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淅淅瀝瀝秋雨之中，見街道一角停放著一輛破舊的三輪車，車上堆滿了一些大都叫不上名的花草，車邊站著一位被雨水打濕頭發(fā)的中年男子。他似乎沒有躲雨的意思，見到我忙說：“來看看，挺便宜的?！蔽也辉匈I的打算，但看到這一車花花草草種類繁多、枝葉青翠，有的還生機勃勃地綻放出許多花蕾，煞是招人喜愛，心想，若是栽到家里，待花兒開放，足以驚艷，于是停下腳步，準備買下一株。我看中了一株樹冠龐大、花苞最多的秋海棠，問了問價格，他說大株二十元，小株三十元。我有些詫異：怎么可能大的便宜，小的貴呢?

中年男子一笑，拿起一株大苗，說：“按理應該大的貴小的便宜，但你看看，這大苗上的花苞結(jié)得太多了，容易掉蕾。挖來時，越是大的苗越容易傷根，你買回家培植就多了一份風險?！蔽覍@生意人的誠實有了幾分好感，就要了兩株秋海棠，一大一小，他用繩子幫我綁好，末了，還往里塞了一株迎春：“送你的，不要錢?！敝心昴凶诱f：“養(yǎng)花養(yǎng)草，最高興的事情不是花開，而是等著那花兒開放，就好像看著自家的孩子長大成人?！?或是受了感染，在我提了秋海棠回家的路上，不由得遐思起來：植物為了最終結(jié)果，就沒有必要在每個小階段都開花，在那些小階段中，需要的是長葉子，長莖干，大量吸收陽光、空氣和水，這才能使最終的花開得燦爛，果實更加豐碩。其實教育也是這么個理兒，正像張文質(zhì)先生所倡導的慢的藝術(shù)：30％是啟發(fā)，70％是等待，譬如農(nóng)家靜靜地守望著自己的麥田，靜靜地傾聽著麥苗拔節(jié)的聲音，靜靜地欣賞著沉甸甸的麥穗…… 近日，我收到了在假期進行社會實踐的鵑發(fā)來的問候短信：“每一天總想把最美好、最真誠的祝福送給您，我摯愛的文友。”娟是幾年前中途轉(zhuǎn)學到我班的，她性格古怪，不能容人，周圍的人都得看她的臉色，否則她會鬧個翻江倒海。據(jù)說，在她當時就讀的學校，她曾讓兩個班主任辭職，讓幾個任課老師落淚，后來惹怒了校長，她才不得已轉(zhuǎn)學來到了我們學校。至今我還記得她入班第一天的情形：她站在座位旁猛地甩了一下長發(fā)，掃視著全班，直到把所有的目光都擊退后才坐下。接下來，她就因在課堂上吃泡泡糖而令數(shù)學老師生氣；物理課上照鏡子被老師發(fā)現(xiàn)時，她卻以“我這是在做平面鏡反射實驗，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為自己辯護；同學打掃衛(wèi)生灑水時不慎將水滴濺到了她的鞋子上，便被她罵成了“毛手毛腳豬八戒”。當我把她叫進辦公室時，她不以為然，把臉轉(zhuǎn)向墻角?；蛟S出于無奈，我對她采取了冷處理：“你回去反思一下你今天的在校表現(xiàn)，寫好后明天一早交給我!”

第二天，出乎我的意料，她的自我反思居然按時交了上來!還好，沒有讓我下不了臺，而且她競寫了一千五百多字。令我感興趣的是，她交上來的竟像是一篇優(yōu)美的散文，細細品讀，韻味十足，頗有幾分文采?？磥?，她還有寫作的天分?我喜上眉梢，這不正是開啟她心靈之門的那把鑰匙嗎?于是，我對她說：“我的愛好與你一樣，希望與你做個文友，盡管我是個化學老師，可我也是個文學愛好者。” 接下來的日子里，娟在班級里似乎沒有泛起什么漣漪，除了沉默，還是沉默。我靜觀其變，認真研究她的心理，為她設下了一個又一個“方程式”，然后一個一個地去解答。在周記中，她寫道：“老師，感謝您對我的寬容!說真的，我知道我的這種性格不是一天養(yǎng)成的，好多人對我都有不好的看法，連爸媽也反感我的任性、嬌氣。造成這樣的原因在于，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我在上中學之前一直跟爺爺、奶奶生活。也許是由于家庭條件好的原因吧，她們待我百般溺愛，事事順著我，對我寸步不離地保護著，甚至讓我沒有了玩伴。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世界有多么的恐怖，我渴望與同學們友好相處!老師，您寫給我的‘忘掉過去的我，做好現(xiàn)在的我’，我會記住的!其實，我最大的興趣就是文學。我多么希望能像您寫得那樣好!不知您能不能收下我這個學生?”

課間，我邀娟來到辦公室。首先對她周記中的所敘表示理解，告訴她：在獨生子女身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到類似于你的影子。人無完人，修正自己需要一個過程，就像練筆一樣，必須持之以恒，但文學還須文如其人。我表示，很樂意幫助她提高寫作水平，相信她能文品俱臻。從此以后，娟的內(nèi)心世界發(fā)生了徹底的轉(zhuǎn)軌：同學間有她的微笑，黑板報上有她的涂鴉，報紙雜志上也有了她的文章，中考時，她被一所重點高中錄取，現(xiàn)在武漢一所大學讀她喜歡的文學專業(yè)。

每一朵花最初都是草，每一棵草最后都會開出花，蘇霍姆林斯基總結(jié)道：“也許一個孩子在一兩年內(nèi)不行。但終有一天是能行的，只要我們善于用生命的汁液澆灌，不斷讓他(她)受到陽光的照射，雨露的哺育，花朵定會綻放?！庇浀们鸺獱栐趧虼髮W畢業(yè)典禮上的最后一次演講永遠銘刻在人們的心里，那是他唯一的一句話：“永不放棄?！睘槭裁次覀兊慕逃ぷ髡呔筒荒芏帱c耐心?多點期待?為了每朵花都能夠開得從容，請收起焦躁，靜待花開。

(作者單位：江蘇南通市通州區(qū)劉橋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