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愛華
槐花隨風慢慢飄散,香氣彌散到空中,久久蕩漾在我的心間?;睒湎碌能娮?,你在哪里……
穿越時空,放眼遠望。二十年前的竹,就是我,瘦瘦弱弱的。比我年長一歲的軍子,結結實實的,圓紅的臉蛋上總是掛著甜甜的微笑。
我們是同村,兩家又是遠表親,關系自然很好。在不譜世事的童年,我,軍子,春妮,春生一起放牛,去爬山,采野花,摘野果,玩過家家的游戲。后來又一同上了小學。童年啊!是金色的,直到今天,在我的記憶里仍熠熠生輝。
一九八八年的秋天,我和軍子同時考入了鎮(zhèn)上的重點中學。一個班四十四個學生,只考上了七人。中學路上,童年的伙伴只剩下了我和軍子。山村高中學有二十多里路,期間需翻越兩個山崗子。一個是“壇子崗”,因形似而得名。另一個叫“八角廟”,這里孤山野洼,人跡罕至。開學之初,農村閑適,每次過崗都由父親接送我。很快,農村開始收割稻子,勤勞憨厚的父親星期天送我去學校的路上吞吞吐吐地告訴我,下個星期六可能不會來接我了。
難忘那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忐忑不安地聽班主任啰啰嗦嗦地講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已經拖堂二十多分鐘了。我與軍子同校不同班,這會兒他也早走了。我該怎么辦呢?一個人騎車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跳得厲害,頭上也冒起了冷汗。天快黑了。我不敢耽誤,咬咬牙,準備“拼死”過崗。“竹,快點,我在等你呢!”崗的腳下,有一棵老槐樹,軍子把他的那輛沒有支架的自行車靠在樹干上,正揮著手,向我召喚。剛才還在“怦怦”亂跳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我松了一口氣,緊蹬了幾下踏板,加快了速度,耳旁的山風“呼呼”作響,好愜意啊!軍子,你簡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從此,父親再也不用為接送我發(fā)愁了。一路都有你——軍子!偶爾,有事錯過,我的心也很坦然,老槐樹下,忠厚善良的軍子一定在等我!我也等過軍子,僅有的幾次,軍子滿帶歉疚的笑,今天想起來,仍歷歷在目。
槐花開了又落,兩年的時間匆匆而過,我十六歲了。十六歲的竹兒出落得清秀端莊,結結實實的軍子變得高大而強壯。時間在飛逝,村里的人們看我們的眼神也漸漸有了變化。又是一個星期六,我和軍子騎車經過祝嬸家的農田,我清楚地聽見她大聲地對春妮的媽說:“瞧,小兩口,多親熱!”星期天,我像往日一樣邀春妮放牛,春妮見了我,像遇到了“瘟神”。我想她一定是聽她媽說了什么,連忙給她作了解釋,最后我還特意強調:“軍子,是我的表哥,怎么可能”。春妮“哼”了一下,“表哥表妹正好一對”。她的話讓我無言了。最終,我一個人去放牛了。當年的我,已經知道“身正不怕影子邪”的道理了。我想,只要自己“清白”,流言會不攻自破的??晌义e了。
八十年代末的山村里,關于我和軍子的“丑事”還是被傳開了。愁壞了我的父母,歡喜了老實愚昧的軍子媽媽。有一次,愚昧的她竟然當著我的父母笑瞇瞇地問我:“竹兒,什么時候作我的閨女?”我們這里,“作閨女”是“作媳婦”的另一種說法。我羞紅了臉,連忙上山放牛去了。晚上,我放牛回家。母親的臉變得更加陰沉了,父親則蹲在地上悶著頭抽煙。
十六歲的我,在流言蜚語的作用下。過早地走向成熟。黑夜里,我流著淚對自己說:竹。你寧可被冤鬼嚇死,也不能讓父母丟臉!從此,軍子成了我的“累贅”。星期日的下午,無辜的軍子喊我去學校,我會“以示清白”地大聲回應他:“你先走吧!”忠厚善良的軍于終于也懂我意了。從此,不再臧我同去上學。只是在“八角廟”前,默默地等待。放學的路上,老槐樹下,軍子依舊在,只是我們不再說話。軍于看我快靠近了,會在前面“帶路”,我則遠遠地跟著,永遠保持著距離??墒牵傲餮浴辈]有因我們的“刻意”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了。家鄉(xiāng)的河邊,我無數(shù)次地哭泣:田野里,我向風無數(shù)次地辯解??墒?,河水不聽我的哭泣,風兒也把我的辯解吹得七零八落。
“軍子的媳婦”成了我心里的一個沉重的“枷鎖”。我記得:班會上,班主任老師語重心長地告訴過我們,學習能改變人的命運。我的學習成績很快飛躍為年級第四名。我一邊用獎狀“安慰”受傷的父母,一邊用優(yōu)異的成績來驅趕心中的“委屈”。十七歲那年秋,我成了村里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女高中生!我接到通知書那天,祝嬸的臉上堆滿了微笑,春妮的臉上滿是羨慕,父母也終于揚眉吐氣了。只有我,哭得是一塌糊涂。我勤勞樸實的家鄉(xiāng)人啊!當年,你們竟愚昧如此?
九月一號那天,我終于一身輕裝,只是,獨自踏上了高中的求學之路。沒有考上高中的軍子,出門打工了。高中的生活緊張而又忙碌。再后來,我又考上師范,家鄉(xiāng)離我越來越遠了,老槐樹下的軍子在我的視野里也越來越模糊。
二十年過去了?;被ㄩ_了又落,愚昧善良的軍子媽媽已病逝多年,軍子也早已沒有了消息。今年的春天正漸行漸遠,槐花又開始了飄落。遠遠地,軍子正揮著手向我呼喚:竹,快點,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