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程環(huán)

(廣東廣播電視大學，廣東廣州510091)

別具魅力的花蕊夫人＊

潘程環(huán)

(廣東廣播電視大學，廣東廣州510091)

“花不足以擬其色，蕊差堪狀其容”的花蕊夫人是后蜀主孟昶最寵幸的妃子，才貌俱佳但命運坎坷，紅顏薄命，隨著亡國之君而淪為他人臣妾，內(nèi)心苦不堪言。她是第一個以“宮中人寫宮中事”的大家，可謂是我國歷史上“第一位女詞人”。她以敏銳的才思創(chuàng)作了數(shù)量達百首之多的宮詞，突破了自唐以來都是由“外臣寫事”的狀況，在宮詞發(fā)展史上所作出的貢獻是不可忽視的。

花蕊夫人;宮詞;創(chuàng)作

一

花蕊夫人徐氏(883—926)，青城人，五代十國詩人。據(jù)《能改齋漫錄》記載，她是徐匡璋(《蜀中詩話》中作“徐匡”)的女兒，十五歲時因才色出眾被選入宮，深受后蜀主孟昶的寵幸。入宮之后，她先是拜貴妃，別號“花蕊夫人”，“意花不足以擬其色”，后又升號慧妃，“以號喻其性也”［1］。用“花不足以擬其色，蕊差堪狀其容”來形容花蕊夫人是名副其實的。自古才華和美貌在女子身上往往是互不相容的。李清照，謝道蘊，面容只是稱得上是平凡;魚玄機、薛濤，其文才和智慧卻又遠遠不及男兒。唯一例外的是花蕊夫人，美麗卻摒棄妖嬈，聰穎而博學強記，她以敏銳的才思創(chuàng)作了數(shù)量達百首之多具有獨特風格的宮詞，帶給人美的享受。她是第一個以“宮中人寫宮中事”的大家，可謂是我國歷史上“第一位女詞人”［2］。她的宮詞突破了自唐以來都是由“外臣寫事”的狀況，在宮詞發(fā)展史上所作出的貢獻是不可忽視的。陸昶在《歷代名媛詩詞》中這樣的評價她:“所作宮詞清新俊雅，具有才思，想其風致，自是一出色女子。”

二

花蕊夫人不僅姿容美麗，而且天資聰慧。這些在她的百首宮詞中也有反映。大熱天時，孟昶與花蕊夫人在摩訶池上納涼，孟昶填了一首《玉樓春》來描述花蕊夫人的美麗，“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簾開明月獨窺人，欹枕釵橫云髻亂。起來瓊戶啟無生，時見疏星度河漢。屈指西風幾時來，只恐流年暗中換?！卑鸦ㄈ锓蛉苏f成仙子，連汗都沒有，簡直是玉琢的人兒?？梢娀ㄈ锓蛉耸欠浅Ｃ利惖?。也可以看出花蕊夫人確實是集“三千寵愛于一身”，正是由于她處于這種養(yǎng)尊處優(yōu)，快樂安逸的生活狀態(tài)之中，所以她的百首宮詞所展現(xiàn)給人們的是清新明快的美感和直抒胸臆的灑脫。她筆下的一事一物、一情一景大多為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親眼所見，反映的宮廷生活真實自然，感情真摯。她的宮詞無論是描寫宮中的廣殿龍池、苑囿樓臺，還是賞花宴飲、歌舞游獵等，都是從現(xiàn)實出發(fā)，表現(xiàn)出生活的“真相”，流露出內(nèi)心的“真情”，具有其他宮詞作者難比的真實性。如“楊柳陰中引御溝，碧梧桐樹擁朱樓。金陵城共騰王閣，畫向丹青也合羞”［3］。在這首宮詞中，作者說六朝故都金城和名滿天下的騰王閣都難與蜀宮相媲美。這雖是一首贊頌后蜀宮苑的詩，但卻也真實地再現(xiàn)了后蜀的宮廷建筑實況。因為后蜀政權是建立在前蜀政權的基礎上的，其宮苑是經(jīng)過兩個王朝，四代皇帝的營建，是十分富麗堂皇的。據(jù)《新五代史.前蜀世家》記載，前蜀王建稱帝后，曾一再修建宮殿樓閣，其子王衍更是大興土木，曾“起宣華苑，有重光、太清、延昌、會真之殿。清和、迎仙之宮，降真、蓬萊、丹霞之亭，飛鸞之閣，瑞獸之門，又作怡神亭。”可見前蜀被滅時，其宮殿苑囿已十分華麗。后蜀的修建情況，雖史無記載，但對后蜀主孟昶有這樣的記載:“君臣務以奢侈以自娛，至于溺器，皆以七寶裝之”［4］。由此，可以想到，后蜀宮苑的建筑奢侈不亞于前蜀。所以花蕊夫人真實記錄了蜀宮的美景，從一個側(cè)面為我們保留了當年的蜀宮風貌。又如“內(nèi)人追逐采蓮時，驚起沙鷗兩岸飛。蘭棹把來起拍水，并船相斗濕羅衣。”這首詩描寫了宮女劃船采蓮的情景，水聲、花影、嬉鬧、喧歌，有動有靜，有聲有色，既再現(xiàn)了真實的生活，也體現(xiàn)了宮女的天真爛漫之情。“寒食清明小殿旁，彩樓雙夾逗雞場。內(nèi)人對御分明看，先睹紅羅被十床?！彪m是寫斗雞樂，但由此可見花蕊夫人的高興之狀，以及她在宮中受寵而所得的賞賜之多，才敢賭“十床紅羅被”。所有這些都因描寫了真實的生活而給人帶來了一種真切之感。

花蕊夫人身居宮中，接觸最多的人除了君王，就是嬪妃宮女了，這就使得她在宮詞中塑造了大量的嬪妃宮女的形象，這些形象真實傳神，活靈活現(xiàn)，性格各異，彌補了歷代宮詞中刻畫宮女形象過于雷同的不足［5］。如“殿前宮女總纖腰，初學乘騎怯又驕。上得馬來才欲走，幾回拋鞚抱鞍鞒?！背鯇W騎馬，馬兒剛要舉步，她卻嚇得丟掉韁繩，伏身緊抱馬鞍。這一“拋”一“抱”，把宮女的“怯”與“嬌”表現(xiàn)的惟妙惟肖?！皩m中早已笑相呼，不識階前掃地夫。乞與金錢爭借向，外頭還似此間無?”宮女們苦悶于與世隔絕，爭先恐后、七嘴八舌地向一位新來的掃地夫打聽宮外情況，其好奇與天真呼之欲出?！靶⌒m娥到內(nèi)園，未梳云髻臉如蓮。自從配與夫人后，不便尋花亂入船?！泵鑼憢尚〉膶m娥在宮中受到管束后，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亂走亂闖，喪失了活潑可愛的天性?！按猴L一面曉妝成，偷折花枝傍水行。卻被內(nèi)監(jiān)遙覷見，故將黃豆打黃鶯?！睂憣m女梳妝打扮，與花枝比美，被人瞧見后，打雀遮羞，既表現(xiàn)了她的嬌羞心態(tài)，又反應了她的機敏活潑，讓人讀來忍俊不禁，給人以豐富的想象空間。“秋曉紅妝傍水行，競將衣袖撲蜻蜓?；仡^瞥見宮中喚，幾度藏身入畫屏?！笨坍嬃颂煺鏍€漫，熱愛大自然的宮女形象，以及她不愿回宮中做事的心理?！靶虑锱楦飨喾辏划嫶w別浦中。旋折荷花半歌舞，夕陽斜照滿衣紅?！蓖ㄟ^“各”“半”情景的形容，“船飛”動作的描寫，“折花”細節(jié)的描繪，“夕陽”環(huán)境的烘托，著力表現(xiàn)了宮中女伴喜得相逢，飛舟暢游，歡歌樂舞的生動場景。全詩寫得熱烈、歡快、優(yōu)美，充滿青春的歡樂、奔放的激情，洋溢著純真的友誼和蓬勃的生機?？梢娀ㄈ锓蛉斯P下的女子個個活潑可愛、無憂無慮，給人以健康亮麗的美感，她重在以動態(tài)來表現(xiàn)女子的心理、個性和她們在宮中的日常生活，多方面刻畫女子之美，突破了前人多在容貌、服飾方面描寫宮女。正是由于花蕊夫人在后蜀宮中的得意人生以及自身的爽真性格，才使她的宮詞創(chuàng)作具有清新明媚、流暢自然的風格，有著女子特有的靈秀之氣繚繞其間，讓人讀后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公元965年，王全斌率宋軍伐蜀，后蜀主孟昶命太子帶兵迎戰(zhàn)，帶著嬌氣美妾和歌舞班子出征。走到綿陽，聽到劍門關失守，便回成都了。孟昶倉皇無主，花蕊夫人勸其招募精兵以自保，孟昶不聽而奉表請降，與花蕊夫人一起當了俘虜。這事對花蕊夫人打擊很大。途經(jīng)葭萌驛站，聽到杜鵑啼叫，更覺凄傷，她題寫《采桑子》于驛壁:“初離蜀道心將碎，離恨綿綿。春日如年，馬上時時聞杜鵑?！眲倢懲晟祥?，軍卒催行，不得已而擲筆上路。前路漫漫直至無限，宛如一條長線，牽迎她心碎斷腸，鵑啼聲聲，揮灑一路傷愁。到了汴京，宋太祖趙匡胤聞其詩名而要她賦詩，才思敏捷的她機對辯速，慷慨陳詞，寫下這首七絕詩——《述國亡詩》，可謂千古絕唱?！熬醭巧县Q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兵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它以國破家亡之后，一位宮中女性的口吻，在表面頌揚勝利者“威武”的同時斥責了由男人主政的宮廷君臣無能，導致亡國，致使妻孥被辱的那種惋惜而又憤慨的復雜心情。聲聲鏗鏘，是無奈也是控訴。其中一句“更無一個是男兒”譴責君臣極為痛切。實在是一首極為難得的好詩。趙匡胤聽罷，不禁擊節(jié)稱賞極口稱贊:“卿真可謂錦心繡口也”。繡口一吐，真令世人劇目。清人薛白的《一瓢詩話》稱贊道:“當今普天下眉一時俯首”。清人袁枚也贊美花蕊夫人的詩:“詩難其真也，有性惰而后真，否則敷衍成文矣;詩難其雅也，有學問而后雅，否則里鄙率意矣。”

三

自古紅顏多薄命，這一千古不變的宿論在才貌俱佳的花蕊夫人身上又一次得到印證。據(jù)《鐵圍山叢談》記載，太祖的弟弟晉王趙光義因不滿花蕊夫人日益專寵，在一次打獵時，假裝用劍瞄準奔鹿，但突然轉(zhuǎn)過身來一劍射死了花蕊夫人。趙匡胤雖然憤怒，但也不必壞了兄弟之情，只好把花蕊夫人厚葬了。這個才華橫溢的女詩人，就這樣結(jié)束了她年輕的生命，實在令人惋惜，但也成全了她的傳奇。作為一個封建時代的弱女子，花蕊夫人擁有沉魚落雁之美貌，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她的宮詞創(chuàng)作更是清新自然、靈氣活現(xiàn)，別具魅力。

［1］姜方錟.蜀詞人評傳［M］.成都:成都古籍出版社，1984.

［2］李紹先，李殿元.古代巴蜀婦女的文學生活［M］.成都:巴蜀書社，2009.

［3］全唐詩［M］.北京:中華書局，1984.

［4］李法惠.花蕊夫人宮詞的獨特價值［J］.南都學壇，1998，(1).

［5］曾曉夢.試論花蕊夫人的宮詞創(chuàng)作［J］.西安聯(lián)合大學學報，2003，(3).

2011－07－25

潘程環(huán)(1970－)，男，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