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擬從文體學的角度,借助敘事學和接受美學理論,探究二位作家在題材方面體現(xiàn)出來的差異。
關鍵詞:風格 邊地 題材
作家的風格首先表現(xiàn)為題材的選擇、人物的刻畫、情節(jié)的提煉、環(huán)境的描寫等幾個方面。題材的選擇影響著作品的思想意義和審美價值。在創(chuàng)作活動中,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獨特的生活積累和獨到的審美感受,他們從自己的創(chuàng)作個性出發(fā)選取感興趣的題材,并以自己對生活的審美態(tài)度和審美理想,加工、改造題材,這樣使得成型的作品帶有鮮明的個人色彩的文學風格。
屠格涅夫熟悉的是俄羅斯中部廣大草原上生活著的地主農(nóng)奴們,各種各樣的人圍繞著森林和草原發(fā)生著聯(lián)系??瘫〉牧邌莸霓r(nóng)奴主、慷慨的不懂經(jīng)營的農(nóng)奴主、堅貞的農(nóng)奴、狡猾的管家……這一系列的人物都在作家的游獵生活中一一登場,為讀者展示了一幅俄羅斯中部人民的生活畫卷。整個俄羅斯文學就是來自國家深處,大部分作家是在同人民、同大自然的接近中成長起來的,高爾基就是伏爾加河和整個俄羅斯;列斯科夫就是奧勒爾,也是整個俄羅斯;符謝沃洛德·伊凡諾夫就是西伯利亞……屠格涅夫則是個在俄羅斯中部長大和接受教育的人[1]。無怪乎高爾基總是呼吁我們這么做,無怪乎列斯科夫說,一個作家只有經(jīng)常在俄羅斯的草原上漫游,它才能成為一個俄羅斯作家[2]。
艾蕪七年的流浪生活是他小說題材源源不斷的源泉,自傳體小說《南行記》給人獨特的藝術感受。讀者猶如跟隨作家一道,游歷了一番異鄉(xiāng)風情。怪異的山、凄清的水、瘴氣、毒蛇、瘧疾、傣族風情……作者以第一人稱敘述出來 ,加以對客觀事物的精確的觀察和真切感受,使人感到那么自然,那么親切、真實。好似親臨其境,小說中所寫的是自己的所見所聞。那些山水叢林,那些異域風光,那些簡陋的房舍,那些勞苦者的辛酸與悲憤,那些流浪者的粗野與正義,盡管有時讓人覺得有點陌生,然而作者娓娓有致的敘述、具體生動的描繪,使人感到實在、真實和動人。我們常常隨著作家的喜怒哀樂而受到感染,發(fā)生起伏和變化。主人公在大街上遭受到冷漠,使我們產(chǎn)生憐憫和不平,如《人生哲學的一課》;老何心地善良,風趣幽默,令人不斷流露出微微的笑意;兩位過著豬一般的生活,雙眼看不見人世間一切東西的父子,著實令人同情和憤懣,如《瞎子客店》……這些,都在人們感情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長久地留在人們的記憶里。
作家在選擇體裁來表現(xiàn)自己思想的時候要考慮兩個原則,首先要符合寫作對象的需要,同一寫作對象可以用不同的體裁來寫作,則作家應當竭力選擇最能表現(xiàn)這一對象的體裁來創(chuàng)作。其次體裁的選擇要適應創(chuàng)作主體的個性,不同的主體有不同的個性、思維習慣和心理文化素質(zhì),這決定了不同的主體在體裁上的擅長必有不同。但此種推論也有例外,屠格涅夫的文學創(chuàng)作則被傳為佳話。屠格涅夫的散文詩、隨筆—故事、中長篇小說諸體裁都有佳作,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根據(jù)社會歷史的變遷,因時制宜地采用了不同的體裁,大獲成功。屠格涅夫在寫作時兼顧了寫作對象與個人氣性,其斐凡的天賦成就了創(chuàng)作事業(yè)。然而對于艾蕪來說,他的作品也有自由詩、戲劇、長篇小說等等,但被文學愛好者和文藝評論家所稱道的作品仍是《南行記》。二人先天秉性決然不同,但寫作對象(題材)的相似性決定了二人都選擇游記體抒情短篇小說的體裁。
草原與邊地兩個完全不同的地域,氣候、地理環(huán)境的不同鮮明地體現(xiàn)在植物、生物的復雜多樣?!稑淞峙c草原》篇中屠格涅夫用豐富、明確、樸素、生動的語言描繪了一幅春天的草原、樹林,馬兒、白鵝、白樺樹、丘陵、池塘;夏天的苦艾、蕎麥、三葉草,橡樹林,黑麥、干草、草莓、蘑菇……只有真摯地熱愛草原和白樺林的人才會醉心其中,細讀文本可以察覺到作者有一種醉心其中的虔誠的宗教感。在自然中體會到一種永恒的寧靜和莊嚴,就是一幅朝氣蓬勃的樂觀情緒的風景畫。托爾斯泰曾稱頌屠格涅夫的風景描寫說:“這是他的拿手本領,以至在他以后,沒有人敢下手碰這樣的對象——大自然,兩三筆一勾,大自然就發(fā)出芬芳的氣息?!盵3]
而在艾蕪的筆下,邊地的那些山水叢林,那些異域風光,那些簡陋的房舍,那些勞苦者的辛酸與悲憤,那些流浪者的粗野與正義,盡管有時讓人覺得有點陌生,然而通過作者娓娓有致的敘述,具體生動的描繪,使人感到實在和真實、動人。不但如此,艾蕪的《南行記》意境的營造相當有特色,每一個單篇都有一個獨特的時空角落。小說在“故事”的構造上不再具有明顯的講求時序的歷時態(tài)情節(jié)特征,更多表現(xiàn)為時空交錯的共時態(tài)情節(jié)化特征。在故事與人物的關系上,小說的結構重心明顯表現(xiàn)出由“事”向“人”的位移,隨著故事線索的淡化,人的性格和心靈的線索具有較為重要的結構意義。故事只是作為人物存在的一個大致的背景,對人物自身性格和心靈的展示比完整講述故事具有更為重要的表現(xiàn)價值。
意境的營造在修辭上體現(xiàn)出了傳統(tǒng)武俠小說的時空構架藝術。在艾蕪的《南行記》的創(chuàng)作中,通過隱喻性的修辭我們可以看到艾蕪對生活的態(tài)度。他的目的在于寓情于景,借邊地之境抒悲憫之情。讓筆下的人物在它本身的環(huán)境中展現(xiàn)性格,以此達到控訴舊的社會秩序的目的?!渡綅{中》把鐵鏈比作巨蟒,吞噬了夜色;兇惡的江水發(fā)怒地沖打著巖石;破敗荒涼的神祠孤零零地躺著,山風、江流送著它的余年。在《南行記》中,多個文本之中都出現(xiàn)了毒蛇的意象,毒蛇指的是外來的英帝國入侵勢力?!堆蠊倥c雞》的開篇中,就把一條人工修筑的山路,比作一尾灰白色的蟒蛇,因為從路上走來的是英印混血的洋官和他的隨從們。他們的到來要求每家每戶都必須送上大而肥的母雞?!段业膼廴恕菲?,寫到女“強盜婆”歌聲中的“毒蛇”——燒房、殺人……這是作家有意識的語言運用。
艾蕪在描寫那些底層勞動者、流浪漢、少數(shù)民族貧苦人民悲慘命運的同時,也盡力去挖掘他們身上的真、善、美的品質(zhì),“他們性情中的純金”(艾蕪語)。他所塑造的小黑牛、夜白飛、鬼冬哥及野貓子等人物,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具有獨特藝術感染力的形象。筆下的邊地人物具有積極的生活進取精神,有一種與生活的抗爭的主動選擇,一種覺醒后的自然態(tài)度。讓人物在自由中現(xiàn)出活力,筆下的勞動者呈現(xiàn)出一種未經(jīng)近代文明浸染的完整原始的自然契合,一種生命的活力成為人們的基本特征。他們心底純凈明朗,沒有“文明”社會中人們的陰暗、痛苦和扭曲;他們無視或者蔑視各種既定的道德陳規(guī),依著自己的本性去生活,顯示出與內(nèi)地不同的較為健康的生命形態(tài)。
艾蕪筆下的勞動者有著原始的生命活力,他們具有一種對命運并不屈服的抗爭意識。艾蕪筆下的勞動者多是沒有固定職業(yè)的漂泊者——趕馬人,偷馬賊,私煙販子,扛滑竿的。他們有冒險精神,從不安于命運,總是擺出與生活抗爭的挑戰(zhàn)者姿態(tài),騷動著向往自由的激情。他們在艱苦的漂泊生涯中卻過得很愉快,少有內(nèi)地勞工的憤懣哀怨之氣?!段业穆冒椤分械睦虾坞m有些“婆婆媽媽”,不爽氣,但也不失這種灑脫:“喜歡到處跑跑跳跳,喜歡到處看稀奇,喜歡能夠自由自在地過日子……”他們不大算計錢財,又有一種豪俠氣概,“四海為家、銀子錢、大把大把的,合著朋友使,日子過得比皇帝老子還受用。”他們總是把艱苦說得不那么沉重,總是表現(xiàn)主觀選擇的強烈興趣。他們喜歡對一種方式發(fā)表意見,“怎么活著才有味”這本來不屬于窮人的問題被他們津津樂道。他們是一群希望掌握自己的命運并在一定程度下掌握了自己命運的快活人。
《獵人筆記》中也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守舊的地主、革新的地主、看林人、漁夫……他們對待命運,對待生活中太多的不幸,則大都認為是上帝的安排,是命中注定的罹難?!痘钍住菲械闹魅斯犊他悂喴蛩職埳眢w并開始萎縮后,躺在石板上躺了七年。失去了青春、失去了美麗、失去了愛情,甚至即將失去生命,但她沒有抱怨主人沒有帶她治病,沒有抱怨愛人的離去。她努力克制自己的病痛、孤寂、悲哀,欣喜地等待圣父的召喚。在她的身上,俄羅斯人民超強的忍耐力有著突出的體現(xiàn)。《孤狼》篇中的護林人,農(nóng)人對他的評價是——“世界上從來不曾有過這樣能夠盡職的人”。在妻子遺棄了他和兩個孩子的情況下,12歲的女兒照顧搖籃中的弟弟,做為父親的他甚至不能保證全家人的飲食起居??墒撬麖牟槐蝗魏稳耸召I,一直忠心耿耿守護著主人的樹林。
在刻畫人物時,為了在群體中凸顯主人公的性格,就非常有必要有意識地運用藝術技巧。屠格涅夫自己把性格視為創(chuàng)作作品的中心課題,并且也把性格和藝術真理等量齊觀?!靶愿癖仁录鼮樯袷ァ?,“我們把事件看作某種偶然的、許多人可能共有的東西,性格則相反,被看作某種本質(zhì)的和特有的東西”。前者我們讓作家任意處理,只要它們不與性格矛盾;后者則相反……最微小的改變也會讓我們感到抵消了個性,壓抑了其他人物,成為冒名頂替的虛假人物[4]。在《獵人筆記》中“飛揚跋扈”的以“主人公”身份出現(xiàn)的地主們,也對自己處于統(tǒng)治的地位深信不疑,認為農(nóng)奴本該承受驅使和侮辱的。地主們只圖自己享樂,完全忽略農(nóng)奴的生死和安危。不管手下人的胡作非為,肆意折磨農(nóng)奴們。有革新意識的地主呢,又是滿懷憐憫之心卻得不到農(nóng)奴們的理解,因為農(nóng)奴們自身也認為自己就是挨打受罵的,老爺就應該是這樣子??梢韵胂螅懈镄乱庾R的地主們必然也不能得到成功,也與舊俄羅斯連成一體。
綜上所述,《獵人筆記》和《南行記》風格的不同,也清晰地在題材方面體現(xiàn)出來。文學作品反映生活,作品的題材與人物只能從生活中來,屠格涅夫熟悉游獵過程中結識的地主、農(nóng)奴等人物;艾蕪難以忘懷的是在邊地流浪的六年里結識的旅伴和受苦的下層人民。能讓屠格涅夫心醉神迷的是俄羅斯中部的草原和樹林,而讓艾蕪魂牽夢繞的是邊地莽莽的原始森林和竹林深處的吊腳樓。對待苦難的生活,《獵人筆記》中的人物大都認命和服從,而《南行記》的主人公們大都具有與命運抗爭的決心和勇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文本對人物刻畫的成功、對環(huán)境描寫的合理、對題材選擇的得當,才凸顯了文本的形式意義。
注釋:
[1][2]康·巴烏斯托夫斯基著,崔道怡,朱偉編著:《論短篇小說》,《“冰山理論”對話與潛對話》,北京:工人出版社,1987年版,第267頁。
[3]豐一吟,屠格涅夫:《獵人筆記》譯本序,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62年版,第7頁。
[4]萊辛著,張黎譯:《漢堡劇評》,上海譯文出版社,1981年版,第125頁。
(馬金艷 云南麗江 麗江師范高等??茖W校 674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