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佳
(上海東海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馬列教研部,上海 200241)
12世紀起英格蘭跟隨西羅馬帝國信仰天主教,結(jié)婚被看作是神圣的,通過圣禮而結(jié)合的婚姻是上帝賦予的,因此不能被解除。但上帝見證下的結(jié)合不能完全排除現(xiàn)實生活中不幸的婚姻,于是,英格蘭教會法院規(guī)定了嚴格的婚姻解除制度:“(1)由于婚姻障礙 (如一定范圍內(nèi)親屬結(jié)婚)而導(dǎo)致婚姻無效的,可以離婚并再婚;(2)除通奸、殘忍或者是異教 (heresy)等原因外導(dǎo)致分居的,可以離婚并再婚。”[1]但這樣還是會讓大多數(shù)人不能離婚,當然也包括王室婚姻,終于在16世紀掀起了著名的亨利八世 (HenryⅧ,1491—1547)離婚案。
羅馬教皇被認為是上帝在人間的最高代表,“根據(jù)公元494年教皇蓋拉西厄斯提出的思想權(quán)力和政治權(quán)力都由基督教授予教會的理論,由教會把政治權(quán)力賜予國王,國王是上帝派出的世俗事務(wù)主宰,然而這個規(guī)定在亨利八世時代被打破了。亨利八世是英國都鐸王朝的第二位國王,亨利七世的次子。亨利七世在世時,為長子娶西班牙公主凱瑟琳為妻,但是婚后不久長子因病去世,當時西班牙和法國不和,為了維持中立,不得罪西班牙王室,力圖挽留長媳,亨利七世經(jīng)向教皇請示 (天主教規(guī)定喪偶再嫁也需教皇批準),批準長媳再嫁他的次子——當時只有12歲的亨利八世。亨利八世18歲即位并娶了他的寡嫂凱瑟琳。但凱瑟琳只為他生了一個女兒瑪麗 (即后來的瑪麗一世),以后幾次生育的孩子都早夭 (此前英國歷史上還不曾出現(xiàn)過女王即位)。隨著凱瑟琳日漸老去,亨利八世開始為‘國本’問題擔心,因為瑪麗在2歲時已經(jīng)許配給法國皇太子,假定亨利無子,瑪麗將來變?yōu)橛酰煞蚴欠▏鴩?,英國則可能淪為法國一個省”[2]。這對于亨利八世是不甘心的。
1527年凱瑟琳年逾40,都鐸王朝的王統(tǒng)面臨斷絕的危險。這時亨利八世愛上了在法國宮廷受過教育、傾向宗教改革的貴婦安娜·波琳,便決心離婚再娶。按教會法規(guī),國王的婚姻問題必須由羅馬教皇批準方為合法,亨利八世便向羅馬教皇克雷芒七世提出請求。但教皇此時完全受制于凱瑟琳的侄子查理五世,所以教皇拒不批準亨利八世的離婚,而國內(nèi)舊貴族和教會人士也對離婚持反對態(tài)度,靠羅馬教廷和教俗舊貴族解決這個問題,顯已全然無望?!昂嗬耸擂D(zhuǎn)向全國要求改革的鄉(xiāng)紳與資產(chǎn)階級等階層尋求支持,于1529年11月召開議會,開始實行宗教改革。1533年他提拔改革派的低級教士托馬斯·克蘭麥為坎特伯雷大主教,領(lǐng)導(dǎo)英國教會,并重用了許多改革派人士在政府和教會任職,取代了反改革的舊貴族和高級教士。1529—1536年,議會連開八屆,在克倫威爾等改革派人士策動下,通過一系列議會法案實行宗教改革。根據(jù)議會法案,亨利八世截留給羅馬教皇的年貢,取得制定教規(guī)和任命主教的全權(quán),取得教會最高司法權(quán),取代羅馬教皇成為英國教會最高首領(lǐng),把主教首年俸和什一稅歸為己有,解散所有修道院,將其巨額土地財產(chǎn)收歸王室。從此,英國脫離了羅馬天主教會體系,建立了由國家政權(quán)控制的,以國王為最高統(tǒng)治者的英國國教。在此期間,亨利八世于1533年由英國教會法庭批準,與凱瑟琳離婚,并與安娜·波琳結(jié)婚,同年誕生女兒伊麗莎白”[3]。
宗教改革后,給英格蘭離婚制度帶來了轉(zhuǎn)機,無辜配偶因?qū)Ψ酵榭梢噪x婚①新教徒之間的爭議在于離婚后能否再婚,見Lawrence Stone,Road to Divorce:England 1530—1987,參見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0:357.分離出兩派觀點:一派認為承認因通奸和遺棄等原因而造成的離婚,應(yīng)該允許離婚后無辜的丈夫再婚,這類似于絕對離婚制度;而另一派則堅持主張離婚后不能再婚,類似于相對離婚制度。參見Mary Lyndon Shanley,Marriage Contract and Social Contract in Seventeenth Century English Political Thought,Wesern Political Quarterly,Vol.32,No.1,1979:82-83.律師記錄的第一個英格蘭真實的離婚案件是1670年路斯 (Lord Roos)離婚案件,歷時八年。Sybil Wolfram,Divorce In England 1700—1857,Oxford Journal of Legal Studies,Vol.5,No.2,1985:156.?!?553年委頓伯格法令 (Wittenberg 1553)和1561年吉尼佛法令(Geneva 1561)也都規(guī)定了通奸和遺棄可以作為離婚的有效理由”[4]。但在17世紀后,尤其是在勞德 (Laud)大主教任職時期,卻對離婚作了嚴格限制。在1604年出版《憲法與教會法》(Constitutions and Canons Ecclesiastiucal)中宣布只有在特別情況下,允許教會法院頒布分居令,而且分居雙方必須簽訂一份在其有生之年不能再結(jié)婚的書面契約。不過,帕維爾 (Powell)認為這種契約效力僅為形式上的,他在《英國家庭關(guān)系》(English Domestic Relations)中寫到:離婚后再結(jié)婚的大有人在,這份契約的作用與其說是一道禁止再婚的圣旨,不如說是一份懲罰性的判決。盡管新教徒也極力反對禁止離婚,但這并不能完全擺脫勞德主教的影響,因此,離婚一直是通過教會法院頒布相對離婚 (a mensa et thoro)令的形式而獲得的。直到1700年諾??斯?(Duke of Norfolk)離婚,國會才開始正式介入到離婚案件,通過頒發(fā)絕對離婚令 (a viculo matrimonii)的方式解除現(xiàn)有的婚姻關(guān)系,允許無過錯一方再婚。從此,教會的相對離婚制度和國會的絕對離婚制度在英格蘭并存了一百多年。
為了對那些不幸婚姻進行補救,教會創(chuàng)造了相對離婚制度,即從床到廚 (from bed to board)分開制度。教會規(guī)定一定范圍內(nèi)血親禁止結(jié)婚,身理缺陷 (physical incompetence)以及患有精神疾病等導(dǎo)致婚姻無效 (null),或存在可撤銷婚姻的,任何一方都有權(quán)提出相對離婚申請,并且可以再婚。但如果因為通奸而分居的,則不允許再婚。這種相對離婚令的作用是允許夫妻財產(chǎn)分離,不履行同居義務(wù),其實與現(xiàn)代司法分居制度 (judicial separation)相比,遠不如它自由。不過,我們可以看出教會對離婚的態(tài)度,因婚姻無效或可撤銷而離婚,教會視前一次婚姻根本不存在,即上帝從根本上否認這次婚姻,所以可以再婚;因通奸而離婚的,由于上帝從未否認婚姻的存在,只是婚姻存續(xù)期出現(xiàn)了瑕疵,對于每人一生只有一次婚姻來說,現(xiàn)有的婚姻關(guān)系還存在,就談不上再另建一個婚姻關(guān)系,所以因通奸而分居的不允許再婚。但實踐中婚姻無效、可撤銷的情況較少,大量存在的是因通奸要求分居的,正是因為不幸的婚姻才會通奸,而教會法院這種相對離婚僅僅解決了夫妻可以不盡同居義務(wù),并未擺脫原有的不幸婚姻,因此也就未從根本上解決造成通奸的原因,正是因為這個問題,對那些想沖出原有婚姻枷鎖、追求新婚姻的貴族是無法容忍的。因此,國會順應(yīng)時代,創(chuàng)設(shè)了“絕對離婚”制度。
絕對離婚制度規(guī)定無辜配偶因為對方的通奸行為離婚后可以再婚。其法理根據(jù)是將結(jié)婚看作是普通的民事契約,而非上帝見證下的結(jié)合。早在“1669年的《羅斯法案》(Lord Ross’s Bill)就規(guī)定了司法離婚制度,但這個法案因遭到天主教反對”[5],國會未能介入到婚姻事務(wù)中。直到18世紀,國會才正式介入到離婚事務(wù)中,并創(chuàng)立了“絕對離婚”制度②相比之下,蘇格蘭法院在1560年就允許因通奸而離婚的夫妻可以再婚的判決,并在1563年立法上確認;1573年,因遺棄而離婚的,也采用絕對離婚的制度。參見S.E.Karminski,Divorce Et Separation De Corps Dans Le Monde Contemporain.Les Legislations Positives,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Law Quarterly,Vol.1,No.4,1952:437.。該制度最大的優(yōu)點是允許當事人再婚,但它最突出的缺點就是程序繁瑣,大體要經(jīng)過普通法院、教會法院、上議院以及下議院四個機構(gòu),當事人才能最終獲得絕對離婚裁決。首先,丈夫向王座法院 (King’s Bench)①1760—1820年這種訴訟不是民事訴訟,而是在王座法院進行,王座法院幾乎壟斷了所有的普通法事務(wù)。參見Lawrence Stone,Road to Divorce:England 1530—1987,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0:233.或其它具有同等效力的法院提出由陪審團 (verdict at law)參審、請求與妻子通奸者賠償損失的刑事通奸 (criminal conversation)訴訟②在1750年《柯伯雷法案》(Copley's Act of 1750)中首次出現(xiàn),到1798年議會通過議事規(guī)則將這一制度法律化。參見Sybil Wolfram,Divorce In England 1700—1857,Oxford Journal of Legal Studies,Vol.5,No.2,1985:160.。在訴訟地位上,妻子作為丈夫的附屬,是沒有資格請證人為自己作證和辯護的;如果丈夫勝訴,他可以向教會法院提起相對離婚之訴,要求教會頒發(fā)相對離婚令與妻子分居;隨后,“丈夫向上議院 (House of Lords)提出正式離婚申請,在審理了丈夫提交給普通法院和教會法院的證據(jù)后,指定專人(1789年后改為上議院選出的專門委員會)聽取丈夫的陳述、核實他提出的證據(jù),然后將離婚請求移送到下議院 (House of Commons),下議院以一種簡略的形式 (cursory fashion)簽發(fā)一份非官方的法案 (private bills)轉(zhuǎn)請上議院發(fā)給丈夫,這樣他就享有再婚的權(quán)利了”[6]261。在這個階段,證據(jù)的提供是關(guān)鍵,一般需向上議院提供五組證據(jù):“一、有兩個或兩個以上證人證明妻子通奸;二、有充分證據(jù)證明妻子通奸以前有良好的夫妻關(guān)系,即證明妻子的通奸不是由于極端的受忽視或分居所致;三、確保沒有丈夫的通奸或虐待行為 (導(dǎo)致妻子通奸);四、根據(jù)1798和1809年議事程序,上議院還要求有教會法院判決分居的證據(jù)和普通法判決通奸之訴的證明 (如果沒有,則應(yīng)該作出說明);五、在丈夫和妻子之間沒有共謀的情節(jié)”[7]。1800—1856 年國會頒發(fā)了 184 份這樣的文件,但大多是丈夫因妻子通奸而要求離婚的,妻子因丈夫通奸要求離婚的案例卻很少。在1701年以前,沒有一位婦女獲準離婚,在此后的150年中只有4份由妻子提出申請獲得離婚的判決,而且她們都不是以通奸為單獨理由提出離婚的,其中“兩起涉及重婚、兩起涉及亂倫”[8]604。
盡管國會已著手解決離婚問題,但還是杯水車薪,而且由于它固有的缺點,因此,呼吁盡快制定世俗離婚法成為最終趨勢。
絕對離婚制度擴大了離婚的范圍,有一組數(shù)據(jù)可以說明: “1700—1749年只有14起離婚案件;1750—1799年有117起離婚案件;而1800—1857年已經(jīng)上升到193起;自1701年出現(xiàn)首起非貴族離婚案——倫敦雜貨商離婚開始”[9],就有零星的中下層階級離婚了,而且19世紀還呈上升趨勢,但損害賠償訴訟標的額也隨之增加,從而引起的不確定因素也相應(yīng)增大。據(jù)倫敦宗教法院代理機構(gòu) (the deputy register of the consistory court of London)及倫敦大主教法庭統(tǒng)計:案件被提交到教會法院,要耗時6周到2個月、耗費120~140英鎊的訴訟費;如果被告提出抗辯,那么又要花三到四個月對案件事實進行調(diào)查,此項費用也高達500英鎊;國會頒發(fā)非官方離婚文件需要180英鎊,這還不包括律師費、離婚后一方或者是雙方給付的撫養(yǎng)費。因此,耗時、耗費外加揭露隱私 (由于要證明通奸,無辜方才能獲得損害賠償)的缺點,只能滿足少部分有錢人的需要。盡管還有一種省錢訴訟程序,即“貧民程序” (forma pauperis)[6]261,但它規(guī)定申請人的全部資產(chǎn)要少于5英鎊。所以,經(jīng)濟的原因,使大部分英格蘭人畏懼離婚,即使是婚姻出現(xiàn)了問題,大部分人只有隱忍不發(fā),或者為了擺脫不幸婚姻采取一些諸如重婚等非法手段鋌而走險。因此,19世紀初議會議事規(guī)則 (Standing Orders in Parliament)決定禁止國會頒發(fā)絕對離婚令,但下議院不顧禁止令,依然我行我素[6]263。所以,無論是社會原因,還是法律原因,絕對離婚制度都存在問題,人們呼吁立法改革的呼聲越來越高,到1850年終于開始了世俗的離婚改革立法。
1850年以坎貝爾大法官 (Lord Campbell)為領(lǐng)導(dǎo)的皇家離婚調(diào)查委員會 (Royal Commission on Divorce)著手從事婚姻立法改革,在1853年出版的三卷本報告中提出要重新確立司法管轄權(quán):廢除現(xiàn)有50個地方教會法院,建立兩個新的世俗法院來處理所有非神職人員的遺囑檢驗 (probate of wills)和婚姻事務(wù) (matrimonial affairs)。1854年法案對管轄權(quán)作了兩方面規(guī)定:(1)將管轄權(quán)從教會法院和國會移轉(zhuǎn)到衡平法院 (court of Chancery)(該法院已經(jīng)在受理子女監(jiān)護權(quán)案件);(2)刑事通奸案在司法分居或離婚判決作出后,再在王座法院或民事訴訟法院 (common pleas)審理。不過,由于利昂納多法官 (Lord St Leonards)不同意在離婚案中附帶審理刑事通奸,“法案被最終擱置”[10]370。1856年克朗沃斯大法官再向國會提交離婚法案,希望廢除國會和教會對離婚案件的管轄權(quán),但因為下議院認為受理刑事通奸案對已婚婦女是一種警示,至少能讓作為受害者的丈夫在法律上得到一些補償。所以,綜合幾方面的力量對比后,1857年《家庭事務(wù)法》(Matrimonial Causes Bill 1857)采納了世俗法院受理離婚案件的建議,在該法的第12條規(guī)定:倫敦、米德爾塞克斯郡 (Middlesex)或任何由樞密院 (Privy Council)委任的地方都可以設(shè)立離婚法院①實際上除少數(shù)案件外,到了1920年代,只有倫敦地方設(shè)立了離婚法庭。參見J.E.G.de Montmorency,Divorce Law in England,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Law Review and American Law Register,Vol.75,No.1,1926:38.。不過,該法案也保留了國會審理刑事通奸案的傳統(tǒng),國會對妻子通奸進行公開質(zhì)證,要求通奸者賠償妻子本人、她丈夫及其子女的損失。1857年法律進一步具體化:只有無過錯方可以因配偶通奸提出離婚訴訟請求,并且無過錯方必須證明己方無過錯和對方有通奸行為,使離婚訴訟帶有強烈“對抗性 (adversarial)和準刑事性(quasi-criminal)”[11]。而且這個制度在歐洲國家只有英格蘭法律允許因通奸而提起離婚訴訟中可以附帶受理刑事通奸損害賠償②當然,有些人認為這種損害賠償訴訟實際上是種例外,而非是慣例。參見S.E.Karminski,Divorce Et Separation De Corps Dans Le Monde Contemporain.Les Legislations Positives,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Law Quarterly,Vol.1,No.4,1952:440。
盡管國會建立了絕對離婚制度緩和離婚矛盾,對當時的教會有一定的沖擊,但教會在婚姻家庭領(lǐng)域還是享有支配權(quán)。即使在絕對離婚制度下,也要先拿到教會法院頒發(fā)的相對離婚令,也就是說沒有教會的同意,要做到徹底的離婚是不可能的。1854年最高法院首席法官克朗沃斯向上議院提出離婚法案,要求離婚法律化,但遭到教方堅決反對。他們認為國會頒發(fā)的絕對離婚令是非官方性文件,而且僅針對個案,并未成為普遍性法律,在受到議事規(guī)則禁止后,國會仍舊我行我素,恰是對現(xiàn)有法律的違反。牛津地區(qū)主教、著名的維多利亞道德 (Victorian morality)積極支持者韋伯福斯 (Samuel Wilberforce)從道德角度提出:盡管神法 (God's law)不禁止離婚,但世俗法(men's law)也不能由此而允許離婚,離婚不利于道德的建設(shè),尤其對那些下層階級。在1856年《家庭事務(wù)法》二讀時,韋伯福斯再次向上議院提出禁止離婚,特別是禁止下層階級離婚,認為下層階級會因為離婚而感到不快樂。
與此相對的是國會主張離婚應(yīng)成為法律程序。上議院法官們認為離婚是一種法律行為,國會頒發(fā)絕對離婚令的方式來解除婚姻,在事實上已經(jīng)成為司法程序的一部分。而且,他們認為現(xiàn)在制定結(jié)婚和離婚法的作用僅僅是將承擔這一機能的主體從立法機構(gòu) (國會)轉(zhuǎn)移到司法機構(gòu) (法庭)。針對韋伯福斯主教的觀點,坎貝爾大法官通過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對其予以駁斥,法律即使同意下層階級離婚也可以使他們獲得快樂: “被告因重婚罪被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法官問他重婚的原因,他說因為妻子不忠把他趕出了家門,于是,他想另找一位妻子。當問之為何不通過絕對離婚程序,合法的獲得再婚判決,被告卻說整個訴訟要花費1000英鎊,他沒那么多錢”[12]??梢钥闯龈F人婚姻并非都幸福,當他們想要擺脫不幸婚姻的時候,唯一的途徑就是通過違反法律達到離婚的目的,實際上這樣更不利于道德建設(shè)和社會穩(wěn)定。
經(jīng)歷了1854年、1856年和1857年的整個八月,國會對離婚案進行了討論,終于1857年通過了《家庭事務(wù)法》。在離婚理由上,沿用了長期以來宗教法院的慣例,將通奸作為離婚的唯一理由;對離婚訴訟的起訴資格采用雙重標準,上議院以71票贊成,20票反對;下議院以“126票贊成,65票反對的絕對優(yōu)勢通過了采用離婚雙重標準”[8]602:丈夫可以直接因妻子通奸向法院提出離婚之訴;而妻子如果向法院提出離婚,則不僅要證明丈夫通奸,還要向法院提供其他輔助證據(jù),如“亂倫 (incest)、重婚 (bigamy)、丈夫有嚴重的殘忍行為 (exaggerated cruelty)、兩年以上的遺棄和殘忍 (cruelty)、雞奸以及其他的一些嚴重的過錯 (qualifying aggravations)”[9]。不能履行同居義務(wù)也可以提出離婚:法律規(guī)定一方或者雙方患有在結(jié)婚前已經(jīng)存在、婚后三年不能治愈的性功能障礙 (impotence),由健康一方提起離婚訴訟,但“不能生育本身不能成為離婚的理由”[13]。
19世紀英格蘭離婚立法改革具有革命性,開啟了離婚程序法律化的進程,在教會和世俗的較量中,首次使世俗法院 (secular court)擺脫教會的干預(yù),審理離婚案件,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離婚立法的進步性也影響到周邊國家: “新西蘭1867年《離婚和家庭事務(wù)法》(Divorce and Matrimonial Causes Act 1867)即借鑒了1857年《家庭事務(wù)法》”[14]。但除此之外,英格蘭的離婚立法改革還存在很多深層次的問題,而這個問題的產(chǎn)生也為19世紀30年代進行第二次的立法改革提供了很多的空白去完善。
受維多利亞道德影響,1857年《家庭事務(wù)法》在處理妻子和丈夫的離婚問題上,采用了雙重標準。1910年皇家調(diào)查委員會針對這個立法提出兩點說明,對理解這一問題提供了一些啟示。首先,強調(diào)妻子的貢獻和女性自我犧牲;其次,涉及財產(chǎn)歸屬問題,這是最主要的。上議院大法官克朗沃斯認為,雖然丈夫或妻子通奸從本質(zhì)上講是一樣的,但是引起的后果是不一樣的,妻子通奸行為被認為比丈夫通奸行為更加嚴重。因為她的通奸可能生出丈夫的非親生子女,他們今后一旦繼承了家族財產(chǎn),會導(dǎo)致整個家族財產(chǎn)的外流。約翰遜 (Samuel Johnson)認為丈夫和妻子之間,丈夫的通奸行為并不是什么嚴重的事情,“因為丈夫不會給妻子生出私生子”[8]605。
這個限制離婚的傾向尤其體現(xiàn)在對法院的設(shè)立上。盡管1857年法律規(guī)定在倫敦、米德爾塞克斯郡 (Middlesex)或任何由樞密院 (Privy Council)委任的地方都可以設(shè)立離婚法院,但實際上只有倫敦一個法院審理離婚事務(wù),這就產(chǎn)生了兩個問題:(1)只在倫敦設(shè)立法院,住在偏遠地方的人怎么辦;(2)造成離婚訴訟成本偏高,從而間接導(dǎo)致上層階級和下層階級實際享有的離婚權(quán)利是不平等的。其實,造成此種情況的深層次原因是政府不希望離婚普遍化,這樣有利于婚姻關(guān)系的維持和道德建設(shè)。他們的態(tài)度是可以離婚但是不普及 (invitation)離婚,離婚與其說是面向廣大群眾,不如說是對那些知道離婚法、能夠去成倫敦、懂得如何運用證據(jù)的人適用。所以也有人認為這是一個沉默的陰謀 (a conspiracy of silence)代替了一個本來就存在的陰謀,貝思爾(Bethell)認為“他們想讓離婚成為可能,但是,不是太可能”[6]273。
與法國、美國、蘇格蘭等國家和地區(qū)相比,英格蘭立法還是具有保守性。1573年后,蘇格蘭巡回法院就可以審理因丈夫或妻子通奸而提起的離婚之訴;被丈夫遺棄四年以上的,妻子可以提起離婚之訴。蘇格蘭離婚成本低,離婚的階層也很廣泛,“1836—1841年大約有40%的離婚是妻子提出的,而且他們中許多人都是下層階級”[10]357。法國1789年大革命以后,于1792年允許雙方協(xié)議離婚。雖然在1816—1884年曾一度出現(xiàn)禁止離婚,但到了1884年法律再次準許離婚,并列舉了允許離婚的三項理由: “通奸、因嚴重犯罪而被判刑、嚴重違反婚姻責任 (例如殘忍或濫用權(quán)力)”[15]。美國在19世紀中期,很多離婚案件是各個州立法機構(gòu)以判決婚姻無效的特別立法 (ad hoc)方式完成的。1827年2月17日通過的弗吉尼亞法首次承認可以因為以前存在的理由 (pre-existing grounds)、殘忍、遺棄以及通奸等行為先在“高等法院登記處 (Clerk’s Office of the Superior Court of Law)登記,然后到高等法院的大法官法庭 (Superior Courts of chancery)提起相對離婚訴訟的方式離婚”[16]。
所以,從英格蘭確立過錯離婚制度的軌跡,可以看出它與宗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英格蘭固有的保守性格也限制了它在離婚立法上走得更遠,盡管在1937年經(jīng)歷了第二次較大規(guī)模的離婚法改革,但是直到1969年第三次英格蘭離婚立法改革時才確立了無過錯離婚制度,并且這個改革一直影響著今日英格蘭及其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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