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君 從開青
摘 要:當代文學中動物視角一直是作家們極力在拓展的領域,尤其是近年來人與動物與環(huán)境的緊張關系逐漸引起人類的關注,動物視角成為解讀文學作品靈魂的又一個有效窗口。嚴歌苓作為當代以描寫女性世界擅長的作家,作品中的動物種類繁多,同時也被賦予了不同的意義與價值形態(tài),本文將從動物視角來解讀嚴歌苓作品中的人性思考,通過人與動物的天性探究他們對生命和欲望的態(tài)度與思考。
關鍵詞:嚴歌苓;動物;選擇;天性;生命;欲望
作者簡介:趙君,河南師范大學2011級漢語言文學專業(yè)。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08-0-02
作為新移民作家和華文文學作家的杰出代表,嚴歌苓一直游離在中外文化之間,并將自己從“人”的社會屬性中剝離出來,回歸到人類的自然屬性,冷眼旁觀當下社會,用她獨特詭怪的視角詮釋人類自身,做出對原始生命的人性思考。
近年來因對女性世界的深度挖掘和作品中獨特的故事,嚴歌苓逐步進入大眾視野。年少時從軍西北的經歷,讓嚴歌苓在蒼茫世界中出獲取了自然的宏大力量,以及天性的純粹視角,來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通過對小說《馬在吼》、《第九個寡婦》、《黑影》及《愛犬顆韌》等一系列作品中的動物形象分析,不難發(fā)現這些動物都從一個層面反襯出了作家對人類自身情感、品行的某種“不信任”?!皠游锸莿游铮瑒游锸侨恕边@一復雜聯系也時刻充盈在嚴歌苓的作品中,筆者將從以下三方面來進一步闡釋動物視角下嚴歌苓進行的人性思考。
一、信任與背叛的矛盾統(tǒng)一
在文學的動物敘事體系中,人類總因現實的罪惡被定位為“背叛者”,并以此為人類的標識。而別的物種卻因未受污染的自然天性而自尊高貴。二者的反差與聯系使嚴歌苓筆下的動物角色均帶有悲劇色彩。動物之善與人性之惡的強弱對比愈加明顯。
《第九個寡婦》中作為鎮(zhèn)宅之寶的巨鱉因災年而被第三代主人販賣給知青老樸,“那是個黑里帶綠的頭,頭上有一些絨毛般的苔蘚,頭顱又大又圓,一條條深深的抬頭紋下面,一雙陰冷悲涼的眼睛?!眲游锸怯徐`性的,而當‘它已經和這家人過和睦了,眼光不再那么孤僻。它知道這家人會把他養(yǎng)下去,養(yǎng)到頭時,老樸冰冷的板斧斬斷了它的脖子。完全的信任與徹底的背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澳莻€毛茸茸的長著年代悠久的苔蘚的頭已經早死透了,它的身子還在驚天動地地往最黑暗的地方爬?!比说睦媸菬o關道德的,選擇時只看它是否能使人的需要得到滿足。當信仰被無情觸犯,它的驟然毀滅更具有沖擊力與震撼力。短篇《愛犬顆韌》中,顆韌是徹頭徹尾的犧牲品,供人戲弄,遭人作踐。最后因不懂“人”情世故咬傷了司令員的孫女而被處死?!邦w韌的臉上頭次出現了人的表情,是在它看它兄姊死的時候?!钡撬鼌s只能在仇人面前示好,歷經數次人類背叛仍然選擇信任最終做了權貴的祭品。
作品中最常見的還是豬和牛一類的,作為已經被馴養(yǎng)數千年的家畜代表,它們是人類統(tǒng)治下的沉默者,見證著世事變遷榮辱是非和垂死者的抉擇,但它們貢獻再大也只能是配角。它們身上早已不涉及信任與背叛,因為這是宿命,它們已經忘記最初存在的初衷與意義。
在生存面前信任與背叛都不再重要,對野性的征服也將人類的殘酷與野心逐一顯露。沒有欲望就不會有背叛,二者的矛盾統(tǒng)一最終的歸結點還是欲望,背叛成為一種特性存在于人性之中,而互相背叛就變成了成就與解脫的手段。
二、野性與馴服的背離
在人類最初的認知中動物只是附屬品,這種天生的優(yōu)越感讓人類以一種不自知的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成為萬物的主宰。而回歸自然面對野性與馴服這一命題的迎合與背離,嚴歌苓將自己冷靜思考的結果賦予到其作品中的動物身上,給世人警醒。
“幽靈似的黑影在屋檐破洞口一腳踩失的剎那,同時是一生陰曹地府的長嘯,四寸長的黑影在屋檐和陰溝之間打了個垂直的黑閃?!焙谟氨凰胱硬东@禁錮后曾想盡一切辦法逃離,可是在穗子近乎固執(zhí)的奮不顧身中卻逐漸被征服。在回歸野貓家族又被逐出后,黑影的野性退化徹底淪為了人類的寵物,但它骨子里的高貴已經根深蒂固,唯一多出的是對主人的衷心,卻因這衷心最終喪命。人的感情永遠不及動物的來得真切動人,這也是諸多動物敘事作家自覺不自覺地選擇把動物形象作為小說文本敘事重心的一個內在動因所在,它恰恰也適時地揭示了動物敘事所極力宣揚的核心理念。黑影的被馴服過程最終指向的是人群社會,這馴服是懦弱還是無條件的投降,都需要一個機緣巧合的誘因,引導“人”從無法擺脫的世界隔離出來,達到某種狀態(tài)進而升華。
當野性與馴服矛盾統(tǒng)一于生命個體并達到某一程度的默契和平衡,反而能以一種沖淡平和的姿態(tài)凌駕于人性、獸性之上?!兜诰艂€寡婦》中的小豹子從最初的野性爆發(fā)想吃二大到因感恩而放棄襲擊他的念頭,“野獸的足跡繞著矮廟一圈又一圈,二大從來不知道小豹子常常圍著矮廟打轉,有時還會長嘯兩聲?!边@中間的掙扎是它與生俱來的野性和面對人性時的妥協與抗爭,它用自己獨有的獸感來判斷面前的人是否對自己存在威脅,進而決定是否要臣服于他。人類自詡為萬物靈長驕傲地俯視著獸性,卻又總是害怕獸性的爆發(fā)危及自身,這種籠罩在人身上的卑劣與不堪時刻提醒著人類的懦弱,動物還是不敵人天生對馴服動物的本領和欲望。
不論是血腥暴力還是懷柔政策,人類的終極目標只是馴服與溫順。這“溫順”也是中國民族無法愈合的傷痕,只能借動物遮羞。擁有了生態(tài)層面的價值依托,人情與獸情的有效彌補與合理依托是作品所潛藏的對遠古圖騰文化中人獸之間永恒生存結構的幻想與昭示。野性與馴服的背離是一種趨勢,二者此消彼長的掙扎呈現出來的是一種特殊狀態(tài)下的融合,經過輪回背離后的野性與馴服只是在以另一種形態(tài)生長變化。
三、選擇與結局的不可逆轉
面對選擇與結局的不可逆轉這一命題,筆者想要強調的除卻因果輪回的注定,更多的是面對選擇時既知結局的不可逆性卻必做抉擇的無奈。人性的真善、丑惡于生死關頭才會顯露無遺。
嚴歌苓獨具特色的選材中,動物成為她進行思考感悟的良好介質。在某種層面上,動物的選擇影射了人的抉擇。人性本惡或人性本善本不是決然對立的,重要的在于選擇本身,同時也不存在一個絕對的杠桿標尺來衡量新選擇的對錯。如《馬在吼》中兩只被母狗與人長期喂養(yǎng)的幼狼和它們的道路選擇。憨巴在迷失之后重新燃起了狼性,試圖用狼的野性來洗刷認狼為母的恥辱,金眼則不同,“它永遠背叛了狼,卻永遠不可能成為狗;它站在兩個敵對陣營之間承載著雙方的敵視?!苯鹧圻x擇回報姆姆甘愿淪為犬類,卻將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這是兩種相反的選擇與結局。金眼的知恩圖報與憨巴的恩將仇報,都是以人為中心進行的僵化和模式化的評判。倘若放低姿態(tài),用動物本身的眼光看待它們的抉擇,那只是本性的繼承與異化。動物敘事創(chuàng)作立足于道德與倫理層面的深入挖掘,以一種評判標尺的緯度展開對人性之善與惡、美與丑、真與偽等倫理層面的探討。
從動物敘事來審視人類的生活,深刻思考人類社會、人與自然的關系,尋求人類的自我完善,是西方文學中動物敘事是倫理視野。即動物與人類處于同一地位——人不再是動物的主宰。而這種道德判斷與人類社會的倫理觀念是相悖的。當嚴歌苓的文學世界中出現的人和社會以絕對優(yōu)勢凌駕于動物之上,首先營造的正常感會很快被顛覆,強烈的沖擊力會引發(fā)讀者進行更為深入的思考:人類應當走出狹隘的人類中心論的誤區(qū),重新確認人類在自然中的正確位置,重新認識人與自然的關系,重新認識自然的價值。
傳統(tǒng)倫理學視角下人類生存系統(tǒng)的人類主體觀念認為自然界與人類有主客之分,而人類總妄圖凌駕于動物之上,以馴養(yǎng)視為自我力量強大的表現,用“征服”達到自我成就。從嚴歌苓敘事的宏大背景中提取多種動物意象,旨在通過多個側面片段影射人類與動物的關系。從動物視角進行人性思考:動物與人關系中的信任與背叛的矛盾統(tǒng)一,動物的野性與馴服的背離以及選擇與結果的不可逆轉。
參考文獻:
[1]《馬在吼》嚴歌苓著 昆侖出版社 2007.1
[2]《穗子物語》嚴歌苓著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5.4
[3]《第九個寡婦》嚴歌苓著 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有限公司 2011.8
[4] “尋找”的尷尬與無法彌合的情感遺失——中國當代 文學“動物敘事”創(chuàng)作的主述模式考量,陳佳翼.中南大學學報, 2012.10
[5] 一個關于道德與倫理的評判準則——中國當代文學動物敘事“標尺”模式述評,陳佳翼.大連理工大學學報,2012.12
[6] 人類中心主義——傳統(tǒng)倫理學視角下人類生存系統(tǒng)的人類主體觀念,孫江,《河北法學》,2009.4
[7] 西方文學動物敘事的倫理視野,黃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