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焯
[摘要]電影《喜福會》講述了四位華人移民婦女和她們在美國長大的兒女各自之間的故事,影片中的母女兩代人代表了兩個社會和兩種文化的沖突,她們的主觀幸福感體驗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西文化差異,本文擬從跨文化交際學的角度,運用心理學中關于主觀幸福感體驗的最新研究成果,對《喜福會》中主人公主觀幸福感體驗折射出的文化差異進行逐一的解讀。
[關鍵詞]喜福會;主觀幸福感體驗;跨文化研究
由美國華裔作家譚恩美的作品《喜福會》改編的同名電影講述了四位華人移民婦女以及和她們在美國長大的兒女君、麗娜、薇莉、羅絲(音)之間的故事。這其中有來自上海,在日寇侵華戰(zhàn)火中被迫丟棄雙胞胎女兒的吳素云,生于太原,因汾河水災匆匆外嫁的龔琳達,縱然是門當戶對,也沒有嫁一個好丈夫的顧映映,以及母親遭人奸騙,忍氣吞聲成為富商的四姨太的許安梅,離開中國后,她們在美國生活多年,仍不忘家鄉(xiāng),她們穿的是中國的旗袍,有時會說漢語,吃的是中國菜。她們具有典型的東方女性特點,基本上為中國式傳統(tǒng)女性,相反,她們的女兒們則具有典型的美國人作風,她們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大部分融入了美國主流社會,思維方式也基本西化。可以說,影片中的母女兩代人代表了兩個社會和兩種文化的沖突,她們的主觀幸福感體驗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西文化差異。此外,該影片由美國的華裔導演所拍攝,其目標觀眾既有美國人又有中國人,對于同一展現(xiàn)幸福的場景的理解,不同的觀眾則可能因為思維習慣的不同而有所差異。以下筆者將試圖應用心理學范疇中的主觀幸福感體驗以及跨文化研究理論分析電影《喜福會》中的東西方文化差異。
一、主觀幸福感體驗的共性和個性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提出了完善論的幸福觀。他認為:“一切其他東西都是幸福的必然附屬品,或是為他的本性所需的有用的手段”。20世紀,新弗洛伊德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弗洛姆進一步發(fā)展了完善論幸福觀,他將快樂分為兩種形式:主觀的快樂和真正的快樂。主觀的快樂以滿足物質與精神需要為前提,而真正的快樂是以創(chuàng)造的積極性為基礎。與該完善論幸福觀相通的還有人奉心理學家馬斯洛系統(tǒng)所提出的自我實現(xiàn)論。馬斯洛將人的需要分為兩大類、七個層次,如同一座金字塔,由下而上依次是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歸屬與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認識需要、審美需要、自我實現(xiàn)需要,滿足了這些需要個體才能進入心理的自由狀態(tài),體現(xiàn)人的本質和價值,產(chǎn)生深刻的幸福感,也就是得到馬斯洛稱之的“頂峰體驗”。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可以說,對整個人類社會而言,滿足主觀幸福感體驗的因素具有一定的共性。
然而,隨著近年來對于不同國家人們的主觀幸福感跨文化研究的開展,基于實證研究探索的成果,我們發(fā)現(xiàn),不同文化背景下生活的人所面對的價值觀、民族性、社會發(fā)展程度等方面存在種種差異,即文化個性。這些差異影響著人們主觀幸福感的體驗。在影片《喜福會》中,這些共性和個性表現(xiàn)如下:
二、主觀幸福感體驗在東西方文化中的相似
鏡頭一:女兒高興地帶領母親參觀自己的新居。除了房子以外,薇莉還向母親炫耀未婚夫送的裘皮大衣。麗娜則邀請母親參觀價值百萬美元,頗具現(xiàn)代設計感的豪宅。希望“她能為我感到高興”。雖然母親們未必對房子本身予以正面評價,鏡頭里,那一刻的女兒是愉快的。
鏡頭二:幼年的安梅終于和離家的母親團聚,住進了母親再嫁的大戶人家。在男主人出現(xiàn)并打破她們平靜的生活之前,她享受著富裕安定的生活,在旁白中,她自述道:“我很重要,我很快樂?!?/p>
鏡頭三:母親去世之后,君去大陸尋找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姐姐。當她伴隨著洶涌的人潮走下輪船,并最終和姐姐擁在一起的時候,她快樂地流下熱淚,并且自述獲得了真正的平靜和幸福,這是最后一幕,也是最讓觀眾感到欣喜的一幕。
分析:根據(jù)馬斯洛的自我實現(xiàn)論,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歸屬與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認識需要、審美需要、自我實現(xiàn)需要是人類共同的需要。無論處于什么文化情境下,滿足這些需要帶來的幸福感都是共通的,在影片中,房子滿足了薇莉和麗娜對物質和安全感的需求;安梅在與母親短暫的相聚中滿足了生理需要(衣食無憂),安全需要(和母親生活在一所大宅子里),以及歸屬與愛的需要(終于與姥爺姥姥口中拋棄自己的母親團聚并且愉快平靜地生活)。而君則因為對親情的擁有獲得了真正的幸福。
在以上場景里,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主人公覺得極度幸??鞓返臅r刻相信對于中西方文化的觀眾群體來說都是沒有任何理解和認同障礙的。
三、主觀幸福感體感差異的東西方文化差異
然而,文化差異的存在,也可能使得受不同文化因素影響和制約的人們未必如實地表述幸福感,也使得不同文化群體中的電影觀眾對影片中的某些場景進行誤讀。
1主觀幸福感體感差異在西方文化中可能造成的誤讀。
鏡頭一:片中一開始,四位中國女性歡愉的麻將聚會,
琳達:你的手氣和你母親一樣好嘛。
君:我只在大學和猶太同學玩過。
映映:猶太麻將?那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中國麻將講究技巧,你得看清楚每家扔出的牌,把它們?nèi)斡浽谛?,若四個人都很蹩腳,那就和猶太麻將沒二樣了。
鏡頭二:為了取悅丈夫迷失了自己的羅絲詢問丈夫泰德晚餐吃什么。當泰德表示希望聽到她自己的意見時,羅絲突然變得手足無措、舉棋不定。她一再表示,只要泰德高興就可以了,她自己則無所謂。不滿中,泰德問:“你快樂嗎?”此時,羅絲猶疑地說:“當然,我很快樂?!?/p>
鏡頭三:母親把女兒龔琳達送走去做童養(yǎng)媳的時候,忍淚囑咐說,“到了黃家,作出高高興興的樣子,知道你已經(jīng)夠幸運的了?!?/p>
分析:麻將文化也是中國人為之驕傲的一種交際文化,喜福會的影片名(原為小說名)JOYLUCKCLUB亦得名于此。母親們遠走他鄉(xiāng),為了讓女兒“說得一口流利的英文,衣食無缺,不必忍辱負重”,她們卻沒有忘記自豪地教她們的女兒故鄉(xiāng)的文化和傳統(tǒng),因為畢竟那里才是她們真正的家,她們的根,麻將是琳達和映映記憶故鄉(xiāng)的一種方式,是一種純粹的娛樂體驗。但是對于陪著上一代打麻將的君而言,這只是一種無奈之舉,是一種應酬。對于美國或大部分的西方觀影人而言,麻將則是一種喧鬧而粗俗的行為。
在第二、三個鏡頭里,我們看到為丈夫犧牲了自我的羅絲作出“我很快樂”的表示的時候并不快樂,根據(jù)新弗洛伊德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弗洛姆的理論,幸福是人的內(nèi)在“生產(chǎn)能力”中所產(chǎn)生的一種結果,在他看來,幸福的對立面是不幸,然而不幸不是憂傷和痛苦,而是由于自己缺乏創(chuàng)造性和自己無成果而產(chǎn)生的沮喪。因此我們說羅絲的不幸福是因為她忽略了自身發(fā)自內(nèi)心的渴求發(fā)展和實現(xiàn)自身潛能的需要。而琳達到了陌生的黃家,作出的“高高興興”的樣子也必定是裝出來的。在馬斯洛的自我實現(xiàn)論
中,主觀幸福感是一種心理體驗。這種體驗并不是某種轉瞬即逝的情緒狀態(tài),而是基于反省獲得的某種切實的、比較穩(wěn)定的心理感受,因為中國文化中倡導的隱忍,“婦以夫為綱”的文化影響占據(jù)了上風,此刻的她們并不幸福,卻唯心地作出幸福的表示,為了讓她們愛的母親和丈夫感到幸福。
2主觀幸福感體感差異在東方文化中可能造成的誤讀。
鏡頭一:第一次約會中,羅絲大膽坦言自己注意對方已久,并且刻意用烤制的蛋糕和晚餐追求對方。她的表白主動大膽,卻令泰德對她刮目相看。她贏得了他的愛慕。
鏡頭二:麗娜在大家的聚會上與男友高調地提到他們床腳的鏡子,大家都會心地報以大笑。
鏡頭三:麗娜的新男友提到將邀請母親和他們同去度過周末,并表示“她會很開心的”。但是麗娜故作嬌嗔地說:“我們兩個中只去一個,這樣才‘開心”。隨后其男友熱吻麗娜,被同桌的朋友打趣說“你倆悠著點……”大家爆發(fā)出笑聲。
分析,電影《喜福會》中母親們都是在中國接受的傳統(tǒng)教育,骨子里仍然是典型的中國女性。相反,女兒們身為美國公民,基本不會說中文,其思維方式也幾乎全盤西化。對比顧映映在被男性追求時故作矜持的樣子,羅絲的大膽表白可能會超出中國觀眾期待,也不符合中國文化強調含蓄、低調的追求方式,尤其是女性如此主動更為少見。同樣,床腳的鏡子和“開心”之語都在暗示和諧的性關系,對此,中國觀眾恐怕也很難接受晚輩在聚會中,特別是在長輩包括父母面前公開自己的私生活。而對于羅絲和麗娜來說,她們在主動出擊的追求中體驗著征服的快感,在張揚的表白中經(jīng)歷著獨特的刺激和興奮感,這種體驗顯示著她們所受到的西方文化影響。也進一步地體現(xiàn)了中西文化差異。
四、結語
通過以上對影片中涉及主人公主觀幸福感體驗的片段進行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人類主觀幸福感體驗在不同文化群體中具有共性和個性。東西方文化中,對基本物質(如房子)的擁有,對衣食住行的需要得到滿足,獲得尊重和愛以及家人團圓都是幸福感的來源,但是,不同的幸福體驗和表達也使得我們發(fā)現(xiàn):深受儒、道文化影響的中國人較易滿足于現(xiàn)狀,具有極強的忍耐性,對人際親和有著極強的需求,而西方人的幸福觀念中則包含著較多的興奮、刺激、成就感以及個性張揚。王世朝曾在《幸福論》一文中稱:“西方人是在征服外在中求快樂,中國人是在自我克制中求快樂。”有趣的是,通過對電影《喜福會》中主人公的主觀幸福感的解析,我們又一次的驗證了該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