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馬英

對賣花女伊莉莎的身份認定的思考

李靜，馬英

蕭伯納戲劇《賣花女》中的伊莉莎通過接受語言學(xué)教授的語言試驗，從出身貧寒的街頭賣花女轉(zhuǎn)變?yōu)閮x容優(yōu)雅的小姐，仿佛出身于豪門貴族。這種轉(zhuǎn)變給伊莉莎的人生帶來了許多困惑，使她一度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促使她思考自我認定的問題。伊莉莎的轉(zhuǎn)變不僅在于外表，更在于她內(nèi)心深處的覺醒。分析了伊莉莎自我認識的心理變化過程。

蕭伯納；《賣花女》；伊莉莎；身份；蛻變；自我認識；覺醒

肖伯納（1856-1950）寫于1912年的作品《賣花女》，講述了一個相貌清麗但出身貧寒的街頭賣花女通過接受語言學(xué)家息斯金的語言訓(xùn)練及學(xué)習(xí)上流社會的禮儀，6個月后成功地轉(zhuǎn)變?yōu)樗坪醭錾碛诤篱T貴族的談吐高雅、儀態(tài)端莊的小姐的故事。伊莉莎的華麗蛻變證明了語言學(xué)家息斯金的成功，然而，這種轉(zhuǎn)變卻把一個艱難的問題擺在伊莉莎面前：改變后的伊莉莎回不去曾經(jīng)賣花的倫敦街頭，而且在事實上也成為不了與息斯金或者辟克林上校一樣的所謂的上層人士，因為她沒有與之相匹配的經(jīng)濟基礎(chǔ)及社會地位。那么，適合伊莉莎的社會位置在哪里？實驗結(jié)束，曲終人散，伊莉莎應(yīng)該何去何從？蕭伯納給這部戲劇留下個開放式的結(jié)尾，引發(fā)了許多討論?，F(xiàn)從身份角度分析伊莉莎自我認識從朦朧到焦慮到覺醒的心理變化過程。

一、社會身份與女性身份

身份（identity）是西方文化研究中的一個重要的概念，已經(jīng)成為人們研究的焦點問題之一，受到新左派、女權(quán)主義、后殖民主義的特別青睞，其基本含義是指個人與特定社會文化的認同。斯圖亞特·霍爾（Stuart Hall）在他的《文化身份的問題》（the question of cultural identity）中將身份界定為啟蒙主體、社會學(xué)主體和后現(xiàn)代主體。啟蒙主體以核心的、統(tǒng)一的個體觀念為基礎(chǔ)，具有判斷、自覺和行為的能力。社會學(xué)主體在自我與他人的交互作用中形成。后現(xiàn)代主體，不僅沒有固定的、本質(zhì)的或者永恒的核心，而且還存在著矛盾的、暫時的身份，把人們拉向不同的方向。身份認同與很多理論問題相關(guān)聯(lián)，諸如主體、語言、心理、意識形態(tài)、權(quán)力、階級、性別、種族，等。在《賣花女》中，使改變后的伊莉莎感到困惑的因素應(yīng)該是她從心理層面上對自我定位的提高與現(xiàn)實生活中依舊處于弱勢地位的社會身份二者之間的沖突。

劇中的伊莉莎出身于社會底層，剛出場時被作者描述成一個臟兮兮的，說話咋咋呼呼，舉止大大咧咧，方言味兒濃重的賣花女。伊莉莎最初僅僅是想通過改變語音面貌獲得可以在花鋪里做個店員的機會，于是登門拜訪息斯金教授，而息斯金教授也正借此機會和辟克林上校打賭來證明自己的能力。經(jīng)過6個月的語音訓(xùn)練，伊莉莎華麗蛻變，憑借著完美的語音，優(yōu)雅的儀容，維多利亞女王似的神氣，使得大使夫人都特別夸獎，甚至讓人以為是匈牙利王家的公主。但蛻變后的伊莉莎并未感覺到快樂，反而迷失了自我。面對沉浸在成就感之中如釋重負的息斯金教授，她憤憤地發(fā)出的一連串追問：“我怎么辦?我怎么辦？”伊莉莎的追問其實表明了她對自己有了新的定位，而這種定位給她帶來了困惑。究其原因，筆者認為是由于在伊莉莎的一路成長過程中，她的處于弱勢地位的社會身份、女性身份并未從根本上發(fā)生變化。

二、內(nèi)心深處的失落感

剛出場時，伊莉莎由于貧困而衣著破舊，顯得有些臟兮兮的，其說話口音難聽，息斯金教授認為那難聽的程度，“在哪兒也不能待，根本就不該活著”。但此時的伊莉莎，是一位自立自尊的女性形象，雖然看起來一點也不優(yōu)雅，卻不乏機智、可愛的一面。小小年紀便不得不離家自謀生路的伊莉莎，生性快活達觀而且有自己的原則和追求。雖然貧窮使得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她沒有條件修飾自己，但是她盡可能把自己弄得干干凈凈的。外表的粗俗磨滅不了伊莉莎勇于維護自己尊嚴的堅強的內(nèi)心。在被弗萊迪碰壞了自己的鮮花后，在誤以為息斯金教授記錄的話可能于己不利時，在被息斯金教授嘲笑自己發(fā)音的時候，伊莉莎沒有自怨自艾，而是展示給我們一個敢于維護自己權(quán)利，并依靠自己的努力爭取好的生活的一個鮮活的形象。她不甘于在大街上賣花，想在花鋪里做個店員，為此不惜花掉將近自己每天總收入的一半去學(xué)習(xí)語音。面對息斯金教授無情的評價，她據(jù)理力爭，表明自己和所謂的上層人士一樣是有自尊心的。這個時候的伊莉莎雖然貧窮，卻可以經(jīng)濟獨立，依靠自己賣花的收入做到自食其力。此時沒有上流社會的文雅禮儀所包裝的她，天真、簡單、快樂，花鋪里的店員職位就能夠使她感到滿足。

華麗蛻變之后的伊莉莎呢？本來就面目清秀的她憑借著優(yōu)雅的儀容、完美的語音及維多利亞女王似的神氣，使得人們竟以為是匈牙利王室的公主。但是在晚會結(jié)束之后，回到自己的真實生活中，除去華貴的晚禮服、租來的珠寶，她依然是貧窮的伊莉莎。晚會上的她只是息斯金教授為了證明自己能力的一個活的工具。息斯金教授在宴會上享受了成功的喜悅之后，回到家便覺如釋重負，他根本看不到伊莉莎的悲慘表情，也根本不能理解為什么伊莉莎情緒低落。實驗結(jié)束了，一場美麗虛幻的夢醒了，伊莉莎必須要面對一個在現(xiàn)實生活中如何生存的問題。可是語音的訓(xùn)練和外表的包裝并不能給她指明方向，帶給她的卻是重重困惑。外表的蛻變并不能改善伊莉莎的經(jīng)濟狀況，提高她的社會地位，也無法使她真正成為上流社會的一位淑女。在目睹了另外一種生活狀態(tài)之后，她又無法無視剛剛接觸的文明而退回到曾經(jīng)的無知狀態(tài)。面對息斯金教授讓其嫁人的建議，她無比傷感。她說：“我賣花，我并不賣我自己?，F(xiàn)在你把我變成了一位小姐，除了賣我自己以外，我倒不能賣別的東西了。要是你把我留在原來的地方多好啊?！贝藭r的伊莉莎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三、處于弱勢地位的女性身份

伊莉莎的處于弱勢地位的女性身份是影響其發(fā)展的重要因素。英國的社會學(xué)家艾倫（Sheila Allen）認為，婦女特別是已婚婦女是從她們的男性親屬關(guān)系中獲得其階級位置和地位。帕金（Parkin）也認為，女性不具有真正的階級獨立性。在20世紀初，婦女運動雖然有了一定的成果，但社會長期賦予女性卑微的屬性，造就了現(xiàn)實中兩性在各方面的不平等。劇中的息斯金教授顯然對女性抱有偏見和歧視：“我覺得只要女人和我做起朋友來，她就變得妒忌，挑剔，多心，總之非常討厭……女人把什么都搞壞了?！彼?，從一開始他就未從根本上意識到伊莉莎是作為獨立女性存在的個體，需要得到別人的尊重。他當面稱呼伊莉莎為“這塊料”，“破爛的叫花子”，其不友好的態(tài)度令別斯太太和辟克林上校都感到過火，責備他“不能把人都那么不當回事”。

息斯金在同上校打賭之后，根本不顧伊莉莎的感受，只是簡單而粗暴地命令她應(yīng)該做什么，不做什么?！耙晾蛏?，你要在這兒待6個月，學(xué)習(xí)正確的發(fā)音，像花店里店員太太那樣講話。你要是乖乖的……6個月后你就可以坐很漂亮的馬車到白金漢宮去。要是國王看出你不是個上等人，警察就要把你帶到倫敦塔，把你的頭砍掉了警告別的不自量力的賣花女。他要是沒看出你來，你就可以做個花店的店員?！痹谙⑺菇鹂磥恚晾蛏瘺]有人管，對誰都沒有用，就對他做實驗有用，就像是被他撿來的爛白菜葉，可以任由他擺布與控制，而且不用考慮做完實驗之后她的去向——“等到我實驗完了，我們可以再把她扔到泥坑里去；那以后就是她自己的事兒了?！?/p>

在第三幕，息斯金的母親認為伊莉莎沒有上等的收入，如果有了一些上等人的禮貌和語言習(xí)慣，反而使她不能自食其力。面對母親的質(zhì)疑，息斯金不以為然。在第四幕宴會歸來后，伊莉莎傷心地提出今后她該怎么辦的問題，息金斯的回答是：“我怎么知道你怎么辦？你怎么辦又算得了什么?”隨后又建議伊莉莎可以通過嫁人找到出路。伊莉莎在接受改造的過程中，與朝夕相處的息斯金教授、辟克林上校及別斯太太都產(chǎn)生了感情，但是息斯金的冷漠使得伊莉莎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所處的尷尬位置，她在不知情人的眼里已經(jīng)像一位出身高貴的皇家公主，但在息斯金面前，她的女性身份給其造成的弱勢地位并未有任何改觀。

父權(quán)制觀念的核心之一是認為女性在價值上低于男性，因此女性理所當然應(yīng)受男性統(tǒng)治。伊莉莎在與息斯金交往的過程中，是處于弱勢地位的一方，像木偶一樣被操控。即便是后來，息金斯雖然請求伊莉莎回到他的身邊，但他依然不能擺脫自己大男子主義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對伊莉莎提出的平等關(guān)愛的要求不屑地斥之為“小狗的把戲”。

四、渴望獨立的勇敢性格

伊莉莎在還沒有想清楚未來的時候，仍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離開。如同最初，她為了一個簡單的目標，無畏無懼地找到息斯金教授，在不確定自己究竟要做什么的時候接受了挑戰(zhàn)一樣。這種渴望獨立的勇敢的性格，是促成她覺醒的關(guān)鍵因素。伊莉莎不僅僅在外表上發(fā)生了改變，她的內(nèi)心也有了新的需求，她需要尋找出路，完成精神意義上的蛻變。最后一幕里，伊莉莎不再慌亂，不再歇斯底里，她始終和和氣氣的，態(tài)度從容。不管她說要嫁給佛萊第是不是認真的，事實上，即使她不嫁人，她也找到了依賴自己的能力生存的方式。和息斯金的最后一場談話中，伊莉莎說出了自己對人與人之間溫情的渴望：“我需要點溫情……我做這個不是為了漂亮衣服和汽車……我只要求彼此能夠友愛一些。”她非常清醒地明白她和息斯金教授價值觀的差距，所以并不要求息斯金教授會像佛萊第那樣迷上自己，她只是希望能在精神上和他保持平等，希望他能認識到自己是一位獨立的個體并尊重自己，希望能獲得他的關(guān)愛。此時的息斯金教授雖然對伊莉莎宣布獨立工作的想法嗤之以鼻，但是不得不承認“五分鐘以前你（伊莉莎）是一塊絆腳石，現(xiàn)在你是獨當一面，一艘護航的軍艦了。你和我和辟克林將要是三個獨身漢而不是兩個男人和一個傻姑娘了?！?/p>

英國學(xué)者威廉·布洛姆對身份問題作了以下概括：“身份認同對任何個人來說,都是一個內(nèi)在的、無意識的行為要求。個人努力設(shè)法確認身份以獲得心理安全感,也努力設(shè)法維持、保護和鞏固身份以維護和加強這種心理安全感。”伊莉莎通過自己的努力，確認了自己獨立的身份地位，獲得了心理安全感。尋求自我的路程雖然艱難，但最終伊莉莎對自己有了清晰的認定，充分認識了自我，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方向。

五、結(jié)語

蕭伯納創(chuàng)作《賣花女》的初衷雖然是提倡大眾學(xué)習(xí)純正語音，但也表達了他自己的社會理想。蕭伯納支持婦女經(jīng)濟獨立，提倡婦女積極地投入到社會中去，從而實現(xiàn)自我價值。他曾經(jīng)說過，婦女并不是理所應(yīng)當?shù)卦摳杉覄?wù)活。婦女有能力承擔推動人類進步的重任，他們完全應(yīng)當參加到社會變革的實踐中去。不管是伊莉莎最初在街頭賣花，還是最后選擇通過學(xué)習(xí)語音獲得經(jīng)濟獨立，其實都是一種參與社會實踐的方式，是其價值的體現(xiàn)，應(yīng)該受到尊重。但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出身卑微的伊莉莎并未得到社會的認可，即使在經(jīng)過語音訓(xùn)練之后，華麗的外表并不能提升伊莉莎的社會地位，外表的改變帶給她的反而是自我迷失的困惑，但是內(nèi)心深處的蛻變卻使得她開始思考內(nèi)在的自我認定的問題。她是獨立、有思想、有尊嚴的個體，渴求人間的平等、友愛、溫情。這種清醒地對自我的認識，是她完成蛻變的根本，也使她找到了生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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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6.4

A

1673-1999（2011）23-0110-03

李靜（1986-），女，河南長垣人，西南大學(xué)（重慶400715）外國語學(xué)院2009級碩士研究生；馬英，樂山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副教授。

2011-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