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崇碧

從接受認同到“中國化”的創(chuàng)造性發(fā)展
——中國解讀馬克思主義哲學歷程

金崇碧

（貴州財經(jīng)大學，貴州 貴陽 550025）

中國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首先是從接受和認同蘇俄的正統(tǒng)馬克思主義開始的。同時運用馬克思主義解決中國的現(xiàn)實問題，一方面成功地指導了中國共產(chǎn)黨取得新民主主義的勝利，并繼續(xù)指導著中國共產(chǎn)黨進行社會主義建設，另一方面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形成了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

接受認同 中國化 馬克思主義

中國馬克思主義在形成和發(fā)展的過程中，呈現(xiàn)為兩種基本路向交叉行進，一種是在認同蘇俄馬克思主義的基礎上，以蘇俄馬克思主義的視角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一種是根據(jù)中國自身的現(xiàn)實和時代要求，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相結合，不斷深化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哲學，形成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因此，中國馬克思主義對馬克思哲學的解讀呈現(xiàn)為兩種基本模式：正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

一、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中國傳統(tǒng)教科書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解讀

對蘇俄馬克思主義認同的模式，即正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體現(xiàn)在把馬克思哲學解讀為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1917年，隨著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俄國布爾什維克建立的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影響不斷深入，中國共產(chǎn)黨積極地向蘇俄學習馬克思主義，蘇俄逐漸成為中國了解馬克思主義的主要渠道，中國由此形成正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模式。

1938年，斯大林親自參與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以單行本的形式出版，標志著以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為經(jīng)典內(nèi)容，作為20世紀存在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傳統(tǒng)教科書模式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基本框架的形成。由于在當時的社會主義陣營中，蘇聯(lián)在政治、經(jīng)濟、軍事等各方面都處于絕對的領導地位，斯大林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作為當時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主要形式，在各個社會主義國家得到廣泛傳播，對我國編寫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教科書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我國首本關于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原理的教科書是1961年出版的，由艾思奇主編的《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這本教科書的基本結構與蘇聯(lián)教科書的模式大致相同，總體上由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兩大塊構成，具體的由唯物主義（唯物論）、辯證法、認識論和唯物史觀四小塊構成，基本內(nèi)容也有許多相同之處，但中國的《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融入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產(chǎn)生的新的理論，如毛澤東哲學思想。盡管這本教科書在內(nèi)容上還存在對馬克思主義哲學認識不夠完善，甚至不確切等問題。但這一體系化的哲學教科書淺顯易懂，闡述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的概念和原理，使普通民眾能夠較快地了解和掌握馬克思主義哲學，形成了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對于馬克思主義哲學在我國的普及和宣傳發(fā)揮了巨大作用。但它有一個缺陷，就是沒有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現(xiàn)代哲學，是對近代一切體系哲學的基本精神的超越，是對近代哲學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的超越。所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實踐特質(zhì)和歷史主義原則沒有得到體現(xiàn)，造成了認識中歷史主義和實踐思維方式的缺乏。

盡管如此，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教科書一直沿用這一體系，只是個別內(nèi)容有所變動，基本的框架結構及解讀思維模式并沒有根本的變動。

二、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

自“五四”運動開始，中國馬克思主義者就大力宣揚和傳播馬克思主義，緊扣中國的時代主旋律，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實踐緊密聯(lián)系，形成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這是一個不斷深化、豐富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的過程。

第一階段是從五四運動之后至20世紀30年代，這一時期主要從唯物史觀理解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主要有李大釗、陳獨秀、蔡和森、楊明齋等。1919年的“五四”反帝愛國運動，使中國革命發(fā)生了新的歷史轉(zhuǎn)變，即由舊民主主義革命轉(zhuǎn)入新民主主義革命。由于中國處于社會歷史變革時期，中國社會急需完全不同于古老中國封建制度的理論來指導、探索中國歷史變革的方向。當時的先進知識分子、革命仁人志士在接觸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以后，認為唯物史觀才是指導中國走出黑暗的思想武器。因此，他們不僅自覺地接受唯物史觀，而且大力宣揚和傳播唯物史觀，并用于指導中國革命的實踐，開啟了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道路。

陳博賢是第一個將唯物史觀在中國傳播的先進知識分子。他在1919年北京《晨報》副刊“馬克思研究”專欄，以“淵泉”的名字連續(xù)刊載了他的譯文《馬克思的唯物史觀》，這篇譯文節(jié)譯了《共產(chǎn)黨宣言》第一節(jié)和《〈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序言》，標志著唯物史觀在中國的啟蒙。這一時期，如北京《晨報》副刊、上海的《新青年》等眾多的報刊，發(fā)表了許多介紹、宣傳和研究、應用唯物史觀的文章。這些文章節(jié)譯了馬克思、恩格斯關于唯物史觀的論述；闡述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形成的大體過程和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對唯物史觀進行了學理的應用?！冻繄蟆愤€連載了陳博賢譯著的《馬氏資本論釋義》，即考茨基的《馬克思經(jīng)濟學說》。這本著名的馬克思主義通俗著作，對傳播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起到了啟蒙作用。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都自覺地闡述關于唯物史觀的認識，并用唯物史觀思考中國的現(xiàn)實問題，如李大釗用唯物史觀重新解釋新文化運動和中國近代思想變動的原因，認為不是思想、道德、文化造成的，而是經(jīng)濟基礎變動的原因；陳獨秀則用唯物史觀解釋了“民主”，提出了建立無產(chǎn)階級主體的新民主的思想，并闡述了民主、階級、革命、國家等政治問題?？傊?，當時唯物史觀讓中國知識分子以全新的視角認識中國現(xiàn)實、剖析中國問題，并且由于唯物史觀自身的合理性和科學性，使得他們的分析更準確和深刻，更能揭示中國問題的癥結所在，更有利于指導他們的革命實踐活動。

第二階段是從20世紀20年代初到30年代末。這一時期對馬克思主義的認識熱點是辯證唯物主義，代表人物是瞿秋白、艾思奇、李達。瞿秋白是第一個在中國傳播辯證唯物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者，這源于他在蘇聯(lián)的工作經(jīng)歷，他親歷了列寧實行的新經(jīng)濟政策，高度贊揚列寧以辯證唯物主義對俄國問題的解答。所以當他回國后，就撰寫并出版了一系列的關于辯證唯物主義的講義和論文等，在中國宣揚辯證唯物主義，并自覺用辯證唯物主義分析中國的現(xiàn)實和問題。他認為辯證唯物主義既是方法，又是革命的理論。他用辯證唯物主義分析中國當時的國民革命，分析中國資產(chǎn)階級和無產(chǎn)階級在國民革命中的地位與關系，分析無產(chǎn)階級在國民革命中的領導權問題，認為國民革命既不由國民黨，又不由共產(chǎn)黨領導的，而是由共產(chǎn)黨聯(lián)合國民黨領導的。他認為中國的無產(chǎn)階級成分復雜，既有革命的動機，一部分無產(chǎn)者中又充斥流氓習性，認為中國無產(chǎn)階級革命運動既可以得到世界無產(chǎn)階級的支持，但自身更要聯(lián)合農(nóng)民。瞿秋白的辯證唯物主義分析與唯物史觀的不同，使得中國知識分子不再僅限于唯物史觀分析中國問題，打開了思維視野，同時深化了對馬克思主義的認識，他開啟的唯物辯證法的思維方式對于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中國人民進行革命實踐具有重大意義。由于時代發(fā)展、資料的限制等，他對馬克思主義的認識是有局限的，由于缺乏實踐觀，無法正確區(qū)分辯證唯物主義和其他唯物主義的關系，在面對中國非常復雜的社會現(xiàn)象和問題時，不能作出較為準確和全面的分析，這也是他在后來革命實踐中造成“左傾”思想路線錯誤的原因之一。

在20世紀30年代，關于馬克思哲學，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辯證唯物主義與各種非馬克思主義思潮的論戰(zhàn)，艾思奇是馬克思主義陣營的主要代表人物。通過論戰(zhàn)，艾思奇開啟了建構辯證唯物主義體系的思路，為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本體論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他將唯物辯證法分為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三個部分，馬克思主義哲學是這三者統(tǒng)一的整體，他在《大眾哲學》中闡述了他的思想、觀點，自1935年來，12年間《大眾哲學》出版了32次，在中國影響非常大。他強調(diào)實踐在辯證唯物主義的基礎性作用，強調(diào)人的活動和實踐的意義，但他主要是從認識論意義來闡述實踐的，這一點對毛澤東的影響是深遠的。艾思奇的《大眾哲學》淺顯易懂，開辟了哲學大眾化、通俗化道路，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現(xiàn)實化進行了初步探索。他的哲學思想和理論對于中國共產(chǎn)黨的革命實踐的指導意義非同凡響，從一定意義上講，他是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鼻祖。由于歷史條件的局限，使得他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的闡述不夠準確、嚴謹和深刻，對某些觀點的論述不夠充分，理論層次不夠高，理論范圍還不夠?qū)?，有些理論存在片面甚至錯誤的地方，等等，但這些都不妨礙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在中國的巨大貢獻和深遠的影響。

李達也是唯物辯證法的倡導者，他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發(fā)展同樣是功勛卓著。他在艾思奇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實踐唯物論”，用“實踐唯物論”概括表述了馬克思主義哲學是中國馬克思主義認識的一大進步，它既強調(diào)唯物辯證法，又突出實踐在唯物論中的地位。李達主要是從本體論和認識論來理解實踐的，但他更為強調(diào)實踐在認識論方面的意義，“唯物辯證法，當做哲學的科學看，原是認識論，它的更進的具體化，是唯物辯證法的歷史觀和自然觀”［1］61。這個觀點深深地影響他以后的中國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解讀、對實踐概念的解讀。李達的“實踐唯物論”理論是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的一個里程碑，盡管這種認識有局限和不完善的地方，但他開啟了以實踐理解馬克思主義的先河。并且他的理論被中國革命實踐家，如毛澤東接受并運用指導于中國革命實踐，對中國革命實踐的成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第三個階段是從20世紀30年代末至80年代初。這一階段是從認識論來解讀馬克思主義的，這其中也穿插了應運政治批判需要的討論熱點，如異化、人道主義、文化理論思考、生產(chǎn)力標準討，等等，但都沒有從根本上改變認識的思維模式。這一時期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已是蓬勃發(fā)展，出現(xiàn)了許許多多著名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革命家，毛澤東、鄧小平是突出的代表。毛澤東的《辯證法唯物論〈講授提綱〉》，標志了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認識論研究轉(zhuǎn)向，在《實踐論》中充分體現(xiàn)；而鄧小平倡導的“真理標準大討論”，則是再次掀起了認識論發(fā)展的高潮。毛澤東認為，認識論、方法論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真諦所在，只有掌握了認識論、方法論，才真正學懂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實踐論》中，毛澤東系統(tǒng)地論述了實踐與認識的關系，他始終強調(diào)實踐在認識中的決定作用，將認識活動劃分為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揭示它們的辯證關系，強調(diào)社會實踐是檢驗認識真理性的標準，揭示人的認識是無限的接近真理的過程。他還揭示了著名的認識的發(fā)展公式：“通過實踐而發(fā)現(xiàn)真理，又通過實踐而證實真理和發(fā)展真理。從感性認識而能動地發(fā)展到理性認識，又從理性認識而能動地指導革命的實踐，改造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這種形式，循環(huán)往復以至無窮，而實踐和認識之每一循環(huán)的內(nèi)容，都比較地進到了高一級的程度。這就是辯證唯物論的全部認識論，這就是辯證唯物論的知行統(tǒng)一觀?！保?］297毛澤東在以馬克思主義指導中國革命的實踐中，創(chuàng)立了新民主主義理論，標志著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的正式形成。從此，中國開啟了以馬克思主義理論作為核心思想指導中國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歷程。

“文化大革命”結束后，1978年5月，中國掀起了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鄧小平提出了“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強調(diào)了“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對社會主義建設的重要意義，把“實事求是”作為黨的思想路線，指出：“實事求是就是一切從實際出發(fā)，理論聯(lián)系實際，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這就是我們黨的思想路線。”［3］278

總的來說，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相結合，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指導思想，取得了極大發(fā)展，為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中國人民取得革命的勝利立下汗馬功勞。但是作為認識論來解讀馬克思，仍存在某些誤解，突出的一點就是馬克思的“實踐”、“歷史”概念都是從認識論來理解的，這種解讀在一定程度沒有走出“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一切都是認識的開始和結果，哲學所面對的是認識的結果，即表象，現(xiàn)存世界是不證自明的存在。這樣的認識在一定程度制約了馬克思主義的發(fā)展。正是在反思這一解讀模式的基礎上，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走進了以“實踐”解讀馬克思主義的階段。

第四階段是從20世紀80年代至今。這一時期的中國馬克思主義主要是從“實踐”解讀馬克思主義哲學。隨著改革開放的興起和發(fā)展，認識論解讀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模式，無論是從中國馬克思主義自身理論發(fā)展的要求來看，還是從指導中國改革開放的現(xiàn)代化實踐來看，都應當與時俱進，改革開放就要建立市場經(jīng)濟，就要大力發(fā)展工業(yè)，這些都訴諸人的主體性，真正解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人與歷史的辯證關系的。

20世紀80年代后，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發(fā)展可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在以實踐為主解讀馬克思主義的同時，人們試圖從各種視角解讀馬克思哲學，如人學、歷史哲學、文化哲學，等等。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中國的發(fā)展不僅是理論層面的，更重要的是它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實踐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巨大作用，馬克思主義是引領中國改革開放、確定和保證社會主義建設、發(fā)展方向必不可少的條件。

［1］李達.李達文選（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2］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3］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