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智海
[摘要] 中華文明經歷過無數次劇烈的整合,是從內部和外部兩方面進行的——即漢民族文化與各少數民族文化之間的融合與中西文化之間的融通,從而由分散走向一統(tǒng),由中國步入世界。
[關鍵詞]文化;文明;整合
“文化整合”是文化變?yōu)檎w的或完全的過程,在此一過程中,構成文化的各要素、各子系統(tǒng)之間互相涵化,互相調適,形成“文化模式”。文化整合的特點,是過程性,達成模式只是相對靜止,整合不會停止;二是整體,即“整體大于部分之和”。光輝燦爛的中華文明,以華夏文化為基礎,融匯、整合各民族文化與外來文化,不斷豐富發(fā)展,生生不息,熠熠生輝。
夏、商、西周至春秋戰(zhàn)國時期,盡管華夏族的活動空間主要在黃河、長江流域,但中華文明的基石已初步奠定,象形會意的漢字,儒、墨、道、法等諸子思想,宗法倫理等等都對后世影響深巨。春秋戰(zhàn)國時期,所發(fā)生的社會變革和文化轉型,已經寓含著政治一統(tǒng)的走勢。
秦漢帝國正是春秋戰(zhàn)國以來中國文化不斷整合的結果.其“大一統(tǒng)”的文化模式。不僅在政治、經濟上結束了分裂割據的歷史,而且在思想意識、風俗習慣等多方面抑制了文化的多元性。尋求一統(tǒng)思想的努力,早在戰(zhàn)國中后期便已開始。荀子、韓非子、呂不韋等人便是綜合百家,鑄造一統(tǒng)思想的代表人物。成書于秦即將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之際的《呂氏春秋》明確提出:“故一則治,異則亂,一則安,異則?!薄4四酥袊幕赏碇苤岸唷鞭D向秦漢之“一”的先聲。祈望四海一家、萬邦協(xié)和,是中國人早在先秦即已形成的一種心理趨勢。這種理想與趨勢到秦漢方變成制度性現實。秦漢帝國在朝儀、職官、政區(qū)、律令、編戶、郵驛、監(jiān)察、國防、地方行政、人才銓選等方面,都建立起系統(tǒng)的制度,這些制度成為后來2000多年中國文化的基本模式。
國家統(tǒng)一,使多元文化整合的速度加強;而整合后的一統(tǒng)文化具有強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又反過來增進政治一統(tǒng)。秦漢400余年間,這二者互相推助,形成互補機制。其效應是:統(tǒng)一被認為是合理的、正常的,分裂被認為是違理的、非常的,秦漢文化造成的這一定勢,惠及此后2000年的中國歷史。
秦漢帝國文化的一統(tǒng)整合是從內部和外部兩方面同時進行的。在華夏文化系統(tǒng)內部,統(tǒng)一政治,獨尊儒術;在與其他文化系統(tǒng)相涵化時,住來沖會,外拓固守。在農、牧對峙,文明分散的古代世界格局下,秦漢帝國通過戰(zhàn)爭、外交、商貿等多種途徑,打通障礙,勾通亞歐,開辟了“絲綢之路” 與“海上絲綢之路”,為世界文明發(fā)展做出過重大貢獻。所有這些,都表現出中華文明在秦漢帝國時期的原創(chuàng)活力。
物質文化的交流總是雙向的,中國奉獻給西方世界以精美實用的絲綢,歐亞各國人民也同樣回報了各種中國的需求品。我們今天所常見的一些植物,并非都是中國的土產,中國古代文獻中記載的一批帶有“胡”字的植物,如胡桃、胡瓜、胡蔥、胡荽、胡椒、胡桐淚、胡蘿卜等等,十有八九是來自西方。漢初以來,西來的不僅僅有植物,還有羅馬的玻璃器、西域的樂舞、雜技。漢武帝時,西域南海方物“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宮,蒲梢、龍文、魚目、汗血之馬充于黃門,巨象、師(獅)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殊方異物,四面而至?!?《漢書·西域傳》)。到了東漢末年,史書記載:“靈帝(167—189年在位)好胡服、胡帳、胡床、胡坐、胡飯、胡空侯、胡笛、胡舞,京都貴戚皆竟為之?!?《后漢書·五行志》)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種分合轉化不僅表現在國家政治上,文化進程也大體遵循此例。魏晉南北朝近400年間(220-581),社會破碎,大一統(tǒng)帝國文化隨之崩解,“分而合,合而分”的周期性轉換,并非平面式的循環(huán)住復,乃是螺旋式上升過程。每一次“分”,意味著文化向豐富多元發(fā)展;每一次“合”,意味著文化向深刻綜匯邁進。而魏晉南北朝再次出現的文化多元走向,則是對經學彌漫的秦漢大一統(tǒng)帝國文化的反撥,是人文自覺的一次生動耀現。游牧或半農半牧民族的“胡”文化與中原農耕人的“漢”文化長時間交會,在沖突中走向融合。隋唐帝國重建,中國文化又一次走向整合:它廣汲博納,氣勢磅礴,是魏晉以來胡漢、中印文化融合的歷史結晶。
進入唐代,民族的進一步融合,疆域的更廣闊開拓,政治制度與思想文化的整合,使得唐王朝凝聚了極大的力量,生產發(fā)展,商業(yè)繁榮,文化昌盛,并以博大的胸懷,大量接受外來文化,使之融會到中國文化的整體當中。在吸收外來文化的同時,借助唐朝強大的政治力量,中原文明也傳入西方,深淺不等地影響了西方各國。
隋唐文化極一時之盛,還表現在以博大的胸懷,如“長鯨汲百川”似地汲收異域外來文化。據研究統(tǒng)計,唐朝的外來物品分為18類,共170余種,從物質生產到精神生活都對唐朝中國人發(fā)生過影響,并融入中國本土文體中,最終成了中國文化的一部分。([美] 謝弗《唐代的外來文明》)唐人不僅在物質文明上廣為接受胡裝、胡食,而且以空前規(guī)模采擷外域精神文明的英華,這包括南亞的佛學、醫(yī)學、歷法、音韻學、音樂、美術:中亞的音樂、舞蹈,西亞的祆教、景教、摩尼教、伊斯蘭教、醫(yī)術、建筑術乃至馬球。外域文化如“八面來風”涌入唐代中國,使唐文化成為一種“與印度、阿拉伯和以此為媒介甚至和西歐的文化都有交流的世界性文化”([日]井上清《日本歷史》)。
中國文化經歷過無數次劇烈的整合,每一次整合都賦予自身以強大的生命力。這包括中西文化之間的融通,也包括漢民族文化與各少數民族文化之間的融合。遼夏金元時期的中國文化,奏出游牧文化與農耕文化碰撞與融合的交響曲。遼夏金元不同程度地采用中原王朝政治制度與生產方式,接受漢族的文化習俗。宋遼夏金元時期的文化大整合,使少數民族的漢化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在此過程中,漢民族也經歷了一次新能量的擴充,漢文化的生命力得以提升和完善,被征服者征服了征服者。
明清兩代,中國古典文化進入總結階段。其突出表現,就是朝廷調動大量的人力物力,編篡《永樂大典》、《古今圖書集成》、《四庫全書》等類書、叢書,實現了中國古代典籍的一次大整理。也必須注意到,明嘉靖到萬歷以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萌芽、早期啟蒙文化的勃興、市民階層的成長,實學思潮的澎湃,為傳統(tǒng)中國邁入近代社會培植了活性因子,準備了運行機制。
晚清以降文化的現代轉型,是內力和外力共同作用的結果,是西方影響與中國文化固有因素如憂患意識、變易觀念、民本思想等彼此激蕩、相互作用的產物,呈現出古今更革,中西融會的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