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2年到來前夕，美聯(lián)社曾公布了一項新的全美民調發(fā)現(xiàn)，68%的受訪者表示，2011年是美國最糟糕的一年。62％的人相信新的一年里美國將會變得更好，高達78％的人表示他們的家庭生活會有改善。持樂觀態(tài)度的美國人認為再糟也不會比2011年糟。

“還有比2011年更糟的嗎？”一位接受調查者反問道。

過去這幾年，美國媒體上每天見到的詞無不是高失業(yè)率、沉重的債務、政治僵局、房價下跌、資產(chǎn)縮水、貧困增加、前途迷茫、抗議不斷，美國看來真是一個岌岌可危、搖搖欲墜、行將就木的國家了。

媒體每天都在唱衰美國。有文章說這十年對美國人來說，內憂外患，恐懼可怕、人們過的簡直是地獄般的生活。美國《外交政策》雜志2011年11月刊，更是用了極其嚴苛的詞語來斥責美國，文章觀點異常尖銳，前所未有。

文章稱，過去兩個世紀以來，美國的名人們稱美國是“自由帝國”，是“山巔閃耀之城”，是“地球上最后最美好的希望”，是“自由世界的領袖”，是“必不可少的國家”。正是這些經(jīng)久不息的比喻讓所有美國總統(tǒng)候選人都覺得不能不贊頌美國的偉大，相信“美國例外論”。

文章指出，大多數(shù)“美國例外論”言論認為，美國的價值理念、政治體制和歷史是無與倫比的，值得全世界景仰。它們還暗示，美國在世界舞臺上發(fā)揮獨特的作用是命中注定的，它被賦予了這個權利。

文章認為：實際上，這種以沾沾自喜的口吻對美國全球角色的定位，更多的是一種錯覺。

錯覺一：“美國例外論”確有非凡之處

美國領導人認為美國有別于其他國家，這些差別要求他們肩負起特殊的重擔。但這種夸夸其談沒什么不同尋常的，說這些話的人其實是在走一條老路。大多數(shù)大國都自視高人一等，在把他們的喜好強加給他國時認定自己在行善。英國人認為自己挑起了“白人的重擔”，法國殖民主義者用“教化義務”來為他們的帝國辯護，帝國擴張活動乏善可陳的葡萄牙也認定自己是在從事某種教化事業(yè)。因此，美國人宣稱他們不同尋常和必不可少不過是在老調重彈罷了。

錯覺二：美國比其他國家表現(xiàn)得要好

“美國例外論”認為美國是一個無比正直善良的國家，它愛好和平、崇尚自由、尊重人權、施行法治，認為他們的國家比其他國家做得好得多，當然也就比其他大國做得要好。要真是這樣就好了。公正冷靜地回顧一下歷史就會發(fā)現(xiàn)，關于美國之道義優(yōu)越地位的大多數(shù)說法都失實了。

美國是現(xiàn)代史上最具擴張主義色彩的一個大國。它剛開始只有緊鄰東海岸的13塊小殖民地，但在1846年從墨西哥手中奪取了德克薩斯、亞利桑那、新墨西哥和加利福利亞，最終將版圖擴大到整個北美。在這個過程中，美國消滅了大多數(shù)土著人，并將幸存者驅趕到荒涼貧瘠的保留地。到19世紀中葉，美國已經(jīng)確立了它在西半球的霸權。從那以來，美國打了無數(shù)場仗——有不少是它挑起的——它在戰(zhàn)時的所作所為根本稱不上是克制忍讓的楷模。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美國及其盟國毫不猶豫地在空襲中炸死30.5萬德國平民和33萬日本平民，大多數(shù)是通過對敵對國城市的蓄意轟炸。美國在印度支那戰(zhàn)爭期間投下了超過600萬噸的炸彈，其中包括成噸的凝固汽油炸彈和致命的脫葉劑如橙劑。那場戰(zhàn)爭中約有100萬平民喪生，美國對其中許多人的死亡負有直接責任。

在過去30年間，美國的軍事行動直接或間接地造成了25萬穆斯林死亡（這還是偏低的估計，沒有把20世紀90年代制裁伊拉克所造成的死亡人數(shù)統(tǒng)計在內），其中超過10萬人死于2003年攻占伊拉克之后。

美國在人權和國際法問題上說得天花亂墜，卻拒絕簽署大多數(shù)人權條約，沒有加入國際刑事法庭，而且特別喜歡討好人權紀錄劣跡斑斑的獨裁者，如埃及前總統(tǒng)胡斯尼·穆巴拉克。假如這還不夠，那么，伊拉克阿布格里卜監(jiān)獄虐囚、喬治·布什政府對水刑的濫用、非常規(guī)引渡和防范性拘留，這些例子都能動搖美國關于其所作所為始終具有道義優(yōu)越性的信念。

史實是清清楚楚的：在遇到外部危險時，美國領導人做了他們覺得自己必須做的事，極少關注道義原則。美國無比善良正直的看法或許能讓美國人感到欣慰，可惜并不屬實。

錯覺三：美國的成功得益于其特殊天賦

美國人往往認為他們崛起為世界強國，是開國元勛們的政治遠見、美國憲法的優(yōu)點、對個人自由的重視以及美國人民的創(chuàng)造力和辛勤勞動直接造就的。按照這種說法，美國如今享有特殊的全球地位是因為美國的確特殊。

但是美國以往的成就既得益于美國的優(yōu)點，也得益于美國的好運。這個國家剛建立時的好運在于這片大陸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可通航的河流縱橫交錯。它的好運還在于它與其他大國相隔甚遠，更幸運的是，土著人不那么發(fā)達，還特別容易感染歐洲疾病。美國建國之初的大部分時間里，歐洲列強相互廝殺，大大方便了美國在北美大陸進行擴張。在其他列強打了兩場極具破壞性的世界大戰(zhàn)之后，美國牢牢占據(jù)了全球至高無上的地位。

錯覺四：世界上的好事大多源自美國

美國人喜歡把國際社會的功勞記在自己頭上。美國前總統(tǒng)比爾·克林頓認為該國“對于促成穩(wěn)定的政治關系不可或缺”；已故哈佛大學政治學家塞繆爾·亨廷頓認為美國的至高無上地位，對于“世界上自由、民主、開放經(jīng)濟體和國際秩序的未來”至關重要；美國記者邁克爾·赫什說得更為露骨，他在《與自己交戰(zhàn)》一書中寫道：美國的全球作用“是千百年來、也許是有文字記載的歷史以來這個世界收到的最好禮物”等。美國領導人極盡自夸之能事，大多數(shù)美國人把自己國家視為國際事務中一支絕對的積極力量，實在不足為奇。

但是，認為一切好事都源自華盛頓的智慧，過分夸大了美國的貢獻。比如，美國人也許會以為他們在打敗納粹德國方面發(fā)揮了核心作用，但實際上對德作戰(zhàn)主要在東歐展開，粉碎希特勒戰(zhàn)爭機器的主要任務是由蘇聯(lián)承擔的。

只要是對過去半個世紀的誠實描述就必須承認美國至高無上地位的不好一面。在過去100年的絕大部分時間里，美國都是溫室氣體排放大國，因此是全球環(huán)境惡化的一個重要根源。美國以前錯誤地長期抵制過反對南非種族隔離斗爭，曾為了短期戰(zhàn)略利益的需要而支持眾多臭名昭著的獨裁政權，包括伊拉克前總統(tǒng)薩達姆·侯賽因領導的政權。美國人也許有理由為他們在創(chuàng)建和捍衛(wèi)以色列以及打擊全球反猶主義方面發(fā)揮的作用感到自豪，但其一邊倒的政策也造成了巴勒斯坦遲遲不能建國和以色列持續(xù)實施殘暴占領的局面。

美國人過多地攬下全球進步的功勞，而事實是美國在某些方面的政策起到了適得其反的作用，它卻幾乎沒有因此遭到任何指責。美國人對自己的弱點視而不見，這引發(fā)了現(xiàn)實世界的一些反應。如五角大樓里那些運籌帷幄的人原以為美軍會在巴格達受到鮮花和人群夾道歡迎，結果他們得到的主要是火箭彈和簡易爆炸裝置。

錯覺五：上帝站在我們這一邊

“美國例外論”的一個關鍵內容是相信美國命中注定要領導世界上其他國家。美國前總統(tǒng)羅納德·里根在演講時宣稱“某種天意”給了美國現(xiàn)有地位，還曾經(jīng)引用教皇皮烏斯十二世的話說：“上帝把受苦受難的人類的命運交到了美國手里。”前總統(tǒng)布什2004年也提出過類似看法，他說：“我們接到來自九天之外的感召要伸張自由?！逼蒸斒客鯂紫鄪W托·馮·俾斯麥也表達過同樣的意思，他嘲諷道：“上帝特別眷顧傻瓜、醉漢和美國?！?/p>

自信對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都是寶貴的財富。但是當一個國家開始覺得自己蒙受天恩，認定自己決不會失敗，那么，現(xiàn)實可能就會給予當頭棒喝。盡管美國取得了許多成就，但是它不能完全與挫折、罪惡以及愚蠢的錯誤絕緣。如若對此懷有質疑，那么不妨想想10年來輕率的減稅，兩場代價高昂卻打不贏的戰(zhàn)爭，以及基本由貪婪與腐敗造成的金融崩潰是如何揮霍掉美國的優(yōu)勢地位的。也許美國人不應該想當然地認為上帝站在他們那一邊。

各位躊躇滿志的政治領導人越來越熱衷于宣揚“美國例外論”，這絲毫不令人驚訝。但是當它導致對美國在世界上的作用產(chǎn)生根本性誤解時就沒有好處可言了。假如美國人想真正顯得例外，那他們也許可以從以懷疑的眼光開始審視整個“美國例外論”。

文章結論：“美國是侵略成性、不斷擴張的國家，美國自以為是，自以為上帝站在自己一邊，攬下全球進步的功勞，美國發(fā)動兩場代價高昂卻打不贏的戰(zhàn)爭，貪婪與腐敗造成的金融崩潰揮霍掉美國的優(yōu)勢地位。這個末日資本主義這次真的不一樣——最終將崩潰。”

近年來，唱衰美國的聲音似乎越來越響亮，這篇將美國這個世界老大批得幾乎是體無完膚、無地自容的文章，就是唱衰美國的代表作。

不過面對一片唱衰的說法，《基督教科學箴言報》文章曾經(jīng)也提到：美國的衰退被無限夸大。質疑這個不斷應對著一系列挑戰(zhàn)的國家，是不是真的在衰退？

當美國刻意放下身段貶低自己的時候，我們就要清醒了。

長期以來，美國政界、經(jīng)濟界、教育界、文化界有一批社會精英深深懂得一個道理：因為美國長期占有所向往的東西——和平與富足，使人耽于享樂、追求財富、不再懷有理想。英國思想家米爾頓曾經(jīng)精辟指出這種“長期和平的破壞力絲毫不亞于戰(zhàn)爭”的危險。因此美國的社會精英懂得：美國必須不斷否定自己，不停地反思，不停地變化，才有未來。美國的社會精英懂得：否極泰來，唱衰美國正是為了讓這個民族時刻警覺，不要在捧殺中落伍。災難興邦，過慣了舒適享受生活的美國人要給自己制造緊張，要給自己找到強大的競爭對手。

九一一事件過去已經(jīng)有十年了，美國民間至今還流傳著“九一一陰謀論”的說法，即九一一是美國政府和中央情報局一手策劃的，目的一方面達到借機出兵中東地區(qū)、一方面警醒生活太舒適的美國人：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再這樣下去美國必敗無疑。此前，美國將前蘇聯(lián)樹為敵人，以便讓全民有所警覺，不幸蘇聯(lián)倒臺后，又試圖將中國樹為敵人，但早已麻木的美國人對此似無興趣，認為是政客們玩弄的游戲。于是美國政府萬般無賴，只有想出這一下策，直接刺激民眾。這種說法在多大程度是真實的，無從考據(jù)，但是確實有信者，其中不乏知名人士，更有相信這一陰謀的人士有組織地游行示威、出版書籍、拍攝紀錄片等向民眾宣傳九一一陰謀論，其中較著名的便是紀錄片《脆弱的變化》（Loose Change）。《脆弱的變化》是關于九一一襲擊事件的一部紀錄片，由迪倫·埃弗里執(zhí)導，科里·羅和賈森·伯默斯制作。影片認為該起襲擊事件的歷史紀錄并不尋常，并據(jù)此宣稱襲擊是由美國政府內部人員策劃和實行的。起初影片經(jīng)由制作者的公司Louder than Words發(fā)表，在紐約州賓厄姆頓一家隸屬福克斯廣播公司的電視臺WICZ-TV播出后獲得廣泛關注。一些與九一一陰謀論相關的學者則認同影片中的部分觀點。

美國經(jīng)常利用電影制造了很多美國社會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場景：電影中的美國是一個充滿了色情、暴力、兇殺、槍擊、強奸、搶劫、黑勢力、壞人當?shù)?、種族歧視的國家。然而當人們一出電影院，會頓時感覺這個社會大多時候還是一片安寧，讓人們感覺到真應該珍惜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

清醒的人們都會看到：在美國有意唱衰自己的背后是美國的精英們精心的全球戰(zhàn)略布局：在非洲、在中東、在東亞，美國正在精心布置著全球一盤棋，戰(zhàn)略目標十分明確。

敢于唱衰，正是因為美國始終相信自己的實力。

需要知道的事實是，美國在許多關鍵的領域里依舊在世界上保持著絕對優(yōu)勢：

美國仍然擁有最具競爭力的經(jīng)濟，美國擁有世界上最強的企業(yè)家和世界相當數(shù)量的財富500強公司；

美國在許多領域的科學技術依然雄踞世界前列；

美國依舊是世界各國最向往的移民地，它能吸引無數(shù)的人才為美國服務；

美國擁有北約盟國、歐盟和20國集團工業(yè)化國家聯(lián)盟，可以長時間幫助美國來實現(xiàn)國內和國際的目標；

美國擁有別的國家無可匹敵的軍事力量；

美國擁有很強的軟實力，憑借自己獨有的文化和政策吸收各種人才，美國的教育水平依舊世界領先。

事實上，美國衰退論由來已久，1973年中東石油戰(zhàn)爭使美國經(jīng)濟陷入衰退后，20世紀80年代，日本經(jīng)濟開始飛速發(fā)展大有取代美國之勢，當時很多人便認為美國的末日臨近。在一次次唱衰的后面，是美國不斷應對世界挑戰(zhàn)、度過艱難，使國家更加強大。

美國這個國家不怕唱衰，她要的正是“里子”，而絕不在意“面子”。

寫到這里，我想起在我居住的地區(qū)，有一位街坊鄰里都熟識的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名叫卡迪。他流浪在外已經(jīng)有十四年了，最近在寫他的第三本書。在他的第一本書《失去靈魂的土地》中記載這樣一件事：他的推車上除了撿來的瓶瓶罐罐，破箱子、衣物，還總是插一面美國國旗。有人問他：“你一個流浪漢，為什么要插美國國旗？”他回答道：“我熱愛這個國家，這是希望的土地，無論你的種族和宗教、你的身份地位，你都可以自由地行走在街上。這是一個希望和夢想的國家?！?/p>

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能擁有這樣一種自信，這就是美國真正的實力。

湯偉，旅美學者，現(xiàn)居美國紐約。責任編校：曉 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