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禹

2013年4月17日，雨過天晴，陽光透過薄薄的云層，照射在秀山縣轎子頂林場的森林里。

在林場山腳下一處農(nóng)房外，一位耄耋老人雙手拄著拐杖，靜靜地望著屋后這片森林?？粗值仄届o如舊，老人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這位老人叫王玉連。從健步如飛的青年，到步履蹣跚的老人，王玉連一直牽掛并守護著這片森林。

山林的呼喚

1957年，秀山縣溶溪鎮(zhèn)高樓村青年王玉連進入秀山縣國有轎子頂林場工作。從那時起，王玉連就和這片森林結下了不解之緣。

1986年，王玉連從林場退休。

雖然離開了工作近30年的單位，可王玉連還是一直關注著林場的動態(tài)。

從1995年開始，全國國有林場實行改制。當時，幾乎所有林場的工人都發(fā)不起工資。受大環(huán)境影響，轎子頂林場職工也各自散去，林場工作陷于癱瘓。

“森林沒人管理怎么行？萬一失火了怎么辦？這會給國家造成多大損失呀！”聽到這個消息后，已經(jīng)退休近10年的王玉連心里泛起波瀾。

轎子頂林場是秀山縣的主要林場之一，有兩個管護站、三個護林點，管理著上萬畝林地。

最令王玉連擔心的，是從秀山縣溶溪鎮(zhèn)高樓村歇馬臺組到酉陽縣李溪鎮(zhèn)螞蝗鄉(xiāng)長沙村的那條山道。由于溶溪鎮(zhèn)是錳礦區(qū)，酉陽和秀山兩地從這條山道來往的工人很多，是森林防火的重要區(qū)域。

可是，迫于生計，當時王玉連在秀（秀山）沿（沿河）公路段養(yǎng)護公路，沒有時間和精力投入森林管護中。

不過，有時下班后或者在休息日，他都會來這條路上巡山檢查。

義務護林，每年花一個月砍防火隔離帶

1999年3月，又到春耕春播時節(jié)。

3月中旬的一天中午，一股濃煙從歇馬臺山腳升起。

“遭了，有人野外用火！”正在附近干活的王玉連心頭一緊。他知道，由于防火意識差，當?shù)卮迕裨诖焊麜r節(jié)有焚燒雜草的習慣，因而時不時地引發(fā)山火。

王玉連立即放下手中的活，朝濃煙彌漫處狂奔。

“天吶！你快來呀！快來幫忙呀！”趕到濃煙冒起處，王玉連見一位老太婆正驚慌失措。因為方法不當，老太婆在焚燒雜草時將田邊森林的落葉引燃。

“好險吶！”撲滅了向田邊森林蔓延的火苗，王玉連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從這件事情之后，我晚上覺都睡不好。有時在夢中就被熊熊的森林大火嚇醒了。”王玉連說。

就在這一年，王玉連經(jīng)過反復考慮，毅然辭去了公路養(yǎng)護工作。已經(jīng)62歲的王玉連決定義務巡山，保護這片森林。

從那時起，每年秋天，王玉連都會把從秀山縣溶溪鎮(zhèn)高樓村歇馬臺組到酉陽縣李溪鎮(zhèn)螞蝗鄉(xiāng)長沙村的山道清理一遍，砍出一條約15公里長的防火隔離帶。

由于年邁體衰，王玉連每次砍完這段防火隔離帶，需要花費一個月時間。

雖然這事讓他非常勞累，可他內(nèi)心卻感到很踏實。

“一個人整天在外邊跑，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妻子?！蓖跤襁B的妻子是聾啞人，加上智力有問題，生活不能自理。所以，王玉連既要看護森林，又要照看妻子，常常要在森林與家里來回奔跑。

就這樣，靠著僅有的幾十元退休工資，王玉連一個人堅持巡山，看護森林，一干就是八年。

要不是后來發(fā)生的一次意外，王玉連還會一個人堅持干下去。

身體殘疾，賣豬賣牛也要護林

2007年5月25日，王玉連到溶溪鎮(zhèn)趕場，打算購買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走在街上，王玉連不小心踩到一塊香蕉皮上，身體一滑，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等到王玉連又能走出屋外時，已經(jīng)到了草木枯萎的季節(jié)。由于雙腿摔成二級肢體殘疾，此時的他只能拄著一雙拐杖行走。

用顫抖的手握著拐杖，看著屋后的大片森林，王玉連心急如焚：森林的防火隔離帶怎么辦？沒有人照看，這片森林能不能平安越冬？

王玉連試圖再次拿起鐮刀?？墒牵鎸Ω綦x帶上的荊棘雜草，他已經(jīng)無能為力。雙腿摔殘后，他幾乎無法彎腰。

丟下鐮刀，王玉連不禁仰天嘆息。

一連十多天，王玉連失眠了——不是抱怨上天讓他變成了殘疾人，而是自己已經(jīng)沒有能力保護這片森林。

以后怎么辦？王玉連一遍遍地問自己。

“只有自己出錢，請人幫忙！”經(jīng)過反復尋思，王玉連最終打定主意。

可是，主意有了，王玉連又為錢的事犯起愁來。

從1999年起，林場每月只給退休工人發(fā)70元工資，2003年后提高到470元。除去一家人的日常花銷和治病的錢，王玉連當時毫無積蓄。

“賣豬！”思來想去，王玉連最后狠下心作出了這個決定。

那年秋天，豬販子拖走了王玉連家那頭膘肥肉厚的肥豬。他的妻子仿佛覺察到了什么，嘴里“咿咿呀呀”地追著運豬的車跑出好遠。

可是，要請人砍出一條約15公里長的防火隔離帶，僅靠賣一頭豬的錢遠遠不夠。無奈之下，王玉連又找來牛販子，將家中唯一的一頭耕牛也賣了。

從這以后，王玉連不僅把自己的退休工資用于請人照看森林，而且將自己拖著傷殘的雙腿種菜得來的錢也貼了進去。

13年里，王玉連在看護森林上幾乎傾注了所有精力，直至家徒四壁，睡在由幾塊木板架在板凳上拼成的床上，身上穿著一件不知已穿了多少年，到處都掉了皮的人造皮衣。

“僅2012年，他就請了五個人，花了6000多元錢?！蓖跤襁B的堂弟說。

現(xiàn)在，王玉連每月有2000多元退休金，可他還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大部分都用來請人看護森林了。半個世紀來，他守護的上萬畝森林沒發(fā)生過一起火災。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要把這片森林照看好！”王玉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