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時代的藝術表現(xiàn)出了神力兼并萬物的傾向,以權力強化宗教活動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事事占卜,事事問神,用青銅禮器來供奉神靈,祭祀社稷、祖先,為酒為醴,載歌載舞,“致其敬于鬼神”(《禮記·運動》)。因此宗教和禮法的神圣化,導致青銅藝術造型及紋飾的神秘意味。
一、青銅器紋飾與原始宗教
青銅器的紋飾大致要分為八類,它們是獸面紋類、龍紋類、鳳鳥紋類、各種動物紋類、火紋類、各種獸體變形紋類、幾何紋類和人物畫像類等。青銅器紋飾作為神人關系的中介物的圖像標志,具有符號的意義,能夠為同一社會集團的成員和本集團的祖先神以及所崇拜的諸鬼神仙靈所認同。
(一)圖騰標記
圖騰(Totem)是一種自然形象,比較多的是動物形象,某一原始氏族認為這種自然形象與他們本氏族有著特殊的關系,或視之為本氏族的祖先,或視之為本氏族的親屬或保護神,因此無比虔誠的敬奉它,崇拜它。如龍紋、夔龍紋、鳳紋、蟬紋等。龍紋是中華民族最吉祥、最神圣的紋飾,還有美麗高傲的鳳鳥紋長盛不衰,都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的最具代表性的象征,這些裝飾圖案成為當時青銅器,特別是禮器裝飾設計藝術的一個顯著時代特征。在新石器時期,龍紋接近蜥蜴、壁虎的形象,到商周青銅器時代、逐漸演變成、夔龍、龍紋。夔是傳說中的一種近似龍的動物,多為一角,一足,口張開,尾上卷,圖形裝飾變化多樣主要盛行于商代和西周。鳳紋同屬具有圖騰學淵源的紋飾,始于商,而盛行于周。這與鳳鳴岐山而周興似乎一致。鳳紋是由、原始彩陶上的玄鳥演變而來的,西周基本形象是雉,早期鳳紋有別于鳥紋最主要的特征是有上揚飛舞的羽翼,因此,鳳紋在青銅器中最為飄逸美麗的紋飾。
(二)神靈崇拜
青銅器紋飾中宗教意味最濃的是饕餮(tao tie)紋。關于饕餮有各種說法,主要有兩種:一是認為它們是原始社會圖騰觀念的遺留;一是認為它們是祭祀鬼神祖先的犧牲,或引申為“助理巫覡通天地工作的各種動物在青銅儀器上的形象”。在上古人類心中,整個世界都充滿著種種稀奇古怪的精靈,其中有的是人的命運的主宰者或者朋友,有的是專與人類搗亂的妖魔鬼怪。上古人類將種種自然的或社會的災禍都歸與妖魔作怪。驅除妖魔鬼怪是原始人的重要的活動之一。這種活動通常叫辟邪。如司母戊方鼎,它是以細密的云紋組成的裝飾帶襯托浮雕式的獸面紋主題,整體面貌以對稱的猙獰獸面象征王權威嚴,是商末青銅器的代表作。
(三)驅神辟邪
在商周的紋飾中,可以看到以神化了的動物食人的方式來辟邪。這種用圖騰動物捕食怪物的形象辟邪,反映的是神與魔的斗爭,又曲折的反映了人與自然的抗爭。如虎食人卣,銅體作虎踞坐形,以虎后爪與尾為器的三個支撐點,而虎的前爪正有力地攫著一斷發(fā)跣足的人,作噬食狀,造型十分逼真生動。此卣形制復雜,顯示鑄造的高超技藝。我們可以將其理解為是為了辟邪,反映“虎食鬼”的神話;也可以說是人獸相擁,人為作法巫師;還有的認為虎為神物,猛虎食人是“天人合一”。
(四)裝飾作用
青銅器中的自然物象多以變異的手段來表現(xiàn),最常見的是云雷紋、渦紋和水波紋,這種紋飾曾被普遍用作填滿所要裝飾的環(huán)形裝飾帶及大面積的“地子”上,又被稱為“地紋”。這種“變異現(xiàn)象”不僅表現(xiàn)出由原始先民傳承而來的企圖借助想象來超越現(xiàn)實的思維方式,也表現(xiàn)出奴隸時代由社會等級、權力意識激發(fā)出的幻想。立體式的、浮雕式的饕餮紋、夔紋等,襯托以線刻的云雷紋等各種底紋,構成繁密復雜的圖案。強烈的宗教情感在青銅器上凸現(xiàn),神秘詭異,氣勢逼人。
中國青銅器的發(fā)展主要經歷了夏、商、周三個歷史時期,其間青銅器的風格從凝重莊嚴的藝術風格轉向了樸實、簡潔、明快風格,同時青銅器的社會功能也從祭祀用的禮器逐漸轉變成實用器具。青銅器的紋飾則由莊重的饕餮紋、夔紋到富有韻律的竊曲紋、環(huán)帶紋,再發(fā)展為清新的蟠螭紋、宴樂、攻戰(zhàn)紋等,其間動物紋飾猙獰的超自然魔力逐漸減弱,直至喪失。這種紋飾的變化不僅僅是因為制造工藝或者人們審美水平的提高引起的,同時與人類生產力的提高及社會的變革也存在一定的聯(lián)系。
二、青銅器紋飾演變的原因
(一)人與自然、人與動物關系的變化
人與動物關系的變化對商周青銅器紋飾演變的影響表現(xiàn)了對自然的無奈、恐懼與敬畏,使得人們期盼神力的庇護,甚至把自己想象為某種猛獸,刻畫獸身人首或人身獸首的形制、紋飾。在青銅器上用更為獰厲怪異的紋飾“辟邪免災”,增強自身的安全感。如在四川三星堆遺址祭祀坑中發(fā)現(xiàn)的與真人等高的青銅立人像,面型瘦削,五官的表現(xiàn)葉有些程式化,但眉毛粗寬,又目呈杏葉形狀,中央凸起一道折棱,而不刻畫眼珠。其口裂很長,耳朵很大,耳的細部為勾云狀的結構,下垂有穿,為戴耳飾用。其面部雖然沒有表情,但那張沒有表情而夸張五官的臉卻有著事業(yè)嚴冷的宗教感情色彩。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人從運用智慧、工具與猛獸斗爭,從偶爾取勝,逐漸相持,到掌握主動以挑戰(zhàn)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而進入了人尋獸而獵的時代,前一時期占主導地位的饕餮紋、夔紋數量減少,面積縮小,所表現(xiàn)的怪異力量遞減,逐漸失去了往日超自然的魔力。青銅器裝飾中動物紋仍然保存,已不再具有怪異的力量,或被現(xiàn)實動物紋、人物紋或幾何圖案替代。商周青銅器上種種紋樣現(xiàn)象,首先不是出于奇異的審美觀念,而是出于對自然力的崇敬和支配它的欲望的幼稚的幻想。商代青銅器的紋樣,是與當時生活中的動物界及人與動物之間的關系分不開的。
(二)青銅器功能的變化引起紋飾的變革
《禮記·表記》具體評論說:“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禮,先罰而后賞,尊而不親。其民之敝,蕩而不靜,勝而無恥。”尊神、率民以事神是商代社會一個重要特征。
商代和周初青銅彝器,是酒器的組合,尤以祭祀用器為主,其動物紋樣與祭祀祖先也有密切的關系。動物中有一些是幫助巫師通天地的,而它們的形象在古代便鑄在青銅彝器上了。如安徽阜陽出土的龍虎尊,肩部有一虎,虎口中咬一怪人;河南安陽婦好墓出土的青銅鋮上有虎食人頭形的紋飾,為兩虎共食一人頭;在著名的司母戊大鼎的耳部,是對稱兩虎,虎張口卷尾,虎口中間為一人頭;還有山西渾源泉李峪村出土的鳥獸龍紋壺,腹部有虎食人的浮雕;著名的虎食人卣,器物的整個形象作猛虎踞蹲形,前爪攫一似人非人的怪物等。這些虎所食之人形,都不是常人,而是作鬼怪之狀。不難設想,青銅彝器怪異的紋飾把人置于恐懼與威嚴之下,在祭祀的煙火繚繞之中,巨睛凝視,闊口怒張,瞬間即可咆哮的動物紋飾,有助于造成嚴肅靜穆、詭秘陰森的氣氛,產生震撼人心的威懾力,充分體現(xiàn)統(tǒng)治者的意志、力量。
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政治變革、學術爭鳴空前繁榮。青銅器的應用則是鐘鳴鼎食的組合,已失去彝器和禮器的特性,向生活日用方向發(fā)展。青銅器不僅造型依據人的尺度設計,裝飾上一反前一時期的簡明、質樸,趨于細膩繁茂、靈巧新穎。
(作者簡介:韓養(yǎng)夏,陜西省建筑職工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