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智艷,吳衛(wèi),劉宗明
(1.湖南工業(yè)大學 包裝設計藝術學院,湖南 株洲 412008;2.湖南工業(yè)大學 機械工程學院,湖南 株洲 412008)
傳統(tǒng)蝙蝠紋樣藝術符號解析
Analysis on art signs of traditional bat-like patterns
□張智艷1,吳衛(wèi)1,劉宗明2
(1.湖南工業(yè)大學 包裝設計藝術學院,湖南 株洲 412008;2.湖南工業(yè)大學 機械工程學院,湖南 株洲 412008)
蝙蝠紋樣藝術符號中具有隱藏的結構與聯(lián)想規(guī)律。其常見的藝術單元既包括福、祿、壽、喜、財、綿長等所指單元,也包括蝙蝠、鹿紋、壽桃、喜鵲、銅錢、盤長紋等能指單元。圖像符號依據(jù)圖像的肖似性表達具象意義,象征符號依據(jù)諧音、比喻、契約的聯(lián)想方式表達抽象意義,潛藏的邏輯符號確定符號完整的語意。蝙蝠紋樣縱向聚合層面不同的聯(lián)想元素構成符號組合的等值替換關系。
蝙蝠紋樣;藝術符號;聚合聯(lián)想
根據(jù)符號學對于事物的分析,“能指與所指的關系還原為其生成的意義,提問的方式是:它如何表現(xiàn)其意義”[1](P12)。語言學家、符號學的創(chuàng)立者索緒爾 (Ferdiand De Sausure,1857—1913)認為,聯(lián)結語言學各詞項的關系可沿兩個平面展開,其中每個平面都產生它們自己的值項。這兩個平面則對應于兩種心理活動形式。第一個平面是組合段平面,具有延展性,各詞項在言語鏈中實際上是以出現(xiàn) (praesentia)的形式聯(lián)結在一起的,而適合于組合段分析的程序是切分。第二個平面是聯(lián)想的平面。[2](P14)符號學家羅蘭·巴特 (Roland Barthes,1915—1980)給出了分析方法:依靠對比替換語段,把那種在研究層次上透露出信息整體構成的無限信息分成最小的最有意義的單位,然后把它們組成縱聚合的類別,最后再把聯(lián)結這些組織單位的橫組合關系進行分類。[3]
中國人關于幸福的詞匯極為豐富,如“五福捧壽 ”、“福在眼前 ”、“福壽雙全 ”、“福壽綿長 ”、“鐘馗引福”、“納福迎祥”、“五福和合”等。在這些吉祥寓意當中,人們大多以蝙蝠紋樣示意表達。筆者擬將蝙蝠紋樣藝術符號作橫向組合與縱向聚合二軸分析,試圖從紛繁復雜的蝙蝠紋樣符號中找出隱藏其中的結構與聯(lián)想規(guī)律,以揭示創(chuàng)作者是如何將諸如“五福捧壽”的吉祥寓意轉化為符號表達的。
“為了能建立所指的一種真正形式的分類,應當設法重新建立所指的對立系列,并且從其中每一種對立中引伸出一種特征來……葉爾姆斯列夫、索化森、普里托和格雷馬斯等都提倡這種方法。例如,葉爾姆斯列夫把‘母馬’這個語素分成兩個意義較小的單元:‘馬’+‘雌的’;這兩個單元可以經過對比替換而重新組成新的語素(‘豬’+‘雌的 ’=母豬;‘馬 ’+‘公的 ’=公馬)?!盵2](P138)筆者對蝙蝠紋樣藝術符號橫向組合進行了切分,如表1所示。其中,“五福捧壽”符號被切分為五福、捧、壽三個單元,“福壽雙全”的語意被切分為福、壽、雙全三個單元,“福在眼前”被切分為福、眼前兩個單元[4-10]……與所指橫組合相對應的是能指橫組合上的單元。創(chuàng)作者對于幸福的能指常常以蝙蝠、福字、佛手等示之,長壽的能指常常是壽桃、壽仙、壽字等,富貴之意的能指常常是牡丹、桂花……筆者所歸納的常見蝙蝠紋樣單元如表2所示。
表1 蝙蝠紋樣符號分析
表2 常見蝙蝠紋樣單元歸納
符號學家皮爾士 (Peirce Charles Sanders,1839—1914)將符號分為三種不同的類型,即圖像符號、象征符號和指示符號。據(jù)此分析,蝙蝠紋樣藝術符號橫向組合關系呈現(xiàn)如下規(guī)律。
大多“五福捧壽”紋樣是以壽元素為中心,五只蝙蝠圍繞其邊緣呈現(xiàn)出眾星捧月的姿態(tài)。以五只蝙蝠為視覺元素,以壽字紋為符號能指,以五只蝙蝠圍繞著團形壽字紋的構成來暗示“捧”意。對于“捧”字意義的邏輯暗示屬于指示符號的表達。完整的“五福捧壽”符號包含兩個象征符號與一個指示符號?!案廴唷狈査副磺蟹譃槎喔?、多壽、多男子三個單元,能指的橫組合則包含蝙蝠、佛手、壽桃、仙鶴、男童、石榴。其中蝙蝠紋、佛手、壽桃、仙鶴、石榴為象征符號,男童形象為圖像符號,可見“福壽三多”符號是象征符號與圖像符號的組合。
最常見的圖像符號是人的頭像,當觀者見到某人的頭像,就會產生與此相關的聯(lián)想。“鐘馗引?!卑娯浮⒅敢?、福三個單元。鐘馗為一具象名詞,指引為一具象動詞,福則為抽象詞匯。圖中身著紅袍的鐘馗手持利劍,右腿提攜呈現(xiàn)出金雞獨立狀,怒目圓睜的鐘馗引導著紅色的蝙蝠前行。創(chuàng)作者運用圖像符號將鐘馗指引之意表現(xiàn)得栩栩如生。“納福迎祥”符號被切分為幸福吉祥、納、迎三個單元。圖中一童子仰望作迎福狀,另一童子將手中象征幸福的蝙蝠裝入甕中。“納”與“迎”的含意用圖像符號表達了出來。
對于“五福捧壽”之幸福、長壽的抽象意義又如何表達?創(chuàng)作者要完成抽象含義向具象的視覺形式的轉化則宜選擇象征符號表達。象征符號在表面意義的背后隱藏著深層的所指。蝙蝠示意幸福,篆體的團壽字示意長壽?!案劬d長”符號被切分的福、壽及綿長三詞的語意均為抽象含義。如果說具象圖象符號的表達缺乏具體的可視形象,那么選擇象征符號的表達則建立起了兩者的關聯(lián)。
圖形與圖形之間常常用指示符號暗示和確定整個蝙蝠紋樣符號的語義。結構主義是一種重在研究事物之間關系的思維方式。它認為任意一個文化系統(tǒng)的每一個元素都是從該元素與系統(tǒng)內其他元素的關系中獲得意義的。[1](P126)在“五福捧壽”符號中,五只蝙蝠圍繞著團壽字的紋樣構成向觀者暗示出五福之中以壽字為先的意義。正是五只蝙蝠紋樣與壽字之間包含有邏輯關系,符號表達的最終意義才得以確定。假若紋樣的形式是五只蝙蝠圍繞著一個銅錢紋樣,整個符號的語意就會因此而改變。
“在信息符號的傳遞過程中,最重要是編碼(符號化)與解碼 (符號解讀),符號化與符號解讀是溝通雙方心理世界的關鍵步驟?!盵11]在符號編碼與解碼間架起符號傳達橋梁的是符號約定。符號約定是符號縱聚合聯(lián)想軸的基礎。所謂蝙蝠紋樣的縱向聚合,可以將其理解為在符號橫向組合上的元素由不同的能指與所指進行的對比替換,比如幸福之意可以由蝙蝠、葫蘆、福字、佛手之中的任意一個表達。在蝙蝠紋樣的縱聚合層面中表現(xiàn)出如下規(guī)律。
對于具象意義的圖像表達,符號的約定是以符號能指與所指之間的肖似性為約定。“鐘馗引?!敝戌娯钢獾膱D像表達以具象鐘馗形象示之;“納福迎祥”表達以童子納福迎祥的具象姿態(tài)示之;“福壽三多”以男童形象肖似性進行圖像符號的表達。
諧音是蝙蝠紋樣象征符號中一種常見的聯(lián)想方式。在“福壽雙全”符號中,幸福之意是抽象意,蝙蝠紋樣則是一個具象形。從幸福之福到蝙蝠之蝠因諧音而具相似性。蝙蝠有倒立枝頭的習性,人們由諧音聯(lián)想到“福到”之意。至于“雙全”之意的表達也是因為其與“雙錢”諧音?!案T谘矍啊狈栆糟~錢表示“眼前”之意;“吉慶有余”符號以橘子諧音“吉慶”;“福壽有余”紋樣中以魚紋諧音“有余”。
依據(jù)事物的屬性作比喻聯(lián)想也是蝙蝠紋象征符號中常見的聯(lián)想方式。在“福壽三多”紋樣中,創(chuàng)作者以一男童具象示意多男子語意,這是直接的圖像符號傳達方式。然而很多時候創(chuàng)作者也會選擇更含蓄、更隱喻的象征符號?!熬C合性的象征手法中,有一種是將多種意義聯(lián)結在一起,通過聯(lián)想達到另一層次的象征意義?!盵12]要用象征符號表達多男子之意,常常選擇石榴、蓮蓬、蓮藕元素。石榴,取其“子房同膜,千子如一”作為多子的寓意。兩者因事物屬性的相似性,構建了象征符號的比喻聯(lián)想。蓮蓬、蓮藕作為孕育果實的地方同樣構建了兩者的比喻聯(lián)想。
契約聯(lián)想也是蝙蝠紋樣象征符號聯(lián)想的常見方式?!案廴唷狈栆詨厶摇⑾生Q表達長壽意義。這是一種基于共同文化基礎的集體性的契約聯(lián)想。《漢武故事》說,西王母種的蟠桃“三千年一著子,吃了可長生”。仙鶴寓意長壽,常有“松鶴長春”、“松鶴遐齡”、“神仙駕鶴升天”之說。一些常見元素往往是人們契約聯(lián)想的基礎。牡丹象征富貴。唐詩贊它“佳名喚作百花王”,宋詞《愛蓮說》寫有“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蝙蝠紋樣中常以福字象征幸福,以壽字象征長壽,以雙喜字象征喜慶。漢字以表意方式作為符號的表達,而西文字以表音作為符號表達。無論是以何種方式表達,兩者都是以各自的集體契約為依據(jù)。
蝙蝠紋樣中指示符號常常以邏輯聯(lián)想的方式體現(xiàn)語意?!案_\天來”符號包含福、運、天來三個單元。創(chuàng)作者以白云紋樣表達運氣之意。對于“天來”的意義表達則是從白云的紋樣中引申出來的。觀者能夠從白云的紋樣很容易地聯(lián)想到天空的概念,而由天空的概念稍作聯(lián)想就可以聯(lián)想到“從天而降”的意義,其符號化的過程既有諧音聯(lián)想又有著從云到天、再到“從天而降”的邏輯聯(lián)想。因而整個符號隱藏著的指示意是以邏輯聯(lián)想的方式表達的。
不同的語意單元可以依據(jù)不同的聯(lián)想方式呈現(xiàn)出不同的視覺形式。對于幸福聯(lián)想的表達形式,創(chuàng)作者可以選擇蝙蝠、佛手、福字。對于長壽意義的表達,創(chuàng)作者可以選擇壽桃紋、壽仙、壽字。對于綿長意義的表達,創(chuàng)作者可以選擇盤長、萬字、松柏。因而創(chuàng)作者對于“福壽綿長”語意的表達,可以選擇蝙蝠紋樣縱向聚合層面上的任意元素進行組合?!案劬d長”能指的橫向組合可以是蝙蝠、壽桃、盤長,或蝙蝠、壽仙、萬字,或佛手、壽字、松柏……如表3所示,在蝙蝠紋樣進行橫向組合時,同義語素可進行等值替換。
俄國民俗學者弗拉基米爾·普洛普 (Vladimir Propp,1895—1970)研究 19世紀俄國童話故事時,對人物行為記錄、編號、分類、歸納后發(fā)現(xiàn),在千奇百怪的童話故事中,人物的名字與特征盡管各有變化,但人物的行為只有 32種,諸如主人公不在、禁止、探求、泄露、欺詐……正是這種種人物行為構成了俄國童話故事的結構。[1](P127)對若干蝙蝠紋樣藝術符號進行橫組合與縱向聚合分析可知:盡管諸如“福壽綿長”、“五福捧壽”的藝術符號不勝枚舉,但其被切分之后均包含幸福、長壽、富貴、長久、吉利、財富等常見所指單元 ,及蝙蝠、福字、壽桃、壽仙、桂花、盤長、松柏、橘子、銅錢等常見能指單元。正是這種種單元之間的組合構建了蝙蝠紋樣藝術符號。不同類型的符號構成其橫向組合:圖像符號依據(jù)肖似性表達具象意義;象征符號表達抽象意義,展開諧音、比喻、契約的聯(lián)想;潛藏的邏輯符號確定整個符號完整的語意。蝙蝠紋樣縱向聚合層面不同的聯(lián)想元素構成符號系統(tǒng)的等值替換。以上種種規(guī)律構成了紛繁復雜的蝙蝠紋樣符號中隱藏的結構與聯(lián)想規(guī)律。
表3 蝙蝠紋樣等值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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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已有相關文獻]
[1]張智艷,吳衛(wèi).傳統(tǒng)“五福捧壽”紋樣符號闡釋[J].藝術百家,2008(S2):157.
[2]張智艷.“蝙蝠紋”藝術符號創(chuàng)作思維中的“造字法”運用 [J].藝術與設計,2009(5):255.
[相關主題文獻]
[1]葉錫錚.從蝙蝠形象看中西文化精神[D].長沙:湖南師范大學,2007.
[2]李幼蒸.略論中國符號學的意義[J].哲學研究,200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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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創(chuàng)新點]以符號學為方法,對蝙蝠紋樣的能指、所指、符號化過程進行分析,歸納出其中的藝術規(guī)律。
J522.2
A
1009-3729(2010)04-0043-05
湖南省高等學??茖W研究重點項目(08A012);湖南省普通高等學校哲學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開放基金項目(08K004)
張智艷 (1975—),女,湖南省株洲市人,湖南工業(yè)大學副教授,碩士,主要研究方向:傳統(tǒng)藝術符號文化和包裝設計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