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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歷史敘述的思考

        2009-06-11 10:22:20
        海燕 2009年6期
        關鍵詞:胡風歷史

        李 輝

        李輝 湖北隨縣人,著名作家、人文學者。一九八二年畢業(yè)于復旦大學中文系。先后在《北京晚報》《人民日報》文藝部擔任編輯。業(yè)余從事歷史研究和傳記與散文的寫作。主要作品有:《胡風集團冤案始末》《沈從文與丁玲》《蕭乾傳》《在歷史現(xiàn)場》《和老人聊天》《巴金論稿》《百年巴金——一個知識分子的歷史肖像》《一紙蒼涼——杜高檔案》《黃永玉——走在這個世界上》等,部分作品產(chǎn)生廣泛社會影響。

        今年二月份以來,我因為公開發(fā)表文章質(zhì)疑文懷沙先生的年齡、入獄原因和他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引起了不小的風波。接下來章詒和女士的文章又寫到黃苗子和馮亦代。文懷沙是我公開質(zhì)疑的,黃苗子的傳記是我寫的,馮亦代的日記是我整理出版的。幸與不幸,我都卷到了這三個人物的漩渦當中。

        一九九六和九七年,我為黃苗子郁風夫婦寫的傳記,書名是《人在漩渦》,講歷史就是一個大漩渦,我所寫的對象是卷在百年的歷史政治文化的漩渦當中。其實我作為一個歷史的敘述者,也身不由己地卷到漩渦中了。

        這是我的題外話。不管怎樣,歷史的敘述和歷史的當事人,以及晚輩參與歷史敘述的人,都是歷史的一部分。不論你用什么樣的眼光看歷史,或者是用什么樣的方式敘述歷史,你最終都擺脫不了歷史對現(xiàn)實的一些影響。而這種影響會伴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各種各樣的歷史史料,包括檔案、日記、書信等等,我們過去所見不到的東西的陸續(xù)公開,把我們更深地卷到歷史的恩怨當中。我從事歷史的敘述,已有接近三十年的時間,我覺得,我們一定要有這樣的精神準備和思想準備:你永遠都不可能是一個全知全能者,但是永遠要把握自己的人生方向,要對歷史有一個客觀冷靜的態(tài)度。借這次講演的機會,我談談自己對歷史敘述的一些體會和思考,包括對某些歷史現(xiàn)象的解讀,以求教于各位聽眾朋友。

        先簡單回顧一下我自己的寫作過程。大約三十年前這個時候,當時我在復旦大學,有幸聽到從美國回來的著名學者、歷史學家唐德剛先生做演講,他是李宗仁和胡適回憶錄的整理者。當時中國剛剛從文革中走出來,對歷史事件和材料是非常隔膜的。譬如,在思想解放開始之后的平反冤假錯案,很多歷史事件我們都不太清楚,我們在大學里上課是沒有教材的,這個月我們在講堂上講彭德懷是反黨的、反動的,但是下一個月可能就平反了,七八、七九年兩年不同的說法替換得非常快的。當時,聽到唐德剛先生用自己的經(jīng)歷給我們講歷史應該怎樣敘述和整理,這對于我們來說是開了一個很好的窗口,知道歷史是可以有多種渠道進行展示和敘述的。

        我后來又寫人物傳記,寫沈從文、巴金,一直到最近十年寫美國《時代》周刊的封面中國人物,其實我是想從文化延伸到政治,就是把二十世紀整個中國的歷史打通,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敘述方式。以下結合寫作過程中我自己多年的體驗,簡單談一些看法。

        第一,要盡量多的收集資料,堅持客觀的、多方面、多角度地接近人物歷史的真相,在描寫的過程中要注意揭示出人物的豐富性和復雜性。

        我們過去接受的教科書教育,都是將人物臉譜化,要么是好,要么是壞,要么是偉大,要么是渺小,沒有中間地帶,而實際上很多歷史人物是非常復雜的,一些歷史現(xiàn)象也非常復雜,我們做歷史人物和現(xiàn)象的分析,一定要盡可能多的收集資料。一九八四年前后,我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就是要寫胡風集團,當時胡風集團還沒有完全平反,很多地方是一個禁區(qū),文章還不能發(fā)表。一九八二年我到北京晚報當記者,第一次寫了關于胡風的報道,《北京晚報》還不能發(fā),因為胡風在北京,發(fā)不出來?!侗本┩韴蟆泛汀堆虺峭韴蟆酚行值芎献麝P系,我寫胡風的報道就寄到廣州來,在《羊城晚報》發(fā)表的,胡風集團最早的公開報道,實際上就是在《羊城晚報》發(fā)表的。當時有很多禁區(qū),但是又想做這個工作,怎么辦呢?我就想趁老先生在的時候能夠采訪他們,能夠讓他們提供多一些資料,盡量多的收集。在此后有三四年的時間,我采訪了幾十個人,全國各地跑,還有查閱檔案。后來到人民日報工作,報社的檔案室也有當年發(fā)表文章的記錄,最初的校樣,鄧拓批了送上去,然后又怎么改,毛主席又怎么將標題改為反黨集團的,這些東西都是看到校樣的修改過程,對事件發(fā)生的突變性才會有真實的了解。

        做了大概四年左右的準備工作,才開始寫胡風集團。我在大學時認識了賈植芳先生,他是胡風集團的骨干分子,判刑坐牢十幾年,他對我寫作和研究的方式有很深的影響。他提出一定要看最初發(fā)表的版本,而不要看后來修改的版本,這樣才能看出當時發(fā)表的一些狀況,而修改的作為參考,看為什么進行修改,從修改的背后看歷史對當事人的一些影響。另外他告訴我們,做學術首先是要從資料收集入手,研究歷史首先要找到每天活動的記錄,透過資料把握現(xiàn)象,才能不被表面的情況簡單化,甚至會對表面化、簡單化的東西,有一種過濾,有一種清醒的認識和學識的準備。賈先生從來對歷史都有很清醒的認識,他最早提出胡風對毛澤東完全是很忠誠的,而且是愚忠的思想。賈先生知道我要做這本書,認為我應該站在更高的歷史角度看這個問題,要看《明儒學案》《清儒學案》,看清代、明代的文字獄是怎么制造的,對中國的歷史才會有大致的了解,因為歷史有時是重復的。他的這些建議對我來講都是非常重要的,在寫這本書時我也是盡量多收集資料,盡量不受情緒感情的影響,因為我接觸到的胡風集團的人都很好, 但我寫這本書不只是要為他們辯護,而是要將歷史的本來面目寫出來。

        左翼知識分子對黨一直是非常忠誠、有理想的,他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集團,對宗派或者宗派行為是反對的。知識分子有集團、有宗派更復雜,也更可怕,正是宗派主義和權力相結合造成了胡風反革命集團的冤案。有一些胡風冤案的當事人也對我有意見,認為我真的把他們寫成了一個集團,我認為這其實不是很重要,關鍵是寫出歷史的真實性與豐富性。

        還有沈從文和丁玲的關系。丁玲在八十年代初寫文章批評沈從文,說沈從文是一個膽小懦弱的人,所以他對三十年代丁玲、胡也頻等參加革命是害怕的。我們作為后輩也是將信將疑。一九九〇年我就做了一項工作,人民日報有一個很有名的藏書家、作家姜德明對我說,有時間可以把沈從文的《記丁玲》一書找出來,與刊物發(fā)表時的版本進行???,過去他想做但是總有運動,沒有時間做,現(xiàn)在可以做,又年紀大了。 于是,我找出一九三三年的《國聞周報》和沈從文的書進行???,發(fā)現(xiàn)有一百多處刪節(jié),有幾千字。刪節(jié)有兩大內(nèi)容,一個是對國民黨當時的白色恐怖對丁玲左翼運動的迫害的批評,言詞是非常激烈的,還有就是對左聯(lián)的批評?!秶勚軋蟆纷畛醢l(fā)表時已經(jīng)有很多××,而出書也有了更多的天窗。當時的出版審查制度要求你審你刪,但是你可以保留你刪的痕跡,此處刪去二百字,就×××二百字。我在圖書館一個字一個字對著,從刪掉的部分看,沈從文當年為參與營救丁玲等人所發(fā)出的呼吁都是非常激烈的,文章發(fā)表在報紙上對獨裁統(tǒng)治是控訴的。當時在出版文化界還有空間,同時沈從文他自己也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他是不贊成丁玲等人作為一個作家參與政治,而認為他們應該寫寫小說,這才能夠證明你的價值。而丁玲認為文學是第二位的,首先是要革命的,這實際上是人的觀念的不同、思想取向的不同,而不是一個人有沒有勇氣、是不是勇敢或者懦弱的問題。

        于是,我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不僅僅是做學術研究,我認為有必要還原沈從文的豐富性,將沈從文被人忽略的一面展現(xiàn)給讀者。當時丁玲的先生都很支持,還有像巴金、蕭乾等等,我都采訪過。后來我專門寫了沈從文和丁玲交往六十年的過程,看看沈從文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作家,或者是一個什么樣的文化狀態(tài)。做人物傳記,寫傳的時候很容易仰視,就有可能回避一些問題,回避一些復雜性的描述。當然過去在這個方面我也是做的不夠的,最早一九八〇年代我寫蕭乾傳,基本上就是按照他的敘述來寫他的愛情、婚姻,而缺乏對那個時代知識分子思想變遷的描述,那時因為年輕嘛,剛二十多歲,嘗試開始寫作,越寫越覺得歷史很復雜,越寫越覺得不敢落筆,這是一個非常真實的心情。

        再說一個人物,宋子文。我們過去的印象他就是四大家族的代表人物,蔣家王朝就是以四大家族為核心的。二〇〇〇年我開始研究美國《時代》周刊,美國《時代》周刊的創(chuàng)辦人,是在中國做傳教士的后代,一九二三年才離開中國,對中國非常關注。我選擇的課題是,哪些中國人物上過《時代》周刊封面,我目前完成了一九二三年到一九四六年的部分,明年會繼續(xù)寫一九四七年之后到一九六六年的部分。已經(jīng)完成的作品里有吳佩孚、蔣介石、馮玉祥、宋子文等等,四九年之后就是毛澤東了。我在看《時代》周刊時才第一次知道,在一九四三年宋美齡上封面時,時代周刊有一個專版介紹,發(fā)了大概十幾個人的照片,講的是“蔣身邊的人”,大概十幾個人,陳立夫、陳果夫、孔祥熙等我們都知道,所有人都有,唯獨沒有宋子文。我覺得很奇怪,宋子文在過去我們認為完全是蔣家王朝的核心人物。后來我又去查找當時美國人的回憶錄,還有《時代》周刊前后的報道,于是發(fā)現(xiàn),宋子文其實從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到九一八,和蔣介石一直是若即若離的,而且被西方人看作是國民黨中最大的自由主義者。自由主義者最大的特點是反獨裁的,他對蔣介石的獨裁和強權是持反對態(tài)度的。九一八之后他是主張立即對日宣戰(zhàn)的,很多觀點是與蔣介石不一樣的。

        一九四四年,在美國駐中國使館官員的回憶錄里寫到,曾經(jīng)在中國有傳言支持宋子文來取代蔣介石,讓以宋子文為核心的留美知識分子或者是官員,取代以蔣介石為主的留日派。這是很復雜的關系,我們過去并不知道,我在寫封面中國時也是要還原歷史,通過回憶錄、通過檔案,將歷史的原貌盡可能真實地展示出來。當然對于這些檔案、日記,我們也不能全信,也要分析,但是至少比后來的材料要讓人更有可信度。

        寫一個人物要盡可能地寫出他的復雜性,盡量的立足于資料和多了解一些細節(jié),來反映出人的性格和他在歷史上的作用,講述人的豐富性和獨特性。

        第二,在歷史敘述過程中,要盡量避免情緒化的表達。

        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寫一篇散文,寫的越感動人越好,寫歷史也一樣有感情和感動,但是更要有真實性。敘述歷史時一定不要被感情左右,不要被個人傾向所左右。二〇〇二年,我和幾個作家、學者到日本京都參加一個研討會,內(nèi)容是關于一九六八年世界青年運動的回顧,重點是講中國的紅衛(wèi)兵運動怎么影響了日本和法國的青年運動。當時圓桌會議,大家發(fā)表意見,我提出從對母愛運動的批判看紅衛(wèi)兵運動的形成。當年紅衛(wèi)兵運動的非理性、瘋狂,那種打老師,甚至跟家長決裂、砸爛一切文物,我們把紅衛(wèi)兵看作是一個瘋狂的運動。但是研究歷史我們要想紅衛(wèi)兵運動為什么會形成,為什么要表現(xiàn)出這種冷酷的情感。一九六三年,中國教育界進行過一次對母愛教育的批判,起因是南京有一位有名的小學教員斯霞,是從教會學校出來的,一直從事學校教育,她強調(diào)要有母愛對待兒童,讓孩子們在快樂中、溫暖中得到教育和成長。當時作為正面報道,人民日報也發(fā)表了通訊。但是很快就有了討論,教育部的《人民教育》發(fā)表文章,認為母愛教育是資產(chǎn)階級思想,是跟黨的教育思想背道而馳的。我們要強調(diào)為黨教育孩子,而不是為母愛教育孩子,應該以黨的原則、黨的思想來教育小學生。在六四年之后,這個討論非常熱烈,編輯部收到了上千封信。當然這些信的言辭比我剛才的轉(zhuǎn)述要嚴厲得多,毛澤東一九六二年提出“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以及“無產(chǎn)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理論,強調(diào)階級斗爭是當時中國最大的主題,母愛教育批判也就自然成為教育界當時重要的事件。

        一九六二年之后,學雷鋒運動也成為中國的高潮?,F(xiàn)在我們也強調(diào)學雷鋒,但是現(xiàn)在和過去的情況不一樣,我們把學雷鋒還原到六四年前后的背景下,你就會覺得學雷鋒當時強調(diào)的恰恰是雷鋒的階級立場,聽毛主席的話,做毛主席的好戰(zhàn)士。學雷鋒運動和“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和個人崇拜的形成是密切相關的。這是錯綜復雜的,不是簡單的道德問題,也不是簡單的教育問題,而是復雜的政治走向。在這個過程中,母愛教育的批判、學雷鋒運動的推廣,導致了紅衛(wèi)兵一代的形成。我們當時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的,小學生就要有批判的眼光,要學雷鋒,對待敵人像寒冬一樣冷酷。因此,我在發(fā)言中闡述紅衛(wèi)兵運動不是簡單形成的。

        我這個觀點剛剛提出,一個東北的教師出身的與會者,就和我吵起來。他說我們教師在文革中受到那么多迫害,現(xiàn)在竟然把責任全部推到教師身上。我說我談這個問題,不是說是老師造成的紅衛(wèi)兵,不是你們該挨打,而是看紅衛(wèi)兵形成的歷史原因。在整個大的歷史過程中,我們很多人既是受害者,同時可能也是參與者,這是我們無法回避的。正為如如此,巴金在《隨想錄》里最早提出,文革的形成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責任。在這個基礎上他談到,知識分子應該有獨立思考、應該說真話。巴金提出這些想法,是因為他有自己的親身體會,所以在大家揭露批判“四人幫”時,他能夠在七九年就率先對過去批判胡風等問題進行反思。這就指出了我們在歷史敘述時應該有冷靜的一面、客觀的態(tài)度,不要被個人的情感所左右,因為情感會有煽情的力量,使讀者很感動,這是文學寫作需要的。但是,我們在進行歷史敘述時如果這樣,就很可能不夠客觀,就難以把情況完整地提供給讀者,就不容易解讀歷史的復雜性。這是我個人寫作的體會。

        第三,要正視歷史敘述中的編造現(xiàn)象。

        自從唐德剛先生的作品在大陸出版之后,中國大陸的歷史回憶錄、傳記和訪談、口述實錄越來越多,而且這也是進入新千年之后,中國出版界的一個熱點,也是電視媒體、平面媒體涉及的越來越多的一個內(nèi)容。在這個過程中有一個現(xiàn)象我們必須正視它,這就是關于編造的問題。

        編造不僅僅限于中國,和中國現(xiàn)當代歷史有關的外國著作也有編造。楊天石先生對美國人寫的回憶錄有過研究,他談到,有個作者叫考爾斯,一九四二年曾隨美國當時的總統(tǒng)特使威爾基訪問重慶。這位作者寫了宋美齡在重慶時與美國特使有怎樣的風流韻事,蔣介石怎么帶著士兵拿著自動步槍去捉奸。他的著作八五年出版,八六年香港明報翻譯發(fā)表,因為這是轟動的歷史事件,后來臺灣的像李敖等人的書里使用了很多,大陸出版的宋美齡傳記也用了。

        楊天石先生做了很認真的考證,經(jīng)過他的認真研究之后,證明這是根本不可能發(fā)生的。為什么呢?美國特使到重慶訪問大概有六天時間,他閱讀了當年《大公報》的報道,以及每天的活動安排、工作記錄、檔案記錄,發(fā)現(xiàn)威爾基和宋美齡單獨呆的時間都沒有超過十幾二十分鐘。這些還是次要的,關鍵是美國特使的身份和宋美齡的身份,有沒有可能發(fā)生這種事。威爾基一九四〇年和羅斯福競爭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是民主黨人,威爾基是共和黨人。威爾基當時的政策就是要抗擊日本,他的思想就是one world同一個世界,北京奧運會的口號有一半與這一樣。威爾基主張,美國和中國要早日站在一起對付日本,當然他后來競選失敗了。由于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羅斯福采取了對日宣戰(zhàn)政策,這時就要密切和蔣介石政府的關系,就派來了一個一直主張和中國搞好關系的人來做特使。威爾基到中國來,是有很高地位和身份的。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可能發(fā)生傳記作者所說的事。

        現(xiàn)在我們就回到文懷沙先生身上。大家可能會想,你怎么會在二〇〇九年的春天公開質(zhì)疑文懷沙呢?我在文章里就寫過,我對文懷沙的情況是了解的。在八十年代初我到北京工作之后,我就和他所在單位青年藝術劇院的一些導演、演員的關系很熟,當時,我曾經(jīng)去他所在的單位采訪,整個青藝的情況我非常熟悉。我在晚報副刊的時候,和卞之琳先生也很熟,他的房子漏雨,我也找房管所的人幫他修過,他的妻子就是文懷沙的前妻。這是人家過去的事情,與我當時關注的事情無關。問題是九十年代之后,文先生為自己歷史編造的故事越來越生動,而且因為他年紀大了,大家很尊重他,他說什么媒體都當成是真的,也不去考證,也不去想可能不可能。比如說,他陪著艾青的夫人去新疆的艾青紀念館,他脫口而出說跟艾青早就很熟,參加左聯(lián)活動等等,實際上我們知道他跟三十年代初期左聯(lián)的艾青一直沒有關系,但是媒體就進行了報道。

        這幾年隨著國力的加強,政府要宣傳中國文化的理念,宣傳我們的文化傳統(tǒng),所以全社會對國學越來越推崇。文懷沙先生在將自己的年齡、入獄原因,進行了一些編造之后,他就越來越被認為是一個了不起的國學大師了。不管他自己承認不承認,在他的個人網(wǎng)頁里和自我介紹里都是這么說的。《新京報》曾經(jīng)發(fā)過很大的照片,他做演講,背后四個巨大的字“泰斗出山”下面還有“國學大師”四個字。所以,這就納入到了一個娛樂化的范圍。我們需要有對歷史的敬畏,需要有對文化的崇尚,這是非常好的事情,但是文先生利用這樣一個背景,有意塑造自己的正面形象,然后就和官場的潛規(guī)則、商業(yè)的潛規(guī)則結合在一起,這樣,我們的國學就由他這樣的人進行代言了。我公開質(zhì)疑他,是針對他當前的行為,而不是過去的行為,就算我知道他過去的行為再多,如果他不這樣做的話,我也不會質(zhì)疑。

        我一定是知道十件事、二十件事才會說一件事。研究歷史最基本的要求是,同一個觀點必須找三個不同的證據(jù)來證明這個觀點,至少是三個,就像是辦案做證一樣,必須是三個人證明在法律上才能成立。如果你不再有一些公開的對我的反駁,或者是沒有有力的證據(jù)證明我說錯了,我當然不會再寫文章了。我有一系列的準備,文章的準備、資料的準備,包括法律的準備,因為索賠我一個億啊,這不得了!我傾家蕩產(chǎn)也沒有一個億??!我一定是想好了各種可能性,才會去做這件事。

        我們已經(jīng)對編造、抄襲、剽竊見怪不怪了,文壇上如此,教育上更是如此。我們見過多少教授抄襲論文?。∮腥烁艺f,現(xiàn)在博士生的論文很難說有一個是完全獨立地在做,包括博導在內(nèi)都存在這樣的問題。

        我也看到一些文章,說你為什么要捅破這個窗戶紙呢?這不是挺好嗎?百歲老人又會說又會吟詩,還能給我們帶來快樂。但是他沒有想到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歷史的敘述者,我們現(xiàn)在談四十年前的歷史,那么過二十年或者四十年之后,那一代人也會說我們這一代人的歷史。進入新千年中國的文化環(huán)境,居然讓這樣一個不斷編造自己歷史,連出生年齡和自己重大人生經(jīng)歷都能夠改變的人作為一個時期的文化代表,那我們臉上還有光嗎?有人說李輝要出名等等,說我要出名也好,或者我對老人不尊重也好,你都可以用這些理由來批評我,但有一個事實得承認,他的東西是編造的,他是有欺世盜名之嫌。如果你不能反駁我的觀點,你就是贊同欺世盜名。

        關于文懷沙的事情,未來的發(fā)展會怎么樣很難說,有沒有新的進展我也是拭目以待。對于我個人來講,我真的是沒有必要借這個事情為自己出名,我做了這么多年,寫了這么多歷史人物,我知道很多人的隱私,寫一個我都可以很出名,一天一篇都沒有問題,都可以吸引人們的眼球,但是有必要嗎?

        文懷沙的年齡問題,有人說那時為了結婚,為了年紀不相差那么大,就將年齡改了。 在“五四”之后的中國,在四八、四九年的中國,夫妻年齡相差之大根本不是問題,那時文化界也好,政界也好,丈夫和妻子相差十歲不算什么。說文懷沙那時為了結婚而把年齡改小,從邏輯和歷史背景上這是不成立的,而且中國四九年之后的政審制度相當嚴格,每一個人每一年你做了什么,必須寫清楚的。你想,一個人的年齡一兩年可以錯過,但是如果相差十年,你這個十年說不清楚,很可怕的。這十年你很可能是特務,是間諜或者是漢奸,或者是脫黨分子,很麻煩的,也是任何情況下不可能成立的。

        我們討論一般人的年齡,也許可以不較真,但是文懷沙被說成是國學大師,一個了不起的文化人物,我們討論這樣一個人的年齡是非常必要的,而且在學術研究上是一個慣例,何況文化打假也是必須要做的。對于歷史人物的研究當然方方面面要很仔細,文懷沙稱一九二八年當大學教授,當年的兩所大學都沒有材料證明,其中一所大學四六年成立。二八年就是教授了,怎么可能呢?你能不能把你當時在什么地方上的小學和中學說出來呢?如果按照現(xiàn)在的說法,抗戰(zhàn)爆發(fā)之前他就已經(jīng)二十七歲了,不可能沒有記載或者是交往,但是我們看不到。他教過的中學我知道,恰恰是抗戰(zhàn)后期,而不是抗戰(zhàn)早期。所以如果他能夠拿出小學之后每一年大致的記錄,才能證實他自己的說法。證明他的年齡不能夠按照回憶,有人證明他是那個年齡的,但是我也可以拿出很多證明他不是,所以一定要有當時的文字記載,才能夠把這個事情說清楚。

        文懷沙的事情,我也沒有想到產(chǎn)生這么大的轟動,其實我在《廣州日報》發(fā)表的專訪里就說到,我的目的主要是打假。當然現(xiàn)在的媒體也好,網(wǎng)絡也好,關注點和我不是太一樣。一開始,我的文章沒有寫得很具體,他入獄的原因我不便公開,文先生自己知道。后來有朋友看到說你這個沒有說服力,你得有說服力,這樣我就把確切原因給說出來了。而這個入獄原因?qū)τ谀贻p讀者來說是很吃驚的,但是對于同時代的人來說不吃驚的,因為公開審判是在青藝劇場,整個文化界都是知道的,這不是一個秘密。有人說你為什么要把一個人的檔案揭露,我說這其實并不是一個很嚴格的檔案,就像到人民日報查李輝,李輝哪一年出生的,花名冊就是當年最簡單的人事記錄,這和檔案解密之間不存在關系。有人采訪我,說你能不能把花名冊的圖片公開,我說我沒有必要,我只是提出質(zhì)疑和問題,只要你解釋清楚了,我的任務就完成了。假如進入法律程序,說我誹謗、誣陷、損害名譽,自然就有各種取證,各種證據(jù)就自然而然可以拿出來了。

        我一不留神 了渾水,但是我并不后悔,這些事總要有人出來說,其實這之前也有人發(fā)表文章提到這些事、提到這個人,但是這么明確的說,我還是第一人。我了解情況這么具體,我如果不出來說,也對不起我研究歷史這么長的時間。

        其實,我們讀老人的回憶錄都要提醒自己注意。前幾天,我見到幾個報紙的編輯,說今年是建國六十年,要請很多當年的革命者、紅軍戰(zhàn)士來回憶自己的豐功偉績,他說的我們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無法求證,只能他們怎么說我們怎么記錄和發(fā)表。這里面肯定會存在一些不真實的東西,比如說時間久了確實記憶不清了。還有就是有意或無意地說了假話。真的,我們看革命者的回憶錄或者是將帥的回憶錄,都可能有這樣的問題,這些都需要花大力氣去考證。

        我九十年代出版過一本《是是非非說周揚》。當時我想,寫傳記很難,就找不同的人,有他的親戚、朋友,還有挨過周揚整的,還有周揚的部下,由不同的人來回憶周揚,有人說他好,有人罵他,同樣的事情在不同的回憶里是不同的。我認為不同的回憶才是真實的,才能夠反映出一個人的豐富一面。當然作為媒體來說,其實也沒有責任要考證這個東西,但是做媒體的肯定是不要輕易的相信。

        第四,歷史檔案的挖掘與整理。

        到目前為止,我主編的書已經(jīng)有二百多本,基本上都是回憶錄、傳記、檔案等等。在這個過程中,就像前面所講到的,對于口述回憶越來越不敢相信,目前來講最可靠、最可以讓你相信的,應該說就是歷史檔案。

        歷史檔案也是屬于歷史敘述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我把歷史敘述基本上分為這么幾類:回憶錄、傳記、口述實錄和檔案整理,當然還有一些史書的寫作。

        回憶中有很多生動的細節(jié),這些都可以參考,但是要真正進入當年的真相,檔案的整理、公布,這是非常重要的,因為我們有很多禁區(qū)是與檔案有關的。在檔案沒有公開之前,我們有很多的結論都不敢保證是可靠的。根據(jù)我的理解,檔案主要是日記、書信、檔案記錄、文獻,甚至包括當年的一些新聞報道,我都把它歸為檔案、史料一類,是當年的東西。當年可能也有編造的東西,有痕跡,比如說我們讀雷鋒日記等。有的日記寫出來就是為了公開發(fā)表,可信度就要打折扣的。但是有些日記就是為了自己備忘,就是真實的記錄,是一種備忘錄,就是可信的。魯迅日記就是魯迅時代重要的檔案。

        進入新千年之后,我把工作重點放在檔案類的史料整理。目前為止我做過幾套書,比如說和陳思和一起主編的“火鳳凰叢書”,自己主編的“滄桑文叢”、“歷史備忘書系”、“大象人物日記叢書”、“大象人物書簡叢書”等等,日記書信類的書,大概出版有五十本以上。其中包括“滄桑文叢”中馮亦代先生的《悔余日錄》。這些東西的整理對于我們非常重要。就像蔣介石日記的公布,對于研究現(xiàn)代史是非常重要一樣。

        我以上說的是個人的日記、檔案。還有一些是屬于官方的重要檔案,對于解讀現(xiàn)當代史的重大事件是至關重要的。中國已經(jīng)有了檔案法,多少年內(nèi)的檔案可以公布,現(xiàn)在五十年代的外交檔案已經(jīng)公布了,六十年代的檔案已經(jīng)開始公布,雖然是有選擇性的公布,但是比沒有公布要好。檔案的公布給史學家、研究者提供了重要的資料。在歷史檔案面前,很多現(xiàn)當代史,甚至近代史的學者都是如履薄冰,可能第一天結論是如此,第二天就被推翻了。

        比如說,沈志華先生搜集到蘇聯(lián)解體后共產(chǎn)國際的大量檔案,就進行了有意義的研究。舉一個簡單的例子,關于中共對一九五六年十月匈牙利事件和波蘭事件的影響和作用。吳冷西先生在一本回憶錄里講到,中共代表團的劉少奇在莫斯科會見了匈牙利領導人,但是根據(jù)解密的檔案,當劉少奇率領中共代表團在莫斯科的時候,匈牙利代表團根本就沒有到莫斯科去,而匈牙利代表團到莫斯科是十一月份,這時中共代表團已經(jīng)回到北京了。所以根據(jù)檔案,可以說回憶錄中這一點是不準確的。這就是檔案的重要性。

        檔案的整理和挖掘,它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到現(xiàn)在為止,我還不知道毛澤東為什么要將胡風定性為反革命集團。五四年發(fā)生了潘漢年事件,那么這和胡風事件有沒有關聯(lián)呢?將胡風定為反革命集團的同時,就有了肅反運動,這波及到所有民國時代與國民黨有關系的公務員、教授等。我不知道毛澤東是看到材料之后覺得問題很大要搞肅反,是胡風事件促成他搞肅反,還是因為潘漢年事件之后決定搞肅反,而胡風事件恰恰是契機,使他決定由文化事件入手來進行肅反運動?我們不清楚,而這些只有等未來檔案的公布我們才能夠有一個清楚的解釋。

        檔案的公布對于我們認識當事人的歷史變遷,對于認識政治事件、文化事件的內(nèi)幕都是很重要的,所以說我們要盡自己最大的力量,推助這項工作。首先要將民間檔案能夠整理的就整理,能夠出版的就出版。正是因為這樣的想法和目的,在九十年代,我就鼓勵馮亦代先生將日記整理出版,反映一九六〇年前后知識分子、右派群體的活動狀況,當然也包括他受組織之派將見到章伯鈞的一些情況向上匯報。對于馮亦代先生能夠同意我進行日記的整理和出版,我非常感動,我覺得一位老人能夠?qū)⒆约旱倪@一段歷史,用這樣的形式告知于后人,是要有很大勇氣的。我在整理的時候,前面寫了一個前言,我沒有展開談,只是簡單寫了幾句,我是這樣說的:“馮亦代的這些日記,詳盡地記錄了他成為右派分子后的日常生活,包括人際交往、讀書情況和心理活動。從文字看,頗為真實可信。陷入逆境后的痛苦,被改造者的無奈,依然強烈的求知欲望,對平等身份的企盼,緊緊交織在一起,凸現(xiàn)出一個知識分子弱者的形象。同時,他在日記中還記錄了與一批右派知識分子當年的往來情況,他們中間有費孝通、潘光旦、陳銘德、鄧季惺、章伯鈞、羅隆基、丁聰、儲安平、浦熙修、董樂山等,這也就使《悔余日錄》成為一個群體的生活片斷的寫照。今天看來,《悔余日錄》無疑具有特殊的歷史文獻價值。它記錄的是個人的生活與思想狀況,但卻從一個特殊角度呈現(xiàn)出被打入另冊的知識分子群體的歷史窘狀和精神脈絡。這對于剖析二十世紀中國知識分子的精神世界,梳理中國當代政治運動史,有著其他文本不可替代的作用。”

        當事人的勇氣是非常重要的,馮先生在七九年之后參與創(chuàng)辦《讀書》雜志,他對于思想解放運動、對于三十年來中國人文思想的形成,包括我們這一代年輕學子當時的一些成長,應該說都是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日記的整理應該盡量保持原貌,吳祖光的日記,一九五三年到一九五七年的,也是我整理出來的,除了家庭的糾紛,因為也是家里的雞毛蒜皮的事,根據(jù)家屬的建議刪除之外,基本上都是完整的,非常真實,包括對拍攝梅蘭芳的紀錄片,從開始的敬仰到后來的有意見和反感,對蘇聯(lián)專家的批評,都是原封不動的出版,這是整理檔案的一個原則。

        從我個人收集檔案來講,最大的收獲還不是整理馮亦代日記,而是我九十年代在潘家園收集到一箱的資料。本來這些資料不應該流出來,卻偏偏被我買到了,是五六十年代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的一些個人檔案,包括田漢、吳祖光等人的,最完整的是杜高先生的檔案。杜高從一九五五年肅反開始就已經(jīng)有了政審材料。當時我并沒有想公開,只是想給當事人看。買到這個檔案之后我非常興奮,我給杜高看的時候,他一邊看一邊落淚。當時朋友揭發(fā)他的,他揭發(fā)別人的,他非常難過,也非常激動。后來,我說這些情況都是歷史了,能不能把它整理出版。杜先生猶豫考慮了半天,最后說可以,我們原封不動地進行整理,包括對自己不利的內(nèi)容。

        這本書整理出版為《一紙蒼涼——杜高檔案原始文本》。所謂原始文本,就一定是盡量不加任何刪減,嚴格按卷宗的時間順序和排列,這樣檔案才會有完整的面貌。杜高先生非常支持,而且他來參與整理,遇到問題他幫忙解答,在整理出版時我和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對話,談檔案的背景以及他個人對歷史的看法。我非常敬重杜高先生,他能夠正視自己人生的陰暗面,或者在大的背景下被迫做的事情。他覺得這是他個人的,也不是他個人的,是他那一代人的真實寫照。在文革期間被迫寫檢討或者是檢舉揭發(fā)別人的,很多人不知道,這是一片歷史空白。其實從五二年開始就有了寫檢討和互相檢舉揭發(fā),而五五年胡風事件之后,知識分子和文人們已經(jīng)進入了不斷地檢舉揭發(fā)的循環(huán)當中。如果撇開環(huán)境,我們很容易得出簡單化的結論,但是我們完整地看這些檔案,對這段歷史,對這個環(huán)境中人與人之間的恐懼,就會有深刻的理解,這樣才會有深刻的同情。我佩服杜高的勇氣,能夠?qū)⑦@些歷史的原始文本公開。

        我就講到這里。謝謝大家。

        附錄:

        現(xiàn)場提問:很高興聽到李老師今天的講座。我是讀經(jīng)濟專業(yè)的,對文化方面的興趣屬于跨學科,開眼界。有個先知說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是作為一個打扮歷史的人,應該有一個打扮的套路,就是邏輯思路和價值取向的問題。由此我提兩個問題。一個,對你所要研究的歷史你持什么樣的價值取向?第二,對你自己本身的一部歷史,你持什么樣的價值取向,就是說打扮套路是什么?

        李輝:你的問題足夠我寫一本大的書了。你講了兩個問題,其實可歸結為一個問題,就是怎么面對別人的歷史和自己的歷史,研究和敘述歷史需要有良心,只要你認為值得去做,就應當努力去做,至于說敘述的準確不準確,不是由你自己說,而是需要別人的判斷。對歷史怎么看,不同的敘述者是有區(qū)別的,至少我在做這件事情時,肯定不會先入為主地想這段歷史是怎樣的一個定義。歷史學家更多是以問帶史,有很多問題,而我認為恰恰是應該以史帶問,看看歷史上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在很多歷史事件,大家不清楚,我們要告訴讀者歷史的細節(jié)和發(fā)生的過程。重點不是敘述國共之間的歷史替換到底是怎樣回事,這不是我應該講的,而是要講替代過程中發(fā)生了什么事、當時是怎么報道的,檔案有怎樣的記錄。今天的報紙明天就是垃圾,但是新聞就是歷史的初稿,要把新聞納入考察的范圍,就是要告訴讀者當年發(fā)生了什么事。比如最近報道的八百壯士魂歸大陸的問題,我們什么時候看到過關于這八百壯士的故事呢?包括領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講的是一個很抽象的問題,抽象的問題可能我還沒有能力回答你。我用什么方式來打扮歷史,我想歷史不在于打扮,而是敘述,敘述靠的是細節(jié)和故事,故事不是編的,而是告訴現(xiàn)在的讀者過去確實發(fā)生了一些事情,這些事情牽涉到一些人,這些人的關系怎么錯綜復雜,而且場景也是互相襯托的。比如說抗戰(zhàn),一定不能只說中國的抗戰(zhàn),還有其他地區(qū)的反法西斯戰(zhàn)爭,這些戰(zhàn)爭都影響到中國的抗戰(zhàn),也影響到中國的發(fā)展壯大,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任何一個方面漏掉都是解釋不清楚的。我想歷史不在于打扮,而是要還原。

        主持人:剛才有現(xiàn)場的朋友傳紙條上來,提出一些問題。 有人問:你剛才說到聶紺弩和馮亦代的事,社會公眾有求索真相的熱情,那么,現(xiàn)在是不是到了追索歷史真相的時候?

        李輝:歷史還原真相是必然的,而且是一定要做的。我們必須將真相弄清楚,比如說聶紺弩檔案,我讀寓真的報告文學得不出章詒和所下的結論,這不是我一個人的觀點。他所引用的檔案都是不明確的,不知道檔案是誰寫的,這是很大的問題。當我們談歷史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在大的環(huán)境之中,無法擺脫。我們要看這些檔案,了解這些事是哪些人做的,而且這些事與事之間,有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這是非常重要的,寓真先生作為法院的院長,應該知道檔案的法律效用。我是主張檔案全部公開,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對一些事情進行總結、歸納和分析,那個時候才會還原歷史。才會搞清楚,那個時代這些人為什么這樣做,這樣做是主動還是被動,就是說是上面要他們做,還是他自己主動做。還有舉報材料的厲害程度等等,涉及到個人道德的問題,涉及到組織原則的問題,都需要我們具體分析,但是在檔案公布之前,我們無法做這些研究。寓真先生有義務和責任將檔案完整公開,根據(jù)手跡或者簽名我們都可以辨認是什么時候做的、怎么做的。要進入完整的考察過程和確認結果,我們就需要看到檔案。

        隨著時間的推移,檔案的公開是否成為一個必然?或者說根據(jù)檔案法,五十年代、四十年代的這些檔案可以公開,但公開到什么樣的程度,我們就不知道了。但是時間越往后,還原歷史真相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我們要對這段歷史有一個整體的把握,如果沒有整體的把握,我們很容易糾纏于單個人和單個的事。打一個比喻,如果我現(xiàn)在不談肅反和胡風事件的全過程和大背景,隨隨便便拿出某個重要人物在報紙上對胡風的批判,說胡風是反革命,現(xiàn)在的人肯定會震驚,因為一般讀者并不了解當時所有的報紙和人都在講這件事。再比如說聶紺弩先生,我很熟悉,晚年因為胡風事件我采訪過他,九四年我在《收獲》的專欄“滄??丛啤毕盗兄?,第四篇就曾經(jīng)寫過他,題目是《鶴》,寫他那種思想的敏銳,玩世不恭和不拘小節(jié),作為一個共產(chǎn)黨人在整個大的歷史背景中,他的表現(xiàn)是與眾不同的。我也算是他半個老鄉(xiāng),我們的兩個縣是挨著的,我下鄉(xiāng)的山那面就是他們縣。我們談了很多問題,他和胡風的關系也很好。聶紺弩一生也是很復雜的,他是一個黨內(nèi)人,但是他的思想是超越政治理念的,他對黨內(nèi)的事情非常了解。我們談一個人、一個事件,一定要有前因后果?;貧w歷史真相,從我的愿望來說希望早日到來,但很多事情未必如我們所愿。

        現(xiàn)場提問:很敬佩李輝先生,佩服你的研究精神,同時我覺得你遇到了好時代,在這個時代可以看到這些東西。但是我的問題是,如果出于某種需要,已經(jīng)知道的歷史真相而要被有選擇的遺忘時,這時該怎么辦呢?面對這些事情,李輝先生怎么想?

        李輝:其實前面很多內(nèi)容已經(jīng)涉及到這個問題了。有選擇的遺忘這是我們多少年來存在的,我為什么要編一些歷史檔案的書?其實我們的歷史也有很多空白,但是隨著時代發(fā)展,這些空白會減少一些,當然新的空白也會出現(xiàn),這是我們個人所不能逆轉(zhuǎn)的。我們個人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為減少空白做點事情。比如說入緬遠征軍的事,在九十年代初的一些作品里已經(jīng)有了表現(xiàn),像鄧賢《大國之魂》。還有張正隆的寫國共東北戰(zhàn)爭的作品《雪白血紅》,也還原了當時的情況,還第一次正面寫到林彪,還有長春圍城。我們今天做歷史,往往要看重它的現(xiàn)實意義,我深知這一點。我在想,如果我們要寫五十年后或者一百年之后人們要看的作品,我們就應該有講真話的態(tài)度,歷史研究就是要找歷史的空白點,盡可能地找到一些原始的資料、檔案進行解讀,包括當事人的回憶。我在《封面中國》一書里寫到一九二三到一九四六年的歷史,我就寫了那時中國真正的戰(zhàn)場和事件的關系,以及國民黨當時的抗日事件,包括聯(lián)合國的問題、中國和蘇聯(lián)的關系等。我們可能不知道,二十世紀對中國最有野心的不止是日本,還有蘇聯(lián),而對中國一直有野心的就是蘇聯(lián),外蒙古的獨立就是從沙俄到蘇聯(lián)造成的。這些都是很復雜的外交問題,當然也反映出過去很多歷史情境我們不知道,現(xiàn)在我們要盡量多的采用多角度來描述。包括朝鮮戰(zhàn)爭的爆發(fā),是怎么參戰(zhàn)的、為什么參戰(zhàn)、參戰(zhàn)對中國的影響是好是壞,我是有自己的想法,現(xiàn)在不便于講。這些問題都有人在研究,研究也越來越深入。

        歷史研究充滿誘惑,這是我想研究歷史的原因。而且我牢記我的老師賈先生常說的“要把人字寫好”這句話。我們從事寫作和人文研究的人,要有道德上的自我要求,有說真話的態(tài)度和務實的精神,甚至要有勇氣承受一切對你不利的事情,這些就是“寫好一個人字”?!皩懞靡粋€人字”,對于一個人文學者來說特別重要。

        主持人:最后一個問題。您曾經(jīng)做過巴金研究,巴金先生的遺愿是建立文革博物館,您是怎樣的態(tài)度,什么時候才能建成具有紀念和教訓意義的文革博物館呢?

        李輝:建文革博物館是巴老思想中一個很重要的觀點,這個觀點在未來三十年、五十年都會是一個被我們關注的話題,至于說能不能建立,這不是我能夠回答的,在“兩會”上才可以提這個問題。但是這個不重要,能不能建不重要,首先就是我們心中得有一個文革博物館的概念,我們歷史研究者應該有這個概念,現(xiàn)在網(wǎng)上也有這樣的一些帖子或者是資料,做了很多,包括六六年破四舊期間整個中國被砸掉寺廟的名錄等,現(xiàn)在很多人都在做這個方面的工作。也有一些地方有類似文革博物館的去處,像廣東汕頭有文革墓地,四川重慶有紅衛(wèi)兵墓地,還有成都樊建川的文革博物館,還有網(wǎng)上的舊書店可以搜集文革資料等。我也買了很多,成千上萬,沒有來得及讀,但是如果丟掉了就沒有了,尤其是一些文革小報,我想每一個人都要盡自己所能進行文革資料的收集和整理。有老同志咨詢我,如何研究文革歷史,我說,你把你所在的工廠,你那座城市的具體事件弄清楚就是研究,譬如六七年的武斗到底鬧到什么程度,什么范圍,這些都是“文革博物館”必須有的內(nèi)容。這些事情,如果我們現(xiàn)在不做的話,等到80后、90后的年輕人來做,難度就更大了。

        民間和官方意愿結合起來的時候,我想“文革博物館”就可能建立起來。

        責任編輯︱古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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