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國麗

摘 要：畢飛宇的《推拿》刻畫了一個盲人世界，描寫了盲人的日常生活，但透過這些日常溫情卻讓我們看到溫暖后面的冰冷。對內盲人父母對于子女的不關心或太過關心，都是錯置的親情，最終讓愛變成傷害。對外人們以不恰當?shù)姆绞綄γと双I出愛心恰是對他們自尊心的傷害。

關鍵詞：畢飛宇；《推拿》；溫暖；親情；尊嚴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17-0-01

2008年畢飛宇在《人民文學》推出了個人第二部長篇小說《推拿》，這部作品著力刻畫的是一個盲人的世界，關照到了我們健全人所容易忽視的領域。在文學中描寫盲人、關注盲人的作品有很多，柯羅連科的《盲音樂家》、谷崎潤郎的《春琴抄》、紀德的《田園交響樂》、茨威格的中篇小說《看不見的收藏》以及薩拉馬戈的《失明癥漫記》等都是此類作品。但是他們或借助“盲”來給人以震撼；或把“盲”降為陪襯而欲說他意，大都沒有把“盲”納入日常生活。而畢飛宇的《推拿》則要平淡徐緩許多，這里沒有大起大落的情感糾葛，沒有強烈的內心激蕩。作者更傾心他們的日常生活，簡單的愛情，喜怒哀樂。可看似平淡中卻蘊藏著驚濤駭浪，作家的理性節(jié)制中仍會有溢出筆端的情緒，用人情表測量著溫暖的溫度。

盲人的成長之路是異于健全人的，其成長是伴隨著黑暗、恐懼和不安，所以他們會更加脆弱和敏感。因而父母給予溫暖親情就不啻黑暗中的明燈，能夠照亮他們漆黑的人生?？墒聦嵣?，許多盲人父母對于盲人都是不肯接受的，或是從心底就排斥，忽視他們的存在，或是不接受盲人的現(xiàn)實，希望用人力來改變天命，這都讓本就殘缺的他們更加得不到一份完整的愛?！锻颇谩分薪柚醮蠓蚝蛷堊阽鞯某砷L經歷，讓我們看到盲童由于缺失父愛母愛而過早地體會到了辛酸和恐懼，給他們造成了不可磨滅的灰色記憶。王大夫從小就被送到盲校，沒有過多的獲得家庭溫暖反倒是欠下了養(yǎng)育之債。在父母對健全的弟弟開懷的笑聲中，他得到了徹底的解脫，但也是辛酸，他無法擺脫對弟弟嫉妒，有時候甚至懷恨在心，歹毒的念頭都出現(xiàn)過，也因為這一閃而過的歹念，長大的王大夫對弟弟有一種無法自拔的疼愛甚至替他去死都愿意的偏執(zhí)，最終和父母一同培養(yǎng)了一個無賴。而張宗琪極度害怕人也是源于童年的記憶。當他的繼母經常虐待他又威脅要毒死他時，他的幼年生活就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嚴防死守，決不能在家里被活活地毒死。他把“眼睛”長在了“耳朵”上，嚴防“毒藥”吃進自己的嘴巴。對他來說，家庭生活已不再是家庭生活，而是防毒。這“怕吃”的噩夢，伴隨著他成長。

缺失親情固然讓人心痛，但是太過熾熱的愛也會灼傷孩子，太過沉重的愛也會變得不堪重負。畢飛宇用“愛之深痛之切”來告訴我們這個道理。小孔和小馬的成長是在父母的悉心照料中度過的，可他們也有著不為人知的童年創(chuàng)傷。小孔怕酒，自從她兩歲盲眼后，父親一直是酒氣熏天的。醉酒后的他會一遍一遍地命令小孔“睜開眼”，甚至不惜粗暴地去撕、去打她然后是酒醒后呼天搶地的懺悔，這樣的一幕每天都在上演。小馬在一次車禍中失去了視力，在黑暗中的日子，他急著“看”，父親便向他許下能醫(yī)好眼睛的“美麗諾言”。當被從德國回來的眼科醫(yī)生宣判了“死刑”后，父親的信念轟塌了，向醫(yī)生揮動了拳頭，而小馬的世界也爆炸了，想用自殺結束生命。這里的父親無疑都是偉大的，可又是那么自私。

當各科表現(xiàn)平平的都紅展現(xiàn)出極大的音樂天賦時，老師欣喜若狂，認為發(fā)現(xiàn)了音樂天才。她不顧都紅的個人意志以強硬的教育理念把都紅推到了鋼琴前面。而都紅也確實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僅用三年的工夫就過了鋼琴八級。也許照著這條音樂之路走下去，都紅將會是另一位盲音樂家，又一個直指人心，感動時代，震撼社會的力量?？蛇@尚在幼苗中的天才卻被“愛心”給扼殺了。在“獻愛心”大型慈善晚會，表演得“糟糕透了”的她卻贏得了“精彩極了”的贊譽時，她的心就涼了。這次演出也成為都紅內心終生的恥辱。自尊自強的都紅放棄了音樂選擇了推拿中醫(yī)，用那雙曾經彈鋼琴的手開始了“摁、壓、揉、點、敲、剝”。可一次意外事件讓她又失去了右手的大拇指，迎來了人生中第二次“獻愛心”。都紅徹底絕望了，這輩子完了，她其實知道的，她的后半輩子只能夠靠人家了，只能活在感激里頭，為了這“不欠”她最后悄然出走。

都紅的人生遭遇讓我們不禁思考那些送出的愛心，給過的溫暖到底有多暖？畢飛宇曾說“悲憫是好的，悲憫是人類最美好的感情之一，但是這里頭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尊嚴。如何面對尊嚴，呈現(xiàn)尊嚴，是一個社會文明程度的尺度之一”對于愛心，我們總是擺出高姿態(tài)，對殘疾人獻愛心就像對乞丐施舍，富有的總是我們，貧乏的始終是他們，錢財?shù)母冻鰮Q來道德的至高，踩著殘疾人的尊嚴我們獲得了精神上的富足。在這個有愛就要說出來，做好事就要大聲講出來的年代，我們反倒忘記了大愛吸聲的質樸。我們大多患上了“失明癥”，對于盲人的尊嚴視而不見，用我們的“愛心”對殘疾人進行著道德的綁架，而《推拿》就如何構建文明社會留給我們沉重的反思。

參考文獻：

[1]畢飛宇：推拿[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87頁。

[2]畢飛宇：推拿[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65頁。

[3]畢飛宇、張莉：理解力比想象力更重要[J].當代作家評論，200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