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益民
(鹽城工學院大學外語部,江蘇鹽城224051)
言語行為理論與戲劇翻譯
——以《茶館》兩英譯本為例
張益民
(鹽城工學院大學外語部,江蘇鹽城224051)
言語行為理論;戲劇翻譯;《茶館》
言語行為理論是語言學研究領域中的一個重要理論。首先對之進行了簡單的介紹,接著結合老舍先生著名話劇《茶館》的兩個英譯本,重點探討了言語行為理論在戲劇翻譯中的實踐運用;分析表明該理論對戲劇翻譯實踐具有很強的指導意義。
言語行為理論是語言學研究領域中的一個重要理論。該理論由奧斯丁(Austin)首先提出,后來,其學生塞爾(Searl)對之進行了繼承和發(fā)展。最初,奧斯丁將人類的言語分成兩種,即述愿(constative)和述行(performative),也被譯為敘事和施為,并且兩者是對立的。但是隨著進一步的研究,奧斯丁發(fā)現此種“二分法”顯得有些絕對;嚴格意義上而言,是很難區(qū)分言語到底是屬于述愿還是述行的,兩者往往存在重合。在交際過程中,為使其話語具有述行功能,發(fā)話人會避免使用或影響交際的明示語和表達式,而采用多種其他原本性的輔助手段,包括語調、肢體語言或向受話人提供理解此話語的一定的語境。鑒于此,奧斯丁覺得再無必要將言語進行上述分類。最終,其放棄了原先的理念,并提出需要一個全新全面的理論,這個新理論須能反映出“說即做”的精神。奧斯丁將這個新理論稱為“言語行為理論”。[1]
有些學者把新理論稱為“三分法”理論,用以區(qū)別“二分法”舊理論。新理論中,奧斯丁認為,言語行為通常包含三種行為:言內行為(locutionary act)、言外行為(illocutionary act)和言后行為(perlocutionary act)。言內行為指發(fā)話人表達出符合某種語言語法習慣并且有意義的話語行為,即以言指事;言外行為則指發(fā)話人通過其話語希望受話人采取一定行動的話語行為,即以言行事;而言后行為指發(fā)話人的話語對受話人等的感情、思想以及行為可能產生一定影響的行為,即以言成事。[2]
奧斯丁的新理論不乏追隨者,其中他的學生塞爾成就斐然。塞爾根據其老師的理論進一步將“三分法”中的言語行為細分為以下五種:陳述(representatives)、指令(directives)、承諾(commissives)、表達(expressives)和宣告(declarations)。
盡管言語行為理論從提出就收到一些學者的批判,筆者認為其積極意義是不用質疑的。該理論對語言學界產生了重大影響,其中許多議題仍是當今語言學研究的重要課題。
戲劇是一種特殊的文學形式,其主要服務于舞臺演出的需要。劇本中的語言分為人物語言和舞臺說明語言兩種。前者是主體,為舞臺上演員們表演時所說的話語提供臺詞等;后者為輔助性語言,用以說明人物動作和對話環(huán)境,推進戲劇情節(jié)發(fā)展。本文擬關注的是人物語言,這些語言屬于表演性語言。對于這些表演語言的研究和翻譯,國內外不少專家予以不少關注。英若成是我國著名的翻譯家、戲劇演員及導演,他認為在戲劇中表演不僅僅是化妝成某個劇中人物,而且要演好其在劇中的角色和動作;在舞臺上,演員實際是通過表演語言來實施某種行為,或警告,或安慰,或激怒;甚至表達性和爭論性的話語中也可能包含某種行為,例如請求和抗議。[3]譯者在為舞臺演出而翻譯劇本時,應該牢記這一點。
國內外關注戲劇翻譯研究的專家認為,戲劇翻譯的目的,總體來看,主要是為了使原劇本在目標語舞臺的順利演出。蘇姍·巴斯內特(Susan Bassnett)覺得戲劇翻譯應該遵循言語行為理論中的述行規(guī)則,也就是言即行的特點。[4]英若成認為,戲劇翻譯中對原劇本人物語言的翻譯要注意譯出臺詞蘊含的行為,尤其是那些看似與行為、動作無關的語言,比如表達性話語。[3]道格拉斯·羅賓遜甚至從更為宏觀的視角把言語行為理論引進翻譯研究;他認為,
翻譯行為本身就可以看作一種用詞語言說的行為。[5]
下文擬以老舍著名戲劇《茶館》的兩英譯本為例,分析其中的言語行為。這兩個英譯本分別是我國著名翻譯家英若成先生翻譯的《茶館》以及加拿大人John Howard Gibbon所譯的《茶館》。前者是1978年完成翻譯,由外文出版社的《中國文學》雜志出版;本文擬研究的版本是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8出版的。后者是由外文出版社2001出版的版本。下面我們按塞爾的言語行為“五分法”來逐個對比分析。
(一)陳述
陳述是指發(fā)話人就某一事件發(fā)表自己的見解或者態(tài)度,并對其真?zhèn)呜撠?。這種話語包括敘述、斷言、總結、宣稱以及否認等。請看下例:
例1 原文:秦仲義:來看看,看看你這個年輕小伙子會作生意不會!王利發(fā):唉,一邊作一邊學吧,指著這個吃飯嘛?!T诮置嫔匣祜埑?,人緣頂要緊。我按照我父親遺留下的老辦法,多說好話,多請安,討人人的喜歡,就不會出大岔子!……[6]16
英的譯文:Qin Zhongyi:Just taking a look around——to see if a young fellow like you can run a business like this.Wang Lifa:Well,I learn as I go along.I have to.It’s my living!….In a business like this you have to be popular.I do everything just like my father.Always be polite,always make obeisances,try to please everybody.Then there won’t be any serious trouble
…[7]27
霍的譯文:QIN ZHONGYI:Just checking——checking to see if a young fellow like you can run a place like this.WANG LIFA:Ai!I’ve had to learn because I depend on this place for a living……When you’re in business to make a living it’s very important to be well-liked.I do things just like my father did.If I’m not dropping to my knee,in greeting,I’m dropping compliments——trying to please everybody.That way you avoid trouble
…[8]39
上例出自第一幕中;裕泰茶館老板王利發(fā)與他的房東秦仲義正在聊天;后者對目前的房租不甚滿意。秦的話語明顯屬于一種陳述,其“看看你這個年輕小伙子會作生意不會”應該屬于一種宣稱,宣稱此行茶館的目的。王擔心秦會收回房子,急于表現自己的管理能力以讓秦放心其完全可以支付那怕是上漲后的租金。他的回答也是一種陳述,用以表達他對開茶館這一行業(yè)的個人見解或者總結;同時也表達出對秦的“宣稱”積極性的回應。兩位譯者在處理原文劃線部分的信息時,都采用了第二人稱代詞“you”,而不是第一人稱“I”;這種手法可以反映出王對秦的陳述的贊同。但是對于劃線后王的陳述性話語的翻譯,兩位譯者的翻譯手法明顯不同。英用來三個很簡短的祈使句和原文中的話語形成對應,自然推進到王“就不會出大岔子”的結論;這個結論其實就是王對于自己能夠成功經營茶館的“斷言”和“宣稱”。而霍采用了長且復雜的句子“If I’m not dropping to my knee,in greeting,I’m dropping compliments——trying to please everybody.”翻譯此處,使得原文中王的陳述性語言色彩流失不少。
當然,翻譯過程中實現源話語中的言語行為效果的方法是多種多樣的。句子結構的長短變化、詞匯的選擇以及話語聲調音調的變化等都是常用的手法。上例中,英就使用簡短的句子結構、詞匯的選擇來實現原文中的言語行為。
(二)指令
指令是指發(fā)話人希望通過其言使受話人去做某事。這種話語有命令、要求、堅持等。請看下例:
例2 原文:常四爺:你要怎么著?二德子:怎么著?我碰不了洋人,還碰不了你嗎?馬五爺:二德子,你威風啊![6]13
英的譯文:Chang:What do you think you’re doing?Erdez: Perhaps I don’t touch the foreigners,but I’ll give one of my touches.I will!Master Ma:Erdez,you’re quite an important person,aren’t you?[7]13
霍的譯文:FOURTH ELDER CHANG:You want to start something?ERDEZI:Start something?So,I can’t handle the foreigners,eh?Well,I can sure handle you.FIFTH ELDER MA: Erdezi,you’re quite something.[8]23
該例也出自第一幕中;常四爺和松二爺就茶館里面即將發(fā)生的斗毆調解事件交流看法,二德子橫插進來和常四爺起來爭執(zhí),似乎兩位要動手打架了。此時馬五爺發(fā)話“二德子,你威風啊”,明顯有勸架之意。該話語就屬于“指令”類言語行為。馬五爺的這句話是說給二德子聽的,馬希望二德子聽完這話后,終止與常的沖突。劇中,馬是吃洋教的惡霸,二德子只是一個小打手,從地位上而言,前者比后者高的。因而,馬是有資格向二德子發(fā)號施令的。我們對比一下兩位譯者對馬的“指令”言語的翻譯。英用了一個反意疑問句“Erdez,you’re quite an important person,aren’t you?”,而霍用了一個一般陳述句“Erdezi,you’re quite something.”就凸顯馬話語中的“指令”涵義而言,英的譯文要比霍更有力度和效度。
(三)承諾
承諾是指發(fā)話人通過其話語向受話人許諾和保證將來某種行為的發(fā)生。該話語包括宣誓、威脅、許諾、主動提供等。請看下例:
例3 原文:秦仲義:小王,這兒的房租是不是得往上提那么一提呢?當年你爸爸給我的那點租錢,還不夠我喝茶用的呢!王利發(fā):二爺,您說的對,太對了!可是,這點小事用不著您分心,您派管事的來一趟,我跟他商量,該長多少租錢,我一定照辦!是!嗻![6]16-17
英的譯文:Qin Zhongyi:Now,young man.,don’t you think it’s about time we raised the recent a bit?The pittance your father used to pay me as rent won’t even keep me in tea!Wang Lifa:Of course,sir,how rig you are!But there’s no need for you to bother yourself over such matters.Send your steward round,I’ll work it out with him.I’ll certainly pay what’s fair.Yes,I willsir![7]29
霍的譯文:QIN ZHONGYI:Little Wang,don’t you agree it’s time that the rent on this place was increased?The pittance that your father gave me is no longer enough to keep me in tea.WANG LIFA:Second Elder,you’re right——quite right.But there’s no need for you to trouble yourself over such petty things.Send one of your clerks to talk it over with me,and of course I’ll pay whatever we agree on.Of course I’ll pay it.[8]41
該例出自第一幕中;秦仲義和王利發(fā)正就租錢是否應該漲進行對話。秦作為王的房東,提出漲房租的要求;王的回答很明顯包含“承諾”性話語,而且其對秦的要求是沒有任何異議,以近乎奴性的方式予以回應。為了保持原文中這種風格,兩位譯者均采用一定的翻譯策略。英使用了“I’ll”結構三次以及“sir”以顯示王的“承諾”性言語行為;霍重復使用了“of course”以及“I’ll”兩次,以期表達同樣的意思。對比而言,筆者覺得英的譯法稍好些,更能體現王的“承諾”性言語行為。
(四)表達
表達是指發(fā)話人通過自己的話語向受話人傳達自己的心理狀態(tài)或者就某事的想法。這類話語包括不滿、致謝、祝賀、歡迎和道歉等。
我們仍以例3為例。秦仲義的話語其實就是一種“表達”,表達了他對目前王支付的房租的一種“不滿”。為了使他的“不滿”顯得更有道理,從而使房租上漲的要求得到滿足,秦使用了夸張的手法,說目前租錢尚不夠其喝茶用。為了表達出此處的夸張意味,英用了“pittance”和“even”兩詞。我們知道,“pittance”在英語中是“a very small amount of money,especially wages,that is less than someone needs or deserves”,意即“少量(或僅足糊口)的津貼;很少數量的金錢”。這個詞的選用再加上下文的“even”一詞,對于體現原文中的夸張意味很到位。再看霍的譯文,他同樣使用了“pittance”一詞,不過與之搭配的詞是“no longer”。我們覺得兩位譯者的翻譯都能表達原文夸張意味,都很好地體現了秦仲義的“不滿”言語行為。
(五)宣告
宣告是指發(fā)話人希望通過自己的話語是受話人接受某種現實,并且是受話人明白其話語就是現實或者事實。這類話語包括辭職、命名、宣戰(zhàn)等。請看下例
例4 原文:宋恩子:……他說“大清國要完”,就是跟譚嗣同一黨!……常四爺:告訴你們,我可是旗人!吳祥子:旗人當漢奸,罪加一等!鎖上他![6]19-20
英的譯文:Song Enzi:…Since he said“The Great Qing Empire is done for!”he must be a follower of Tan Sitong… Chang:Remember,I’m a Bannerman !Wu Xiangzi:A Bannerman turned traitor gets a heavier sentence!Chain him![7]43
霍的譯文:SONG ENZI:…He said“the Great Qing Empire is about done for.”He’s a follower of Tan Sitong…FOURTH ELDER CHANG:I tell you,I’m a Manchu Bannerman!WU XIANGZI:When a Bannerman turns traitor,the crime is one degree more serious.Chain him![8]55
該例出自《茶館》第一幕中;宋恩子和吳祥子是兩個老式特務,是朝廷的鷹犬;他們在茶館無意間聽到常說到“大清國要完”的話語,便斷定?!案T嗣同一黨”,并說“旗人當漢奸,罪加一等”。他們的話語應該屬于“宣告”類,即告訴常不要質疑他們的判斷,應該順從地接受被“鎖”的命運。常的“我可是旗人”也應該屬于“宣告”類話語,意即告訴二位特務不要胡亂抓人。來看兩位譯者如何體現此處的言語行為。英處理對等譯出原文中的四個感嘆號外,還用來簡短的“主謂賓”結構以及“must be”、“I’m”來表達話語中蘊含的言語行為。霍只譯出兩個感嘆號,且用了一個“when”引導的復合句處理吳的第一句話,顯得不夠干脆簡潔,使得原本“宣告”類的話語有點像“陳述”類。
上文首先簡單地介紹了語言學中的一個重要理論——言語行為理論;接著分析了戲劇翻譯中言語行為理論的指導意義;最后以《茶館》兩個英譯本為例,對比分析了英若成和霍華兩位譯者在翻譯這些帶有言語行為的話語的異同。結果表明,兩位譯者都試圖譯出話語中的“行為”意義,總體而言英的譯法更能體現這些“行為”話語。從戲劇翻譯的角度而言,為了方便表演,譯者應該在言語行為理論的指導下,很好地將話語中的“行為”譯出,尤其是那些不夠明顯的“言外行為”和“言后行為”。
[1] 何兆熊.語用學概要[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236.
[2] 周方珠.翻譯多元論[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4:234.
[3] Lao She.Teahouse[M].Trans.by Ying Ruocheng.Beijing:Chinese Translation Publishing Corporation.1999:5.
[4] Bassnett,Susan,Andre Lefevere(eds).Constructing Cultures:Essays on Literary Translation[C].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s Education Press.2001.
[5] Robinson,D.Performative Linguistics:Speaking and Translating as Doing Things with Words[M].London:Routledge.2003.
[6] 老舍.茶館[M].???南海出版社,2011.
[7] 英若成譯.茶館[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8.
[8] 霍華譯.茶館[M].北京:外文出版社,2001.
Key words:the speech-act theory;culture;drama translation;teahouse
Abstract:The Speech-act Theory is am important research field in linguistics.The essay first makes a brief introduction to it.And then the essay,taking the two English versions of Lao She’s Teahouse for example,focuses on the application of the theory to translation of the drama.The study reveals that the speech-act theory is vital to the instruction of drama translation.
The Speech-act Theory and Drama Translation——AStudy of Two English Versions of Teahouse
ZHANG Yi-min
(Yanche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Yancheng Jiangsu 224051,China)
H315.9
A
2095-2708(2012)06-0130-03
2012-04-11
本文為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項目成果,項目號:2010SJB740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