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象征“民族魂” 的魯迅，在他的生命里有太多痛苦和絕望，但他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卻是絕望中的前行者這么一個形象。本文主要通過小說《藥》中華老栓面對兒子的“癆病”，千方百計買來傳說中的人血饅頭，革命先驅夏瑜在人們的麻木、不解中為國捐軀及他墳塋上象征希望的那串“不很精神，倒也整齊”的花環(huán)來領會魯迅反抗絕望的人生哲學，體現(xiàn)魯迅面對中國當時那種讓人絕望的社會現(xiàn)實，所表現(xiàn)出來的反抗絕望，不屈抗爭的革命精神。

關鍵詞：魯迅；《藥》；反抗絕望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8-0-02

魯迅是一個戰(zhàn)士，一個思想者，一個文學家，同時又是一個活生生的尋路人。他的一生充滿了矛盾與惶惑，孤獨與寂寞，他的內(nèi)心愛恨交織。這位文化巨匠，給我們建筑起一個懸奧而博大的精神王國，形成了一個后人似乎無法跨越的魯迅世界。直到目前為止，似乎沒有任何一位中國作家能像魯迅那樣，仍在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當代文壇，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正像托爾斯泰之于俄國文學一樣，不僅成為文學發(fā)展的一面旗幟，而且更是“現(xiàn)代文學的靈魂”。

“五四”新文化運動，給了這個覺醒的先驅者以極大的鼓舞和激情，他覺得毀壞封建主義這個“鐵屋子”，這個“牢籠”有了希望，成了可能，他堅定著棄醫(yī)從文時的信念，一如既往的用手中的那桿筆，試圖去砸開中國封建王朝的鋼鐵壁壘。自他發(fā)表了中國第一篇現(xiàn)代白話小說《狂人日記》起，便一發(fā)而不可收，又陸續(xù)寫了《孔乙己》、《藥》、《阿Q正傳》等十幾篇小說，結集成《吶喊》。這不僅象征了他在中國文化“荒原”上發(fā)出的第一聲人性的吶喊，也成了他“反抗絕望”的第一個行動，還奠定了中國現(xiàn)代小說的基礎。其中，尋求療救“病態(tài)”社會的《藥》，就是以魯迅“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正視淋漓的鮮血”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以及他對此的痛苦和絕望，不僅讓我們認清了當時社會的病態(tài)現(xiàn)實，同時，也讓我們看到了這個探索者在絕望中，努力去改變病態(tài)社會所做的積極反抗和在絕望中艱難前行的身影。

魯迅的生命中容納了太多的黑暗、痛苦與絕望。家道中落，父親病逝，兄弟失和，五四低潮時文化陣營內(nèi)部的分流，自身的病痛，別人的指責，母親送給他的一個無法接受，又不能不接受的“禮物”——與朱安的婚姻，以及病態(tài)的社會現(xiàn)實等等，這些都讓他對現(xiàn)實，對未來感到絕望，他整個人被絕望所包裹著。但他沒有因此而放棄，沒有因看破紅塵而遁入空門，不問世事，也沒有用自殺這種極端、懦弱、逃避的方式來擺脫這些痛苦，尋求一種自欺欺人的解脫。他依然保持著他內(nèi)心的民族之愛，依然遵循著他骨子里的儒家道德思想，在絕望的籠罩中，嘆息著，掙扎著，前行著，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而《藥》無疑就是病態(tài)的社會現(xiàn)實給他帶來絕望的一個文字的很好反映，用一個個文字符號來宣泄他內(nèi)心的那份絕望所帶來的憤怒和絕望、憤怒過后的現(xiàn)實回歸。

《藥》中這個象征整個“華夏”民族的兩家：華家和夏家，代表著當時社會中的兩類不同的人：愚昧無知的廣大民眾和初醒的革命先驅。通過這兩個家庭的縮影，折射出在這樣一個病態(tài)社會里，不光是人的生理上是病態(tài)的，人的精神、思想更是病態(tài)的。

華小栓的死雖然是魯迅早就預知，早就注定好的，但他并沒有讓他就那樣無“藥”可救、痛痛快快地死去，而是讓華家經(jīng)過一番波折，一番努力，一番掙扎之后再“退場”。盡管這種努力和掙扎是枉然，是徒勞的，而且從人道主義上來說也有些殘忍，畢竟那種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感受是不好的。由此我們隱約能從文字中感受到魯迅“反抗絕望”的意識。華小栓得的是癆病，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肺病，得了這種病對于華小栓這個生命個體來說無疑是絕望的，以當時的醫(yī)療條件、醫(yī)療技術來說，這種病無異于絕癥，不治之癥，等于已經(jīng)宣判了死刑，等于是絕望，只是時間拖延得長短的問題，華老栓和華大媽也應該明白這些。同時，對于他們這個家庭來說也是絕望的，因為他們即將失去唯一的兒子。在中國人的傳統(tǒng)觀念里講究的是“人丁興旺”，“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華小栓一死，這華家也就是人丁單薄，也無后了。這華老栓也會覺得愧對列祖列宗，這個家也當然沒了希望了。但魯迅并沒有因此而讓他們放棄努力，放棄反抗絕望，只等一死，而且安排了“人血饅頭”，這樣一個迷信說法的假藥作為他們反抗絕望的依托，做垂死地掙扎。人在絕望的時候，對于一切可能是寧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無的，更何況是在那個封建迷信盛行的年代。于是，便有了華老栓帶著多年積攢的銀元去買人血饅頭，去搏一搏。雖然，這可以看做是人之常情，但我們?yōu)槭裁淳筒荒馨讶A老栓買人血饅頭也看成是他對絕望命運的一種反抗？看成是替兒子華小栓即將逝去的生命的一種反抗？看成是為自己這個即將人丁單薄、無后的家的一種反抗？盡管這種反抗于他而言是無意識的，自覺不自覺的，境界不高的，但他還是做了。而華老栓只是魯迅思想的一個承載者，他沒有獨立的行為能力，是依靠魯迅在幕后用他的思想指揮著他的行動，華老栓是魯迅一個思想側面的代言人。那么，華老栓的反抗我們不妨也可以理解為是魯迅在絕望中反抗，在反抗中絕望。

如果說，華小栓的死還不能清晰、明確地表現(xiàn)出魯迅的“反抗絕望”，那么，夏瑜的犧牲就將此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了。

夏四奶奶的兒子夏瑜是個志在推翻清王朝的革命者，他被自己的伯父夏三爺告發(fā)而被捕。他胸懷著“這大清的天下是我們大家的”理想，豪情萬丈地從事著偉大的革命事業(yè)，身居審房，還不忘宣傳革命，勸審頭造反，被判了斬首的極刑，為革命捐軀，但可悲的是他最后竟成了愚民口中的人血饅頭，用最優(yōu)秀、最激進的生命，卻只能換來現(xiàn)實的“虛妄”。夏瑜的這種革命行為雖然慘烈，可悲，但他畢竟覺醒了，畢竟站起來抗爭了，用他的實際行動來實現(xiàn)著他的理想，這我們不也可以看成是魯迅對中國黑暗現(xiàn)實的絕望最直接的反抗嗎？

魯迅對中國的絕望是骨子里的，他已把中國人看透了，他看到了中國人骨髓中的腐爛，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背后是那種前面只有荒涼的墳的絕望。其實，早在他留學日本就已認清了中國人。少年魯迅曾夢想著通過強健國人的體格來達到富國強民的宏愿，但殘酷的現(xiàn)實讓他明白如果不喚醒那些愚昧、麻木、無知的國民們的精神，即使體格再如何健全，也只能充當“示眾的材料和看客”。于是，他毅然棄醫(yī)從文，試圖用文藝來改變“國民的精神”。辛亥革命的失敗也讓魯迅明白了，“愚弱的國民”對革命毫無理解，仍處于麻木無知之中，這種革命方式已無法挽救這“病態(tài)”的社會，中國需要醞釀新的革命。夏四奶奶、華老栓、華大媽、刑場上的看客、茶客，他們就是這樣一群人。對于夏瑜的犧牲，他母親不理解他，華家不同情他，刑場上的看客不敬重他，茶客們更是指責他，說他是“發(fā)了瘋”，他的犧牲對于“愚弱的國民”來說似乎毫無意義，只是可悲的給了華小栓救命的假藥——人血饅頭，給看客們提供了一次免費的殺人“欣賞”，給茶客們平添了茶余飯后的無聊談資，僅此而已。

夏瑜的死，不僅嘲弄了民眾的無知、麻木的人生態(tài)度，也無情、深刻地反省了先覺者自身的孤獨，他們的歡樂和痛苦與民眾的愚鈍是互為因果關系的，他們身上帶著“英雄化的超人式的反抗精神，超人越是偉大，他的悲劇性命運就越是殘酷?！边@些都是中國當時社會的一個縮影，是魯迅看到的最真實的中國社會現(xiàn)實，所以夏瑜的死讓魯迅感到絕望，民眾的麻木、無知、愚昧也讓魯迅感到絕望，夏瑜的血被當做人血饅頭被愚昧的百姓吃了這更讓魯迅感到絕望。對于中國社會的可變性，他已持悲觀態(tài)度，仿佛擺在中國面前已別無他物，只是一座巨大的墳了。但這個堅韌的前行者，不會因為重負而消沉，不會因為世界的冷淡而屈服，不會因為想到死亡而恐懼。相反，他“反抗絕望”，即使他個人的力量是那么卑微，但依然永不停息地抗戰(zhàn)著，在絕望中，探尋著每一絲可能的曙光。像《故鄉(xiāng)》里重新高懸的“一輪金黃的圓月”，“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像《過客》里“我只得走。我還是走好罷……”，像《祝?！防铩斑B綿不斷的爆竹聲和團團飛舞的雪花圍繞的祝?！钡慕Y局一樣，夏瑜的死沒有讓他退卻，華老栓、華大媽、看客及茶客們的麻木、無知、愚昧也沒有讓他放棄反抗，雖然身處絕望，雖然感到無奈，但依然有些許希望。他用在夏瑜墳上的一個“不很精神，倒也整齊”的花環(huán)，喻示著我們，他還將繼續(xù)對絕望挑戰(zhàn)。即使知道前面仍然只有一座孤墳在等著他，但他也知道那孤墳上仍然會有一個“不很精神，倒也整齊”的花環(huán)。

魯迅，這樣一個絕望中的前行者，我們不難從他的作品中感覺到他無可言談的絕望和顫栗，但也正是透過這些作品同時也看到其中所內(nèi)蘊著的“反抗絕望”的魯迅哲學和他的生命體驗。由此，當之無愧地成為我們中華民族的“民族魂”的象征。

參考文獻：

[1]李永春《魯迅思想的發(fā)展》陜西人民出版社 1997年6月版；

[2]黃侯興《魯迅——“民族魂”的象征》山東人民出版社 1996年3月版；

[3]孫郁《20世紀中國最憂患的靈魂》群言出版社 1983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