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斌
摘 要:幸福對個體的重要不言而喻。由此,人們往往以之為人生追求的重要價值。但是,人生的終極價值絕不僅僅是幸福,至少道德也是不可或缺的。在當下,對幸福的反思和對道德的強調(diào)都有著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關(guān)鍵詞:幸福;終極價值;道德
中圖分類號:B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35-0039-02
幸福是當下學術(shù)界比較關(guān)注的課題,同時也是社會各界比較關(guān)注的話題。大致看來,這一論題的廣泛展開,源于人們普遍感受到的“幸福悖論”,也就是:一般而言,在生產(chǎn)力水平比較低下的時代,人們?nèi)绻械讲恍腋?,這是比較容易理解的。然而,在物質(zhì)生活比較豐富的今天,為什么人們卻依然感覺到了幸福在某種程度上的缺失。那么,幸福研究的廣泛推進是否能夠解釋這一悖論,并且最終緩解人們的幸福焦慮呢?這取決于這一研究是否能夠生產(chǎn)出真正有效的知識。然而,本文關(guān)注的重點卻不在此。當然,無論如何,幸福焦慮的緩解對于蕓蕓眾生畢竟是一善好之事。但是,僅此是不夠的。這就涉及本文的主旨:幸福與人生的終極價值。翻閱大量的幸福論文與時評,其中相當篇目或明或暗、或隱或顯地暗含一個前提,即“幸福是人生的終極價值”。那么,該如何看待這一前提呢?
一、來自亞里士多德的困惑
亞里士多德明確指出,幸福即至善。他認為,“目的是多種多樣的”,但是,有的目的只是工具,“例如錢財、長笛”,“并非所有目的都是最后的目的”。對比而言,“只有最高的善才是某種最后的目的”,因為,“我們永遠只是為了它本身而選取它,而絕不是因為其他別的什么”。在此意義上,亞里士多德認為,“幸福是終極的和自足的,它就是一切行為的目的?!毙形闹链耍瑏喞锸慷嗟抡撟C了幸福的終極性。然而,緊接著的論述讓我們產(chǎn)生了疑惑:“不過,把最高的善稱為幸福,看來是同義語的重復(fù)?!盵1]10也就是,在亞里士多德心目中,幸福的所指是“最高的善”,他給“最高的善”命名為“幸?!??!靶腋!痹趤喞锸慷嗟碌乃枷塍w系中有著特定的內(nèi)涵。那么,他所指的幸福與我們?nèi)粘I钪兴傅男腋J欠裢荒??在《尼各馬科倫理學》中,亞里士多德多次明確指出他的幸福觀,即“幸福就是靈魂的一種合于德性的現(xiàn)實活動”,“幸福需要完滿的德性”,他認為,“不能說小孩是幸福的”,理由在于,“由于年齡的關(guān)系,他們沒有這樣合于德性的行為。”[1]16很顯然,亞里士多德所謂的幸福與我們?nèi)粘I钪兴f的幸福的內(nèi)涵完全不同。在故事書中,我們經(jīng)常會讀到這樣的描述:公主和王子最后生活在一起,他們終生都過得很幸福。按照亞里士多德的界定,這里用幸福來描述公主和王子的生活是不準確的。既然幸福的理解人言言殊,甚至是大相徑庭的,那么,“幸福是終極價值”這一前提就必然是一個含混的說法。眾多對幸福的言說因為沒有一個共同的邏輯起點,其“言說”很可能是陷入了自說自話。但是,我們自然想到的是:幸福的概念雖然沒有統(tǒng)一的定義,那么我們應(yīng)該如何言說呢?美國哲學家萬德勒說過,考察實際用法,而不是考察哲學家規(guī)定的用法。對此,日常詞語的用法有著重要的分量。依此觀點,我們還是回到幸福的日常語境中。我們經(jīng)常會在生活中提到幸福。一般我們用幸福來描述一種狀態(tài),與快樂有關(guān),但是程度有所區(qū)別。那么,這種意義上的幸福是否可以成為人生的終極價值呢?
二、如何面對德福悖論:來自康德的啟示
康德的觀點或許有助于我們分析這一點。針對幸福的內(nèi)涵,康德犀利地告訴我們:“不幸的是:幸福的概念是如此模糊,以至人人都在想得到它,但是,卻誰也不能對自己所決意追求或選擇的東西說得清楚明白、條理一貫。”[2]366在這里,康德指出了幸福概念的模糊性,由此,康德認為,對于個體,“沒有人能夠強迫我,硬要我認為他的方式才是幸福的”,恰恰相反,應(yīng)該“每個人都允許在他本人認為是好的道路上去尋找自己的幸福的?!盵3]637可見,在康德看來,幸福具有相當?shù)闹饔^性,個體對幸福的看法和體驗是有差異的,所以,實現(xiàn)幸福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途徑。既然幸福的內(nèi)涵如此模糊,以此作為人生的終極價值事實上是一大而不當?shù)暮甏髷⑹?。其?nèi)涵的空洞仍然會讓我們無所適從。
尤其重要的是,康德認為,“人們是為了另外更高的理想而生存,理性所固有的使命就是實現(xiàn)這一理想,而不是幸福。這一理想作為最高條件,當然遠在個人意圖之上?!盵4]在這里,康德所謂的更高理想即為道德。正如李澤厚所總結(jié)的:“道德并非幸福;此點康德論之甚詳”,因為“對個體來說,道德常常以與個體幸福(以快樂為根本基礎(chǔ))相沖突、對抗而展現(xiàn),常常要求個體犧牲一己的幸福。它以超越甚或否定個體的感性幸福、快樂以至生命、生存而取得崇高的尊嚴地位?!盵5]21既然存在著事實上的德福不一現(xiàn)象,根據(jù)其邏輯,康德理所當然地以道德為最高的善。
當然,康德并沒有就此止步。道德雖為最高的善,但是康德同時也認為有道德的人“配享幸?!?,他說,“把德性和幸福結(jié)合起來以后,才算達到至善?!盵6]113不過,康德對于現(xiàn)實世界中的德福一致并無信心。他冷靜地告訴我們,“縱然極其嚴格地遵行道德法則,也不能因此就期望,幸福與德性能夠在塵世上必然地結(jié)合起來,合乎我們所謂至善?!盵6]116康德為我們揭開了殘酷人生的冰山一角。為了解決人生實踐無法化解的難題,康德懸設(shè)了兩個條件:“靈魂不死”和“上帝存在”,當然這只是一種懸設(shè)的假定,即我們應(yīng)當按照“靈魂不死”和“上帝存在”的狀態(tài)去實踐人生,而不管實際上是否真是這樣。從古至今,多少“德福不一”的悲劇讓我們感嘆不已:從竇娥冤中的控訴“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到對忠義諸葛的扼腕嘆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睿智嚴謹如康德也不能免俗的努力讓我們相信德福的最終一致。
以此觀之,幸福若為人生的終極價值,是否意味著道德是實現(xiàn)幸福途中必要的犧牲呢?若此,康德意義上的人的尊嚴何在?所以,這一觀點至少是極為片面的。
從康德的觀點來看,終極價值至少包含了兩個方面:道德與幸福。結(jié)合當前的社會實際,這兩個方面的強調(diào)都是極有意義的。
首先,道德見證了人性的尊嚴。當前的中國社會雖然道德主流是好的,但是也出現(xiàn)了一些較為嚴重的問題。如我們普遍感受到的商務(wù)倫理的混亂無序:從地溝油到瘦肉精,從毒大米到三聚氰胺,一幕幕觸目驚心的食品安全事件輪番上演,給人們的生活造成了極大的危害。如果深入反思,很顯然,種種事實正警告我們:有人為了追逐利潤,在不斷突破我們的道德底線,社會運行的成本日漸升高。事實上,多年來,我國政府在道德教育、文化建設(shè)方面都是不遺余力、極為重視的,但為什么道德虛假與欺詐仍有蔓延之勢?值得注意的是,如果上述道德問題不能得到有效化解,人們將陷于可悲的困境。但是,毋庸置疑,每一次突破道德底線的主體背后,必然是追逐利益和金錢的考量,這也許就是他們這類人孜孜以求的所謂“幸?!?。由此,道德應(yīng)該成為人們追逐利益、快樂及幸福途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更為重要的是,很多人追逐幸福最終卻失落了幸福,只是收獲了金錢或者成功或者虛榮等等,唯獨沒有幸福。就例如本文開始提到的“幸福悖論”。正因為“幸福悖論”的存在,反思幸福對于我們同樣重要,正如趙汀陽所發(fā)現(xiàn)的:“一個不幸的人甚至對不起自己,誰又能指望他去對得起別人?”或者我們也發(fā)現(xiàn)了這種狀況:“一個幸福的人更容易使別人也幸福,而一個不幸的人更傾向于坑害別人。”[7]160所以,幸福有時也會促進道德。對于部分人而言,幸福甚至是他們講道德的必要條件。尤其在社會發(fā)展突飛猛進的今天,我們往往忙碌奔波,在市場和商業(yè)文化的滾滾洪流中無暇分身、無暇反思。對幸福的言說或可幫助我們超越日常生活的忙碌狀態(tài),破除人生的種種假象,洞察生之“本質(zhì)”,思之“本真”,幸福的“棲居”也有望在心靈的張力中實現(xiàn)。
對個人主體而言,終極價值是一個重要的論題,在當下的語境中更是如此。我們說終極價值包含了幸福,但是不僅僅是幸福,道德同樣不可或缺。也許人類需要不斷地去分析、去面對、去拓展對這一問題的思考。在開放的探討中,我們也在實踐著終極價值的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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