關注、值得特別關注的語言現(xiàn)象,尚需我們做出系統(tǒng)的本體論研究和方法論歸納。
注 釋
①實際上,新被字式“被”后成分是個極其開放的類,如可以是數(shù)字等形式(“教育部稱67%公眾贊成漢字調整網(wǎng)友調侃被67%”)。這與新被字式的生成機制有關。具體分析參見施春宏(2013a)。
②關于語言現(xiàn)象的語言價值和語言學價值,施春宏(2010b)曾通過對網(wǎng)絡語言現(xiàn)象的分析對此做了初步的探討。語言價值關涉語言生活為作為交際系統(tǒng)的語言提供特定的語言成分,形成特定的結構關系,實現(xiàn)特定的功能;語言學價值關涉語言生活、語言現(xiàn)象啟發(fā)、推動人們做出有意義的語言學概括。
③學界對構式壓制的一般理解,參見施春宏(2012)的概括,這里只列出幾則主要文獻中的說明。
④根據(jù)構式語法對構式內涵的經(jīng)典理解(如Goldberg1995、2003、2006),可以將構式理解為形義關系的特定結合體,這樣,從語素,到詞,到短語,到句子,直至篇章,甚至語體、文體,都可以看作構式。由于語素以及某些單語素構成的詞沒有一般理解中的“構”(結構),因此Goldberg后來又將構式限定于有結構的語言單位了(Goldberg,2009)。
⑤陸儉明(2010)以積極修辭中的比喻和消極修辭中的句式選擇為例提出并說明“語義和諧律”是修辭的基礎,同時指出“語義和諧律”在修辭層面具體如何體現(xiàn)還需要進一步探索。就構式壓制理論所分析的基本現(xiàn)象來看,也許它是探索其中機制的一條重要途徑。
⑥為說明問題的方便,下面對構式的理解基本上按常規(guī)認識來理解,暫不考慮“純”形式構式。
⑦就我們對范疇化的原型效應的認知而言,運用這個概念還是有些便捷之處的,它揭示了非常規(guī)現(xiàn)象、邊緣現(xiàn)象的生成和拓展的過程和機制。
⑧正如德國諺語所說:“任何比喻都是跛腳的?!庇秒[喻的方式來說明問題,只能就其所關聯(lián)的成分和關系而言,而不涉及喻體的其他方面做無限拓展,如偶然因素(如招聘者那天的心情)、意外情況造成招聘—求職成功或失敗的情況。這里是用常規(guī)的“招聘—求職”框架來做隱喻性理解。
⑨例(2)中的sneeze,一般認為是臨時的壓服,但有人指出,它的及物用法已經(jīng)規(guī)約化了(陳和敏,2011)。若此,則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從壓服到壓成的過程。
⑩如果基于我們上文對使移構式語義結構關系的分析,sneeze在例(2)中的用法沒有發(fā)生轉喻,不存在凸顯和消顯之類的識解過程,因此本質上并不屬于構式壓制現(xiàn)象,而是使移結構的一種例示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