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初,全中國轎車年產量不到5000輛,而隨著經濟潮起,幾十萬輛進口和走私的日本轎車卻一下子涌入國門。
造車,還是買車,已經上升到一個全社會關注的涉及民族自尊心的政治問題,中央決策層開始高度關注。
然而,技術和資金的嚴重短缺,啟動本土轎車工業(yè)舉步維艱。剛剛成立的中國汽車工業(yè)公司寫了一個報告,直接送到鄧小平手上。1982年6月,鄧小平在中汽的報告上明確批示:“轎車可以合資”。自此,堅冰被打破。為嘗試建立現代轎車企業(yè)打通了一條生路。
1 第一代合資企業(yè),遠沒有今日的風光。
中汽公司董事長饒斌為合資生產轎車走遍世界。當時,跨國公司大都對中國汽車業(yè)不屑一顧,只有少數幾個二流的公司接起了繡球。
從1983年起,中國最初建立的北京吉普、上海大眾、廣州標致三個合資中,桑塔納成為日后唯一幸存者,艱難險阻可見一班。
1984年10月10日,上海大眾在安亭過去生產上海牌轎車的舊廠房落戶。一開始,每天只能用散件組裝兩輛桑塔納。
我第一次采訪上海大眾,是在1986年,廠房里沒有生產線,裝配中的桑塔納,靠葫蘆吊吊起白車身,用鋼管焊的架子車從一個工位推到下一個工位??偨浝磙k公室的家具,都是用包裝箱的木板釘成的。
每天早晨,等待上海大眾首任經理馬丁·波斯特的是一堆無法預見的難題:海關發(fā)難,急需的設備到港十周卻運不出來;工人把殘留劇毒物的清洗液直接排進河水;廠房之間晾著工人上班時抽空洗的衣褲;周邊的農戶為了澆灌菜地,竟將工廠供水管改道,造成停水……
2 中方副總經理王榮鈞,遇到的最大壓力就是桑塔納零部件國產化進程太慢。按照合同,國產化的每一個零部件都必須送到狼堡,由大眾進行技術認證。兩年,國產化率只有2.7%,只有車輪、收錄機和天線是國產的。當時,人們最直覺的反應就是,德國人在卡我們的脖子,“大權旁落”的斥責不絕于耳。而饒斌不止一次地和我談起:搞轎車,我們還是“小學生”,建立合資企業(yè)的初衷,就是要邊干邊學,千難萬難地逼出一個世界公認的高水平。
時任國家經委副主任朱镕基專程來到上海大眾。王榮鈞把一張照片拿給他看:一只輪胎在轉鼓實驗臺上,經過高速運轉出現橡膠破裂。王榮鈞說:“輪胎算是經過德國大眾認證的,還出現了這樣嚴重的問題,國產化的難度不能低估?!?/p>
朱镕基陷入沉思,他說:“我們的國產化,如果每搞一個,就是一座不知道哪天會爆發(fā)的火山,后果不堪設想。桑塔納零部件的國產化,要堅持德國大眾的標準,絕對不許搞‘瓜菜代’。桑塔納國產化要100%合格,降低0.1%我們都不要?!?/p>
在朱镕基倡議下,建立了跨地區(qū)、跨行業(yè)的“上海桑塔納國產化共同體”。時任上海市委書記江澤民提出,桑塔納共同體不搞“上海牌”,要搞全國擇優(yōu)定點的“中華牌”。
上海大眾歷史功績,就是頂住壓力,不折不扣執(zhí)行國際質量標準,開了一個好頭。如果當初在標準上放了水,今天中國轎車業(yè)恐怕只是世界三四流水平!
3 零部件廠上臺階,資金緊缺是一個“死結”。然而,上海人就是精明,一次座談會上,國務院領導稱贊廣東通過賣車為辦全運會集資,點子好。上海市領導接過話頭說,是不是也能用這種方式為桑塔納零部件國產化集資?
經國務院批準,自1988年起,以“國產化基金”的名義,每輛桑塔納價外加收28000元。連沒有一個進口零部件的老上海轎車,也收國產化基金5000元。是年,桑塔納生產了15000輛,國產化基金到手4億元。到1994年,國產化基金停收,上海桑塔納已經落袋40億元。零部件共同體的技改資金,獲得一股源源不斷的“活水”。
經過千辛萬苦,90年代初上海桑塔納國產化率達到90%。時任上海市委書記朱镕基說:“中國工業(yè)品真正達到國際水平的,屈指可數,桑塔納轎車算一個!”
1991年春天,鄧小平來到上海大眾,看著一輛輛簇新閃亮的桑塔納從電腦控制的生產線上開下來,他無限感慨地說:如果不是改革開放,我們生產汽車還會用錘子敲敲打打,現在大不相同了,這是質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