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古月
摘要:《我在霞村的時候》是丁玲的代表作,女主人公貞貞,作為一名
在封閉的村落中承擔特殊工作的女性,其命運得到了丁玲的關注。在這篇作品中,貞貞作為個體,被放置在三種關系之中,即輿論關系、情感關系及家國關系。本文將就這三種關系展開論述,淺析丁玲
對于戰(zhàn)爭與女性之書寫。
關鍵詞:丁玲 我在霞村的時候 女性
中圖分類號:I207.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4)02-0000-01
《我在霞村的時候》是丁玲于1940年創(chuàng)作的,與丁玲早期關注個性化的生命體驗不同,這部作品更具時代感和現實感,而一以繼之的是,丁玲在作品中始終傾注了對于女性、對于人性的觀照與理解。
小說講述了主人公“我”因病去霞村休養(yǎng),也在此結識了一個叫貞貞的女子,聽說了她的故事:貞貞以身體為代價深入日本軍隊內部,秘密為我軍傳送情報,但霞村的人們甚至包括貞貞的家人都因貞貞
的“不潔”而對她產生非議甚至排擠,而“我”卻在與貞貞的交往中認識到貞貞的不幸與頑強。最后,走向延安成為貞貞的最終選擇。
在小說中,女主人公貞貞處于三種關系之中:
1、 貞貞與輿論環(huán)境的關系
貞貞的母親劉大媽及親戚劉二媽還有霞村的不明真相的群眾們組成了與貞貞相對立的、也可以說是在暈輪上壓迫貞貞的一個群體,他們用“道德”、“倫理”為武器譴責貞貞的不忠——“貞貞”這個名
字從語義學上講也值得玩味,一個“不貞潔”的女子,卻叫“貞貞”,其中包含著一種反諷效果——這是中國人最擅長的輿論批評方式,站在道德的高地上,用所謂的“道德”、“倫理”的純潔性去譴
責他人。要想打倒一個人,必先從道德層面打壓。
但是,他們的譴責又多是出于想象的,文本中不止有一次這樣表述群眾對貞貞的形容,如“聽說病得連鼻子也沒有了,那是給鬼子糟蹋的呀”、“聽說起碼一百個男人總‘睡過……”、“昨天他們告
訴我,說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
這些描寫一方面交待了貞貞所處的輿論環(huán)境的不利——家人、鄰居都不能理解她,而多誤解她,另一方面也暗示了貞貞所面臨的選擇的困境——日本敵方與家鄉(xiāng)都不能容納自己,于是為貞貞的第三種選
擇——走向延安,埋下了伏筆。
2、 貞貞與夏大寶的情感關系
這部小說中,丁玲塑造的這兩個人物,盡管貞貞是弱女子而夏大寶是男性,但在文本的描寫中這二者的性別卻是倒置的。
作者“我”對夏大寶的初印象是“的確是一個短小精悍、很不壞的年輕人”,而夏大寶去找逃走的貞貞時,書中這樣描寫道:“在枯草地上坐下去,沉默著,眼睛望著遠方”、“兩條細細的長眉,他的
眼睛很大,現在卻顯得很呆板,他的小嘴緊閉這……”。而在夏大寶的話語中,如“是我不好,還能說是我對么,難道不是我害了她么?假如我能像她那樣有膽子,她是不會……”表現出了怯懦與自責
,這顯然不應是男性角色應有的性別表現。
而作者在描寫貞貞時,卻賦予了她很多男性化的陽剛特點,貞貞說:“我變了么,想來想去,我一點也沒有變,要說,也就心變硬一點罷了……”,尤其是描寫其忍痛送出重要情報時,強化突出其剛強
的一面,更有“正因為她受傷太重,所以才養(yǎng)成她現在的強硬,她就有了一種無所求于人的樣子”,貞貞不接受夏大寶的憐憫與同情,想好追求自立的形象,與夏大寶的膽怯形成先民的對比。
所以在這一情感關系/性別關系之中,男女性別的表現是倒置的,盡管丁玲一再書寫環(huán)境對貞貞的壓迫,但卻讓貞貞擁有了男性特質,從而將這種外在壓迫無意識地消解掉了。這也為貞貞面臨的第三重關
系做了鋪墊。
3、 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女性與家國的關系(換喻關系)
戰(zhàn)爭中的女性與家國的特殊關系,正是貞貞的故事擁有一個“光明的尾巴”——貞貞出走,走向延安,的原因。
“婦女這個千百年來備受壓迫的范疇,在男性對家國神話的重構中,被置換于家國痛遭蹂躪與摧折的象征與借喻話語中”①,也就是說,國家被性別化了。在《我在霞村的時候》中,背景是抗日戰(zhàn)爭時
期,這便形成了一組對應關系,即“男性/日本—女性/中國”。貞貞遭受日軍的強暴,暗喻了日本對于中國的侵略。所以,貞貞不光是一個女性符號的代表,表現女性在戰(zhàn)爭中命運選擇的困境,更是一
種國家符號的代表,以此來表述某種家國想象的訴求。
所以,貞貞在一篇質疑與指責當中委曲求全,頑強自立,其實寄予了作者對于家國的想象:女性最終走向延安,其實正是代表了這個國家對于未來的選擇。
故,當貞貞拋卻落后的家鄉(xiāng),拋卻愛情而投奔延安之時,這三重關系中,第三重關系就以壓倒前二者的姿態(tài)突出出來,女性(即貞貞)不斷與故鄉(xiāng)、情感、性等個人化因素分離,最終確立為家國想象的
符號。
通過這三重關系的分析,可以看出丁玲雖然是一位女性作家,但她在創(chuàng)作中也不自覺地運用了某種男權話語去處理女性,讓女性在面臨命運選擇的時候,脫離自身情感體驗,以先驗的、具有符號性的方
式去表達并不屬于自己的生命感受。
通過這部作品,還可以引出一個更加深入的話題:在戰(zhàn)爭題材的文學作品中,塑造個性鮮明的女性形象的作用是什么?
“戰(zhàn)爭”本身就是個具有性別色彩的詞語,與男性有著天然的性別聯系,體現出一種陽剛的雄性意味,而在這種語境中出現的女性形象,往往會非常鮮明、突出,不僅僅是因為女性的陰柔特質與環(huán)境造
成了沖突,更是因為女性在與這種充滿性別色彩的環(huán)境互動中,產生了巨大的張力。這種張力體現在,女性在戰(zhàn)時的環(huán)境下,她們的選擇不僅受制于自身的情感體驗,還受制于“異性化”的環(huán)境的壓力
。
所以,戰(zhàn)爭中的女性成為了一種“異質性”的所在,區(qū)別于主流話語,有些作家也正是利用這種“異質性”,去表達自己主流話語、宏大敘事之外的聲音。
盡管如此,不能忘記的是,“女性”其實是一個“自足”的群體,在歷史中的一些重大事件如朝代更迭、社會變革等其實并不直接作用于女性。我們常說的女性身上的“韌性”,甚至是所謂的“妻性”
、“母性”,都來源于這種在經歷各種環(huán)境變化后仍舊帶有舊有慣性的性別特質。這種韌性可能來源于女性的生理結構,也可能來源于對倫理的繼承、對規(guī)范的繼承以及對變化的排斥。所以女性在社會
發(fā)展中往往表現出脫離時代主潮的“滯后性”,表現在文學作品中便是“日常性”。
一旦拋棄女性特有的“日常性”特點,文學作品中的女性就會變現出“去性別化”的特點,如五四時期的“女性出走”主題(去掉其身上的母性、妻性、女兒性等特點),或是“十七年”乃至文革時期
女性形象塑造從“秦香蓮”到“花木蘭”式轉變。
女性的這種“日常性”表現,是一種“不變”,而男權社會的主流是“變”(如戰(zhàn)爭、革命)。所以在這種變與不變的糾葛中形成了一種互動。雖然不能徹底改變男性話語的強權地位,但女性自身情感
邏輯也應被表現出來,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對主流話語的制約甚至對抗,更重要的是,女性需要發(fā)出自己的聲音,表達自己真正的情感體驗,而不能永遠居于“他者”地位而被“代言”。
注解
①宋素鳳:《多重主體策略的自我命名:女性主義文學理論研究》,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2年10月,P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