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崇禎17年(1644)3月,李自成的大軍兵臨京城,明思宗朱由檢擔(dān)心女性家屬受到起義軍凌辱,先是命令皇后自殺,然后又親手殺死自己女兒和所御妃嬪數(shù)十人。在殺害女性家屬之前,朱由檢曾將三個皇子召入宮,叫他們改穿民衣,并殷殷叮囑:“萬一生還,一定要光復(fù)社稷?!弊鐾赀@一切,朱由檢便上吊于景山壽皇亭。
明思宗的三個皇子流落民間,就此成了清代最高統(tǒng)治者的心病。順治和康熙兩朝,始終籠罩在所謂“朱三太子”的恐慌中?!爸烊印?,就是皇四子、永王朱慈煥。胡忠定《教科書里沒有的清史》記載:“朱三太子”最早出現(xiàn)在順治8年(1651),有人告發(fā)一個茶葉販子是崇禎帝的三皇子。順治12年(1655)2月19日,漕運總督蔡士英向朝廷報告,江西南昌人朱周自稱“朱三太子”,“暗通海賊,潛謀叛亂”。康熙12年,農(nóng)民楊起隆等人不滿滿洲貴族入關(guān)后在京城周邊大肆圈地和政府實施“逃人法”,利用宗教做掩護暗中組織民眾,并于當(dāng)年12月21日舉事。楊起隆自稱“朱三太子”,建年號為“廣德”,率領(lǐng)頭裹白布、身束紅帶的起義者與清軍街戰(zhàn)。起義雖然遭到鎮(zhèn)壓,200多名起義者被殺頭,但此事帶給清政府的心理陰影卻不可小覷??滴?6年(1707)12月,蘇州織造李煦密報,蘇州有人起事,“以紅布裹頭,樹大明旗號”。官府順藤摸瓜,在浙江四明山地區(qū)將抗清多年的張念一等人逮捕,在審訊中得到了“朱三太子”的下落。不久,清政府即在山東汶上縣抓住了“朱三太子”,此人聲稱自己真的是崇禎第四子,曾落入李自成軍中,后來流落南方,在鳳陽被一王姓紳商收養(yǎng),繼而出家為僧,最后又入贅余姚縣胡家,曾被幾伙反清義士擁戴。康熙讓明末老太監(jiān)來辨認,結(jié)果沒有一個人認識他,因此判定此“朱三太子”是冒牌貨,下令將其凌遲處死,其三個兒子斬立決。然而,“朱三太子”們并未收手,康熙60年(1721),臺灣朱一貴起義爆發(fā),此人依然自稱明朝后裔,舉著“朱三太子”的牌子。到了雍正朝,甘鳳池、周昆來、張云如等人也借著“朱三太子”的旗號大肆活動。
事實證明,清初眾多的“朱三太子”無一正宗,“原裝”的朱三太子從來沒露過面,估計此人早因凍餓暴尸荒野了。社會上出現(xiàn)那么多假冒的“朱三太子”,并非因為老百姓真的認為明王朝有多好,他們其實也知道大明江山小半亡于關(guān)外的清政權(quán),大半亡于以李自成為代表的農(nóng)民軍。清朝統(tǒng)治者完全依賴屠刀奪取政權(quán),不在乎民心,“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就是證據(jù)。取得政權(quán)后,清政府授予滿洲貴族大量特權(quán),又極大地損害了下層民眾的利益。于是,底層人士自然只能借助“朱三太子”的名號,喚醒占全國人口絕大多數(shù)的漢人的亡“國”之痛,以便團結(jié)一心推翻清政權(quán)。只要統(tǒng)治者不放棄自己的既得利益,老是像過去一樣欺壓百姓,那些來自民間的“朱三太子”們就抓不完殺不絕。晚清時孫中山先生發(fā)動革命,不也提出過“驅(qū)除達虜,恢復(fù)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quán)”的主張嗎?如果我們不看其最終的政治目標(biāo),只討論其行事手段,孫中山其實就是一個華僑版的“朱三太子”。
作為自然人的朱三太子并不可怕,人生不滿百,朱三太子再跟現(xiàn)政權(quán)作對,也總有從地球上消失的一天。最可怕的是,一個社會的制度老是逼著人一批批去做“朱三太子”,使國家永無寧日。從這個意義上說,清代最大的“朱三太子”其實是極端自私的封建統(tǒng)治者自己?!?/p>
(作者單位:湖南人文科技學(xué)院中文系)
責(zé)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