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墓志是古代喪葬禮俗中重要葬品，是當時人們生死觀與喪葬文化的重要體現。本文重點論述墓志蓋出現的時間、原則以及盝頂式墓志的文化內涵，認為盝頂式墓志的形制原形來自于祭祀的明堂，其代表“天圓地方”的構形，不僅影響著地表上關乎“禮”的器物，同時也影響著墓葬的形制與襯葬明器。

[關鍵詞]墓志蓋；形制；紋飾

[中圖分類號]G25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09)18—0014—03

墓志是古代喪葬禮俗中重要袝葬品。主要置于墓中，專為記敘死者姓名、籍貫、生卒年月、生平事跡，是當時人們生死觀與喪葬文化的重要體現。因墓志文多系有褒贊或哀挽的銘文，故又稱為“墓志銘”。因其傳承有緒，一直沿用至民國才現頹勢，故為文史、金石學者所重。其所蘊涵的考古學、歷史學、文獻學、文字學、書法史學、美術學、文學價值尤為寶貴，備受當代學術界關注。墓志的材質有石、磚、陶、瓦之別，南北朝以后的定型墓志以石質盝頂盒式為主，分為志石與志蓋兩個部分。從目前的考古資料來看，出土的墓志數量很多，但史料上關于其形制、尺寸、銘刻工藝等諸多方面皆沒有明確的文獻記載，即便是《三才圖繪》這樣包羅萬象的叢書，也沒有載錄與墓志相關的圖式或內容。其中原因，我們推測可能為墓志雖屬喪葬禮制的重要袝葬品，但其主要為死去的人服務。中國人一向諱談陰間之事。所以其神秘性一直延續(xù)、影響至今。因此，關于墓志的許多問題只能通過出土的實物資料并結合古代喪葬典制來逐步分析確定。

一、關于方形墓志問題

北魏平城時期的墓志均為碑形志，遷洛之后卻改為帶蓋的方形。(圖1)究其緣由，從統(tǒng)計材料看，元魏宗室卒葬絕大多都為方形墓志，這種以皇族身份選擇方形墓志的明顯傾向，客觀上對當時的墓志發(fā)展產生了積極的引導作用。北魏初遷之際，鮮卑貴族眷戀故土，并盼望死后歸葬代北。有鑒于此，孝文帝曾“沼遷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還北”。又詔曰：“遷洛之人，自茲闕后，悉可歸骸邙領(嶺)，皆不得就塋恒、代。其有夫先葬在北，婦今喪在南，婦人從夫，宜還代葬；若欲移父就母，亦得任之。其有妻故于恒、代，夫死于洛，不得以尊就卑；欲移母就父，宣亦從之；若異葬亦從之。若不在葬限，身在代喪，葬之彼此，皆得任之。其戶屬恒燕，身官京洛，去留之宜，亦從所擇。其屬諸州者，各得任意。”從詔令看，前者純屬硬性規(guī)定，后者則采取了帶有等級差異的安撫措施?！段簳ざY志》中更有大臣何休建議完善喪葬制度的記載。這些措施應當既可革除鮮卑舊俗，又可達到安定人心的目的。那么，倡興佛事，推行諸如七七齋、水陸法會、盂蘭盆會等喪葬儀式，便不失為一舉多得的明智之舉。文獻記載，北魏胡太后之父國珍之喪即行七七齋之禮，北魏孝明帝更有“天子舉哀于東堂”之事，不一而足。就墓志而言，改變原有形制，賦予其新的符合當時喪葬觀念的涵義，也就順理成章了。除此之外，朱智武先生在研究南朝墓志形制時提出“(墓志)豎狀向橫狀的演變雖然受到‘碑’與‘帖’的影響，然而根本原因還在于志文字數多寡的限定……字數少，則占用空間小，左右寬度必然較小而趨于豎狀；字數多，則占用空間大，左右寬度必然拉大而趨向橫狀發(fā)展”。此說雖不免牽強，但可備一說。

二、墓志蓋的出現

我們知道，墓碑、柩銘、壙記、冢記、畫像題記等各種形態(tài)的志墓方法，就其目的而言，則如墓志文中所常說的：“若夫山川迴尋，舟壑徂遷，篆素有時歇滅，金石理固難朽。遁勒銘黃廬，貽諸泉壤?！边@既是墓志產生的重要原因，也是志蓋產生的決定性因素。將志主家世和生平事跡刻在石塊上埋在地下，固然可以增加“式傳不朽”的可能性，但其效果則因暴露在外的文字容易被侵蝕而減弱。而在志石之上加個蓋子，便增加了一層防護，文字保存流傳的可能性就更大。(圖2)

目前所見，最早有志蓋的是1992年10月出土于內蒙古烏審旗內的十六國時大夏真興二年(420)《田明墓志》，磚質分上、下兩函，上函無字，下函陰刻隸書53字，每字均涂朱砂。石質墓志蓋實物，始見于湖北武昌出土齊永明三年(485)《劉凱墓志》，蓋上無字，志石尺寸、志文字數未詳。根據以上文獻、實物資料，我們至少可以確定，志蓋非北魏創(chuàng)制。這一點已經足以澄清目前一些研究者對此的模糊認識。直接稱呼墓志蓋的是北魏正始二年(505)的《寇臻墓志》，志蓋題銘為“幽郢二州寇使君墓志蓋”。另外，早期有許多墓志的志蓋缺失，“凡墓石出土，其蓋往往缺失，十不存五”，可能與其素面無文有關。北魏以降，典型的志石與志蓋是以咬合式放置一起的。以北魏孝昌二年(526)《于仙姬墓志》為例，說明志文的四邊側雕成凹狀，使志文凸在志石上邊。而志蓋內側則雕成與志文面積大小相同的凹下去的形狀，下葬時咬合放置于墓中。定型的盝頂式墓志，其志蓋內凹也是為了避免志石和志蓋直接接觸，而突出的四邊則起到了支撐作用。兩者雖然在外觀上有所不同，但在功能上異曲同工。

三、盈頂式志蓋的文化內涵

盝頂式又稱為“覆斗形”，是北朝以降墓志的主要形制。關于其源起與文化內涵，趙超先生認為，碑形志不適于墓中使用，因此在吸收了與其形制相近的陪葬器物如溫明、方盒、式等器物的外形特點，尤其是“式”的外形基礎，出現了盝頂式墓志，意在象征天地，又有驅邪避鬼的作用，和中國傳統(tǒng)的宗教意識與方術密不可分。劉鳳君先生認為：“志石方而表示地，志蓋覆斗形表示天?！谔斐上?，在地成形’，‘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漢至唐宋時期的大型磚(石)室墓，頂為穹窿頂或覆斗形頂，頂上繪日月星辰象征天體。方形墓室穹窿頂者，正是《曾子》所言：‘天之所生上首。地之所生下首。上首之謂圓，下首之謂方。始識天圓而地方則是四角之不掩也’。方形墓室覆斗形頂者和覆斗形蓋、方形石墓志一樣，和《天文錄》‘天形如笠，中央高而四邊下’的記載相符。墓志標題刻在覆斗形蓋頂中間。志文刻在志石上面，亡者的功名可與天同輝，與地共存。”兩位先生的說法都頗有新意，也都確定了志蓋與天地宇宙觀念有一定的關系。在此基礎之上，馬新宇先生提出：“其形制可能與當時祭祀所設方壇的文化內涵有一定的關系。方壇是其中必不可缺少的媒介物，其形制本身早己積淀為一種近于概念化的象征符號。把墓志造成縮小的象征性的方壇形狀，便使之具有了移情作用帶來的莊重虔誠之感。同時，又可寓盡愛之道、祭禱之心于無言之中。這大概是北朝墓志定型于此的深層原因?！钡珜ΡJ頂式墓志形制的源頭，趙超先生的說法顯然比較晚，而劉氏、馬氏的說法又過于寬泛。盝頂式墓志的源頭是古代祭祀用以溝通天地的明堂，墓志本身的祭祀理念亦與其相關。作為“禮”的一種，明堂祭祀是古代社會禮制的核心內容之一，歷來備受重視。(圖3)

作為溝通天地的一種禮制建筑，大致不出“君權神授的象征物，權力的象征物，群體意志的象征物，社會結構、等級關系的象征物”四個范圍。早在漢代人的觀念中，已經有了天界、陽界、陰界的區(qū)別。湖南長沙馬王堆1號墓出土彩繪帛畫(銘旌之一)的內容即分成三個部分，而天上境界中天門大開的勝景，則被視為最大的祥瑞，也是死者最大的福分。南北朝之際，喪葬觀有了進一步發(fā)展，靈魂不滅、肉體飛升、鬼神靈驗、因果報應等觀念成為極具普遍意義的社會心理和社會意識，靈魂不滅的觀念更是深入人心。據《魏書·禮志》記載，北魏帝王有“冬至祭上帝于圓丘，夏至祭地于方澤”，筑方壇四陛以祭祖神的祭祀禮儀。(圖4)

基于以上理論與認識，我們認為盝頂形墓志形制的原形來自于祭祀的明堂，其代表天圓地方的構形，不僅影響著地表上關乎“禮”的器物。同時也影響著墓葬的形制與袝葬明器。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墓志作為喪葬典制與文化重要的外在形式與道具之一，也應該從根本上體現禮的文化內涵，其特殊的形制，從觀念形成到實物制作都深受影響并最終與其文化內涵相吻合，應該是比較合理的推斷?！耙缓稀蹦怪?，其志蓋代“天”，所謂“天”者，實為“天位”，或認為是天門所在；志石表“地”，所謂“地”者，則為“地位”，乃陰界之象征。因此，定型于北朝的墓志既可隱寓哀思，又有引導死者升天之祈。

四、墓志蓋紋飾與題銘的意義

從北朝上層貴族墓室裝飾來看，均以死后飛升為主題。這些紋飾主要出現在墓門、甬道、井上欄及墓室頂等部位。墓志一般置放多在墓門前或甬道中，也有置于墓主頭前者。單從墓志擺放位置來看，也應當具有與這些紋飾相近的功能。事實上，志蓋上面的紋飾正與此相符，而北魏時期志蓋題銘多為類鳥蟲書美化裝飾性書體，與紋飾相輔相成，共同反映了引導志主靈魂飛升的主題。另外，志蓋題銘本身起到標志墓主身份的作用，這和秦漢時期墓葬中有很多帶文字的器物(如印章)可以起到標志墓主身份的作用是一樣的。從目前的墓葬考古看，春秋戰(zhàn)國時期開始，就有隨葬官私印章的習俗。曹錦炎先生在《古璽通論》一書中以大量古代文獻與出土實物考證，認為“對春秋時璽印的普遍使用，已不用懷疑”。當時人們把印章作為重要的憑信，隨身攜帶，既用于日常的文書符契上，又可以用它證明自己的身份。死后，就將印章系在腰帶上隨同下葬。所以，在這一時期的墓葬中出土了相當數量的官私名印，證明了墓主的身份、姓名。在漢代，墓葬中出土印章的現象更為普遍，如長沙地區(qū)西漢墓葬、廣州南越王墓、徐州漢墓中，都發(fā)現了大量官、私名印。這個習慣，到晉代以后迅速式微，或許與墓志的廣泛使用有關。從這個意義上說，墓志蓋題銘文字，刻有墓主的姓名、官爵等，也就具備了與印章一樣的功用。從外形上看，墓志蓋題銘的確也像一枚印拓，但墓志蓋題銘是否與印章有直接關系，有待進一步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