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屈文中的悲憤情感，早就被人認(rèn)可，蔣驥之獨特性在于突出了這種情感方面。這既是立足文本的解讀，也受蔣驥個人人生經(jīng)歷的影響。最后，雖然屈原多悲憤之感，但是蔣驥認(rèn)為其投江是長久思考的結(jié)果，而非輕生。

關(guān)鍵詞：悲憤；為彭咸；好修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39（2013）-18-0-01

一、悲憤之情概述

屈原因忠獲罪，在文章中就已表明自己是“發(fā)憤以舒情”。對于這種憤懣之情，早在漢代就被人認(rèn)識。這構(gòu)成了蔣氏對屈文情感解讀的重要方面，同時他認(rèn)為屈子投江是為達(dá)到悟君目的，是長時間思考的結(jié)果。

王逸在曰：“《天問》以泄憤懣，舒泄愁思。楚人哀惜屈原，因共論述，故其文義不次序云爾?！盵1]已認(rèn)識到屈文的抑郁不平之氣，蔣驥認(rèn)可王逸所說的《天問》是輸瀉憤懣之作，但是對于《天問》文義沒有次序則予以否認(rèn)。在蔣氏對《天問》的注釋中，屈原憂思已經(jīng)不簡單是源于個人，更滲透了家國興亡之感。在解釋“何試上自予，忠名彌彰”時，蔣驥評價屈原說“此蓋原自喻以死殉忠之意……自伏匿穴處至此，蓋推究楚之故實以寓意之辭，舊說直以為原之自序，不復(fù)作詰問古先語，于文為失體矣?！?[2]蔣驥此處認(rèn)為屈子在天問中有所寓意，而并非都是原之自序，同時屈原投江以死的做法也成為其忠誠的表現(xiàn)。如果說《天問》篇輸瀉憂思憤懣之感，只是對前人的復(fù)述，那么自屈文其它篇章注釋中反復(fù)注明屈子心中悲憤之情，則體現(xiàn)出蔣驥個人的理解。

《離騷》：若自悔其滋樹，而貽人踐踏之具者，亦憤激之辭[3]

《九歌》：作者于君臣之難合易離，獨有深感，故其辭尤激云耳，非特為君臣而作哉[4]

《惜誦》：蓋原于懷王見疏之后，復(fù)乘間自陳，而益被饞致困故深自痛惜，而發(fā)憤為此篇以白其行也……憤激之詞也。[5]

《涉江》：此激于憤懷而有絕人之志[6]

《懷沙》：曰懷沙者，蓋寓懷其地……將悲憤所激[7]

《悲回風(fēng)》此章言小人之盛，君子所憂，故托游天地之間，以泄憤懣，終沉汨羅，從子胥、申徒，以畢其志也。[8]

《遠(yuǎn)游》：《遠(yuǎn)游》發(fā)端曰：“悲時俗之迫厄兮，愿輕舉而遠(yuǎn)游”，全文都攝在里，皆深悲極痛之辭也。[9]

《卜居》：以忠獲罪，無可告訴，托問卜以號之，其謂不知所從，憤激之辭也。[10]

于此不再一一列舉，自《離騷》至《卜居》等篇，蔣驥反復(fù)將屈原悲憤之情予以闡釋，認(rèn)為屈子是發(fā)憤著書以達(dá)到舒憂娛哀的目的。對于屈文中蘊含的情感問題，蔣氏并非單單就文字表面以定結(jié)論，而是多加體會，領(lǐng)會其深層內(nèi)涵。因此，認(rèn)為《卜居》中的不知所從只是憤激之辭。這種著眼于深層的情感體認(rèn)，在他篇中亦如是?！哆h(yuǎn)游》篇對南游之樂詳加描寫，然而蔣氏卻說“樂不至，不足以弭其悲，故言南方之樂獨詳。至樂之中，有至悲者存，不可不察也?！?[11]此處著眼點在于分析文本背后的深層含義，對屈子心態(tài)細(xì)加體會。

司馬遷《屈原列傳》記載：“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痹诖耍抉R遷對于屈原內(nèi)心的情感突出的是怨艾之情以及不平之氣，屈子因心中有怨故而付諸筆端。而在蔣驥這里，強(qiáng)調(diào)的則是激憤之情。就屈原文本來看，其在文章中已經(jīng)反復(fù)著明悲憤之意。然而，屈文中蘊含了豐富的情感：“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寫其悲愁之感；“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抒其怨艾之情；“攬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輸瀉其傷心難抑；“心不怡之長久兮，憂與憂其相接”又寫其諸多憂愁。追溯蔣驥突出悲憤之情原因，除了依從文本以注釋外，另一個很重要原因，應(yīng)與其個人人生經(jīng)歷有關(guān)。他在后序中寫道：“余老于諸生逾三十年，場屋之苦，下第之勞愁，殆與身相終始。年二十三得頭目之疾，畢生不痊，畏風(fēng)若刀鋸。凡春花秋月人世嬉游之事，概不得與。” [12]其個人受制與科舉，屢次不中。而身體又多病患，人世間嬉戲游玩之樂，多不能參與，其內(nèi)心苦痛可想而知。所以在序中句已經(jīng)明確提出其是“發(fā)憤論述其書”。他又提到“世之學(xué)者因注以知其文，因文以得其人，則豈惟舒憂娛哀于百世之上，將百世之下聞風(fēng)者亦有所興起也?！?[13]也就是說注釋屈文對他來說不但是舒憂娛哀的途徑，也是為了對后有所影響。

二、以死悟君，志為彭咸

屈原投江是否是輕生的問題，漢代起就存在論爭，蔣驥雖然對屈原情感評價為“激憤”，但認(rèn)為其投江卻是遲遲不忍遽死，其投江也是為了冀君之悟。司馬遷史記記載“屈平既嫉之，雖放流，眷顧楚國，系心懷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他認(rèn)為屈原即使是在放流時候亦是心掛楚國，故而希望能夠悟君，此這種說法并沒有和屈原生死問題相聯(lián)系，且認(rèn)為屈子悟君目的并不僅僅是針對個人困境，同時也包含了“俗之一改”，即為國家而悟的目的。明代王夫之亦曾對屈原悟君的問題有過論述，且對蔣驥等人影響較大：“原引身自退于漢北，退群小之慍，以觀時待變，而冀君之悟……至于終莫知我后，有從彭咸之志，矢心雖夙，而固有待……”[14]這里所說的冀君之悟已經(jīng)與屈原從彭咸之志相連了，正因為沒有達(dá)到悟君的目的，所以才有“從彭咸”之說，這種志向是“矢心雖夙”長時間的積累思考產(chǎn)生的。

“余考原自懷王初放已作離騷，以彭咸自命，然終懷之世不死，頃襄即位，東遷九年不死，漁父懷沙岌岌乎死矣，而悲回風(fēng)卒章所云，抑不忍遽死。何者？以死悟君，君可以未死而悟，則原固不至于必死……故處必死之地而求為有用之死……”[15]同樣，蔣驥認(rèn)為屈原投江不是輕生行徑，因為從彭咸之志，懷王時就已經(jīng)有之，而至襄王九年仍然不死，以此說來，又怎能算是輕生？屈原最后投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結(jié)果，其目的在于以死悟君。這種不忍遽死，從彭咸之志的說法，我們上文已經(jīng)提及王夫之說過。蔣驥之獨特性在不僅突出屈子從彭咸的做法，而且強(qiáng)調(diào)了屈原在此過程中始終“好修”：“蓋好修者其學(xué)也，為彭咸者其忠也。不知好修者，固不能為彭咸?！币虼耍瑸榕硐膛c好修是緊密相連，不可分割的兩部分。

綜上，蔣驥對屈原情感著重于悲憤一面，其為彭咸投江之志歷經(jīng)懷襄兩世，這過程中不舍其好修之義。

注釋：

[1]洪興祖 《楚辭補注》 中華書局出版 1983年版 第85頁

[2]蔣驥 《山帶閣注楚辭》上海古籍出版社 1958年版 第 109頁

[3]同上 第36頁

[4]同上 第 195頁

[5]同上 第111頁

[6]同上 第117頁

[7]同上 第129頁

[8]同上 第162頁

[9]蔣驥 山帶閣注楚辭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58版 第230頁

[10]同上 第153頁

[11]同上 第151頁

[12]同上 第5頁

[13]同上 第4頁

[14]王夫之 《楚辭通釋》上海人民出版社 1975版 第1頁

[15]蔣驥 《山帶閣注楚辭》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58版 第3頁

參考文獻(xiàn)：

[1] [漢] 司馬遷. 史記.[M]. 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

[2] [宋] 洪興祖. 楚辭補注.[M]. 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

[3] [明] 王夫之. 楚辭通釋.[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

[4] [清] 蔣驥. 山帶閣注楚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5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