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越
試析科舉制度廢除后士紳階層的流動
管越
在中國傳統(tǒng)的封建社會中有一個特殊的階層,即士紳階層。中外許多學者將士紳階層看作國家與社會的中介,更有“士紳社會”“士紳國家”的說法,士紳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地位和作用可見一斑。然而,因科舉而產生的士紳階層,也必然會伴隨著科舉制度的廢除而發(fā)生深刻的變化,那么在科舉制度廢除之后士紳階層何去何從,他們的轉型之路又是如何形成的呢?本文將試作分析。
士紳 士紳流動 轉型
在中國傳統(tǒng)的封建社會中,士紳階層是一個十分重要的階層。他們不僅在地方擁有相當?shù)耐?,而且在國家政治結構上占有一定的地位,同時士紳階層還握有一定的政治管理技術。但是在晚清時期,中國傳統(tǒng)封建社會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特別是科舉制度的廢除及西方文化思想的強烈沖擊,士紳階層的處境每況愈下,士紳階層的轉型已是不爭的事實。那么這一階層的人們在“數(shù)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面前又該何去何從呢?
到底何為“士紳”,關于這一問題許多專家、學者也曾作過論述,但也未曾得出明確一致的定論。在《皇權與紳權》一書中提到:“紳士則為退任的官僚或是他們的親戚。這些人在野,可是朝廷內有他們的關系。他們不一定有政權,但一定有自己的勢力,這種勢力便是政治上的免疫力。”[1]不管怎樣,有一點史學界是普遍認可的,即士紳與科舉是密不可分的,這也就注定他們同政治權利聯(lián)系緊密,同時他們又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
那么,我們可以清楚地從士紳的定義了解到,士紳同科舉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然而在封建社會中政治籌碼的獲取多賴于科舉,可見科舉對于士紳的重要性。多數(shù)士紳通過科舉取得功名,獲取社會地位、名望甚至經濟利益。流傳甚廣的詩句“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則說明了科舉應試改變士子人生命運的戲劇性。然而,士紳同科舉捆綁得越是緊密,那么當科舉制度廢除之后,給士紳階層的打擊也就越嚴重。1905年科舉制度的廢除,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切斷了士紳階層的縱向流動,這給士紳階層的打擊無疑是毀滅性的?!氨娙私匝钥瓶家粡U,吾等生路已絕,欲圖他業(yè)謀生,則又無他業(yè)可托,將如之何?”[2]科考之路已斷,士紳們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以謀求其他出路。特別是隨著近代資本主義經濟在中國的發(fā)展,從而在某種程度上導致了近代社會職業(yè)的多樣化,這也為士紳階層的轉型能夠呈現(xiàn)出多樣性的特點提供了條件。
1.轉向新學。
1905年科舉制度廢除之后,導致傳統(tǒng)的政治體系崩潰瓦解,與此同時在地方一貫衡量社會中地位、聲望及權力的舊體系也隨之日趨衰落,則傳統(tǒng)士紳開始向近代知識分子流動,這在整個士紳變動的過程中也顯得尤為重要。在士紳階層走向近代化、邁向新學的這一過程中,他們所采取的方式也不盡相同。
(1)進入新學堂。
士紳階層在仕途之路受阻,加之當時西學日盛的大背景,從新舊教育思想的對比中發(fā)現(xiàn)了新式教育的實用與必要,他們中的部分人對新式教育表現(xiàn)出了濃厚的興趣。于是這部分士紳放棄舊式教育,轉而投身新學,以便能夠更加適應社會發(fā)展的需求。1901年清廷頒布《學堂選舉鼓勵章程》,規(guī)定在學校讀書并且考試合格者會授予相應的功名[3]。這樣士紳們既能博取功名,又能獲得當時備受推崇的新學,正可謂一舉兩得。一些資料顯示,在廢除科舉之后,士紳階層中大約有20%的人受到過不同程度的近代教育[4]。其中部分有識之士則屬于順應時代潮流,有意識地接受新式教育,獲取新學、新知。但無論何種,在科舉功名已然成為昨日黃花的現(xiàn)實面前,士紳階層作為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精英階層,他們能夠接受、認同甚至鼓吹教育應面向新學,探求新知新理,并投身其中,說明他們已經邁出了歷史性的一步。
(2)成為新教習。
早在科舉廢除之前清政府便開始了教育制度的改革,而科舉制度的廢除無疑加快了這一步伐,當時各地也興起辦學熱,但在此過程中教習的缺失成為一大難題。就連極力推崇新學的張之洞也有“苦無教習”的感觸,可見當時教習缺失之嚴重。1902年陜西大學堂剛剛創(chuàng)辦之時,因地處偏僻,而苦于無合適教習,師資則成為當時一大難題。當時就有許多士紳成為了陜西大學堂的教習。如學堂的總教習屠仁守,曾為光祿寺少卿;李異才為數(shù)學教習,是陜西蒲城人,為清光緒四年的秀才,后在鄉(xiāng)間教書;政治時務科的劉春谷,是陜西長安人,為清光緒甲午舉人,曾經擔任過四川知縣;杜斗垣、毛昌杰、劉葆鋒、王猷、董明銘、周銘、汪如波、高普峰、邵力子、張子安、宋元凱,這些都屬于士紳階層[5]。也正是基于這樣的歷史巧合,使穿著舊式長袍馬褂的士紳擔當了新式教育改革的排頭兵,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加速了傳統(tǒng)士紳自身轉向新學,探求新知,向新式士紳轉變的步伐。
(3)創(chuàng)辦新學堂。
地方士紳們創(chuàng)辦新式學堂則成為其投身新學的另一途徑。當然,這其間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首先中國傳統(tǒng)知識分子都有著憂國憂民的意識,加之當時又處于民族危亡的危急時刻,士紳階層的這種憂患意識更為凸顯,而許多社會精英也認識到中國教育之落后是中國慘遭瓜分的重要原因。再則,士紳創(chuàng)辦新式學堂的熱情與清政府的鼓勵也是密不可分的。當時清政府由于經費不足無法滿足辦學之需,于是只能鼓勵民間辦學。到1907年,清廷還將辦學獎勵的辦法具體化,如士紳辦小學堂10處、教育學生達到500名以上的,則可當選為紳士長,可以享受一切紳士的權益;辦20處以上的,請旨賜給“樂善好施”匾額[6]。在士紳階層自身和政府的大力支持之下,形成了一種“管學的大臣于上是極力的提倡,各省官員于下則是積極地奔走”,士紳們也成了新式學堂創(chuàng)辦、投資的主要擔負者,在地方辦學上士紳階層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7]。
(4)出國留學。
在民族危亡之際,中國的許多仁人志士將目光投向海外,試圖從西方尋求救國救民的良方。加之當時清政府的政策以及日本、歐美等國對清朝留學生的吸引政策,清朝末年掀起了出國留學熱的新潮,一些士紳也留學海外或者出國游歷,以開闊眼界,謀求新的發(fā)展。這樣留學便成為士紳轉向新學,探求新知的另一種途徑。據(jù)資料顯示,僅浙江省在1906年去日本留學的舉貢生監(jiān)就多達百余人,可見當時人們求學之盛,就連年過八旬的老翁也有東渡求學的志向[8]。
2.轉為紳商。
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士紳階層的流動始終有兩條主線即“紳—官”和“紳—商”,但隨著近代中國社會發(fā)生的一系列變化,特別是1905年科舉制度的廢除,使得“紳—官”的流動模式基本被切斷,那么近代士紳們身處這樣一個大變革時代,在西方經濟、文化的沖擊之下,那些在中國傳統(tǒng)土壤中成長起來的士紳們不得不重新面對社會的巨大變化。政府在面對內憂外患的情況下也適時地調整了一些政策以激發(fā)士紳的投資熱情。例如,發(fā)明新的器具加以利用并卓有成效的,可以授予三等商勛并還能加四品頂戴花翎。據(jù)資料顯示,當時僅廣西一地就有許多士紳因此而受到嘉賞。如陸鴻一等為鎮(zhèn)安府天??h的士紳,由于栽種八角的成活數(shù)在十萬株以上而受到清政府的賞賜,陸鴻一被賜予四品頂戴[9]。這些政策都推動了士紳向紳商的轉變。
3.轉為軍紳。
清朝末年面對帝國主義的瓜分狂潮,在民族存亡的危急時刻,清政府不得不改變其原有的軍事制度,開始興辦新式軍事學堂、派軍事方面的留學生、提高軍人的社會地位和俸祿,社會中重文輕武的傳統(tǒng)觀念開始得以轉變,軍人的社會地位不斷提升,軍隊則成為了在科舉制度廢除后,舊式文人可以選擇的一條重要道路。從經濟角度上來說,從軍確實是失去入仕途徑的青年士人的一個很好的選擇。但是,并非所有的青年士子棄筆從戎都是被生活所逼,很大一部分人還是懷著報國之志的?!爱斀裆鐣且粋€尚武的年代,倘若不丟棄筆墨,投身行伍,則何以建功立業(yè),流芳千古”[10]。士人文化基礎較好,他們加入軍隊對于提高軍隊素質具有重要意義,特別是對于新思想和軍隊的政治素質的提高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在士子加入的情況下,清末軍隊的整體素質有了很大的提高,這可以說是從根本上促進了中國軍隊的近代化。
4.轉為自由職業(yè)者。
1905年的廢科舉制度,為士紳階層的整體性分化起到了強有力的推動作用。士紳階層作為社會的精英,總是走在時代的前沿,在傳統(tǒng)仕途之路受阻之后,加之新思想的熏陶,在這新舊時代轉型的過程中,紳士們破舊圖新,成為中國近代社會中同時擁有新舊文化思想因子的社會力量。士紳階層則會不自覺地流向一些新的職業(yè)方向。據(jù)相關資料顯示,“19世紀末,特別是在科舉制度之后,就整個中國而言,士紳階層中大約有20%的人,也就是相當于有近30萬的人通過各種渠道,接受不同程度的新式教育”[11]。從某種意義上說,士紳階層可以看作是科舉制度的產物,而正是因為其和科舉制度捆綁得太過緊密,所以科舉制度的廢除才會對士紳階層造成更為巨大的影響。作為社會精英的士紳階層,他們在擺脫傳統(tǒng)“雙軌形式”之后,其流動發(fā)生的變化勢必將為中國的傳統(tǒng)社會帶來深刻的變化。所謂在“縱向流動”受阻之后,士紳階層轉向“橫向流動”,他們投身社會各行各業(yè),但卻帶著一種新舊的沖突,摒棄與堅守的矛盾,似乎在他們身上的這種矛盾正是隱射著中國近代社會固有的矛盾。不管怎樣,士紳階層的轉變的確給中國近代社會帶來了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近代中國社會所需要的一種養(yǎng)分,士紳們的變化為中國近代社會帶來了春天。
[1]吳晗,費孝通.皇權與紳權[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8.96~99.
[2]劉大鵬.退想齋日記[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 1990.256.
[3]陳學恂.中國近代教育事記[J].21世紀(社會科學版),2003,(1):22.
[4]蘇云峰.中國現(xiàn)代化的區(qū)域研究[J].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社會科學版),1982.14.
[5]陜西大學堂.聘分教習文[N].秦中官報,1905,(3).
[6]趙雪雷.議定強迫教育辦法[N].中國日報,1907-4-1.
[8]羅志田.學無常師[J].讀書,2010,(6):25.
[9]陳志波.廣西紳商與經濟近代化[J].廣西民族研究,2009,(3):17.
[10]陳敘良.近代湖南社會流動研究[J].湖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33.
[11]董柏林.鄉(xiāng)野精英與教化威權——明清士紳的教化圖式研究[D].南京師范大學,2008.26.
管 越 山西師范大學歷史與旅游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
(責編 高生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