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琳琳
摘 要 林紓、嚴復和魯迅都是著名的翻譯家,他們的翻譯為他們的時代做出了杰出的貢獻,同時他們的翻譯方法也帶來了極大的爭議。本文從歸化和異化的角度分析這三位翻譯家翻譯的背景、原因、聯(lián)系與區(qū)別,可以指導當下的翻譯研究。
關鍵詞 歸化翻譯 異化翻譯
一、歸化(domesticating)和異化(foreignizing)翻譯理論的探討
歸化和異化的討論來源于直譯和意譯,不少學者常常把它們放在一塊來討論。王東風在“歸化與異化:矛與盾的交鋒”一文中也提出,“歸化和異化可看成直譯和意譯概念的延伸,但并不完全等同于直譯與意譯。…如果說直譯和意譯是語言層次的討論,那么,歸化和異化則是將語言層次的討論延續(xù)升格至文化、詩學和政治層面。也就是說,直譯和意譯之爭的靶心是意義和形式的得失問題,而歸化和異化之爭的靶心則是處在意義和形式得失漩渦中的文化身份、文學性乃至話語權利的得失問題?!保ㄍ鯑|風,2002:24-25)。這就是說,直譯和意譯比較偏重“形式”上的自由與不自由,而歸化和異化關注更多的則是有關文化的問題,及是否要保持原作洋味兒的問題。
歸化/異化是在1995年由美國學者L.VENUTI(文努迪)所提出的,而這一術語又直接來源于德國學者Schleiermacher (施萊爾馬赫)1813年宣讀的一篇論文。Schleiermacher著重探討了翻譯與理解之間不可分割的關系,指出翻譯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讓讀者靠近作者(異化),另一種是讓作者靠近讀者(歸化)。歸化是指在翻譯過程中盡可能使用本民族的方式,用流暢地道的目標語去表現(xiàn)外來的作品,以源語或原文作者文化為歸宿,譯者在這類翻譯中稱之為隱形,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也就被掩蓋,目的語主流文化價值觀取代了譯入語文化價值觀,原文的陌生化已被淡化,譯作由此而變得透明;異化則相反,認為既然是翻譯,就得譯出外國的味兒,應保留原文中的語言方式,輸入新的表達法,并以目的語或譯文作者文化為歸宿。錢鐘書相應的稱這兩種情形叫“漢化”與“歐化”。與直譯和意譯相比,歸化和異化似乎可以更準確的描述翻譯實踐。例如我們無法解釋將“蘋果”翻譯成“apple”是直譯還是意譯,但可以將其歸為歸化翻譯。再如“competitive products”一詞,可譯為“具有競爭力的產(chǎn)品”,但如果譯為“拳頭產(chǎn)品”就更為傳神,并且更容易被中國讀者所接納,稱為歸化。
西方在討論歸化和異化時,經(jīng)常將他們對立起來,其實這兩種翻譯策略并無高低優(yōu)劣之分,各有其優(yōu)點和不足,在具體的翻譯實踐中,不能只遵循一種原則或一種策略,應考慮到各種制約因素,如原作文本類型、譯者的語言水平、譯作讀者水平、譯語文化的強弱等,并結合翻譯功能和目的,靈活運用歸化和異化,以辯證統(tǒng)一的眼光對待他們,以期達到最佳效果。
二、林紓與嚴復歸化翻譯的風格
近代中國社會,中西文化交流已達到一個新的層次,鴉片戰(zhàn)爭后,中國處于災難深重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不少仁人志士希望通過引介西方作品打開久鎖的國門,讓新鮮的空氣透進來。林紓和嚴復就是兩位翻譯界最著名的代表。
林紓,生于1852年,福建閩候人,字琴南,號畏廬,又號冷紅生,晚年又自號踐卓翁等,可見他對自身成就的肯定,其主要譯作有《巴黎茶花女遺事》,《黑奴吁天錄》,《撒克遜劫后英雄略》,《吟邊燕語》,《塊肉余生述》等。林紓不懂外語,其翻譯工作都是通過別人的口譯,與之合作完成的。也正是因為這樣,林紓的翻譯更注重的是內容的傳播和譯本文字的通暢生動,更不可能表現(xiàn)出異化的語言形式。在某種程度上說,林紓的翻譯實際上是二次創(chuàng)作,有些改變性質。因此他的翻譯社會受眾面更大,傳播更廣,影響更深刻。錢鐘書在《林紓的翻譯》中說:“接觸了林譯,我才知道西洋小說會那么迷人”。
林紓生活在清朝政府腐敗、列強瓜分中國這樣一個內憂外患的時代,他認為只有發(fā)展翻譯事業(yè),才能開民智,才能抵抗西方列強的侵略:“吾謂開民智,必立學堂;學堂功緩,不如立會演說;演說又不易舉,終有譯書。”為了能使其翻譯作品起到救國作用,林紓不自覺的采用了歸化的翻譯方式。他的譯本中存在所謂的“漏譯、誤譯、刪改”,對于這一點,譯界最初是貶斥之聲多于褒獎之言,1924年鄭振鐸在《小說月報》上提到林紓的翻譯時,曾有委婉的批評:“林先生的翻譯,還有一定不見得好,便是任意刪節(jié)原文?!绷终Z堂的批評則更為嚴厲,他的觀點是,“林譯的‘訛決不能完全怪助手,而‘訛里最具特色的成分正出于林紓本人的明知故犯。”20世紀末,這種觀點出現(xiàn)轉向,那時的學術界更注重從多元文化及翻譯策略方面研究和評價林譯小說。事實上,細細比較原著與林紓的譯本,我們便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被動的筆譯者,而是積極的參與了理解原文的活動。在那樣一個社會背景下,林紓賦予了原文新的生命意義,使用本民族的方式,用通暢地道的古文表現(xiàn)西方文學作品,正是歸化翻譯的典型體現(xiàn)。例如在翻譯《黑奴吁天錄》這部政治主題和宗教主題都非常明顯的小說時,林紓針對當時的國情,弱化了宗教和政治思想,凸顯了中國傳統(tǒng)道德觀念,強化了譯本對中國讀者愛國之心的呼喚,同時也警示了中國民族所面臨的危機。例如在第十一章哲而治提到自己只想獲得一個作為普通人的權利時說:“Ill fight for my liberty to the last breath I breathe. You say your fathers did it; if it was right for them. It is right for me”,林紓對這句話的翻譯是“蓋吾之自由,必與持壓力者抵死爭之,必勝而后已。且美國之自由,美國同英倫力爭而得。今吾之自由,必當力與美人爭之”。此譯文使讀者不免聯(lián)想到華人當時遭受美國欺壓的國情,抵抗之情悠然而生,可見林紓作為一名文學翻譯家,在當時更是一位替天行道的政治宣傳員。
嚴復,福建侯官人,清末資產(chǎn)階級啟蒙思想家,翻譯家和教育家,中國近代史上向西方國家尋找鎮(zhèn)里的“先進的中國人”之一,其主要譯作有《天演論》,《原富》,《群學肆言》,《群已權界論》,《社會通詮》,《名學淺說》等。嚴復是我國翻譯史上明確提出翻譯標準的人他,與林紓都生活在1840年鴉片戰(zhàn)爭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中國,當時民族危機和國內政治危機不斷加深。與林相比,他的翻譯著作量不大,但他精通英文,嚴于選材,慎重翻譯。嚴復認為,翻譯必須依據(jù)譯入國的社會和歷史實際謹慎選擇。因此他重點介紹西方思想典籍,注重學術思想的傳播。如果說林紓的翻譯更多的是針對社會民眾的西方文化的普及,那么嚴復的翻譯針對更多的是知識界的思想啟蒙,及時滿足了當時人們向西方尋求真理、改變中國落后面貌的要求。他的翻譯也有較強的目的性,例如他譯《天演論》的主觀意圖在于說明中國如能順應“天演”規(guī)律而實行變法維新,就會由弱變強,否則將要淪于亡國滅種而被淘汰。在翻譯時,他在措辭、句式選擇、行文架構以及翻譯風格上采取審慎的策略,使譯文更加接近中國民眾道德的、文化的、文學的期待視野,便于讀者的吸收和消化,贏得讀者的認同,這種文化的改寫和重置正是歸化翻譯的生動體現(xiàn)。
林紓和嚴復雖然對翻譯的選材有所不同,但其目的都是教化民眾,開啟民智,將外國文學引入中國,企圖為當時的中國尋求出路,他們使用的都是古文,形式和內容的表達上也與中國文化想融合,易于為中國民眾接受,因此他們的翻譯都被稱為“歸化翻譯”的代表。
三、魯迅異化翻譯的異化風格
魯迅不僅是作家、文學史家和文學理論家,而且也是偉大的翻譯家。提到魯迅的翻譯,人們往往想到他“硬譯”的翻譯理論和實踐。1929年底1930年初,魯迅和梁實秋展開了關于翻譯策略的論爭,并不斷有其他文學家參與其中,提出自己的看法,提倡歸化翻譯的學者一般強調譯文的流暢性,對譯文讀者的親切感和對本國文化的融合性。但需留意的是,歸化翻譯的同時,也抹殺了原文的民族特點,一些具有域外特色的表達方式,如果用譯入語讀者所熟知的方式表達出來,讀者就永遠不會了解域外文化,這對讀者似乎有不忠之嫌。
異化翻譯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這個問題。異化方式的性質決定了在處理原文中帶有明顯文化特征的因素時,盡量保持原文的語言特色,其翻譯的結果必然是帶來一些不同于母語的新的表達形式以及所附載的文化內涵。事實上,作為文化重要載體的語言很少是“自給自足”、與外部因素相隔絕的,相反,語言是一個開放的體系,具有強大的包容和吸收的能力。隨著各國、各民族之間交流的日益加深,當今各種語言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豐富,而異化翻譯在這一過程中起到了較為重要的作用。就漢語和英語這兩種語言而言,一大批原本并不存在于漢語和英語的語言系統(tǒng)中的詞匯和表達方式,通過譯者異化的翻譯方式,使這些帶有異國文化風情的詞語逐漸為人們所接受,并在大眾文化中得以廣泛傳播和運用。因此,語言并不是一個封閉的系統(tǒng),較好的異化翻譯從某種意義上有利于吸收外語中的新元素,它們一旦被社會接受,及約定俗成,即加入到傳統(tǒng)語言文化中成為新的成員,其結果必然豐富表達方式,促進語言的接近和交流,增強語言的生命力。那么什么是異化的翻譯呢?
正如魯迅所說:“它必須有異國情調,……其實世界上也不會有完全歸化的譯文,倘有,就是貌合神離,從嚴辨別起來,也算不得是翻譯。凡是翻譯,它必須兼顧著兩面,一當然力求其易解,一則保存著原作的風姿?!保ā肚医橥るs文二集》)可見,魯迅的“硬譯”,決不是“削鼻剜眼”、生搬硬套,也不是逐字翻譯,而是在引介外國進步文學作品的同時,努力輸入新的表現(xiàn)方法來豐富漢語的句法與詞匯?!耙捉狻迸c“豐姿”才是魯迅關于直譯的真正內涵。
魯迅提出“寧信而不順”,關鍵在于其認定翻譯的功能“不但在輸入新的內容,也在輸入新的表現(xiàn)法”(《關于翻譯的通信》,《魯迅全集》4卷382頁)。在魯迅那里,翻譯不僅僅是為了有趣的故事、進步的思想,還有新穎的文學樣式與技巧。其次,這一選擇還包含著對于域外文學的體貼與敬重。魯迅痛感“中國文本來的缺點”,想通過譯文引進外國的表達方式來改進和豐富它。既然中國文不夠精密,有些語氣表達不出來,所以有必要引進歐化的句法,傳達新思想,為中國的語言引進新的表現(xiàn)形式,從而給中國文化輸入新的血液,帶來新的生機?!坝沧g”乃是促進中文增強其表達力的手段之一。再次,魯迅認為這種異域文化的直接輸入是一種實驗行為,他認為現(xiàn)在的任務正是要通過翻譯的“拿來主義”不斷從外文中吸取營養(yǎng),千方百計的讓漢語更加豐富起來。而由此帶來歐化的文化句法詞法,有些可能被接受,慢慢就成了漢語的新傳統(tǒng);另一些是在無從接受,那就聽其被淘汰。事先不能保證引進的東西全是好的,只好先引進來再說,一切讓歷史來決定。我們今天的語言文字確比上世紀豐富得多,這都是像魯迅這樣的先驅者不斷引進的結果。
四、小結
通過上述討論,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歸化和異化并不是相互對立的,處于特定歷史時期的譯者通過主體作用賦予譯文不同的側重點,這些側重點拓展了客體文化的疆域,對促進文化的發(fā)展具有不可忽視的積極意義。
(作者單位:四川藝術職業(yè)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