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麗文

摘要:本文主要分兩部分,第一部分討論《春曉》情韻,認為此詩所寫乃是隱士閑適的情趣,微有惜春質疑。第二部分討論落花意象的多義性。

關鍵詞:春曉;落花;多義性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這首孟浩然的《春曉》因明白如話而婦孺皆知。若有人解釋一二,彷佛畫蛇添足。筆者開始也沒有什么過多解釋,但翻閱了一下各家的注解,才知道大謬不然。

關于這首詩的前兩句,并無什么不同意見,主要是后兩句。大致有以下幾類:

有認為是惜春、惜花的,如人民文學出版社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主編的《唐詩選》:“后兩句回憶夜來的風雨,為花木擔憂。用問句寫出花已經(jīng)落得太多、又希望它落得不多的復雜心態(tài)”;黃肅秋選、陳新注《唐人絕句選》:“本詩表現(xiàn)了惜春喜晴的感情極為傳誦”;金性堯《唐詩三百首新注》:“一場風雨不知道給春花帶來多少災難。幸喜天已晴了,處處都有鳥兒在啼唱”;富壽蓀、劉拜山《千首唐人絕句》:“后半寫春光將盡,意傷春逝,非惜落花”;劉永濟《唐人絕句精華》:“聞風雨而惜落花,不但可見詩人清致,且有屈子‘哀眾芳之零落之感也”;黃叔燦《唐詩箋注》:“‘花落句含幾許惜春意”。有認為是陶醉春光的,如北京出版社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主編的《唐詩選注》:“春天,自然界一派生機。春天的早晨更是生意盎然”;葛杰、倉陽卿《絕句三百首》:“這首詩明白如話,詩人為濃郁春光所陶醉的情意,在不言之中”;劉學鍇等《唐代絕句賞析》:“其實詩的第一句就已經(jīng)渲染出春意醉人的意境,哪有什么傷春的情調?因為,只要春色依舊,又何愁花不再開!”

還有一種融合了以上兩種說法,如韓兆琦《唐詩選注集評》:“作品表現(xiàn)了詩人在春天早晨初醒時剎那間的感受,抒發(fā)了一種淡淡的閑適、懶散、愛春、惜春的情緒”;上海辭書出版社《唐詩鑒賞辭典》張燕瑾:“首句破題,寫春睡得香甜;也流露著對朝陽明媚的喜愛;次句即景,寫悅耳的春聲;三句轉寫回憶,末句又回到眼前,由喜春翻為惜春。愛極而惜,惜春即是愛春”;陳鐵民《王維孟浩然詩選》:“其中似有幾分關切,幾許惋情,耐人尋繹”。

孟浩然一生未曾出仕,三十九歲之前一直在家鄉(xiāng)襄陽隱居讀書,四十歲后曾兩度入京求仕和居于幕府,其他時間都是在漫游和隱居中度過。所以我們說孟浩然是一位隱士,大致是不錯的,雖然他不同于陶淵明最后對官場的決絕,以及對勞作的親身參與。所以此詩所寫乃是隱士閑適的情趣,與王維“花落家童未掃,鶯啼山客猶眠”彷佛,而情韻搖曳,遠在王詩之上。又與晏殊“無可奈何花落去”相似,只是沒有晏殊對時光流逝、人事變遷的悵惘和感傷。本詩并無一字言及詩人心理,只是將眼前景色輕輕道出,稍微露出一絲惜春之意。

鐘嶸《詩品序》:“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标憴C《文賦》:“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葉嘉瑩先生說:“外界的物常挾有一種不可抗的力量使人心震撼;人的內(nèi)心也常懷有一種不可遏的感情向外物傾注。”“花”正是大自然中使我們心旌搖蕩不可或止的最重要的一種。它是如此美麗,而凋零又如此迅速,花所賦予人的生命感是如此深切和完整,幾乎無可替代。所以落花就成為古今中外詩人們永遠的吟詠主題。但是落花這一意象在不同詩人筆下又有著不同的意義。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屈原的詩中飽含家國之悲,身世飄零,盛年不在的遲暮之感。這是志士仁人的落花。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边@是李白的落花,是青年人的落花,是白馬春衫,揮灑青春的落花。沒有一點后世落花詩中的悲涼。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fā)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闭缣K東坡所說:“空山無人,水流花開?！迸c人事毫不相干,花開花落,鳥鳴春澗,非常平淡,非常自然,沒有目的,沒有意識,沒有生的喜悅,也沒有死的悲哀。這是深悟禪境的落花詩。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贝筇剖⑹酪蝗ゲ环?生于末世的李商隱只有用這樣纏綿悱惻,低徊不已的詩句才能抒發(fā)心中的憂愁憂思。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敝挥薪^代才人,薄命君王李煜,經(jīng)歷了從皇帝到囚徒的境遇,才能寫出這樣的詩句。這不是詩,這是李煜用三千里江山和自己的身家血淚發(fā)出的凄厲呼號。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边@是小兒女少年不知愁滋味的閑愁,仔細品味,其中又有許多甜蜜。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shù)。”稼軒翁是南宋罕見的大英雄,只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雖身懷經(jīng)國濟世之才,卻只能閑居在家,坐看國是日非,卻只能袖手旁觀,滿腔忠憤只能千回百轉后,慢慢道來。

美妙的春光、美好的往昔、美麗的生命,都隨落花紛飛飄墜;對落花的感慨,可以歸結為美麗凋零引起的哀傷。深鎖閨中的女性對落花尤為敏感,《西廂記》中韶華虛度的崔鶯鶯出場第一句就是“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林黛玉《葬花吟》中則有“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這樣觸目驚心的詩句。

有以上數(shù)例可以看出,“落花”這一自然界中的物象是唯一的,但是在詩人們的筆下意象卻是千型萬象,千姿百態(tài)。在千百年來的創(chuàng)作中,詩人們嘔心瀝血、殫精竭慮為我們創(chuàng)作出了無數(shù)精美絕倫的藝術精品,直到今天仍然是我們民族寶貴的精神食糧。

參考文獻:

1.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唐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

2.葛杰、倉陽卿,《絕句三百首》,中華書局

3.《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

4.《宋詞選注》,上海辭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