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楚子(徐州圖書館,江蘇 徐州 221009)
知識分子(Intellectual),在近現(xiàn)代西方語境中,絕非僅僅表達著“有較高智力者”“從事腦力勞動的專業(yè)人才”等義項,更蘊涵著“作為時代或社會正義良知代言人及道義擔當者”的強烈意蘊,其中“批判意識”“理性精神”或“懷疑精神”以及“積極介入當下公共事件”的行動指向是知識分子的突出表征。[1]薩特 (Jean Paul Sartre) 多次論述過“介入”的重要性,并親自踐行知識分子的責任。[2]85薩義德(Edward W.Said) 在很大程度上繼承了薩特的主張,并認為“知道如何善用語言,知道何時以語言介入,是知識分子行動的兩個必要特色”。[3]而科塞(Lewis Coser) 則把“批判態(tài)度的培養(yǎng)”“在曠野中傳道”和“譴責權(quán)勢”看作知識分子的主要特征,他將知識分子定義為“在其活動中表現(xiàn)出對社會核心價值的強烈關(guān)切,他們是希望提供道德標準和維護有意義的通用符號的人”。[4]……我們還可以舉出諸多例證,這些說法無一不在強調(diào):知識分子具有懷疑意識、介入意識和批判意識,而追求正義、守護信念、批判社會和譴責權(quán)勢則是他們的日常工作……除此之外,知識分子的話語和行動還必須具有公共性,此乃區(qū)分知識分子與一般意義上的的專家、學者、作家的重要標志。簡言之,當左拉(Emile Zola)只是埋頭于個人的小說創(chuàng)作或薩特僅僅致力于自己的學問研究時,他們只能算作單純的作家或哲學家,而一旦左拉寫出了《我控訴--致法蘭西共和國總統(tǒng)》并介入到德雷福斯事件之中,[5]88薩特一旦在許多重大的社會問題上發(fā)言、簽名、請愿(如公然對抗法國政府,表示支持阿爾及利亞抵抗運動),[2]89他們就變成了知識分子。
精神家園是我們心靈的憩息之地,是我們靈魂的安頓之鄉(xiāng),更是我們的精神支撐和力量源泉。然而毋庸諱言,當下國人精神家園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嚴峻挑戰(zhàn)--精神貧困,靈魂迷失,道德沉淪,倫理失范……人們的物欲生活越來越豐富迷亂,越來越追求享樂奢華與感官刺激……殊料“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6]人們的心靈卻愈來愈貧窮不堪!盡管可以羅列諸多原因,但最終事實畢竟多少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在當今中國正經(jīng)歷著這場重大社會-文化轉(zhuǎn)型的關(guān)鍵時刻,在這個每分每秒都在上演著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東方與西方、理想與現(xiàn)實、精神與物欲、人文訴求與拜金迷狂、價值情懷與功利至上……劇烈沖突、顛覆震蕩的非常時刻,惶惑、迷惘、不安、憤世、絕望、狂躁……晝夜不停地攪擾著六神無主、方寸大亂的人們--然而他們卻始終沒有聽到作為社會正義良知代言人的知識分子們的聲音!換言之,面對當下日益峻切之公共話題,知識分子卻集體失語。個中原委耐人尋味,值得深究。在此情勢下,普通大眾一再自發(fā)地表現(xiàn)出了前往公共圖書館找尋失落的精神家園的沖動!這種沖動或許尚未具備明晰的主體意識或高度的理性自覺,然而卻表現(xiàn)出了難能可貴的一以貫之的執(zhí)著和熱情!現(xiàn)在的問題是,公共圖書館是否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它是否有能力介入這一現(xiàn)實訴求,引領崇高價值,進而完成這一道義擔當?這一擔當是否存在公共圖書館在中國近現(xiàn)代發(fā)展演進過程中自身即具備的可資借鑒的歷史文化思想資源……此即成為當下文化轉(zhuǎn)型視野中圖書館人所不得不直接面對、認真思考的一道嶄新課題。
肇始于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當代社會正在經(jīng)歷著的這場史無前例的巨大轉(zhuǎn)型是全方位的,而從文化層面看,與這一空前巨大轉(zhuǎn)型相伴而生的是一種從知識分子文化向知道分子文化轉(zhuǎn)型的模式。以下我們將會把“知識分子”與“知道分子”的概念還原到相關(guān)歷史語境中,考察其文化癥候和演變軌跡,循此我們將會看清中國知識分子的逍遁路徑及其整體失語的終極驅(qū)動。
一旦考察回到轉(zhuǎn)型發(fā)軔的起點,衡量1979-1989年的文化樣式,我們便會不無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時的所有重大運作幾乎無一例外涵蓋著知識分子文化的特征。無論活躍文壇的作家,還是高等院?;蚩蒲袡C構(gòu)的教授、學者,皆以各自發(fā)自心底的言行踐履著知識分子的本來涵義。例如,這一時期的朦朧詩、小說(傷痕文學、反思文學、知青文學、改革文學等)和報告文學就是當時作家介入當下生活,批判“極左思潮”,與主流意識形態(tài)積極商榷的武器;而眾多學者或大量譯介西方哲學人文經(jīng)典以開啟民智,或在一些專業(yè)性學術(shù)討論中隱含著某種政治訴求(如哲學界、美學界發(fā)起的關(guān)于“人道主義與異化”問題的討論,文學創(chuàng)作領域關(guān)于“創(chuàng)作自由”的爭論,文藝理論界關(guān)于“文學主體性”的討論)……回首那一年代,確乎讓人感慨萬端:一部文學作品引發(fā)的爭議(如戴厚英的長篇小說《人啊,人!》,白樺的電影文學劇本《苦戀》),一次學術(shù)性的討論(如因三個“崛起”引發(fā)的朦朧詩問題的討論,關(guān)于“歌德”抑或“缺德”文學的爭論),一部學術(shù)讀物的流行(如恩斯特·卡西爾的《人論》,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薩特《存在與虛無》等),一本期刊的創(chuàng)刊與??ㄈ缍×嶂骶幍摹吨袊罚?,一次學術(shù)會議的舉行(如1986年10月在北京召開的“新時期文學十年學術(shù)研討會”)……它們往往并非專業(yè)內(nèi)部的事情,而是會立刻成為波及社會、影響公眾生活的公共事件乃至政治事件。究其原因,蓋因80年代的知識界人士自覺或不自覺地身兼二任:他們既具備專業(yè)素養(yǎng),又具有政治關(guān)懷和社會關(guān)懷;學者、作家的身份符號認可保證了他們的聲音可以在學術(shù)場、文學場內(nèi)有效傳播,而知識分子的責任訴求又使他們的聲音越過場域的邊界,延伸于社會的各個角落,成為一種公共話題。關(guān)于這一點陳平原有一個說法頗值得我們深思:
80年代沒有所謂的公共知識分子,因為幾乎每個學者都有發(fā)自心底的公共關(guān)懷。獨立的思考,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超越學科背景的表述,這三者,乃80年代幾乎所有著名學者的共同特點。大家都覺得,知識分子本來就應該這樣,無所謂“沒有公共關(guān)懷”的“知識分子”。那時候,大家根本無暇顧及學科邊界,學者發(fā)言非常大膽,因此才會出現(xiàn)如“文化熱”這樣波及社會上許多人注目的現(xiàn)象。你知道,“文化”是個很寬泛的概念,所有學科的人都能參與對話;也正因此,“文化尋根”可以一轉(zhuǎn)眼就演變成“國民性批判”或“社會批判”?!拔幕療帷弊鳛槠鯔C,或者中介,讓所有學科的學者,都能夠站出來,表達他的社會關(guān)懷。如此一來,根本就沒必要再制造“公共知識分子”這樣的概念。當時幾乎所有讀書認字的人,都敢談“文化”,或借“文化”談“政治”,體現(xiàn)我們的社會責任感。可以這么說,80年代的中國知識分子,特別像“五四”時期的青年,集合在民主、科學、自由、獨立等概念寬泛的旗幟下,共同從事先輩未竟的啟蒙事業(yè)。[7]
是的,誠如陳平原所言,那時學者、作家身份與知識分子身份就是一個身份,整個80年代所發(fā)生的這一切,事實上即構(gòu)成了一場由知識分子掀起的,上承“五四”啟蒙精神并波及全民各個階層的新啟蒙運動。它既是“五四”啟蒙運動的延續(xù),更是對“五四”時期業(yè)已成型的知識分子文化傳統(tǒng)的繼承。它在很大程度上鍍亮了知識分子的底色,也自此而隱含了人們對于知識分子作為社會正義良知代言人在必要時介入公共話題的深層心理期待。
行文至此,筆者不禁想起幾年前一則饒有意味的“文化花絮”。2004年春節(jié)前后,《南方人物周刊》推出“影響中國的公共知識分子50人”特別策劃,其入選標準要求必須同時具備:(1)具有學術(shù)背景和專業(yè)素質(zhì)的知識者;(2)對社會進言并參與公共事務的行動者;(3) 具有批判精神和道義擔當?shù)睦硐胝?。?]以此為契機,于是乎關(guān)于公共知識分子的討論沸沸揚揚、好不熱鬧了一陣。聞知此訊,筆者心中當時即油然升起一股蕭瑟悲涼:今天竟然還會有人想到“公共”知識分子,真是難得!然而殊不知這種評選本身即意味著,當80年代那一激蕩人心的知識分子時代氛圍淡出之后,知識分子在當下語境已成為一個瀕臨滅絕的珍稀物種,否則為何一定要在知識分子前冠之以“公共”二字?這種刻意突出其本來固有而根本無需突出之意義的做法本身,豈不恰恰意味著這一意義早已不復存在?若干年前拉塞爾·雅各布比(Russell Jacoby)《最后的知識分子》一書所呈現(xiàn)出的那種感傷情調(diào),[9]豈不就是此刻的寫照?經(jīng)由媒體造勢,我們完全能夠再評選出50個甚至200個“公共知識分子”,但那個幾乎每個學者、作家都是公共知識分子的時代已一去不復返了!
由此論及的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乃20世紀90年代以來知識分子陣營的分化。1989年之后,知識分子即出現(xiàn)了魯迅當年所描述的“有的高升,有的退隱,有的前行”[10]的景觀。在此景觀中除極個別踽踽獨行者繼續(xù)肩起知識分子使命,執(zhí)著地“前行”(如作家路遙、張承志等)[11]之外,絕大多數(shù)則整體分流為兩大走向:知識分子的學院化和知識分子的傳媒化。
前者如雅各布比所描述的那樣:“年輕的知識分子再也不像以往的知識分子那樣需要一個廣大的公眾了:他們幾乎無一例外地都是教授,校園就是他們的家;同事就是他們的聽眾;專題討論和專業(yè)性期刊就是他們的媒體。不像過去的知識分子面對公眾,現(xiàn)在,他們置身于某些學科領域中--有很好的理由。”[9]490年代以來的中國學者與雅各布比筆下的美國學者極為相似,憑心而論,他們選擇退守學院或許有其苦衷,然而20余年綿延至今卻也漸已形成了一種毀譽參半的學院化傳統(tǒng)--高校、科研院所的體制化乃至產(chǎn)業(yè)化傾向……院士、博導、教授、副教授……國家級課題、部省級課題、院校課題……權(quán)威期刊、核心期刊、SCI檢索期刊……將學院知識分子裹挾進一個專業(yè)化的知識分工和生產(chǎn)體系,他們終日被課題、項目、評估等各種日常事務纏繞,生活日漸數(shù)據(jù)化和符號化,而其賴之安身立命的所謂“學術(shù)”,也完全統(tǒng)攝于技術(shù)層面的工具理性邏輯,日趨體制化與技術(shù)化--借用李澤厚的表述:“學問凸顯而思想空白”。[12]究其實質(zhì),我們畢竟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知識分子學院化的過程本質(zhì)上就是知識分子自我“去勢”的過程!因其學院化,80年代賡續(xù)“五四”精神的知識分子文化傳承行將終結(jié)。[13]
尤其值得注意的乃后一種動向。從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開始,由于大眾媒介的迅速崛起和大眾文化的迅猛發(fā)展,一些文化人開始了與大眾媒介的親密接觸,知識分子傳媒化的趨勢開始呈現(xiàn)?!八麄兪窃谖羧盏奈幕吘壧庒绕鸬?,他們能夠洞察并引導大眾的無意識和欲望,能為大眾文化所寵愛……他們是媒介的從業(yè)者或打工者而不再是經(jīng)典的知識分子”。[14]此時如何指稱進而分析這類知識分子一度曾是困擾理論界的一個問題。非常有意思的巧合是,恰逢其時皮埃爾·布爾迪厄(Pierre Bourdieu) 的有關(guān)理論譯介到了中國大陸,布氏理論的到來一下子使這一讓中國學界頭疼的問題思考豁然開朗!隨著《自由交流》(1996)、《文化資本與社會煉金術(shù)--布爾迪厄訪談錄》(1997) 和 《關(guān)于電視》(2000) 等譯著的相繼流播,布爾迪厄關(guān)于電視與知識分子的批判遂成為中國學界的理論資源,“快思手 (Fast-thinkers)”,[15]29“在電視上‘挖一段時間’,得以靠媒介生存”[15]68等描繪也成為中國學者思考“教授走進直播間”的基本視角。而更重要的是,布爾迪厄給中國理論界帶來了一個關(guān)于知識分子傳媒化的重要稱謂:電視知識分子。從此,與大眾媒介密切合作的知識分子終于獲得了恰如其分的稱呼,而許多學者也開始在這一命名下思考中國電視知識分子的利弊得失。
很顯然,在布爾迪厄論述的語境中,電視知識分子毫無疑問是一個貶義詞;而依據(jù)布氏理論所進行的相關(guān)分析,也只能對電視知識分子形成一種負面判斷。
就在電視知識分子在熒屏上頻頻亮相之際,一個極具中國特色的稱謂--“知道分子”[16]118在神州大地上不脛而走。沒過多久,它甚至成了電視知識分子的別一指稱,而尤其在修辭情感方面似乎更加入木三分--這一作家王朔發(fā)明的稱謂不僅頗含諷刺、挖苦等貶抑味道,而且更具調(diào)侃、泄憤之情緒色彩!然而我們卻又不得不承認,這一稱謂確乎一語擊中了包括“電視知識分子”在內(nèi)的所有缺少道義擔當、沒有獨立思想、只會“賣弄別人宏論”[6]119的混世文化人的要害!相對于知識分子而言,知道分子顯然是一種降格處理,但是由此它卻卸除了知識分子的道德負荷而使許多文人學者在其面對媒體東拉西扯、高談闊論,同時公共話題失語之際反而顯得輕松裕如、氣定神閑……此種“實惠”徹底抵銷了多數(shù)知識者承受自己乃“知道分子”時來自心理上的抵觸情緒,以至于沒過多久竟有“知名學者”主動以自己乃知道分子并非知識分子而自謙,自覺與知識分子拉開距離。①曾在中國20世紀80年代“新啟蒙運動”中扮演過非同尋常重要角色的知識分子刊物《讀書》,時下其前主編沈昌文逢人便強調(diào)自己不是知識分子而是知道分子。(http∶//media.people.com.cn/GB/4070/3334771.html.) 與此遙相呼應,同樣經(jīng)歷了一番情緒抵觸和心理博弈,“電視知識分子”遂亦最終成為替?zhèn)髅酱蚬の娜藗兯鶚芬饨邮艿囊粋€稱謂?!栋偌抑v壇》主講人王立群就認為“電視知識分子”是他目前為止聽到的最好聽的一個稱呼。(參見朱玲《王立群不愿被稱“學術(shù)超男”自稱電視知識分子》,《北京青年報》2007年5月8日)這種自愿放棄道義擔當、自我矮化②此處措詞筆者頗費一番思量--確切地說,“自甘墮落”似更恰當。不過鑒于當下畢竟乃一價值取向漸趨多元寬容之語境,故易此說。之自覺“去勢”行為,不啻于昔日中國知識分子陣營中人自己站出來主動宣告:知識分子在中國基本消亡,知識分子時代業(yè)已成為過去,知道分子時代正式開始。
通過以上梳理,我們大致看清了從知識分子文化向知道分子文化變遷,乃至當下中國知識分子公共話題整體失語之發(fā)生軌跡及其心理驅(qū)動。那么在這一轉(zhuǎn)型中我們有沒有認真思考過大眾傳播媒介究竟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呢?事實上,在知識分子向電視知識分子、知道分子的演變過程中,傳播媒介在其中一直扮演著極其關(guān)鍵的角色。通過下文論述,我們甚而可以說,如果沒有知識分子與大眾媒介的廣泛合作,知道分子文化便根本無法成型。然而由此人們自然會產(chǎn)生這一疑問:在知識分子文化時期,難道就不存在知識分子與大眾媒介的深度合作?如果答案并非否定,那么為何彼時就無知識分子傳媒化之虞?繼續(xù)探究人們還可能進一步追問:知識分子所使用的媒介載體是什么?知道分子所依托的媒介載體又是什么?二者的本質(zhì)區(qū)別何在?而公共圖書館又將可能在其中發(fā)揮出怎樣的至今仍被遮蔽著的意想不到的作用?
面對這一問題,考察知識分子成長歷史我們發(fā)現(xiàn),知識分子誕生以及知識分子陣營的形成始終是和大眾媒介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左拉的傳世檄文《我控訴--致法蘭西共和國總統(tǒng)》之所以如同一枚重磅炸彈炸響在德雷福斯事件中的法國,就是因為它能于第一時間發(fā)表在《曙光報》上--不僅如此,該報還另行增印了30萬份??灾劣绊懣涨?,[5]104-106知識分子的價值、立場與觀點因此而有效地進入到了公共空間!薩特深知征服大眾媒介的重要性,他親自創(chuàng)辦《現(xiàn)代》雜志,并在許多報刊上撰文闡述他對重大問題的看法,借助媒體發(fā)動請愿活動,以此保證知識分子干預公共事務的有效展開[2]92……同樣,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的誕生也與現(xiàn)代大眾媒介的普及勃興密不可分?!拔逅摹鼻昂?,正是因為有了《新青年》《申報》《大公報》《晨報》《語絲》《現(xiàn)代評論》《莽原》《小說月報》《新民學刊》等大量報刊,知識分子于是便占據(jù)了話語言說干預社會的有效陣地。魯迅后來之所以熱衷于寫作見諸報刊的雜文而不再去創(chuàng)作中短篇小說,就因為這種文體及發(fā)表形式能夠迅捷、高效地介入到公共話題之中,履行知識分子的使命。誠如有魯迅研究者所言:“如果從爭取公共領域和知識分子話語權(quán)的角度來看,20年代的魯迅更愿意通過報刊參與到激烈的思想文化斗爭中,在話語權(quán)的爭奪中實現(xiàn)自己的文化理想?!保?7]這意味著魯迅不僅意識到雜文文體的重要性,也意識到了報刊這種大眾媒介的重要性。由此我們看到,脫離開大眾傳播媒介,知識分子文化傳統(tǒng)顯然難以形成。
80年代的知識分子活動同樣延續(xù)了這一傳統(tǒng)。在新啟蒙運動的過程中,許多學者、作家選擇報刊和圖書出版物傳播思想,張揚理念,討論問題,干預政治……報刊文化及圖書品貌遂呈現(xiàn)出思想的活力與蓬勃生機!以《讀書》為例,這本刊物之所以能在80年代洛陽紙貴風靡多時,成為幾乎所有圖書館中讀者們爭相閱讀的對象,就是因為在很大程度上它成為了新啟蒙運動的前哨陣地。當時諸多的新思潮、新理念、新思維、新動態(tài)……都可以在《讀書》這本小書中看到其傳播和論辯。有人曾這樣評價道:“《讀書》是和改革時代的脈搏一起律動的,它呼應了這個時代提出的主題:啟蒙。五四以來的那種啟蒙精神長期湮沒在歷史中,文革后才再次涌動而出。這種精神滲透在《讀書》中,又通過《讀書》延續(xù)到新生代的知識分子身上和筆下。于是,《讀書》上承五四精神,下啟改革思潮。正是這種生生不息的啟蒙精神,讓《讀書》成為知識分子的精神家園,也成為改革時代的思想‘風暴眼’?!保?8]而圖書出版物則是當時知識分子新啟蒙運動的主要武器,諸如劉再復《論傳統(tǒng)文化對中國人的設計》《論文學的主體性》《性格組合論》,李澤厚《美的歷程》《啟蒙與救亡的雙重變奏》、關(guān)于康德哲學的“三大批判”,中國古代、近代、現(xiàn)代思想史論,包遵信、金觀濤主編的《走向未來叢書》,鐘叔河主編的《走向世界叢書》,甘陽主編的《文化:中國與世界》系列叢書,花城出版社在中國大陸第一家推出柏楊的《丑陋的中國人》……以及眾多較高質(zhì)量的哲學人文社會科學譯介書籍(如《現(xiàn)代西方學術(shù)文庫》等),的確構(gòu)筑出了一個“激動人心的年代”!
及至90年代知識分子與大眾傳媒合作,這一時期既是電子媒介飛速發(fā)展的時期,更是傳媒全面走向消費主義理念引導下的符號式狂歡之徹底娛樂化的年代。此即意味著知識分子傳媒化的那個傳媒雖然也包括印刷媒介,但更主要的是電子媒介,知識分子傳媒化的更準確涵義應該是知識分子的視像化,電視知識分子、知道分子等稱謂即非常明確地包含著這層意思。相對于80年代那些主要與印刷媒介交往的知識分子來說,視像化意味著知識分子的言說方式發(fā)生了重大變化。當知識分子與文字打交道時,他們寫出來的是深思熟慮之文;那些文字也更多地訴諸于閱讀公眾的理性接受,二者在明達理性的啟蒙層面或理性批判精神的心理契合層面形成了一種良性的互動。而當知識分子一旦走上電視,他就必須將筆下的文字換成口中的說辭。此種話語轉(zhuǎn)換毫無疑問非常適合上已提及的“快思手(Fast-thinkers)”或巧言令色、口若懸河之輩傳播一些平面化的思想,卻顯然大大不利于學者的深邃思考及縝密表述。同時,電視的接受模式所造就的也不是窮根問底的閱讀公眾,而是僅僅能夠接受淺表層面信息刺激的視覺消費大眾。所以我們不難看出,電視知識分子或曰知道分子之所以名聲鵲起、“一飛沖天”,蓋因那是建立在與消費觀眾不時發(fā)生淺薄共鳴基礎之上的--由此他們與媒體合作最終也只能造就一種均質(zhì)平板、淺薄浮泛的媒介文化。電視上的話語當其作用于人們的視聽感官時或許精彩,但是一旦轉(zhuǎn)換成文字,往往精神渙散,形容枯槁。究其原因,關(guān)鍵即在于它是視像世界的產(chǎn)物,而非文字王國中的精品?!鞍偌抑v壇”眾多講者的講稿文字,皆屬此類。這些所謂的暢銷讀物,毫無疑問帶給了作者和出版商以可觀的商業(yè)利潤,然而它們對于買書的讀者不啻一次時間及金錢的無謂浪費!究其根源,乃因電視削平了這些“知道分子”們的思想深度。而知識分子走向電視的過程,不啻其被閹割“去勢”的過程--
第一,電視傳媒本身的特點決定了其絕大多數(shù)節(jié)目必須化難為易,刪繁就簡。于是,將深刻的思想膚淺化,把復雜的問題簡單化必然成為電視制作的基本思路。在這種游戲規(guī)則之下,電視知識分子只能亮出布爾迪厄所謂“固有的思想”,即“所有人業(yè)已接受的一些平庸的,約定的和共同的思想”。[15]29無怪乎上了電視后的王朔曾感慨萬端:“大眾傳媒不是個玩意兒,把挺優(yōu)秀的人弄成了豬腦子或小丑?!保?9]20“電視這種大眾工具,就是把所有的東西都拉平了”。[19]21
第二,與紙媒的編輯、記者相比,電視對其從業(yè)者文化素質(zhì)平均要求不高,他們的制作理念、思路方案等必然干擾、制約著電視知識分子的表達和發(fā)揮。曾深度介入過電視的學者鄭也夫?qū)Υ松钣懈杏|:“報紙、雜志、電視這三大媒體中,在我看來電視制作群體的文化素質(zhì)最低。其實這也很好理解:報紙雜志有其漫長的歷史傳承,有規(guī)矩,有氛圍,有熏陶;電視則不然……其群體內(nèi)尚未來得及形成一種風格和規(guī)矩。這兒的錢給得肯定比報紙雜志多,但這里對一個文化人的了解,對一個有品位的文化人的成熟意見的輕視和否決,都與報刊不可同日而語而令文化人目瞪口呆?!保?0]
第三,電視固有的媒體霸權(quán)不能不使走入其間的知識學人潛意識中存在一種心理自卑,而一夜揚名又對他們構(gòu)成一種強烈的誘惑。于是,不再堅守自己的學術(shù)情懷,不再恪持起碼的學術(shù)理念,對電視制作者百依百順、惟命是聽,最終淪為電視媒體的幫傭,也就自然成為電視知識分子的基本選擇乃至必然歸宿?!鞍偌抑v壇”幾乎所有走入這一欄目的講者都經(jīng)歷過一場洗心革面、脫胎換骨的過程,然而最終他們卻都興高采烈、彈冠相慶……樂此不疲且喜形于色,便很能說明這一問題。[21]
通過以上對比我們已經(jīng)清楚看到,同樣是與大眾傳播媒介相伴相生,知識分子借助傳統(tǒng)印刷媒介即紙本媒體從而發(fā)出并傳播自己的話語聲音;而涉足電視媒體的知道分子則無從掌控自我,從而導致自主性徹底喪失,并最終淪為電子媒體之婢女幫傭。那么為什么一經(jīng)“觸電”則必然“去勢”淪為知道分子?相反,憑藉印刷紙媒的知識分子卻無去勢之虞呢?
這是因為,無論自法國的左拉抑或中國的魯迅以來,報刊、書籍等紙本印刷媒介一直是傳統(tǒng)知識分子活動的主要陣地。事實上許多報刊又是志同道合者所辦的同人報刊,借助這一陣地,作者思想得以真實有效地傳播。80年代的中國知識界雖然已不可能有真正意義上的同人報刊,但許多報刊借思想解放之東風,廣開言路,沖擊禁區(qū),正好給知識分子提供了一個相對寬松的言說環(huán)境和相對開闊的言說空間。而知識分子借助于紙本印刷媒介上的語言文字,也更便于砥礪思想、調(diào)遣修辭、縝密行文、充分表達,進而聚集起一種批判的力量。不言而喻,這樣的紙質(zhì)書面文本訴諸閱讀,召喚出的乃是接收者理性的心態(tài)、反思的旨趣以及批判的精神,“啟蒙”也因此而發(fā)軔。馬克·波斯特(Mark Poster) 在其《信息方式--后結(jié)構(gòu)主義與社會語境》一書中也表述了同樣的思考:“書面文本促進批判性思考,乃因人們對其信息的接受并不是在作者勸導性的親自出場下進行的,而是由于書頁的順序和文字的線性排列大致對應于因果邏輯,因此書寫能夠使人對于信息的接受不受外界干擾,從而促進冷靜的思考而非沖動的熱情。因為書面文字是物質(zhì)的、穩(wěn)定的,這就使得信息的重復接受成為可能,因而也就提供了一再反思的機會?!保?2]于是,紙質(zhì)印刷文本不僅為知識分子提供了言說空間,而且也在一定意義上建構(gòu)起了知識分子的反思精神與批判立場。
眾所周知,公共圖書館乃文獻信息之國家收藏機構(gòu),這些文獻信息目前仍以紙質(zhì)文本為其主體。作為人類優(yōu)秀文化的記憶裝置和傳承知識學術(shù)的恒久載體,圖書館職能本即涵蓋向公眾提供其所需求的知識、信息、觀念乃至精神、直至思想體系等一系列服務功能……然而通過以上論析,我們卻自然揭橥并凸顯出公共圖書館文獻館藏意義層面長期以來被繁茂蕪雜的技術(shù)細節(jié)所遮蔽著的一個重要事實--
以紙質(zhì)印刷文本庋藏、傳播為己任的公共圖書館,實乃當下“后知識分子時代”知識分子文化傳承最具操作可能的重要途徑--今日知識分子公共話語集體失語,民眾趨之公共圖書館尋覓精神家園,寄望其能肩起道義擔當,引領崇高價值--因含此內(nèi)在獨特天然優(yōu)勢,公共圖書館確具民智啟蒙、人文引領等道義擔當之可能向度。
知識分子集體失語、精神貧瘠的當下之際,靈魂救贖--圖書館道義擔當何以可能,行文至此已然顯露端倪:精心發(fā)掘、遴選館藏文獻,再現(xiàn)知識分子文化傳承、傳播空間;努力營造紙本印刷媒介閱讀氛圍,突出理性--批判--啟蒙主題……
考察近百年來中國大陸圖書館濫觴及勃興的歷程就會發(fā)現(xiàn),近現(xiàn)代意義上的中國公共圖書館恰恰與近現(xiàn)代意義上的中國知識分子同時誕生,兩者在發(fā)生學譜系中具有毋庸置疑的文化母體同源關(guān)系--
1898年9月21日清晨,慈禧斷然下令鎮(zhèn)壓變法運動,逮捕維新人士……一周之后,譚嗣同“戊戌六君子”血染菜市口。僥幸漏網(wǎng)者流亡異國,惶惶乎如喪家之犬……然而正是從這一刻起,有識之士開始了中國知識分子獨立人格的第一次覺醒,被迫走上了不依賴皇權(quán)的獨立之路,真正宣告了近現(xiàn)代意義上中國知識分子的誕生。[22]218
歷史走勢異常吊詭之處就在于,與此同時,為挽救搖搖欲墜大廈將傾之危局,手上沾著“六君子”的鮮血尚未擦干,清政府卻又迫不及待地開始了推行原本“六君子”制定的一系列“新政”措施,被迫實行一系列改革……其中包括在各地興辦新式學堂和公共圖書館,允許民間辦報,廢除科舉制度……一切舉措之初衷無疑只是為了維持幾近奄奄一息的清王朝得以茍延殘喘,然而客觀上卻為近現(xiàn)代意義上的中國知識分子進一步產(chǎn)生、成長和壯大提供了必要的文化土壤與環(huán)境。無論是創(chuàng)辦較完全意義上中國第一個近代公共圖書館--古越藏書樓的圖苑先驅(qū)徐樹蘭,還是為中國近現(xiàn)代公共圖書館事業(yè)之勃興不遺余力、鼓吹吶喊的一代維新政治家梁啟超,皆將希冀以之啟迪民智、祓除蒙昧作為近代圖書館興辦之初衷。①參見張謇《古越藏書樓記》,徐樹蘭《為捐建紹郡古越藏書樓懇請奏咨立案文》,梁啟超《論學會》《萬木草堂征捐書藏圖書啟》《記尚賢堂》《蒞北京大學歡迎會演說辭》等文。(分別載于《中國古代藏書與近代圖書館史料》,中華書局,1982年;梁啟超《飲冰室文集》《飲冰室合集》,上海廣智書局,1903年)先驅(qū)們殫精竭慮,身體力行,寄望民眾通過公共圖書館之閱讀之提升,促其國民素質(zhì)及精神達于世界近現(xiàn)代化之水準之高度,從而造就一代現(xiàn)代意識國家公民,使吾之華夏似浴火涅槃后的鳳凰重新躋身國際強族之林……[23]223這是今日公共圖書館道義擔當可資借鑒之自身發(fā)展演進過程中已然存在的歷史文化思想資源。
……
20世紀的“五四”時期和80年代是中國思想史上的兩個重要階段。在這兩個階段里,發(fā)生了兩場未竟的啟蒙。不可否認,80年代末的政治事件從根本上摧毀了知識分子的銳氣,知識分子作為啟蒙者和拯救者的崇高形象也在這個時候遭遇到了毀滅性打擊。與此同時,飛快到來的傳媒時代、消費時代以及物欲文化的覆蓋,旋即使激情飛揚的80年代成為一種博物館式的集體記憶,彼時洋溢著啟蒙激情的一代知識分子終于消遁于無形,然而這一階段的時代精神--知識分子文化傳承,卻沉淀為文獻形式,而最終進入了公共圖書館的庋藏視野。
守望這一豐厚的精神資源,公共圖書館卻鮮有人想到這筆巨大財富的當下價值。“提倡全民閱讀,提高國民素質(zhì)”一直是中國圖書館界呼喊多年幾近“行動指南”式的口號,然而由于缺少明確的目標指向,當然也就更無從談起與之密切配合的高效行動--總之該事體雖則體貌猶在,但魂魄缺失--結(jié)果大多流于空泛、淺疏、無的放矢。相關(guān)理論探析同樣膚淺浮泛,缺失精神內(nèi)核與價值追問。②因缺少明晰的指向和崇高的價值引領,目前公共圖書館讀書活動的組織以及相關(guān)圖書文獻的遴選流于形式,失于粗疏。諸如“全民閱讀”“人手一書”“享受閱讀快樂”……之類的口號或運作,不管或很少過問讀的是什么,應該讀什么……只是一味強調(diào)“讀”。給人的感覺仿佛只要在閱讀,只要在讀書,就值得嘉許、褒獎以至萬事大吉。試想,難道真的只要國民在圖書館多多讀書(而不管他們在讀什么),他們的素質(zhì)、精神水準就會自然提升嗎?公共圖書館興師動眾組織此類活動的責任擔當就真正盡到了嗎……理論探析同樣浮于表面,罕有深入。以上?!秷D書館雜志》秋禾“悅讀時空”欄目為例,該欄目多選取時下暢銷的人文類書籍作為切入話題,然而無論是所評文本之內(nèi)容,抑或欄目撰稿所呈之文字,皆很難看出論者具厚實的學理內(nèi)涵、清醒的洞察力和深邃的審美判斷力,往往流于膚淺浮泛。而其發(fā)于該刊2009年第9期上的《中國當代閱讀史(1949-2009)》一文乏力淺疏,即乃一例--鑒于作者對于中國當代閱讀史之文化征候缺少哲學層面的宏觀把握,加之囿于“術(shù)有專攻”之學科壁壘,文化視野非常局限,對敘述的題材缺少歷史透視力量和文化提升力量,要求其能較為深刻地對中國當代閱讀文化生態(tài)做出切中肯綮的剴切之論,進而凸顯20世紀80年代繼承“五四”民主科學精神的“新啟蒙運動”之閱讀脈絡,確乎有些勉為其難。坦率地說,在圖苑導讀領域,因其缺少正規(guī)而嚴格的理論訓練、學術(shù)歷練及審美感悟,相去嚴謹深邃并充滿健旺生命力的文本鑒賞與價值思考何啻以道里計。更遑論能夠深入問題的具體情境之中,在厚實的學理背景下,直抵紛紜復雜的文本現(xiàn)場,對其進行文化思考、道德考量以及沉潛于文本內(nèi)部的體察與闡釋--我們的讀者亟需的,乃是一種既走出了顢頇書齋,更遠離消費及商業(yè)時代“時尚”書評,不僅涵蘊理性的闡發(fā)和論析,而且更上升到更高層面直抵心靈的精神活動。限于篇幅這一論題此處無法展開,筆者將另撰專文論之。因而給人的總體感覺是內(nèi)容貧乏而徒具形式的應景之舉。其實要想改變這一狀況并非不能?;谏鲜稣撐龉P者認為,公共圖書館如欲開展閱讀活動以期提高國民素質(zhì),則應將完成“五四”先驅(qū)未竟之“啟蒙”事業(yè),在閱讀中潛移默化改造頑劣落后之國民性,培養(yǎng)其自省、批判之理性精神,從而真正達致全面提升國民精神水準,完成中國從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國家之文化轉(zhuǎn)型……作為發(fā)掘館藏文獻資源,組織全民閱讀的戰(zhàn)略目標--此乃“全民閱讀”運作之魂魄、之精髓。
何謂“啟蒙”?這是當下公共圖書館組織這一活動發(fā)掘相關(guān)文本文獻,必須首先再次明確的概念。
在歐洲各國語言中,啟蒙(Enlightenment)的主要詞義乃“獲得新知新解,思想得以解放。英語的Enlightenment,法語的 Eclaircissement、Lumiere,德語的Aufklarung,或指光亮穿透陰霾,或指思維由暗而轉(zhuǎn)明朗。啟蒙借心智之光(即笛卡爾所說的‘自然之光’),驅(qū)散黑暗愚昧,掃除迷信無知。因此,作為動詞的Enlighten(Eclaircir、Aufklaren) 就有東方語境菩提樹下悟在心中的意思,只不過此種悟性在西方主要指理性之悟”。[24]
從理論指導層面論析,公共圖書館可圍繞“啟蒙”內(nèi)核所涵蓋之以下關(guān)鍵詞表達的理念或曰價值維度發(fā)掘、組織文獻,指導或引導全民閱讀。
理性(Reason):啟蒙運動常常以理性時代而著稱,理性實際上成為衡量一切觀念、學說和現(xiàn)實計劃的標準。歐洲啟蒙運動發(fā)軔時期,理性這一術(shù)語即具多重含義。理性有時指一種普遍的探究和懷疑心態(tài),有時則作為一種知性工具,分析問題,從而轉(zhuǎn)化為激發(fā)啟蒙思想的批判活動。知識分子借助理性這一批判工具,仔細考察各種傳統(tǒng)觀念和信仰,擯棄那些錯誤的傳統(tǒng)觀念和信仰。同時,啟蒙運動的鼻祖如培根、牛頓等,以理性定義為基礎,建立起哲學史稱經(jīng)驗主義的知識體系。康德則綜合各種不同啟蒙思潮,構(gòu)建出全新的理性哲學體系。
天賦權(quán)力(Natural Rights):源自17世紀的自然法學說,與個人主義的發(fā)展密切相關(guān)。自然法規(guī)定了人類個體的某些基本關(guān)系和權(quán)力,個人自由與平等是其重要內(nèi)容。18世紀又增加了“追求幸福亦人類每一生命個體與生俱來之神圣自然權(quán)力”。歐洲啟蒙思想家們認為政府形式必須潛在地與人之自然權(quán)力即天賦人權(quán)相適應。洛克、霍布斯、盧梭等都想說明在組成社會時,如何確保人類每一個體的天賦權(quán)力。法國《人權(quán)宣言》,美國《獨立宣言》《權(quán)力法案》等俱將之量化為現(xiàn)實操作層面中的法律實體,并分別據(jù)此創(chuàng)立了嶄新的政治體制。
自由(Freedom):歐洲啟蒙運動時期,自由成為有關(guān)權(quán)力、經(jīng)濟組織、道德論述的中心。18世紀的啟蒙哲學家們呼吁自由,要求廢除現(xiàn)實領域中不合理的法律限制,希望歐洲各國當局支持思想自由的事業(yè)。他們認為,自由交流思想將使人們批判性地審視自己的思想,從而推動普遍的啟蒙。探究個人的行動自由,不可避免地涉及個人與社會的關(guān)系問題,啟蒙哲學家們提出了各自的各種思考--從葛德文激進無政府主義的橫空出世,到德意志狂飆突進運動對個人自由的高揚;從帕斯卡爾關(guān)于自由、心靈和信仰的深邃思索,到盧梭《社會契約論》有關(guān)個體意志與公眾意愿內(nèi)在契約的論述……無不精辟透徹,啟人心智,發(fā)人深思。
平等(Equality):啟蒙運動時期這一觀念的提出,源本于旨在打破歐洲古老的等級政治秩序。作為一個古老的理念,平等觀念在形成過程中具有多重歷史含義。然而作為政治概念上的平等觀念,乃是17世紀理性主義、新興的自然法學說、洛克的經(jīng)驗主義心理學以及18世紀人道主義誕生之后,方才獲得足夠的理論支撐和情感道義力量的啟蒙運動政治理論。
進步(Progress):提出進步理念的啟蒙思想家們認為:進步不僅指物質(zhì)層面,更包括知性、社會、文化和道德層面的提升和完善。盡管啟蒙思想家們對于人類歷史進步的本質(zhì)持有不同的觀點,但他們一致認為人類的知識開拓及認知實踐將極大可能有效影響歷史進程。因此他們開始關(guān)注思想和洞察力得以傳播和應用的途徑,在很大程度上把注意力投轉(zhuǎn)到改革教育、語言和語法上。同時提出了各種關(guān)于進步的本質(zhì)及改善人類現(xiàn)狀的最佳手段的觀點。
民主(Democracy):指一種特定的開放政體形式。在這種政體中,所有被確定為公民的人都擁有就公共事件表決的權(quán)利,行政主權(quán)賦予全體公民,而不是某一個人或集團。18世紀歐洲啟蒙運動的思想家們設計出了民主制或共和制的國家憲政體制,推行代議制政體。
寬容(Religion Toleration):允許個人選擇并非國家認可的宗教信仰形式的政策。歐洲啟蒙運動的重大成就之一就是開創(chuàng)了一種宗教寬容的政治理論和博愛觀念,并且人們關(guān)于宗教寬容的政治訴求最終得到了政府權(quán)力的全面認可。啟蒙運動結(jié)束時,歐洲主要國家及美國皆正式頒行宗教寬容政策,廢除宗教迫害,倡導平等博愛。
感性(Sensibility):這是18世紀歐洲啟蒙運動初期最流行的理念之一。之后頻頻出現(xiàn)于科學、宗教、文學、藝術(shù)等領域。如感傷小說、詠嘆調(diào)以及建筑藝術(shù)中的洛可可風格等。
崇高(Sublime):繼古羅馬朗吉駑斯《論崇高》對“崇高”這一重要美學范疇的經(jīng)典定義之后,在《關(guān)于崇高與美的觀念起源之哲學探討》(1757年)一書中,伯克進一步闡述了關(guān)于崇高的理論。崇高對浪漫主義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因此人們常常把崇高概念與啟蒙時代之后的浪漫主義運動聯(lián)系在一起。事實上崇高這個概念恰恰是啟蒙運動的產(chǎn)物,源自人們對人性中激情作用的研究。它誕生自啟蒙時代,卻一直被人們運用于不同的思想與審美時代及領域。
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啟蒙運動之前,歐洲的理論和實踐大多更重視社會群體而不是個人。法律和政府的職責就是保護這些群體的權(quán)利。啟蒙運動則開啟了一條相反的思維理念,它就是個人主義。個人主義的理論基礎是人人生而平等學說以及洛克心理學關(guān)于人類普遍特征的信念。這些理論強調(diào)必須維護個人的權(quán)利和自由,并主導了啟蒙政治理論、道德哲學、教育和心理學的許多分支。
在進行以上價值維度操作的同時,亦可雙管齊下,考慮另一路徑的運作。從戰(zhàn)略高度來說,該運作的指導方針,可分為兩大模塊:
第一,沿循戊戌慘敗-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誕生-“五四”啟蒙運動這一路線,網(wǎng)羅搜檢相關(guān)這一時期的文獻資源,面向社會公民或到館公民開展閱讀導讀活動,舉辦讀書講座。
第二,重新發(fā)掘、系統(tǒng)整理20世紀80年代“新啟蒙運動”相關(guān)書籍、報刊、文獻資料,專辟借閱書架,舉辦與之相應的主題鮮明的讀書活動,并舉辦文化學術(shù)講座。
以上操作可同時輔助以圖片展覽的形式進行。
一旦在觀念上打破了學科的界限,在更高層面上強調(diào)人文社會學科乃至藝術(shù)學科的綜合,勢必將會擁有更多的資源與參照。當前圖書館界樂此不疲的“全民閱讀”乃至“閱讀學”研究,亟需借鑒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中國古代文學、外國文學、文藝學、闡釋學、現(xiàn)象學、接受美學以及認知心理學等學科的相關(guān)知識和研究成果,更以完成國民觀念層面現(xiàn)代性之轉(zhuǎn)型啟蒙大業(yè)為指向,方可走向深入。
總括上述,誠如法國當代思想家米歇爾·??拢∕ichel Foucault)所言,啟蒙乃是一種哲學的氣質(zhì)或態(tài)度,它可以被描述為對我們所處歷史時代的永恒的批判。[25]不列顛百科全書“啟蒙運動”條目下的第一句即為“啟蒙運動的核心是運用和主張理性”,并進而指出其最終結(jié)果是建立天賦權(quán)力(Natural Rights)基礎上的更高的社會組織。[26]康德《實踐理性批判》指出啟蒙始于哲學家的批判,成于民眾參與的“公共精神”。[27]尤爾根·哈貝馬斯 (Juergen Habermas) 則堅決認為:只有私人可以就公共話題與公共權(quán)力展開平等對話的“公共領域”(Public Sphere) 真正形成,方才標志著現(xiàn)代社會的正式確立……[28]毫無疑問,這些理論或理念對于我們發(fā)掘、遴選館藏文獻皆俱指導參考價值??傊谥袊鐣c文化由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轉(zhuǎn)型的艱難進程中,立足公共圖書館這一民眾閱讀公共平臺,如果我們能夠扎扎實實地圍繞以上價值維度發(fā)掘組織文獻,進而引導或指導“全民閱讀”,推進民眾“啟蒙”大業(yè),則中國現(xiàn)代國家轉(zhuǎn)型有望焉!
在知識分子文化向知道分子文化的位移中,我們已經(jīng)看到了媒體的決定性作用,但這并不意味著媒體是其惟一影響因素。時代精神、社會風尚、利益驅(qū)動以及審美文化向消費文化的轉(zhuǎn)型等等,都對這一位移構(gòu)成了顯在或潛在的影響。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總體層面上的知識分子文化的終結(jié)并不意味著作為零星個體形式存在的知識分子也已全部“陣亡”殆盡。我們不是還不時會聽到一些真正具有批判色彩的聲音?它們像堂吉訶德,艱難而又頑強地在向這個媒體霸權(quán)的時代宣戰(zhàn),昭示著知識分子的責任和使命。當我們以公共圖書館為平臺致力于道義擔當,通過閱讀完成國民精神提升乃至靈魂救贖的神圣使命時,亦可以將他們請進圖書館,以公益講座、市民講堂的形式傳播他們的聲音,分享他們的真知灼見,共同構(gòu)建我們的精神家園。在具體操作層面,謹需防止公共圖書館業(yè)已方興未艾的公益性文化學術(shù)講座,事實上淪為“平面化”同類題材電視講座的附庸--而應超越本我,積極完成從“自在”到“自為”、從“自發(fā)”到“自覺”的富有建樹的功能質(zhì)變。
筆者撰寫該文之際,正值時下“國學①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鑒于“國學”肇端于中國近代“西學東漸”后相對于所謂“西學”而言,所以不言而喻,這種提法本身即帶有濃重的后殖民主義視角下的西方中心話語色彩。這種看似自大實則自卑的民族深層心態(tài)十分耐人尋味。(抑或偽國學)熱”一浪高過一浪,鋪天蓋地,波及全球。官方祭孔,威儀赫然宏大;孔子學院,歐陸陡增分號……讓人恍惚覺得仿佛中國儒家學說、傳統(tǒng)“國學”“國粹”,不僅能使因價值缺席而徒感焦慮的當今國人重新找回安身立命之本,而且可能拯救日趨敗落的西方文明精神崩坍……
然而,恰恰那些致力于傳統(tǒng)文化研究并頗有建樹的學者,對此現(xiàn)象視之為惡俗,并表達了毫不掩飾的深惡痛絕!任繼愈說:“中國哲學史用事實說明儒教形成后給中華民族帶來的苦難……直到今天人們還不得不背負著因襲的重負,無法適應現(xiàn)代化的步伐。歷史傳統(tǒng)悠久,文化積累深厚,這是我們國家的特點,但特點并非盡是優(yōu)點。正如魯迅批判的所謂國粹主義者們……把缺點弱點統(tǒng)統(tǒng)當成了優(yōu)點,讓死人拖住了活人前進的腳步……這是我們應當警惕和避免的?!保?9]筆者贊同任繼愈的觀點,并進一步認為,完成“五四”先驅(qū)未竟的民智啟蒙,實現(xiàn)中國由傳統(tǒng)古代國家向近現(xiàn)代國家的文化轉(zhuǎn)型,才是今天中國文化建設應該做的首要大事,而遠不是去弘揚什么“國學”或“儒教”!事實上,消費主義“時尚”潮流席卷全球背景下,場景顯然被國人一廂情愿夸飾重構(gòu)過的所謂域外孔學漢學熱潮,無非即外民在獵奇心理支配下,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當成了可為其乏味閑暇時光頓添東方情調(diào)樂趣的某種即興式臨時性消費品而已。悲夫國人,渾渾噩噩之中竟將此視之為中華文明即將播撒全球時代曙光的降臨!
銀漢迢迢夜未央--
中國肇始近代直至當今,一直未曾真正完成由傳統(tǒng)國家向現(xiàn)代國家的轉(zhuǎn)型。這一未及完全經(jīng)歷現(xiàn)代國家洗禮即直接進入后現(xiàn)代的嚴峻現(xiàn)實,決定了接過“五四”點燃的“科學”“民主”火炬,發(fā)揚光大五四“啟蒙”精神,造就具有現(xiàn)代觀念國民群體仍是今天首當其沖的使命。鑒于當下知識分子整體缺席--今日中國知識分子業(yè)已分化為學院知識分子與媒介知識分子或稱電視知識分子……于是,推動“五四”啟蒙未竟事業(yè),培養(yǎng)現(xiàn)代觀念國民意識,彰顯公共空間正義良知……這一使命竟歷史地成為公共圖書館的道義擔當。圖書館閱讀,已然成為全體國民情感永駐的精神空間、信仰空間--他們渴望通過圖書館閱讀贏得心靈“救贖”,進入澄明境界……故而筆者認為,通過圖書館讀書活動改造頑劣的國民性,完成啟蒙大業(yè),方為今日公共圖書館各項工作之“正本”、之亟需。換言之,在一個尚未來得及完成從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轉(zhuǎn)型即直接進入后現(xiàn)代的古老國度,繼承“五四”精神,主動服務于完成國民性改造之啟蒙未竟事業(yè),實乃今日中國大陸圖書館界討論沸沸揚揚的“圖書館精神”及“圖書館核心價值”之核心--循此途徑,方可真正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進而增強綜合國力。
相較于這一目標,環(huán)顧目前中國大陸圖書館界,無論是理論探討層面“圖書館精神”我注六經(jīng)式的自說自話(無非即“敬業(yè)愛崗”四字之老生常談,并不厭其煩,顛來倒去反復申說)、抑或?qū)W舌IFLA、ALA“圖書館核心價值觀”卻因未知要領墮入比虎畫貓……還是工具操作層面諸如“圖書館資源建設”之類空泛言說,更遑論“數(shù)字化圖書館”唯其“時尚”而一味陶醉其中渾然不覺間盡失主體性思考等淺薄跟風作派……[30]豈不立刻顯出其意義的貧乏與蒼白--伴隨全球圖書館數(shù)字化趨勢,中國大陸公共圖書館系統(tǒng)也在積極從事這一劃時代的工具更迭,此原乃題中應有之義本無可厚非,然而不動腦子,一路跟風數(shù)字化資源建設的同時,卻忘卻了本得天獨厚應大有所為的對經(jīng)年累月積累匯聚而成的紙本文獻資源的開發(fā)利用……如此人云亦云舍本逐末,不能不說是一個巨大的缺憾!
“有朝一日,人類的文明毀滅了,但只要圖書館完好如初,那么文明的重建指日可待;然而如果圖書館亦玉石俱焚了,那么人類文明的重新開始將遙遙無期”--顯然,卡爾·波普爾(Karl Popper)此語已將圖書館的重要作用,無論從價值本體層面,抑或從應用理性層面,皆闡釋得無以復加,而其最重要核心之一即為圖書館的文化傳承功能。誠如圖情界不少同仁所言,鑒于網(wǎng)絡技術(shù)和信息通信技術(shù)在傳統(tǒng)圖書館學中日益廣泛的應用,加速了傳統(tǒng)圖書館學趨向當代情報學的學科融合趨勢。加之伴隨著都市文化生態(tài)環(huán)境日趨數(shù)字化、符號化與貧困化,圖書館工具理性層面特征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強大。然而與此同時,通過本文論析我們不難看出,作為哈貝馬斯(Juergen Habermas)“公共領域”(Public Sphere)中的一種獨特文化現(xiàn)象,公共圖書館在當下中國大陸文化語境中的確又凸顯出了不同尋常的角色定位,其可能向度中的歷史擔當、道義擔當頗具“舍我其誰”的崇高使命之感,正可謂“任重而道遠,士不可不弘毅”!事實上,許多有識之士已經(jīng)指出:當前形勢下的公共圖書館工作,除了繼續(xù)深入開展必要的基礎理論研究外,亟需發(fā)揮其強大的文化傳承功能,把為重大現(xiàn)實問題服務、為決策服務置于十分重要的地位。
2008年9月上海社科院信息研究所主辦的“2008網(wǎng)絡環(huán)境下的情報學發(fā)展研討會”上,陳傳夫認為,圖書館情報工作的價值,應該用“社會價值”來衡量,“為社區(qū)作貢獻,實現(xiàn)職業(yè)的價值”應該是其最重要的目標。劉珙就圖情事業(yè)范式構(gòu)建,指出必須“全面審視時代特征,只有應時而變,才不會發(fā)生原則性的錯誤”。王知津則認為,圖情工作及社科情報理論研究應“從以技術(shù)為中心,到關(guān)注人文因素,重視學科體系的融合”……[31]
與此同時,近年不斷有人發(fā)出對國民整體精神、道德素養(yǎng)連續(xù)滑坡每況愈下的憂慮。人們也逐漸在接受這樣一種認識,即一個沒有信仰的民族是很可怕的。沒有信仰意味著沒有道德約束,沒有價值準則。沒有敬畏,沒有悲憫,沒有精神寄托,沒有行為底線,為所欲為成為一種常態(tài),這樣的人世與社會,的確可怕可悲而又令人絕望![32]2009年12月北京“傳統(tǒng)與當代世界:走向多元文化、思想與價值的對話”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上,與會學者們圍繞“中國當代啟蒙與中國發(fā)展道路的哲學反思”這一主題展開討論,鄧曉芒剴切陳辭:國民精神整體潰敗其根本原因即源于社會轉(zhuǎn)型轉(zhuǎn)捩點啟蒙的重大缺失,啟蒙依然是中國當代思想界尚未完成的任務……[33]誠哉斯言,確系中的之論!
無可否認,恐怕當今世界找不出第二個國家的公共圖書館如同中國大陸的公共圖書館,會遇到諸如筆者以上闡述的有關(guān)民智啟蒙、道義擔當這一我們必須認真面對的重大課題。無論相較于歐美發(fā)達國家,還是比諸全球其他眾多發(fā)展中國家,這一問題皆堪稱我們所遇之史無前例獨特個案。它無疑對于我們的應對能力提出了前所未有的嚴峻挑戰(zhàn)!然而,公共圖書館,天下之公器也。對于這一歷史和時代賦予它的神圣使命,理應責無旁貸,全力擔當--除此之外,恐怕我們沒有第二種更好的選擇。與此同時,如果我們應對得當,它又將成為公共圖書館提高其社會公信力的絕佳機遇!
知識分子死了,后知識分子時代降臨了,公共圖書館啟蒙民眾-靈魂救贖-道義擔當?shù)纳袷ナ姑_始了……發(fā)出這一聲音不無悲壯之際,筆者已然預料,揶揄、質(zhì)疑之聲不久就會彌漫在我們的周圍……但是,筆者無法選擇沉默,因為來自真理的良知使我不能不說出真相!正如卡爾·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一書篇末所言--
“我已經(jīng)說了--我已經(jīng)拯救了自己的靈魂!”(Tixietsalvavianimammeam)[34]
中國大陸公共圖書館界有志于道義擔當崇高使命的同仁,是否我們應當以此共礪?
[1] 方維規(guī).“Intellectual”的中國版本 [J].中國社會科學,2006(5):23-21.
[2](法) 西蒙娜·德·波伏瓦.薩特傳[M].黃忠晶譯.長沙: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6:85-92.
[3](美) 愛德華·W.薩義德.知識分子論[M].單德興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2:23.
[4](美) 劉易斯·科塞.理念人--一項社會學的考察[M].郭方等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3.
[5](美) 邁克爾·伯恩斯.左拉與德累福斯事件[M].鄭約宜譯.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
[6]老聃.道德經(jīng)[M].李零校注.北京:中華書局,1999:75.
[7]查建英.八十年代:訪談錄[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6:133.
[8]“影響中國的公共知識分子50人”特別策劃[J].南方人物周刊,2004(7):34-39.
[9](美)拉塞爾·雅各布比.最后的知識分子[M].洪潔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
[10]魯迅.《自選集》 自序 [M]//魯迅全集 (第 4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469.
[11]趙勇.《心靈史》與知識分子形象的重塑[J].南方文壇,2007(4):13-19.
[12]趙勇.學院批評的歷史問題和現(xiàn)實困境[J].文藝研究,2008(2):95-101.
[13]趙勇.成為學者還是成為知識分子--關(guān)于人文學科與價值中立問題的反思[J].社會科學論壇,2008(7):75-82.
[14]張頤武.從現(xiàn)代性到后現(xiàn)代性[M].南寧:廣西教育出版社,1997:91.
[15](法) 皮埃爾·布爾迪厄.關(guān)于電視[M].許鈞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0.
[16]王朔.知道分子[C]//王朔文集(隨筆集).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
[17]周海波,等.傳媒與現(xiàn)代文學之間[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165.
[18]馬國川.《讀書》干了兩件事:解凍和啟蒙[N].中國青年報,2007-07-08(7).
[19]王朔.美人贈我蒙汗藥[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0.
[20]鄭也夫.學者與電視[N].南方周末,1997-01-24(AII).
[21]譚楚子.關(guān)于公共知識空間中心場域轉(zhuǎn)移的思考[J].大學圖書情報學刊,2009(1):264.
[22](美)馬克·波斯特.信息方式--后結(jié)構(gòu)主義與社會語境[M].范靜曄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115.
[23]李澤厚.中國近代思想史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24](美) 彼得·賴爾,艾倫·威爾遜.啟蒙運動百科全書[Z].劉北成,王皖強編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325.
[25](法)米歇爾·???規(guī)則與處罰[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192.
[26]不列顛百科全書(國際中文版)EncyclopediaBritannicaInternational ChineseEdition(12)[Z]. 1994∶1008.
[27](德) 康德.實踐理性批判[M].鄧曉芒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275-280.
[28](德)尤爾根·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結(jié)構(gòu)轉(zhuǎn)型[M].曹衛(wèi)東等譯.上海:學林出版社,1999:15.
[29]任繼愈.從中華民族文化看中國哲學的未來[M]//皓首學術(shù)隨筆·任繼愈傳.北京:中華書局,2006:215.
[30]譚楚子.關(guān)于公共圖書館核心價值的思考[J].大學圖書情報學刊,2008(4):3-6.
[31]夏蓓麗.“2008網(wǎng)絡環(huán)境下的情報學發(fā)展研討會”綜述[J].社會科學,2008(12):180-181.
[32]譚楚子.虛蹈世界凡俗生靈汲汲神往的喜劇盛筵--“三言二拍”情愛小說存在論美學建構(gòu)[C]//章培恒.第七屆明代文學年會暨明代湖南文學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334-359.
[33]北京師范大學價值與文化研究中心.“傳統(tǒng)與當代世界:走向多元文化、思想與價值的對話”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綜述[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1):144.
[34](德) 卡爾·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C]//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