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展讀《程文超文存》，我們進入到一個人文學者豐富的精神世界。程文超是一個值得用“文存”的形式來紀念的學者，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學者。

研究程文超，當然要將他放置在人文知識分子的背景之中。在人文知識分子研究中，以賽亞，伯林有一個著名的分析框架，他將知識分子分為“刺猬”與“狐貍”兩種類型。所謂刺猬型知識分子，凡事歸系于某個單一的中心識見，一個多多少少連貫密合成條理明備的體系，而本此識見或體系，行其理解、思考、感覺?！昂傂汀敝R分子，則追逐許多目的，而諸目的往往互無關連，甚至經(jīng)常彼此矛盾，縱使有所聯(lián)系，非關道德或美學原則，他們的生活、行動與觀念是離心的，而不是向心式的‘。

雖然東方人和西方人在人性上都是相通的，將以賽亞，伯林的這種分析框架搬到中1國來未嘗不可，但我們這里依然要提出一種本土的劃分，因為這種本土的劃分可能更貼近中國人文知識分子的實際。

我們將人文知識分子劃分為“愚公”與“智叟”兩種類型。不言而喻，這兩種類型出自中國典故《愚公移山》，但需要說明的是，本文對兩種類型的劃分，其中并不褒此貶彼。在希臘格言“狐貍多智，而刺猬有一大知”中，“狐貍”本來是受諷刺而“刺猬”是受贊揚的，但以賽亞·伯林將兩者等量齊觀。在這里我們也將“愚公”和“智叟”一視同仁，同時探討集二者之長的可能性。

所謂愚公型知識分子，是堅定、守拙、矢志不渝型的。智叟型知識分子是機智、靈巧、方向多變型的。前者是一根筋，后者是多面手。愚公有一種埋頭苦干的精神，面對困難，沒有條件也要硬闖硬上，智叟則不愿與困難叫板，非要與困難對壘之時，一般不愿硬碰，而愿智取。

當然，這種兩分法，有時未免過于簡化。事實上，“愚公”與“智叟”兩種精神或氣質(zhì)，可能存在于同一人身上，或者存在于同一個人的不同階段中。

下面我們就用這一框架來考察程文超的學術理路，提供一個觀察與比較的起點。

二

程文超以文學批評著稱學界。從20世紀初期起，文學批評在中國就從來不是純粹的文學批評，而是一肩挑著文學問題，一肩挑著中國問題，文學批評不僅是在診斷文學，而且也是在診斷中國社會。批評家雄心萬丈，不僅試圖為中國文學，而且也試圖為中國社會找到一條通向光明的未來之路。文學批評的這種傳統(tǒng)，在程文超身上就有明顯的體現(xiàn)。陳思和曾這樣評說程文超：“讀他的文字口氣有點像在神圣憂思，屬于那種高瞻遠矚的決策者所有。”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程文超在1980年代初期進入文學批評界，當時文學批評的首要任務是沖擊已經(jīng)僵硬的主流批評理論與方法。我們可以把這一主流話語比作一座大山。怎么辦?用愚公移山的辦法搬掉這座大山?這種辦法并不是沒有人試過。胡風在1950年代就曾經(jīng)試過，但碰得頭破血流。

換一種方法行不行呢?要沖擊舊的話語，找到一個新的話語不就行了嗎?不必非要先破舊，再立新，先立新，舊的不就沒有人理會了嗎?不就自然而然地被破了嗎?

尋找新的理論與方法，是1980年代初期文學批評家的一種集體行為。當時興起了“方法熱”，出現(xiàn)了“觀念年”，就是試圖用新的觀念和方法來替代當時的主流話語。

程文超在“方法熱”中嶄露頭角，1989年，他在總結(jié)十年文學批評時認為：“批評的發(fā)展，有賴于思維方式的變革。思維方式制約著批評思維。近十年來批評的每一次突破都源于或?qū)е滤季S模式的變化?！彼P注的問題是：“思維方式如何取得更大的突破?”程文超在“方法熱”中相繼發(fā)表了《從反饋角度看陳奐生系列小說的創(chuàng)作——兼談文學是一個系統(tǒng)》、《系統(tǒng)方法、文學觀念及其他)、《當代文學研究中的信息方法》等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的批評文章。這些文章后來都收進了他的著作《尋找一種談論方式滬。對方法、觀念、思維模式的重視。顯然是“智叟型”知識分子的特征?！坝薰汀钡闹R分子不會太重視方法、觀念與思維模式，他們認準了一樣就會做下去，不會不停地“尋找一種談論方式”。

“尋找一種談論方式”，這是程文超一本書的書名，也可以說是“文革”后許多批評家的共同舉動。1980年代的中國文學批評家們，大多運用的是“智叟”的方式。如果說有與別人不一樣的特色。那就是，程文超在文學批評上的探索比別人走得更遠。留學美國使他很快就進入了后現(xiàn)代主義視野?？梢哉f，他是1990年代國內(nèi)少數(shù)幾個掌握后現(xiàn)代主義理論與方法的文學批評家。在1993年閱讀程文超的博士論文《意義的誘惑》時，有點像梁啟超所描述的讀龔定庵“若受電然”一樣的感覺。新穎的批評術語令人眼花繚亂，獨到的批評方法令人茅塞頓開，廣博的批評理論令人大開眼界。 — —有了新的理論視野和批評方法，用不著再去愚公移山，原來的“大山”依然存在，但是文學批評已經(jīng)坐著飛機越過了“大山”，豈止是翻越了原來的“大山”，國內(nèi)在“方法熱”和“觀念年”中興起的各種新的山頭也都被程文超一并“超越”了。比如啟蒙主義、現(xiàn)代主義在1980年代一度取代以前的主流話語，成為批評家的新的理論資源。但在《意義的誘惑》那里，啟蒙主義和現(xiàn)代主義都被程文超解構(gòu)了，甚至后現(xiàn)代主義理論與方法，也被程文超超越了。

三

由于重視觀念、方法、策略，程文超在文學批評領域顯得非常機智，總能談出令入耳目一新的觀點。即使是對那些不怎么樣的作家作品，程文超也能寫出漂亮的批評文章。

這是一種讓入驚艷的才能。批評家在這里仿佛變身為一個照相師，他不停地調(diào)整角度、光圈、變換各種背景，給作家照出了一張張好看的照片。但是，這張好看的照片其實是一張藝術照，與作家的本來面目并不完全一致。批評家的批評文章并沒有、也并不是要反映出作家自身的水平，而是表現(xiàn)著批評家自己的才華，拓展著自己的理論疆土。

當然不僅如此，程文超很可能是想用批評家的智慧來引導作家：你的作品盡管不一定有這個意思，但我給你指出了這個意思，你應該明白我的言外之意。程文超的文學批評用的是一種誘導的方式，誘導作家進入批評家所指出的前沿命題。這種誘導、啟發(fā)式的批評方式，很適合用來教學。程文超在教書育人上取得了極大的成功，應該說與他的這種批評方式是密切相關的。他不斷地為人指路，告訴人們從哪里走更快捷，更能取得成功。當然，這樣做的前提是，能夠一眼看出問題所在，并能迅速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這需要智慧。

批評家或許可以分為兩類。一類重真理，一類重智慧。重視真理的批評家，是愚公型的批評家，重視智慧的批評家，則是智叟型的批評家。

在真理與智慧之間，程文超明顯是傾向于智慧的。他曾經(jīng)說：“面對入之性，說性惡者是聰明人，說性善者則是天才?！焙髞碛指鼮槊鞔_地說：“說人性惡，說出了真理，說人性善，說出了智慧?！痹诔涛某膬r值天平中，“智慧”顯然比“真理”更為重要。

“愚公”型知識分子看重的是真理，而不是智慧。愚公型的知識分子在從事文學批評時，寫的是硬碰硬的文章，靠真理的力量取勝，而不是靠招數(shù)與技巧取勝。他們也不會耐心地暗示作家、啟發(fā)作家，面對不開竅的作家，甚至會來個當頭棒喝。俄國批評家別林斯基就是這樣的批評家。他的文學批評直面作品的問題，敢于提出尖銳的批評意見。

用一個武俠的比喻，智叟用的兵器是劍，愚公用的兵器是斧。劍走輕靈，飄逸瀟灑，講究“四兩撥千斤”。斧走剛猛，勢大力沉，講究“一力降十會”。程文超剛進入文學批評時，走的是智叟的路子，他一般不硬劈硬砍，猛打猛沖，他會講究方法，其文章以輕靈瀟灑取勝，而不以綿密厚重取勝。他的批評文章有時寫得就像詩，思維跳躍活潑，觀點飄如游云，矯若驚龍。

這種“智叟”的思路還表現(xiàn)在，程文超總想尋找一種更好的理論與方法。在《告別二十世紀》一文中，程文超這樣表達自己的意圖：“在到處是陷阱的話語曠野里企圖找出一條路?！睘槭裁匆衣纺?因為以前的話語已經(jīng)被后現(xiàn)代主義解構(gòu)了，但是“西方后現(xiàn)代主義在解構(gòu)時是英雄，面對建構(gòu)卻無能為力”，因此，程文超試圖尋找一條新的、比以前的理論更為高明的批評話語。尋找一個更好的理論與方法，將這種思維方式運用在文學批評上，使程文超的文學批評呈現(xiàn)出不斷創(chuàng)新的特色。他先后探討過“模糊思維”、“彼岸后敘事”、“第三條道路”，試圖建構(gòu)起這些新的理論與方法，目的是為中國問題開出藥方。

程文超特別喜歡借助文學批評來談中國問題，具有特別強烈的社會關懷。但是，必須承認，中國問題要比文學問題復雜許多。文學批評的超越陸的思維方式和實際的中國問題的解決方法相去甚遠。文學批評中，可以理論先行，中國問題的解決，卻不可能有一個預設好的理論模式，然后照著模式去改。中國的改革是一種摸著石頭過河的改革，是一種見招拆招式的改革，是一種“不爭論”的改革。碰到現(xiàn)代性的陷阱，免不了是要掉進去的，但掉進去了，并不是就爬不出來了，爬出來繼續(xù)走就是。但唯獨不能繞著走，不能老想著去“超越”，換句話說，中國問題的解決，更需要的是愚公精神。

四

在文學批評方面，同樣也需要愚公精神。程文超似乎也悟到了這一點，他在后來的文學批評中，試圖將智叟的智慧和愚公的執(zhí)著融合起來，不斷地修正、完善和發(fā)展自己的觀點。

我們知道，程文超成名于“方法熱”時期，但在1990年代，程文超對于以前的“方法熱”進行了反思，他說：“我也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熱鬧。20世紀80年代初期，我被稀里糊涂地卷進了方法論熱。一些文字被人們談論著，同意的，不同意的，一時頗為熱鬧。那時自己也很熱，我指的是頭腦。以為自己找到了一條光明之略，這輩子，昂首闊步往前走就是了。那時，怎么也不會想到每條路都有它的局限。到知道后，回過頭來，別人已經(jīng)在別的路上走了很遠?！背涛某X得自己在“尋找一種談論方式”這件事上耽擱太久了，其實世界上并沒有絕對完美的“談論方式”，各種談論方式之間也沒有一個進化的等級秩序，認準一條路走下去就是了，堅持就是勝利。

怎么走呢?這就要學習愚公的笨辦法。老老實實地做學問，不再單純追求說話的漂亮，更要追求觀點的扎實。程文超在準備新著《1903：前夜的涌動》的寫作時給自己定下了這樣的原則：“要求自己必須嚴格用史料說話，一定要做到資料翔實，言必有據(jù)，不說一句空話。寫這些人物和事件要讀的書太多了，真是成山。我用的是笨辦法，讀!對一個問題的相關資料不讀完不動筆?！弊x《意義的誘惑》，感覺作者的思路有著詩人的跳躍性，很多觀點一閃即逝，來不及得到充分的證明和展開。但在《1903：前夜的涌動》中，詩人的才華雖然依舊，但多了一份學者的嚴謹。作者扎硬寨、打死仗，一步一步地證明自己的觀點。這就使該書具備了沉甸甸的分量。

在觀點上，程文超也試圖將智叟與愚公的思路結(jié)合起來。在這本著作中，程文超提出了“兩種現(xiàn)代性”的觀點，即認為20世紀中國思想的主潮是追求現(xiàn)代性的，但反抗現(xiàn)代性的思潮也已經(jīng)孕育。程文超又由此提出了“兩個西方”的觀點，他認為，從19世紀末直到今天，中國人就一直講學習西方，似乎西方是一個整體，但事情卻是復雜的。中國在文化上面對的，實際上并不是一個統(tǒng)一的西方，而是兩個西方，一是追求現(xiàn)代性的西方，一是反抗現(xiàn)代性的西方。那么，中國應該怎么辦?是追求現(xiàn)代性，還是反思現(xiàn)代陸?擁抱哪一個西方?程文超強調(diào)：“我們無需也沒有必要等到現(xiàn)代性的問題走進危機之后再去反思。兩個西方的視野可以幫助我們在進程中發(fā)現(xiàn)問題、反思問題。我們需要在反思現(xiàn)代性的過程中建設現(xiàn)代性。這就正如今天開工廠，我們沒有必要要像50年代一樣對煙筒里的黑煙興高采烈，沒有必要一直等到黑煙對周圍的人造成危害后再去治理。我們可以力爭在建工廠的同時將黑煙處理掉?！边@自然還是智叟的思略，但與以前不一樣的是，程文超首先選擇的是愚公的道路：“盡管我們需要防止現(xiàn)代性追求走進陷阱，但我們首先需要的，是走出傳統(tǒng)，走進現(xiàn)代”。

現(xiàn)代性在1990年代是學術界的一個熱門話題，程文超以自己的智慧和執(zhí)著參與了這個話題，他對現(xiàn)代性的分析是當時現(xiàn)代性討論中最值得關注也最有分量的論述。特別是對梁啟超和王國維的分析，將他們劃歸為反思現(xiàn)代性陣營，澄清了對兩人的諸多誤解。

不過，“現(xiàn)代性”畢竟還是一個外來的話題。西方批評家已經(jīng)對這個問題進行了充分的研究。從進入文學批評界起，有一個信念一直支撐著程文超，這就是一定要尋找中國自己的話語。“我們有多少自己的文學理論?哪個真正屬于我們這個空間，這個時間的，自己的文學理論?抽去別人的話語，留給我們自己的，只剩下可憐的匱乏”，“我們今天的任務大約應該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冶煉他人的豐富，營造自己的豐富”。程文超有一個宏大的志向：“中國文學批評與理論要有自己的大氣魄，需要自己的大手筆，它不能辜負這一片精神沃土，它要去尋找自己理論的生長點，它要誕生自己的世界大師?！?/p>

那么，自己的問題在哪里?自己的話語又在哪里?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尋找，一個問題在程文超心中逐漸清晰，這就是欲望問題。1994年，程文超在《花城》1993年度小說總評里，發(fā)現(xiàn)了一種“欲望敘事”的趨勢，1995年，程文超開始與廣東的一批批評家共同談論“欲望與文化重構(gòu)”問題(B)，就世俗欲望、欲望主體、欲望敘述等問題展開了討論。同年，程文超在談論“彼岸后敘事”時，指出“彼岸后敘事”的基本特征就是用“欲望”放逐并取代“彼岸”o。程文超還在《當代人》雜志1995年第‘期發(fā)表《欲望的重新敘述》一文，初步分析了啟蒙主義、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的三種敘述策略。1997年，又在《粵海風》雜志12期發(fā)表《直面欲望：尋找幸福的策略》。2002年11月在桂林召開的當代文學年會上，程文超作了《欲望敘述與當下文化難題》的發(fā)言，引起了與會者的強烈關注。之后，又帶領他的學生開始寫作《欲望的重新敘述》這本著作。2004年7月，著作完成，一年后出版。也就是說，程文超整整用了十年的時間思考“欲望”問題，矢志不渝，堅持不懈。

欲望問題，說起來簡單，但要真正理清，卻很艱難。這是因為，欲望問題“既被幾千年的古人敘述塑造過，又被一百多年來西人的敘述塑造過。今天的敘述，命中注定既不能擺脫古人話語，又不能擺脫西人話語。它是與二者的對話，既是對二者盲視的批判，也是對二者智慧的繼承與光大”。我們同樣可以把欲望問題比作一座大山。面對這座大山，程文超沒有選擇智叟的方式，定一條捷徑繞過大山，而是采取了愚公移山的方式，一土一石地挖掘大山。當然程文超也融合了智叟的策略，并非漫無方向地亂挖一氣，而是勘探、擇定了幾條路線，采取了挖掘隧洞的方式穿越大山。具體而言，就是分別清理來自西方的啟蒙主義、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和承自中國傳統(tǒng)的儒、道、佛等六種思潮的欲望敘述策略，展示這些策略的洞見與盲視，試圖在上述分析的基礎上，闡述新的欲望主體論，提出對21世紀文學和文化選擇的思考。當然，程文超的意圖是否完全實現(xiàn)，隧道是否挖掘成功，可能人言人殊。但在挖掘隧道的過程中，程文超融進了自己的智慧和執(zhí)著，融進了自己的生命體驗。陳思和教授對此曾有一個形象的說法：“我讀文超教授親筆所寫的引論以及通篇結(jié)構(gòu)，就仿佛目睹了作者置身于無比空曠的斗獸場里，面對欲望這一頭怪獸，時而以身相飼，時而挺身肉搏，研究主體與研究對象難分難解，緊緊地糾纏在一起，進行著血肉模糊的生死搏斗。”可以說，程文超在進行一場艱難的攻堅戰(zhàn)。戰(zhàn)斗的結(jié)果已經(jīng)不是最重要的了，令人動心的是戰(zhàn)斗的精神和戰(zhàn)斗的意志。

五

程文超有著智叟般的才華，但其骨子里依然有一種愚公的氣質(zhì)，這就是“一條道走到黑”的氣質(zhì)。他曾說：“大學畢業(yè)，本可以去政府行政部門謀一個不錯的職位，自己卻選擇了做學問……當時社會上已經(jīng)流傳一句話，窮得像教授，傻得像博士，但既然讀了，就要讀完，傻就傻到底。”這種“傻就傻到底”的精神就是愚公精神。程文超也欣賞具有這種氣質(zhì)的人，比如他曾經(jīng)談論過布衣青天楊劍昌：“他辦事兒，就是這樣一根筋不變動，他走路就是這樣一條道走到黑。……在他的生命詞典里，只有前進，沒有后退”。表達了惺惺相惜之意。我們甚至可以說，程文超總想通過文學批評來診斷中國問題，也體現(xiàn)了他身上有一種“不怕犯傻”的愚公精神。因為在1990年代，其他學者已經(jīng)將兩者區(qū)分開來，但程文超還在堅持。

在程文超身上，其實同時存在著愚公與智叟兩種氣質(zhì)，只是以前智叟的氣質(zhì)太突出了，讓人誤以為他就是智叟型的知識分子，但后來，愚公的氣質(zhì)在他身上慢慢顯現(xiàn)出來了，所占比重也漸漸上升。

智叟型知識分子重視思路、理論與方法，但是，有了新的思路、理論與方法，更需要的是埋頭苦干、一條道走到黑的精神。智叟的方法加上愚公的苦干，方能成就一番大業(yè)。中國的人文知識分子，自古以來似乎都是智叟型的多，愚公型的少。而程文超最終找到了一種方式，就是將智叟與愚公結(jié)合起來的方式?？上於视⒉?，病魔過早地奪去了他的生命。如果天假以時，程文超一定會從名家走向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