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我們這個充滿懷疑的時代，需要信仰來拯救眾生。宗教信仰被多數(shù)人所認可，宗教大法官提出了對于上帝的質疑。然而真正的信仰與宗教大法官所述相悖。信仰是自由的信仰，與面包、暴力無關，不可試探、不靠神跡來取悅大眾。上帝是人之公開的內心，是人之坦白的自我，宗教是人的秘密的寶藏的莊嚴揭幕，是人最內在的思想的自白。上帝與信仰從屬于精神領域，屬于認識論而非本體論。

關鍵詞：信仰 自由 認識論

盧新寧說過，“現(xiàn)在追求級別的越來越多，追求真理的越來越少；講待遇的越來越多，講理想的越來越少。在這個懷疑的時代，我們依然需要信仰”。信仰有很多種，有人寄托于當下，從流于現(xiàn)實。如美國“垮掉的一代”；而有的人則求助于文學，如阿多諾把美學作為拯救的道路；也有人把信仰即得救之道寄托于宗教，如克爾凱郭爾；陀思妥耶夫斯基則對宗教信仰進行了深刻的分析。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被弗洛伊德譽為“迄今為止最壯麗的長篇小說”①。對于小說的核心情節(jié)“宗教大法官”，弗洛伊德同樣給予了高度評價：“小說里關于宗教法庭庭長的描寫——世界文學中的高峰之一 ——其價值之高是難以估量的?！雹诋敾街嘏R于世，面對渴求的信眾還未來得及施展奇跡的時候就被投入到了監(jiān)獄，然后大法官探監(jiān)并對基督進行了三個拷問：“天上的面包”和“地上的面包”哪個更重要？對上帝的信仰是不是就是對奇跡的信仰？世界王國的建立是依靠權柄還是依靠自由之愛？宗教大法官陳述了其不信任上帝的理由：首先，上帝不應該為了“天上的面包”拒絕人們因感激物質上的滿足而變成聽話的羊群，“地上的面包”代表了大眾的一切，上帝放棄了食物就是放棄了對世人的控制，即使是為了世人的更高層次的利益，但是盲目的眾人會因為上帝沒有提供食物從而反抗上帝，今日匍匐在你腳下的大眾，明日便會在燃燒你的火堆上添柴。第二，耶穌拒絕從廟宇尖頂跳下以證明自己上帝之子的身份，因為上帝不可試探。因此他喪失了統(tǒng)治人類的三大要素：奇跡、神秘和權威。大法官則認為，人們與其說是相信上帝，不如說是相信奇跡。奇跡是上帝的存在的證明。第三，上帝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人類的自由，然而宗教大法官認為，人類無力承擔自由，需要秩序與統(tǒng)治，為了達到大眾所需要的秩序甚至可以使用暴力。

一、自由

1.自由與面包

宗教信仰的最終目的是自由，上帝拒絕人們因感激物質上的滿足而“信奉”自己，因為“人不能單靠面包活著”，這便是“面包與自由”的關系問題。宗教大法官認為自由就像是烏托邦一樣只存在人類的憧憬之中，“人類像羊群一樣渴望自由奔騰。但是當真正處于自由時，就意味著不被關注、被忽視，另外對于不可知的、陌生的道路的恐懼，因此又像羊群一樣需要牧者的保護和引領甚至鎮(zhèn)壓，需要感到明確的秩序和目的，因此人類只需要牧草、害怕自由，人類無力承擔自由”。事實上人類對于自由是存在著矛盾的，但是矛盾具有普遍性，雖然存在矛盾，并不意味著從此就不需要自由。面對絕對的自由，人類的彷徨與恐慌不代表對于自由的拒絕與鎮(zhèn)壓的渴望，宗教大法官走向了極端。人的自由是柔弱的，卻又是人身上最堅強偉大的，它可以被蔑視、壓制，但是永遠不可被剝奪、被取消。人類不只是需要“地上的面包”，面包屬于物質領域，是滿足人們生存的食物，而自由卻從屬于精神領域。面包是人生存的基礎，而自由卻通向更高的境界，“地上的面包”并不等于“天上的面包”。面包固然重要但不代表全部，人生需要自由來提升層次，否則人類與動物無異。

2.自由與暴力

另外宗教大法官還提出了為了達到自由，應該拿起“愷撒的劍”，能夠并且應該使用暴力。對于暴力革命一直存有爭議。如甘地主張非暴力不合作運動，黑格爾站在理性的角度贊成暴力，認為雖然暴力產生很大的破壞作用，但是這是任何進步所不能避免的后果。而帕斯捷爾納克的《日瓦戈醫(yī)生》則是站在平民的角度去反思革命的暴力。我們不禁思考是否自由可以用鮮血來構建，幸福是否以犧牲為代價，是否可以為了達到自由就可以使用一切手段，是否膿瘤可以自行脫落而不必使用利刀，是否利刀切割的全部屬于毒瘤。在現(xiàn)實生活中暴力革命雖然存在爭議，但是在宗教信仰中，答案是確定的?；馃惤掏讲⒉皇巧系鄣闹家猓亲诮檀蠓ü僖陨系蹫閾跫七M行的奴役統(tǒng)治。通向自由之路如果用鮮血來鋪墊，那么自由就失去了自由的本色。如果自由可以通過暴力來實現(xiàn)，那么上帝與魔鬼無異。信仰之路是以自由、自愿為前提，暴力本身就偏離了信仰，依靠暴力建立的宮殿只能是地獄。

二、信仰與奇跡

宗教大法官認為信仰的建立依靠奇跡，上帝之信仰就是奇跡之信仰。奇跡在宗教信仰中確實充當著重要的角色。費爾巴哈在《督教的本質》一書中曾說：“哪里開始有宗教，哪里奇跡之確認與增強信仰的效果已使它成為宗教生活不可或缺的一個要素?！雹廴欢诮檀蠓?/p>

官的信仰，是人們在宗教中尋找慰藉而非真正的救贖；是只需要遵守宗教的禮儀，買一張贖罪券，而不用時時有個基督的聲音在心中斥責性的泛濫；是在找一個能把石頭變成面包的宗教，而非在饑餓中也要把持原則與信仰的受難而孤獨的基督。宗教大法官眼中的宗教信仰無外乎是一種手段、一種工具，其信仰中充滿了功利性。真正的信仰作為人“信任地、謙遜地、自我意愿地順服”上帝，實際上就是個體對上帝“信任地自我交出”④，對上帝的順服和依靠應是完全自由的：“我信仰我的上帝，不是因為向我證明上帝的存在，強迫我接受上帝，不是因為有來自天上的保證，而是因為我愛上帝?！雹葸@也充分說明了信仰的不可試探性。當你在試探信仰的時候，你本身就已經沒有了信仰。真正的信仰不需要靠神跡的顯現(xiàn)去證明自己的存在，真正的信仰也不需要以解決個人的物質問題的方式存在，而是存在于無形。上帝既不能給你炸雞也不能給你啤酒，上帝存在于精神領域，在精神領域尋求物質滿足，本身就是個錯誤。

三、信仰本質

對于宗教和信仰的本質，費爾巴哈論述道：“人認為上帝的，其實就是他自己的精神、靈魂，而人的精神、靈魂、心，其實就是他的上帝。上帝是人之公開的內心，是人之坦白的自我；宗教是人的秘密的寶藏的莊嚴揭幕，是人最內在的思想的自白，是對自己愛情秘密的公開供認?！雹奚系圩鳛橐粋€信仰的對象，只有在人們的想象或心靈世界中才能找到；這“正如聲音只存在于耳朵里，只對耳朵存在，神也只是在于宗教里，只存在于信仰里，只對信仰存在”⑦。這也就是俗話說的“你信就有上帝，不信就沒有上帝”。如果說哲學是對沒有答案的問題的研究，每個哲學流派對于事物只是換了一個角度、換了一個切入點進行研究。那么宗教也可以被當成對沒有答案的問題的回答?，F(xiàn)代社會，無論是斯賓格勒口中的“西方的沒落”、韋伯的“理性鐵籠”、齊美爾的文化悲劇時代、奧爾特加的“大眾的反叛”等人口中的悲觀化、碎片化、物化的社會，抑或是盧卡契口中的“總體性”“完整”的社會，無論是卡夫卡口中的“一切都能把我擊倒的現(xiàn)實”，還是巴爾扎克口中的“我能擊倒一切的現(xiàn)實”。無論如何被描述，社會現(xiàn)實就是如此清晰地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萬事萬物就以固有的姿態(tài)存在于世間，重點在于人類的認知，即關鍵在于認識論而非本體論。信仰本身就是認識論，關鍵在于你把什么當作信仰，不是信仰是否具有如此的功能，而是你把信仰當作什么。如果你認為上帝能夠解救蕓蕓眾生，那么上帝就有這種功能。信仰本身就是一種精神性的認識論而非本體論。

四、結語

宗教大法官當初秉承耶穌的意愿，為了宗教信仰的自由，為了實現(xiàn)人間的奇跡而努力，但是要讓人民崇拜上帝，就必須先有面包；而要有面包，就要拿起“愷撒的劍”，而拿起了劍就沒有了自由。從最初的為了自由到最終的背離自由，證明宗教大法官不信奉耶穌。宗教大法官的信仰與真正的信仰背道而馳。真正的信仰以自由、自愿為前提，真正的信仰不靠面包來誘惑、真正的信仰不靠奇跡來取悅與恐嚇、真正的信仰不靠暴力來維持，真正的信仰不是來自天上的保證而是我相信上帝，所以信仰是一種與自我靈魂融合的精神性的認識論。上帝是人之公開的內心，是人之坦白的自我。

①② 朱立元、李鈞：《20世紀西方文論選（上卷）》，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329頁。

③⑤⑥⑦ [德]費爾巴哈：《費爾巴哈哲學著作選集》（下卷），榮震華等譯，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491頁，第38頁，第54頁，第496頁。

④ [德]卡爾·白舍客：《基督宗教倫理學》（第二卷），靜也等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版，第31頁。

參考文獻：

[1]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馬佐夫兄弟[M].耿濟之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2] 沙湄.信仰啟示錄——淺析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瑪佐夫兄弟·宗教大法官》[J].西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總19卷第（1）.

[3] [俄]別爾嘉耶夫.自由的哲學[M].董友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

作 者：孟 倩，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2012級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外國文學與比較文學。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