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憲法文化是人們在憲政發(fā)展和憲法實施的前提基礎下，通過商品經濟、民主政治、理性文化的綜合作用產生的關于憲法、憲政等事項的認知、評價等多方面認識的總和。憲法文化包含三個內容：作為“知”的對憲法知識的感知、記憶、思維和想象；作為“情”的對憲法文本、規(guī)范、秩序的感觀、情緒與評價；作為“意”的對實施憲法、維護憲法的情結和行動意愿。這三個內容的生成與發(fā)展，受到公民教育、憲法實施和憲法傳統(tǒng)等多方面因素影響。

關鍵詞：憲法文化；憲法信仰；憲法實施

中圖分類號：D9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2）12-0089-04

法治文化在文化發(fā)展的過程中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一方面，法治文化是一個社會文化發(fā)展的重要方面，憲法文化則是法治文化的核心內容；另一方面，法治文化是其他文化發(fā)展的有力保障，沒有以憲法文化為核心的法治文化保駕護航，其他類型文化也難以得到良好發(fā)展。

一、憲法文化釋義

（一）什么是完法文化？

憲法文化的概念歷來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其概念困境主要來源于“文化”一詞的多義性，據(jù)說，美國文化人類學家A·L·克羅伯和K·克魯克洪曾進行統(tǒng)計，1871年到1951年間文化定義有164個，此后法國社會心理學家A·莫爾則統(tǒng)計指出。20世紀70年代以前的文化定義有250個。因此，要突破這一困境，對憲法文化進行準確定義，其重點并不在于對文化的普遍概念進行探究，而是要考察憲法何以型構為文化，甚至以文化的形態(tài)作用于生活。惟其如此，方能突破由“文化”這個復雜概念織就的樊籠，有效辨識出憲法文化在現(xiàn)實中的確當含義。

就其原初意義而言，憲法文化自然應體現(xiàn)為一種精神層面的產物，它直接作用于人們的精神層面。與此同時，憲法文化又與憲法規(guī)范密切關聯(lián)，并以此為媒介作用于政治制度層面，“憲法文化對于憲法而言，既非純外部因素，也非純內部因素……憲法自憲法文化中汲取靈感、力量和正當性，后者則為憲法設定方向和目的?！弊詈?，它還會促進和保障憲政的發(fā)展，它在正常的社會條件下為公民自覺維護國家權力秩序、社會生活秩序提供精神動力，而在出現(xiàn)政治危機之時，則能夠激發(fā)起人民關于維護現(xiàn)有秩序、維持局勢安定的熱情與愿景，這是憲法文化在物質生活層面的集中體現(xiàn)。

既然憲法文化在精神、制度、物質三個層面上作用于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那么憲法文化也自然可以歸納為一個以憲法精神文化為基礎，憲法制度文化為架構，憲法物質文化為保障的綜合文化體系：（1）憲法精神文化是人們在一定歷史時期內，在商品經濟、民主政治、理性文化的綜合作用下產生的關于憲法、憲政等事項的認知、評價、情感等多方面精神因素的總和，是關于憲法、憲政的生活態(tài)度的總稱。憲法精神文化是憲法文化的基礎所在，也可以說是狹義的憲法文化。（2）憲法制度文化是借寓于具體憲政制度。作用于人們客觀生活，體現(xiàn)特定憲法價值，具有規(guī)范特性的生活準則。憲法制度文化是憲法精神文化的意志化，通過一定的制度運行方式，形成一定的文本規(guī)范或慣例習俗，并進而使得憲法精神文化的內容通過規(guī)則的方式展現(xiàn)出來，形成一種可為民眾共同倚重的、生活化的制度憑依。（3）憲法物質文化是憲法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共同作用之下形成的物質生活方式及相應的生活場境安排，它也是一國公民精神世界的外在表征和制度設計的物化體現(xiàn)。憲法物質文化承載了精神文化需求和制度建設功能，是精神文化需求得到滿足，制度文化實際發(fā)揮作用的產物。

（二）憲法文化建設的階段性

任何一個國家的文化建設都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它勢必要經歷一個漫長而復雜的發(fā)展階段。憲法文化作為一種包括精神、制度、物質三個層面豐富內涵的文化形態(tài)，本身即具有了極為豐富的內涵，加之我國法治建設起步較晚，憲法文化的建設更加不可能通過某個特定組織的特定行為即可完成，而必然體現(xiàn)為一個長期發(fā)展的、復雜的歷史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不同組織、個人的共同努力逐漸生成了憲法文化的基本內容。

前已述及，憲法文化的基礎在于憲法精神文化，而憲法制度文化、物質文化實際上都是現(xiàn)實世界對憲法精神文化的反映與延伸，憲法文化建設的核心步驟也從而體現(xiàn)為憲法精神文化的建設，即人們對憲法、憲政等的各種主觀意識的發(fā)展。從社會科學的一般觀念來看，人們認識世界的主觀意識過程主要可以分為三個階段：一是認知階段，目的在于解決“是什么”的問題；二是評價階段（即情感階段），目的在于解決“有什么用”的問題；三是決策階段（即意志階段），目的在于解決“怎么辦”的問題。

憲法文化的建設也因此具體包括了如下三個過程：一是“知”，也就是形成對憲法知識的感知、記憶、思維和想象：二是“情”，也就是塑造對憲法、憲政的情感要素，是對憲法文本、規(guī)范、秩序的感觀、情緒與評價；三是“意”，也就是產生對實施憲法、維護憲法的情結和行動意愿。這三個內容一方面呈現(xiàn)為一種遞進式的發(fā)展，由“知”到“情”，由“情”到“意”，另一方面又互相影響、彼此作用，從而體現(xiàn)為一種螺旋式的上升過程，在憲法文化的發(fā)展過程中不斷進步并完善。

二、憲法文化之“知”

（一）信任憲法：“知”的目標

信任憲法，是憲法文化建設過程中“知”的目標。信任憲法是指人們認為憲法值得信任。相信憲法在社會生活中客觀存在，并因此愿意在憲法不影響其自身利益的情況下遵守憲法。信任憲法是一種普遍存在的情感，它源于對國家體制的基本認知和體悟。

信任憲法是公民的一項基本要求，而創(chuàng)造一個信任憲法的社會環(huán)境，則更需要政府和社會的共同努力。要了解某位公民是否信任憲法，至少需要詢問以下三個問題：你覺得憲法有用嗎？你覺得大家都遵守憲法嗎？如果憲法可以隨意違反，你還會遵守憲法嗎？相信憲法有用，說明這位公民相信憲法切實存在于社會生活之中；相信大家都在遵守憲法，說明這位公民相信憲法在生活中得到了尊重；能夠自覺遵守憲法，說明這位公民相信憲法有一定的價值。

信任憲法并不單純意味著信任憲法的文本，而意味著對憲法制度是否存在的信任，這一制度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來源于憲法文本，但也獨立于文本作用于日常生活之中。而且，如果將這里的憲法單純視為文本，那么就可能導致一個明顯有誤的結論：在那些不成文憲法的國家，就不存在一定的憲法信任，這個結論很顯然是有問題的。

（二）公民教育：“知”的產生

憲法信任的產生，其關鍵在于公民一定程度上認同的產生。所謂認同，是基于認知而產生的一種趨同的心理狀態(tài)，現(xiàn)代公民社會所需要的認同包括公民認同、國家認同、憲法認同，等等。公民認同的產生，讓人們意識到自身作為公民所享有的主體地位和權利義務；國家認同的產生，讓人們意識到國家作為政治共同體所具備的功能目的和職權職責；憲法認同的產生，讓人們意識到憲法作為國家最高法所包含的價值精神和規(guī)范體系。

信任憲法的前提在于上述各種認同的漸次產生，這需要長期不懈的公民教育方能實現(xiàn)。任何人都不可能生而知之，惟有一定程度的、有效的教育，方能促進這些認同的產生。換言之，公民首先要知道憲法的內容，理解憲法的價值。才能信任憲法。這就需要人們意識到憲法在生活中的客觀存在，這主要依靠的是公民教育。

近些年來，關于公民教育的研究已經日漸引起學界關注，特別是在黨的十七大報告強調“加強公民意識教育，樹立社會主義民主法治、自由平等、公平正義理念”之后，關于公民教育的討論更是成為我國憲法學研究的熱點問題。公民教育的目的在于培育公民人格，塑造公民精神，熏陶公民品格，還需要通過普遍的憲法知識宣傳、憲法精神涵養(yǎng)、憲法傳統(tǒng)塑造來培育憲法意識。公民教育作為實現(xiàn)憲法信任的重要路徑，在憲法文化的發(fā)展中具有決定性意義，這種決定性意義，勢將使得公民教育具備相應的基礎性和普遍性：就基礎性而言，要實現(xiàn)公民對憲法的信任，就必須將以憲法教育為核心內容的公民教育全程納入國民教育過程之中；就普遍性而言，公民教育所針對的絕非一國之內的某個特定群體，而是一國國民全體。惟其如此，方能培養(yǎng)出信任憲法的社會主義新公民，方能進一步造就具備獨立意識、責任意識和主體意識的社會主義主人翁。

然而，我國公民教育直至目前仍處在一個謀求基本共識的階段。上個世紀的學校教育更加著重于義務的灌輸，強調個人道德要求，而不關注于公民權利精神的培育。這就讓人們很難對憲法有一個基本的認識——在只強調義務而不強調權利的教育內容面前，公民無法對憲法產生親近感，而只能產生畏懼與仰望。事實上，憲法并不只是規(guī)定了公民義務，更重要的是明確了公民的權利，特別是公民相對于政府的權利。憲法要得到公民的普遍認同。就必須產生公民對憲法的信任和親近感。這就要求通過一定公民教育讓公民認識到，憲法不是個人自由的枷鎖。而是自身權利的保護傘，憲法不僅意味著公民身上承擔的法定義務，更意味著國家為公民權利實現(xiàn)所進行的莊嚴承諾。

三、憲法文化之“情”

（一）信賴憲法：“情”的目標

信賴憲法，是憲法文化建設過程中“情”的目標，它是指人們認為憲法值得相信，憲法的規(guī)定能夠給自己帶來利益，并將有助于社會生活、政治秩序的進一步改善與發(fā)展，即便在不知道遵守憲法的結果的前提下。也會基于對憲法的依賴而遵守憲法。通過憲法本身的有效運行，滿足人民基于憲法信任而產生的對憲法的期待和心理預期，契合人民的憲法要求。

信賴憲法，不僅意味著人民產生了對憲法客觀存在的判斷——憲法存在與否是憲法信任層面的問題——更意味著對憲法價值的初步認可，認為憲法能夠契合自身對于社會的需求。公民在對憲法的信任得到一定程度的發(fā)展之后，即可能發(fā)生轉變，產生對憲法的信賴。人們基于本能地對國家體制產生認同，并在認同的基礎上遵守憲法，如果國家和社會能夠給遵守憲法的人們良好的回饋，將可能使人們產生對憲法的信賴，人們在不斷的受惠于憲法之后，產生一種對憲法的依賴心理。然而，如果國家和社會不能提供給遵守憲法的人們以相應的良好回饋，反倒供給那些違反規(guī)則、投機取巧的人以獲益的空間，這就會在反面影響人們對憲法的信任，憲法信賴自然不可能形成，甚至連最初基于本能而形成的憲法信任都無法維系。

為了達成公民對于實現(xiàn)憲法的信賴，并進一步讓憲法實施意志得以更加良好的實現(xiàn)。就必須加強分配機制改革，加速國家民主化進程，要讓真正遵章守紀的人獲得他們應當?shù)玫降睦?。讓違法亂紀的人得到應有的制裁。惟有這樣，方能讓人們保持原有的憲法信任，并將其發(fā)展成為對憲法的信賴。

（二）憲法實施：“情”的產生

公民要通過對憲法遵守，并從中獲益，來滿足自身對于憲法的期待。公平正義的社會制度、獲得充分尊重的憲法規(guī)范以及良好有序的憲法秩序，對憲法信賴的產生至關重要。這就要求憲法所確立的公平正義觀念在社會實踐中得到貫徹實施，并真實地作用于人們的日常生活，也就是說，遵守憲法的人能夠得到好的回饋，違反憲法的人則遭遇符合其惡行的制裁，權力得到憲法的有效限制。權利得到憲法的切實保障。

反之，如果憲法不能給人們以人格尊嚴、經濟利益和政治權利上的切實保障，即便它在語言上再怎么精致，在邏輯上再怎么周延，在愿景上再怎么美好，都無法獲取人們的信賴。“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尸骸”的社會現(xiàn)實，不可能滿足人們對于遵規(guī)守紀的期許，而只能讓信任憲法的人們心灰意冷，并進而動搖他們對憲法的良好情感。

憲法信任對憲法信賴的生成有著良好的推動作用：一方面，信任憲法的人們自覺遵守憲法，對憲法進行實踐，本身就是憲法信賴的涵養(yǎng)過程；另一方面，信任憲法的人群對不遵守憲法的行為予以鄙薄，也是對不遵守憲法的一種精神譴責，會對違反憲法者形成一種精神壓力。

但憲法信任本身是非常脆弱的；由憲法信任生成憲法信賴的過程，是憲法文化發(fā)展過程中至為關鍵也是最為危險的環(huán)節(jié)。我們可以用日常生活中的一個簡單例子說明這種危險：一群旅客在火車站井然有序地排隊購票，這讓整個秩序變得清晰，避免了紛爭的產生，有效提高了購票環(huán)節(jié)的效率，大部分人都因此受益。然而突然有人插隊，于是人群一致譴責，插隊者遂回歸原先位置，這就讓人們對排隊的信任加強。此時發(fā)揮作用的就是一種信任——人們基于這種信任對不遵守規(guī)則的人進行鄙薄，形成精神壓力。

但如果插隊者不管不顧，仍然強行購票，并最終購得車票，則很可能導致秩序的完全混亂，后來者因此不相信排隊的意義紛紛選擇插隊，這就導致對排隊這一行為信任的喪失——人們認為，雖然隊伍存在，但不排隊反而更加符合自身利益需求。此時，社會需要做的是一定的干預，售票員應當明確告知插隊者“排隊去！”并拒絕售給插隊者車票，秩序則將得到恢復，不僅沒有插隊的人群而更加相信排隊的公平性，插隊的人也會因此得到教導。

社會是由一個個具體的人組成的，這些人都自覺遵守憲法之時，相關干預將變得沒有必要，憲法的信賴會油然而生。然而這并非社會的常態(tài)，為個別利益“插隊”的行為時有發(fā)生，但這在一個有著基本公平正義的社會中并不成其為問題，因為一旦“插隊”的行為遭到譴責和拒斥，從而無法得到良好的回應，仍然會讓公民產生相應的信賴，這甚至可能比單純的依據(jù)遵守而產生的信賴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上述例子中所提到的一個重要角色是“售票員”，在現(xiàn)實生活中。這個角色意指那些掌握公共資源或者掌控公共權力的機構。這些機構應當自覺維護憲法秩序，并在憲法秩序遭到破壞之時，致力于恢復這一秩序。但“售票員”也存在著很大的道德風險——如果“售票員”售給他人車票，這將給“排隊”秩序造成破壞，讓人們對“排隊”的公平性產生質疑：如果“售票員”本身就支持插隊或者讓自己的親友插隊甚至倒賣車票，這就會給整個秩序造成徹底的破壞。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公民對憲法的“情”的產生，其關鍵即在于這個作為公共權力、公共資源掌控者的機構，他們的行為直接決定了這種情感的維系與否，并導致了良好的憲法信賴的產生，或者摧毀原有的憲法信任。在憲法信賴的培育過程中，必須全力遏制這種由公共資源和公共權力的掌握者所做出的危險的破壞行為。

四、憲法文化之“意”

（一）信仰憲法：“意”的目標

基于對憲法作用的進一步認識。并考慮到憲法在社會生活中的基礎性作用，人們在信賴憲法之后。很可能進一步產生一種情感，也就是信仰憲法，這是一種基于信念而生的意志。我們認為，信仰憲法是指人們認為憲法就是正義的代表，道德的使者，無論在何種情況下，甚至當人們明知遵守憲法可能導致自身利益受損的情況下，仍然堅持遵守憲法。信仰憲法是建立在信賴憲法的基礎之上的，人們在經歷了長期的憲法信賴之后，逐漸對憲法深信不疑，對憲法產生了強烈的感情，相信憲法必能為人類帶來福祉。即便明知憲法會帶來自身的利益損失，也不愿違背。

相較于信賴憲法，信仰憲法更加難能可貴，它是一種對憲法內蘊福祉的不懈追尋。古代西方影響最為深遠的哲學事件是蘇格拉底之死，在這一事件中，蘇格拉底用生命詮釋了憲法信仰的精髓。公元前399年，蘇格拉底因瀆神和教唆青年兩個罪名被判死刑。在獄中，他拒絕了他的學生兼好友克里同的好意而反對越獄，他堅持認為自己必須遵守雅典的法律，因為作為雅典的公民，不能違背雅典的法律。蘇格拉底此時感覺到的是一種服從于城邦的合法權威和城邦法律的神圣義務，所以他十分自覺而坦然地接受了死刑?？梢赃@么說，蘇格拉底的“迂腐執(zhí)著”，為后來整個西方世界的法治發(fā)展奠定了第一個基礎。憲法的“意”正是這樣一種存身于憲法文化中的最為崇高的境界，它要求人們將憲法視為一種神圣的人生之道，并踐履之，將憲政視為人類福祉的終極追求，并探尋之。

（二）完法傳統(tǒng)：“意”的產生

憲法信仰的產生，其核心在于要有遵憲、守憲的高尚情操與意志。從西方經驗來看，憲法信仰的產生有賴于憲法價值的彰顯，這需要兩個必備要素：其一是價值要素，要涵泳一國之傳統(tǒng)價值，并將其與憲法進行緊密結合，形成一種作為傳統(tǒng)的憲法精神；其二是形式要素，要通過一定的戲劇化方式將這種作為憲法精神的傳統(tǒng)進行充足與適當?shù)谋憩F(xiàn)。

就價值要素而言，西方的憲法信仰源自其傳統(tǒng)中的宗教意識——西方法治思想在內容上與宗教密不可分，法律與宗教在儀式、傳統(tǒng)、權威等方面存在許多共通之處，它們同樣需要虔誠的信仰和自覺的服從?！胺膳c宗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我們希望法律繼續(xù)有效，我們就不能不重興人們對于法律的獻身激情（這種情感本質上是宗教的）。”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將形同虛設，要實施憲法，就必須讓憲法成為一種塵世信仰。如果不能激發(fā)起人們對憲法和法律的宗教式激情，那么不止憲法、法律，其背后蘊藏的政治權威都將蕩然無存。要塑造憲法的信仰，就必須找到一種足以彰顯憲法價值的方式。

就形式要素而言，西方憲法信仰彰顯的過程就是一個將憲法傳統(tǒng)戲劇化展現(xiàn)的過程。正如美國法學家伯爾曼所強調的那樣，法律的各項儀式，也像宗教的各種儀式一樣，乃是被深刻體驗到的價值之莊嚴的戲劇化。在法律和宗教里面需要有這種戲劇化，不僅是為了反映那些價值，也不僅是用來表明一種肯定，它是有益于社會的價值的理智信念，而且是為了喚起把它們看做是生活終極價值之一部分的充滿激情的信仰。更有甚者，如果沒有這個戲劇化的過程，那些價值就無以存身，意義盡失。

具體來說，西方憲法價值的戲劇化展現(xiàn)有很多方式：一是雕塑，譬如在西方很多法院都立有一個正義女神像，其形象為一蒙眼女性，白袍，金冠。左手提一秤，置膝上，右手舉一劍，倚束棒。束棒纏一條蛇。腳下坐一只狗，案頭放權杖一支、書籍若干及骷髏一個。這些裝飾都具有相應的象征意義?！鞍着?，象征道德無瑕，剛正不阿；蒙眼，因為司法純靠理智，不靠誤人的感官印象；王冠，因為正義尊貴無比，榮耀第一：秤比喻裁量公平，在正義面前人人皆得其所值，不多不少：劍，表示制裁嚴厲，決不姑息，一如插著斧子的束棒，那古羅馬一切刑罰的化身。蛇與狗，分別代表仇恨與友情，兩者都不許影響裁判。權杖申威，書籍載法，骷髏指人的生命脆弱，跟正義恰好相反：正義屬于永恒?！倍欠?，譬如西方的袍服制度反映了法律信仰與宗教信仰的共通性，西方穿袍服的人只有三類：手握圣經的教士、高居法庭的法官和已獲得學位的學者。袍服是一種最能磨滅一切人類形體特征的服飾，它具有的意義在于忽視人的個性而彰顯其象征意義——神父的袍服代表著神的圣光，學者的袍服則代表著知識的力量，法官袍服則代表人世間無所不在的對正義的孜孜不倦的追求。顯而易見的是，那些用來彰顯憲法和法律價值的雕塑與服飾，都是符合西方國家傳統(tǒng)文化精神的形式，也非常易于滿足人們的價值傾向與審美習慣。

就借鑒意義而言，我們發(fā)現(xiàn)憲法文化也是具有傳統(tǒng)性的那部分民族性格，憲法信仰的催生必須符合這種傳統(tǒng)，否則將無從存身。要尋求憲法文化中最為高級的“意”，就必須找出那些迎合了大家心理期待，滿足人民感情需求，并符合社會傳統(tǒng)信仰的價值追求，同時還要讓這些東西在形式上符合于這些要求。如果一如既往的憲法歸憲法，傳統(tǒng)歸傳統(tǒng)，只能導致傳統(tǒng)和憲法的共同破滅。

就發(fā)展意義而言，憲法不僅要迎合傳統(tǒng)，與傳統(tǒng)契合，還要創(chuàng)造傳統(tǒng)，成為新的經典。這就給憲法本身內容和憲法的表現(xiàn)形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憲法本身及其表現(xiàn)形式要有神圣感，它應當激發(fā)人們關于遵憲護憲的崇高情懷。中國是禮儀之邦，在傳統(tǒng)文化中有豐富的本土資源，如何通過塑造憲法的金身來型構憲法的神圣性，當是我們進一步思考的重大課題。

五、結語

憲政是人類政治文明發(fā)展的一種高級形態(tài)，憲法文化不僅是伴隨著一國憲政不斷發(fā)展的上層建筑內容。同時也是一國憲政良好發(fā)展的推動力量。憲法文化發(fā)展的三個內容，反映了憲法文化的體系性，更表現(xiàn)為憲政發(fā)展的客觀要求。要讓憲法為人們普遍認知、了解，并產生遵憲、護憲的自覺，進而造就信仰憲法的社會風尚，這正是憲法文化發(fā)展的目標，也是憲政國家和市民社會在文化上的一個重要特征。我們認為，這三個階段的明晰化，為我們進一步明確發(fā)展目標、采納恰當措施奠定了一個基本的認識基礎。

目前，我們國家正處于進一步深化政治體制改革、建設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乃至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歷史進程中，這就更需要我們通過各種方式、方法自覺維護憲法權威，涵泳憲法精神，激發(fā)憲法信仰，在全社會建設起健康有序、充滿活力的社會主義憲法文化，為社會主義建設進程的健康平穩(wěn)發(fā)展保駕護航。

責任編輯 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