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廣東省高考作文題是這樣的：以“回到原點”為標題寫一篇文章。有專家點評說，這道作文題目最重要的是弄清“原點”的內(nèi)涵，命題的亮點和寫作的“出彩點”應落在“原點”二字。如何理解和把握“原點”，便是審題細粗準偏，優(yōu)劣高低、深淺之關鍵。高考已經(jīng)結(jié)束，這個題目如何審題如何寫作倒在其次，我們要重視的是這個題目給予我們作文教學的思考。

一位偏愛理科的學生又一次因為作文沒交而被我叫到辦公室。他沒有絲毫的悔過之意，反而問我：“為什么要寫作文？現(xiàn)在寫這樣的作文將來有什么用？”他的追問道出一個令人憂慮的現(xiàn)狀，不少學生對作文的認識存在偏差，而這也折射出我們教師對作文的認識。很多時候，我們在孜孜不倦地探索各式各樣的作文教學法，勤勤懇懇地精批細改一疊疊的作文本，卻忘了對作文作一番本體性的思考：作文的原點是什么？為什么要寫作文？作文應該寫什么？作文該怎么寫？套用2011年廣東卷的高考題目來說，我認為我們的高中作文教學也應該返璞歸真，“回到原點”。

一．作文動機回到“原點”，從“考試需要”回到“生命需要”

為什么要寫作文？我曾經(jīng)在學生中間做過一次問卷調(diào)查，問題是“你為什么要寫作文？”選擇項有四個：①為老師寫；②為考試寫；③為了得到老師表揚和同學的羨慕寫；④為自己的傾訴需要寫。結(jié)果百分之七十五的學生選擇了前兩項。

從文字、詩歌的起源看，作文就是為了表達、溝通。人天生具有自我表現(xiàn)的欲念，當他們對生活有了某種體驗、感受或產(chǎn)生某一思想認識時，他需要有一種方式向這個世界袒露胸懷、展示才智，以此證明自己的存在，并借此與他人進行精神或情感的交流與溝通。這種方式主要就是寫作。巴西著名作家若熱·亞馬多曾說：“我寫作，首先是為了滿足內(nèi)心的需要和一種不可戰(zhàn)勝的欲望?！边@種把寫作當作生命活動的一種需要，一種別樣的形態(tài)，一種生命存在的方式，是我們今天作文教學值得關注的理念。

令人遺憾的是，這種有關作文本源的問題并沒有引起我們教師的注意。長久以來，我們的作文教學忽視了學生內(nèi)在的寫作需要，而把考試與分數(shù)作為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硬性”寫作需求。所以，作文技巧的操練成為作文教學的主角，獲取高分是作文教學最為“勢利”的終極目標，寫作成了一種玩弄文字技巧的游戲。正如一位高中生這樣形容他的高考應試作文體會：“作文的結(jié)構(gòu)是規(guī)定的，只要填進去就行；事例就那么幾個，變著法子用；開頭結(jié)尾就背誦的那么幾段，看情況套著用?！遍L此以往，難怪學生作文興趣減弱，主動性差，作文常常是言之無物。

寫作應是生命存在的一種方式，應是生命活動的一種需要。因此，作文教學要貼近學生生活實際，創(chuàng)設作文情境，激發(fā)學生的表達欲望，用飽蘸情感的筆抒寫內(nèi)心的真實感受，與他人溝通并建起共同的感情橋梁。古代早有“言為心聲”“情動而辭發(fā)”，顯然“心聲”“情動”當是作文的發(fā)端，作文的原點。

教師要做的就是如何促使學生“情動”，如何讓學生產(chǎn)生強烈的表達欲望：引導學生寫日記，寫隨筆，少命題，少限制，多尊重。教師要珍惜保護并引導學生說心里話，說真話，這是生命的沖動。也許他們的“話”不成熟或太片面，但可以與他們的生命一起成長。寫多了，手寫熟了，興趣來了，作文就成了生命的內(nèi)在要求而不再是外在的負擔。以生命觸發(fā)出的作文，或許才是真正的高分作文。

二．作文內(nèi)容回到“原點”，從“去現(xiàn)實化”回到“生活化”

葉老說：“作文不外乎兩個問題，一是寫什么，二是怎么寫?！?/p>

作文應該寫什么？毫無疑問，作文應該寫真實的生活?！皬纳钪衼淼缴钪腥ァ笔亲魑幕顒拥木衿焚|(zhì)，即生活是作文之源，也是作文之本。古人所說的“言為心聲”“情動而辭發(fā)”中的“心聲”“情動”都緣于生活，作文內(nèi)容的原點毫無疑問當是生活。

《語文課程標準》強調(diào)，在作文教學中，教師應鼓勵學生積極參與生活，體驗人生，關注社會熱點，激發(fā)寫作欲望；引導學生表達真情實感，不說假話、空話、套話，避免為文造情。

然而我們的作文教學往往忽視真實生活，學生的作文不是在名人堆里打滾，就是“變相背誦”別人的佳作美文，或人云亦云、鸚鵡學舌，在作文中產(chǎn)生了“去現(xiàn)實化”的現(xiàn)象。

學生習作片段：

你微笑的臉，自信而剛強，柔和而不屈，有不變應萬變的從容瀟灑。怪不得，一部“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終于成就了你，那位以一張永葆微笑的臉化屈辱為力量，化鄙薄為斗志，“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偉人。極刑之下見勇夫，因為《史記》，你留給世人一筆最大的財富；因為微笑的臉，你留給了我們永遠的崇敬。(話題：臉)

乍一看，恐怕大家都會驚嘆這位學生豐富的積累，斐然的文采。但留心細讀，就會發(fā)現(xiàn)這華麗的表面背后是為了完成某個話題而說的言不由衷的套話與空話，屬于自己的真正的細致入微、刻骨銘心的感受則嚴重缺失。這樣的作文久而久之，會嚴重影響一代人的情感品質(zhì)和思維品質(zhì)，他們會永遠活在“假大空”的世界里。這樣的作文教學沒有教會他們寫作，倒是教了他們投機取巧的生活態(tài)度。作文的目的難道就是為了賺取那個高分而累死古人誤了今人？

作文如做人，最必要最可貴的是真誠，說真話，抒真情?！罢妗钡臉藴适欠纤纳罱?jīng)歷、處境、人生經(jīng)驗、學識修養(yǎng)、年齡等。作文教學首先應該讓學生活成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什么，真實地記錄自己。二是讓孩子活在真實的生活里，觀察生活，思考生活，記錄生活。寫好與自己有關的真事，寫好發(fā)生在身邊的瑣事、熱事，留心生活中的大事，學會由“小我”上升到“大我”。這不是簡單的作文操練方法的轉(zhuǎn)換，而是一種思維方式的回歸，更是思維品質(zhì)甚至是做人品質(zhì)的回歸。

“生活就是作文，作文就是做人。”回到原點就是以手寫口，手口相應，言行一致，哪怕表達得粗疏一些，議論得淺薄一點，但這是一個真正的起點。難度很大，但值得我們每個有責任感使命感的語文老師去做。

三．作文言語回到“原點”，從“言語程式化”回到“心靈的外化”

一篇好作文不僅要言之有物還要言之有味，這就涉及到作文的言語。那么作文言語應該如何運用？

作文言語要講究文采講求規(guī)范，這是作文活動的形象品質(zhì)?！把灾疅o文，行而不遠”，說的是文章要講究辭章華美、語言生動、句式靈活、意蘊豐富，具有文學特色，所以，“作文的言語是肉”。如果一篇文章瘦骨嶙峋就會面目可憎，因此作文教學中語言訓練至關重要。語言能力的培養(yǎng)始終應是學生作文教學的中心目標之一。

但是有的教師受應試作文機制的影響，割裂了作文內(nèi)容和言語形式之間的關系，機械地理解“有文采”，認為詞句漂亮、行文美麗就是有文采，在教學中片面強調(diào)言語技巧。有的老師指導學生背誦名篇佳句或精彩的開頭、結(jié)尾，寫作時機械地拼湊，以至作文中充斥著浮華的言辭、俗套的句式，作文教學活動也成了程式化的言語訓練。更有一些所謂的專家推波助瀾，到處推銷他們的寫作“獨家秘笈”：一個詩意的題記，一個奪人眼球的開頭和結(jié)尾，一段華美的抒情，寫議論文要正面例子與反面例子兼用……結(jié)果少數(shù)學生和老師熱衷于這樣的投機取巧。于是乎，一些詞不達意、牽強附會的題記、后記漫天飛，一些拿腔拿調(diào)卻空洞無文的“文化散文”隨處見。

如一學生議論“等待”：

在漫長的生活路途中，我們只有明白等待花開的道理，才能在時間的長河的邊上發(fā)現(xiàn)一棵“四葉草”。在每一片葉子的脈絡上都鐫刻著等待的印記，褪去浮華，驀然回首，才發(fā)現(xiàn)因為有了這樣的等待，生命之花才分外地美麗。

表面的華麗難以掩蓋其內(nèi)在的空洞無物，看似“才氣式”的表達卻難逃將話題硬性套用于某種文字的嫌疑！

上面的案例暴露出我們目前作文教學中普遍存在的一個問題：許多學生認為好作文就是要有華麗的辭藻、優(yōu)美的句子，很少去關注、思考語言背后的表達目的是什么。作文教學的起始點是對生命的點化和潤澤，是對生命的體悟。只有當學生對生活對生命有了刻骨銘心的獨特的體驗，并自由地、有目的、有個性地把這種體驗表達出來，作文才真正成為“心靈的外化”。這樣的語言，才顯出真、顯出實，顯出生命之活力，而非照搬照套、人云亦云。

如學生隨筆片斷——《病了》的開頭部分：

在這秋高氣爽的日子里，我病了?！忻岸选?/p>

記不清上次生病的時間了，突發(fā)而至的感冒讓我有些郁悶。生活就是這樣，突然會給我一個“驚喜”，就像寫這篇文章，寫著寫著筆沒水了，中途我換一支筆，繼續(xù)寫。

透過窗外，雨點淅淅瀝瀝。這樣的天，的確是適合生病的，因為病了的人不會亂動，所以就靜了。就像我現(xiàn)在這樣，泡一杯熱水，邊喝邊寫，我想在熱水冷卻之前，將文章寫完，但時間不等我，那便算了。

人靜下來了，便會想很多，而我現(xiàn)在的確有這種感觸。……

從“裸色”的語言里，從沉靜的敘述中，讀出了一個因生命沖動而靜思的人，真實而形象，具體而可感。

語言是內(nèi)在精神的外化，追求語言應該從內(nèi)在情感出發(fā)，作文對語言的追求是為了一個“意”，而不是為語言而語言?！耙狻痹冢偌儤愕恼Z言也會顯現(xiàn)它的生命力；“意”沒有，再華麗的詞藻也是“嘩眾取寵”，“買櫝還珠”的蠢事不可重演。

王根麗，語文教師，現(xiàn)居浙江常山。責任編校：王 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