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靜
《爸爸去哪兒》里田亮的女兒田雨橙第一次驚懼的哭泣是在京郊鄉(xiāng)下。第一次她抽泣著問:“爸爸,為什么農(nóng)村是這樣的?”猜測剪掉的內(nèi)容是“這樣臟,這樣臭”,攝制組帶領眾人去看住宿地的廁所,幾片破木板下的土坑,眾人倒抽一口涼氣,互相打著哈哈。幸好那舊屋數(shù)年無人使用,不然攝影機實在也無法拍下去,里面若堆滿黃白之物,蒼蠅飛舞,四處蠕動著它們的幼蟲,叫觀眾怎么吃得下飯?第二次田雨橙將哭未哭是在云南鄉(xiāng)下,對比在另一集在沙漠里的歡愉,可以想見小妞并不是怕吃苦,只是嫌臟。
一個從小坐在潔凈抽水馬桶的人,尤其是女人(男人大多數(shù)時候不用蹲下),對骯臟廁所的恐怖記憶可以消解掉一切美景、美食和純樸。
梁鴻多年前從農(nóng)村考進城市,現(xiàn)在是北京的大學教授,她回鄉(xiāng)寫了本《出梁莊記》,其中有一段采訪在西安打工的鄉(xiāng)親,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用了相當長的篇幅描述打工者居所和她不得不住的一家小旅社的廁所和洗澡設備,她痛苦地只想中止采訪,逃回家中,最后勉強鋪了一層又一層的紙巾,強迫不想這件事才坐了下去。梁鴻還是在那種廁所環(huán)境里長大的人,一旦擁有過干凈,就無法再對骯臟視而不見。
我也去過一些國家,當然多是在城市,是否有整潔的公廁是我對這個地方最深的印象。我不喜歡香港和紐約,盡管理解國際大都會寸土寸金,還是討厭它們在公廁上的吝嗇。香港有公廁,通常掩在非常隱蔽的地點,一扇和墻壁同色的門背后,沒有任何標志,必須問路。紐約地鐵里沒有廁所,號稱為了防止吸毒和惡性案件。街上更沒有,要尋找昂貴酒店,如果在貴價地段,五星酒店大堂也可能沒有衛(wèi)生間,因此有人專門寫了《紐約找?guī)ヂ浴?。這兩個城市的商家也不甚友好,如果不在店里吃飯,基本上就不能用廁所,有的飯館干脆門口寫上此類告示。
另一個沒有公廁的地方是印度,在我們的傳說中,印度很臟,某些方面確實如此,據(jù)說他們在街道上便溺,女人隨時蹲下,紗麗下蜿蜒出一條細細水線。我去了印度最窮的鄉(xiāng)村,也去了大城市,但從沒見過人當街撒尿,他們的路上并沒有北京小馬路上常見的人狗共存的糞便。機場和酒店衛(wèi)生間里除了水管和小桶外,也為外國游客準備了手紙。在那里我用過最臟的廁所在一間學校里,但也并不比我們某些廁所更臟,起碼人家知道上完廁所要沖水。
日本和歐洲當然沒的挑,即使是鄉(xiāng)村,一樣一塵不染,田雨橙在這里定會開心地大笑。日本幾乎所有的公廁都有潔身儀,就是不用紙,直接沖水吹干,如果放在我們這里,先不說會搞多臟,應該差不多都被用壞了作為擺設。
讓孩子適當?shù)爻孕┛嗍钦_的,但是令我不明白的是,為什么一定要忍耐骯臟。僅僅是因為窮就不愿意收拾廁所不用洗澡嗎?更多的還是生活習慣和素質問題,東南亞比我們更富裕嗎?泰國、馬來西亞或許是,老撾、柬埔寨的基礎設施還不如中國吧,可就是比我們講衛(wèi)生。在我國,經(jīng)常可以順著臭味找到光光鮮鮮的大樓里的公廁,明明沒有停水,有的人就是懶得按一下沖水按鈕,那些地方是不可以稱之為衛(wèi)生間的,沒有衛(wèi)生可言。
要說中國人天生愛臟,我是不信的,西漢王族墓中尚且安裝了水沖式廁所,以供死人不至于升了天還要便溺于道,西晉富翁石崇的廁所比富貴人家的臥室還要香噴噴。廁所文明除了代表物質文明,更代表著國民的精神文明,沒有數(shù)量適當?shù)臐崈艄珟?,再富裕也不過是暴發(fā)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