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蒙 魏萊
上海靜安區(qū)大火責任官員復出、石家莊三鹿事件責任官員復出、膠濟鐵路特別重大事故責任官員復出……近期頻繁上演的“帶病”官員復出,讓公眾敏感的神經(jīng)繃了又繃。有人批評說,2008年“非典”事件以來掀起的“問責風暴”,因官員“帶薪休假”以至復出成了太過隨意的游戲,甚至讓一些西方媒體武斷地認為,問題官員鐵定復出又成中國一大特色。在現(xiàn)代西方國家,官員問責是政府通行的方式,既有德國官員因白喝了3杯酒下臺,也有英國商務大臣曼德爾森因以權謀私而三進三出內(nèi)閣,這印證問題官員復出不是中國專利。德國學者茨姆曼爾表示,處于1.0階段的中國問責制要增加公信力,應從官員問責和復出的程序透明做起。
因“4·28”膠濟鐵路特別重大交通事故而被免職的原濟南鐵路局長陳功、原濟南鐵路局黨委書記柴鐵民低調(diào)復出。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文章評論稱,事故的血跡似在眼前,當時雷厲風行的免職處理如在昨天。曾經(jīng)的事故與責任,曾經(jīng)的問題與處理,在免職官員復出的所謂低調(diào)里,都飄散在風中。責任官員“復活”,難道“免職”只是擋箭牌?
香港《南華早報》的文章稱,內(nèi)地的報道援引消息人士的話說,鐵道部現(xiàn)在人才匱乏,這種人事調(diào)整是正常的。根據(jù)內(nèi)地公務員法規(guī)定,官員引咎辭職不同于開除,免職后可能降職使用,兩年后升遷不受前面處罰的影響。但讓公眾接受這兩名官員復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文章援引北京交通大學一名教授的話說,“多種因素造成這起事故,不能讓這兩名官員負全責,況且他們目前的職位比以前的低,肯定是受到了影響。網(wǎng)民的觀點有些極端?!?/p>
“任何官員的復出其實都應該接受公示的考驗”。英國廣播公司的分析認為,中國的一些免職官員復出,并不是達到“民意成熟”,但網(wǎng)絡監(jiān)督的時代官僚腐敗“玩帶病復出”,注定要承擔輿論壓力?!暗聡暋痹u論稱,在中國被問責的官員幾乎100%均得以復出,級別從縣級到省部級不等。官員問責制曾被當作中國新政的一個標桿受到廣泛好評。然而,問題官員被短暫免職后均能復出,使問責制“形同虛設”,其威懾力和公信力令人質(zhì)疑。
國家行政學院公共管理部教授汪玉凱說,官員復出的問題很復雜,一般建議復出后在與公眾部門隔離的崗位工作,對于犯事時造成重大社會影響的官員,在處理“復出”問題時需要“特別慎重”,防止民眾情緒反彈。他認為,一些崗位只能由體制內(nèi)的干部擔任,而非體制內(nèi)有能力的人卻無法擔任,體制內(nèi)的干部只能上不能下,犯了事的官員只能當干部,沒有能力從事其他工作都體現(xiàn)了體制的缺陷,但改變需要一個過程。
俄聯(lián)邦國民經(jīng)濟與國家公務學院國家公務教研室副主任伊·帕寧說,對問題官員的復出不能一概反對,必須要對具體事件進行慎重分析,對問責責任的類型化是官員復出必須明確的前提條件。
在巴黎大學社會學學者J·特雷希看來,由于中國傳統(tǒng)的大家庭觀念與自上而下的嚴密管理體制,使人們自然把責任均歸結(jié)到官員身上,情緒也發(fā)泄到他們身上。有些確實應由官員負責,有些則是體制本身的原因,與官員個人關系并不是很大。特雷希說,與中國不同,西方官員體制對社會資源的控制力比中國要弱得多。因此,在西方契約型管理體制下,官員本身的責任問題會被體制的運作稀釋。人們對官員的期待本身就較少,很少有人把所有問題都歸結(jié)到官員身上。
“但不能說西方社會中問責官員100%不能復出”,柏林社會和政治學家茨姆曼爾指出,在英國,人們津津樂道的政壇不倒翁當屬丘吉爾。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身為海軍大臣的丘吉爾曾經(jīng)因為戰(zhàn)爭決策失誤被迫辭職。但他的政治生涯并沒終結(jié),后來到西線服役,并當選英國首相。來自英國的原歐盟貿(mào)易專員曼德爾森也是“帶病”復出的典型。在布萊爾時代后期,兩度因為以權謀私財務丑聞而辭職的曼德爾森被布萊爾“流放”歐盟委員會擔任貿(mào)易專員。其間,他的全球化理論和堅持開放市場的態(tài)度,獲得歐盟同行尊敬。他在歐盟的積極表現(xiàn)也獲得英國民眾肯定,這使首相布朗2009年疲于應對衰退時,邀他再次入閣。
去年9月,韓國發(fā)生大規(guī)模停電事故,甚至在部分地區(qū)造成恐慌。這迫使當時政府主管部門知識經(jīng)濟部長官崔重卿書面道歉,并在半個月后辭職。不過,這已是崔重卿公職生涯中第三次辭職。2003年金大中政府時期,崔重卿開始擔任韓國財政經(jīng)濟部國際金融局長,但2005年在介入外匯市場的政府行動中造成巨額虧損而引咎辭職。2008年李明博政府時期,崔重卿復出擔任財政企劃部第一次官,但4個月后因為高匯率政策飽受爭議而辭職下臺。去年初崔重卿再次被任命為經(jīng)濟部長官。
在華盛頓一個法律組織擔任顧問的麥克·塔納克里夫說,并沒有法律規(guī)定被問責官員一定不能“復出”,他們經(jīng)過一定行政手續(xù)或者通過選舉程序后,仍然可以復出擔任政府官員。但迫于輿論影響,成功率很低,畢竟行政系統(tǒng)以及選民都會認真考慮是否應該讓毀了信譽的官員再次任職。2008年,時任紐約州州長斯皮策因為召妓丑聞正式宣布辭職,而沉寂了一段時間后,他于2010年在媒體上頻頻露面。美國《時代》周刊指出,斯皮策重歸政壇希望渺茫,如今他的名字似乎已經(jīng)被烙上了“羞恥”一詞。不過,德國綠黨主席厄茲德米爾則比斯皮策幸運得多。厄茲德米爾用出公差積累的飛行里程換機票去度假,被迫辭去議員職務,但不久他當選歐盟議員,重新回到德國,2008年當選綠黨主席。
在西方,像厄茲德米爾這樣引咎辭職的原因被稱為道德問責,這種問責算是比較輕的。德國學者茨姆曼爾表示,西方的政府官員問責制包括三類:法律、政治和道德。不同類型的問責復出前景也不同。
涉及法律責任的官員,幾乎100%不能“咸魚翻身”。最危險的事情莫過于涉嫌以權謀私,為自己或親友撈取好處。1993年,德國經(jīng)濟部長默勒曼辭職,原因是他用官方信箋為遠房親戚一個小發(fā)明做廣告。德國各地“禁止收受酬勞和禮品準則”中明確規(guī)定,收禮不得超過15歐元,超過要受到法律制裁。柏林女官員因為收下50歐元化妝品券被迫辭職,并以受賄罪被罰5400歐元,美因茨市長去年因為白喝3杯酒也下了臺。
涉及政治責任的官員,也往往無法東山再起。如德國前央行理事薩拉辛2010年出版了《德國自我毀滅》一書。書中稱,由于移民的受教育程度有限,而且他們的出生率更高,將導致德國的人口結(jié)構(gòu)和民眾智力受到影響,進而令德國變蠢。他的言論被稱為“政治錯誤”。在社會及德國總理默克爾巨大壓力下,最終辭職。
如果選民對辭職官員錯誤不諒解,復出同樣不可能。加拿大前卑詩省省長溫德心因卷入房地產(chǎn)交易違規(guī)而于1991年引咎辭職,盡管后來在反對稅制改革等方面表現(xiàn)不俗,獲得不少好評,但因為選民始終記住其昔日污點,沒給他東山再起的機會。
為政府效力的公務員則沒有這么多變數(shù)。很多西方國家的公職人員分為“政治任命官員”和“職業(yè)公務員”。職業(yè)公務員受雇于政府,不受黨派更迭影響。公務員如果犯錯誤,就要看性質(zhì)是犯罪還是工作責任事故。法國法律規(guī)定一個人犯罪被判刑后,是無權利再當公務員的。2003年,法國上塞納省一名省政府公務員收受賄賂非法發(fā)放居留證,被判刑和開除出公務員隊伍。不過,也有公務員獲得了改正的機會。巴黎市一名警官,在一次追捕行動中,面對歹徒持刀威脅而開槍將其打成重傷。法庭判決是防衛(wèi)過當,此人后來還是復出當警察。
二戰(zhàn)后,經(jīng)過60多年的發(fā)展,日本已確立了較為完善的行政問責法律體系。日本先后制定了《國家公務員法》和《國家公務員倫理法》,其中一半以上內(nèi)容都涉及到公務員的問責制度。日本還制定的《人事院規(guī)則》對國家公務員違反《國家公務員倫理法》的具體處罰標準。這些問責法律法規(guī)不斷把公務員里的“爛桃子”給剔除掉,保證了日本政府的廉潔高效運轉(zhuǎn)。這些嚴格法律的出臺,使得日本官員一旦遭問責就如同被放到“放大鏡”下。2007年,時任農(nóng)林水產(chǎn)大臣松岡利勝,因為經(jīng)費管理混亂等問題被國會問責后,最終不堪壓力上吊自殺。
茨姆曼爾認為,中國的問責制還處于1.0階段,與西方的2.0還有很大差距。關鍵還是官員問責和復出的理由都要更透明,減少百姓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