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世紀末20世紀初，作為資產(chǎn)階級革命家的劉師培，在“普及教育、啟迪民智”思潮影響下，形成了普及教育的思想體系：猛烈抨擊中國傳統(tǒng)教育中存在的種種弊端，提出文字改良為籌普及教育的第一策、編國文課本為普及教育之第一要義，并進而提出普設學校的具體措施。他力圖廢除舊式師塾式的教育，建立一套較完善的近代教育體制，他的普及教育的思想是不容忽視的。

關鍵詞：劉師培 文字改良 編文典 白話文 普設學校

【中圖分類號】G420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39（2009）04-0167-02

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中國國民，無國民意識，無國家觀念，對于國家即將被瓜分的局面，表現(xiàn)得極其麻木。為了挽救低弱無知的國民程度，啟迪民智，以救國保種，出現(xiàn)了“普及教育、啟迪民智”的思潮。此時，作為資產(chǎn)階級革命家的劉師培明確提出普及教育的思想，“為中國前途計，必先籌教育普及之方?！盵1]

一、“用俗語、造新字”乃“籌教育普及之第一策”

劉師培在其《中國文字流弊論》中首次提出普及教育的兩項措施，即“宜用俗語；造新字?！盵2]這兩點是他從改良文字的角度提出來的，用“俗語”即是主張“言文合一”?！把哉Z與文字合，則識字者多，言語與文字離，則識字者少”，劉師培考察歐洲的教育史進一步說明“言文合一”的好處：“歐洲當十六世紀以前，學校之教科，僅誦古人之書籍，而本國語言卒未見于文學”，但是自從歐洲十六世紀教育家達泰氏“以本國語著作”后，國民精神就“因之暢達”、[3]國民教育就因之而“以興”，[4]劉師培所說的本國語言即是指口頭語言，然而中國通行之文字“則偏重古文”，“此識字者所由日少也”，因此說，“蓋語言與文字合則識字者多，語言與文字分則識字者少”。由此劉師培推斷，“就文字進化之公理言之，則中國自近代還必經(jīng)白話興盛之一階段”。[5]要想向歐洲那樣使國民教育興盛，則“非用白話未由”，具體措施是“宜仿杭州白話報之例，詞取達意而已，使文體平易近人，智愚悉解。”[6]劉師培同時指出，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新事物、新知識層出不窮，增造新字勢在必然。然而“中國則不然，物日增而字不增，故所名之物，無一確者。”特別是近代，中外交流頻繁，西方事物、學理大量涌入，“今者中外大通，泰西之物多吾本國所本無，而中國乃以本有之字借名之，丐詞之生，從此始矣?！币虼嗽鲈煨伦忠悦挛飫菰诒匦校敖裼C此弊，莫若于中國文字之外，別創(chuàng)新字以名之，循名責實，使丐詞之弊不生?！盵7]別創(chuàng)新字以名新事物，這就使人們能對出現(xiàn)的新事物，以及從西方傳入的新的文明有一個正確的認識，從而易于接受它們，并能使它們得以普及，以此達到啟迪民智的目的。因此“此二策行，庶中國文字可改良矣，非籌普及教育第一策哉?！盵8]

劉師培作為一位國學大師，他能比較正確地認識到漢字存在的弊端，他所提出的兩項文字改良的措施也非傳統(tǒng)思路桎梏下的中國文人所能想到的，文言在中國古代是一種制度和權(quán)威的象征，劉師培提出改良文字，提倡可以用俗語、造新字，這就破除了傳統(tǒng)的根深蒂固的文字觀念，為口語詞匯進入書面語，使白話轉(zhuǎn)化為書面語、取代文言文成為可能，并能進一步促進思想文化的變革。

二、“今欲普及教育，當以編文典為第一義”

用俗語造新字對于普及教育能產(chǎn)生很大的作用，但當文字改良以后，又該怎樣做才能達到教育普及的目的呢？劉師培認為：“今欲普及教育，當以編文典為第一義”。[9]這一思想主要是針對兒童的國文教育所提出來的，他指出兒童授字之初有三戒：“一曰不經(jīng)用之字宜戒，二曰過深之字宜戒，三曰點畫繁之字宜戒。一言以蔽之，曰授字有秩序而已”，[10]主張循序漸進的教授兒童識字。而國文文法的教授同樣也應是有章可循。然而，傳統(tǒng)教育體制下教授兒童作文是毫無秩序的，“兒童之初學作文也，亦僅授以唐宋文數(shù)十篇，使之誦習”，所以中國人對于國文文法是“知其所當然，不知其所以然”， [5]因此“秩序二字為今世言教育之首務”。[11]劉師培通過分析中國古代的國文教授法，并借鑒西方的文字教授法，指出了中國國文教授無規(guī)則、無秩序的原因在于“無課本”?！爸袊f無文典，而康熙字典于經(jīng)見之字，十居四五其不適用于教課”。[12]所以要想有秩序的教授兒童，就必須按劉師培所設想的教授國文的原則，編成文典，即國文課本。

中國古代也有論文法之書，但“無一佳者，其稍有可觀者，其文譜乎！其中于隱顯奇偶諸法析之甚詳，然此僅可供修古文者之取法耳，至于為學國文者之階梯，則殊不然”。[13]因為教授兒童用的中國國文“正坐雅俗之分太嚴”，所以他主張：“今之編國文課本也，正所以革其弊耳”。[14]這是劉師培編寫國文課本所主張遵循的第一條原則：革除正坐雅俗之分太嚴的弊端，也即是主張編寫國文教材時，要盡量的使之通俗化，口語化，使兒童接受也易，教育普及的效果也會更明顯。在國文教材中，革其雅俗之分太嚴的弊端，這就對傳統(tǒng)的文言教育提出了挑戰(zhàn)，對白話文在教材上的應用起到了推動作用。

“宜先修中國固有之論理學，而以西國之論理學參益之”，這是劉師培提出的編寫國文課本應遵循的第二條原則。他指出“中國國文所以無規(guī)則者，由于不明論理學故也”，但是中國上古之時卻將論理學付諸于實際，所以上古之時的教育是有規(guī)則、有秩序的，“一曰學校有秩序，”“二曰學科有秩序”，“由此二者觀之，則古代所謂教育者，教有定程，課有定業(yè)”。[15]具體到國文一科“學記謂比年入學，中年考核，一年視離經(jīng)辯志通考，蓋離經(jīng)者，即分析經(jīng)理也，辯句者，即辨別句讀也。故易曰言有序，詩曰出言有章。非古人重視國文之證乎，惜后人不能師古人之意耳”，因此劉師培主張：“今欲正中國國文，宜先修中國固有之論理學”。從中國三代之時尋找到良法美意，并主張予以恢復。同時他也看到了西文教科書的有序性，“西人之于文字，皆有一定規(guī)則，不可稍違”，所以編寫教材還需以“西國論理學參益之”，一言以蔽之，“編國文課本當參酌東西文之法以為之”，以此能夠達到“循名責實”。[16]作為一位國學功底深厚的人，劉師培看到了中國傳統(tǒng)國文教育無規(guī)則性、無秩序性的弊端，并且從中國三代之時和西方的教科書中找到了有序授業(yè)的根據(jù)，主張在編寫教材時應恢復和采納。在編寫教材的基礎上劉師培還明確提出了白話教學的主張，“演事之詞又以白話為最便?！盵17]

劉師培看到了中國傳統(tǒng)國文教育的無序性，抨擊這種無序給中國教育帶來的危害，由此他提出要按一定的原則編寫新國文課本以適合兒童教育，力圖給中國建立一套語法系統(tǒng)并從小學教育起就開始加以灌輸。至此，我們可以看出劉師培普及教育的思想是逐步深入的，開始是文字改良，繼而是教授兒童識字、作文要有秩序，要求編成文典進入實用。在這個思想體系中，白話文的運用是貫穿始終的，由“宜用俗語，造新字”到教授兒童以白話“演事”，都為白話文在教育上的應用提供了可能。當中國出現(xiàn)以白話為主的報刊時，劉師培就開始大力提倡白話文、創(chuàng)興白話報。

三、“學校不難普設而教育不難普及也”

在1904年6月3日的《警鐘日報》上，劉師培發(fā)表一篇《教育普及議》專談普設學校以達普及教育之目的問題。他指出近代以來，普及教育之呼聲不絕，籌教育普及之方不斷出新，然而卻仍然沒有達到普及的目的，溯其原因，在于“塾師為之障也，夫?qū)W校之設已及數(shù)年，然合一二商埠外，教育之權(quán)大抵仍操于塾師之手。而世之為塾師者，復墨守舊章，因循不革，雖有良法美意，莫知適從”。[18]劉師培從優(yōu)勝劣汰的原理出發(fā)，指出“教育能改良者必為學界所尊仰，不能改良者，亦惟有咨嗟嘆息，稿餓版下而已”，為挽救中國前途，必須改良教育，尋找教育普及的方法。劉師培從“籌學費”、“設學?！?、“延教員”[19]三個方面發(fā)展了自己普及教育的思想體系。

劉師培通過考察日本及歐美各國的教育體制，得知其學校所需各種費用皆出自民眾，主張仿日本及歐美各國，在民間征收籌建學校及學校正常運轉(zhuǎn)的各種費用，具體做法是，假設一個大郡之中有住戶十萬，那么就把這十萬戶中分為上中下三個等級，每月之中，按照“上戶抽費五十文，中戶抽費三十文，下戶抽費十文”，的標準收費，“合十萬戶統(tǒng)計之，所得之款可得三萬六千緡（約四千元）”。[20]對于收費時可能遇到的阻撓，他提出設立預決算表，實施財務公開的措施，“未收學費之時，先設預算表以計之，以示征斂有制，于既收學費之后，復立決算表以計之，以示出納之有程”。[21]如此則使交費之人民“曉然于一郡之財皆以供一郡之用，決無中飽之虞”，這樣就能夠使納費者“悉勇躍爭先”。然后用這些收取的費用創(chuàng)辦學校，“以各地之財供各地學校之用”，[22]費用已從各區(qū)住戶中收取，所以各區(qū)學生入學者“悉可不取修金”，[23]劉師培所主張的學校是義務教育制的。同時劉師培還運用權(quán)利與義務是相互關系的原理，指出“即有入學之權(quán)利者，亦必有擔任學費之義務”，[24]督促各區(qū)之民眾積極交費以創(chuàng)辦學校，普及教育，

收費之后，劉師培預算了一所學校每年所需費用，包括租校舍、聘請老師、購買書籍、膳金及各種雜用之款，大約“僅費千金”，[25]以四千元計之，則可以設四十所小學，具體做法是，將一郡“劃為東西南北中五區(qū)，每區(qū)各設小學八所”。[26]需要指出的是他所主張設立的學校規(guī)模很小，“每校之中，學額以百人為限（擴張之后自可增加）”。[27]就是這樣，每郡受普通教育的兒童也可達到四千人，而且劉師培所主張設立的學?；旧鲜遣皇杖≠M用的，“舍薄收學費外，于子弟入學者，悉免修金”。加上在學校受的是普通教育，小學畢業(yè)之后，中學、大學可逐級而升。因此他推測入學的人也肯定會很多，教育有望得以逐步普及。劉師培還特別提出，“不得以此區(qū)之學徒入他區(qū)之學校”，[28]即不得跨區(qū)入學，因為學校是免交修金的，跨區(qū)入學將給各區(qū)學費的收取帶來不便，然而從一思想中也可以看到今天分區(qū)就讀教育體制的萌芽。

對學校教育來說，至關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是老師的聘任問題，從傳統(tǒng)教育體制向近代教育體制轉(zhuǎn)變，以前的塾師不能勝任，而能夠勝任的老師又極少，況且廢除私塾教育制度之后，傳統(tǒng)教育體制下的塾師的生計就會成為問題，恐其會成為小學創(chuàng)辦的阻力，“小學既經(jīng)普設，必失其糊口之資”，“恐塾師之梗議”，但如果仍然聘用塾師為小學教師，則于“教育前途亦有妨礙”。[29]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劉師培提出了興辦小學師范培訓班的思想，“于小學未立之前，先設小學師范速成科數(shù)所，擇本書有常識而負名望者延為教習”，使“昔之為塾師者各受科學一門，以合于小學教科之用”。[30]培訓期為三個月，結(jié)束之后，即可聘為小學教員，“每月可得十元”，至于“窮老寒迂不能勝教育之責任者，則用為收學費委員”，從而“使之各得其所，則怨讟亦可不興矣”。[31]這樣既解決了小學設立之后的師資問題，促使傳統(tǒng)教育體制下的塾師向近代教育體制下的教育者演變，又解決了他們的生計問題，免去了設立小學的后顧之憂，推動傳統(tǒng)教育體制向近代教育體制轉(zhuǎn)變。如果能解決好“籌學費”、“設學?！?、“延教員”三個問題，劉師培說：“則學校不難普設，而教育不難普及也，蓋居今日之中國，舍實行強迫教育外，決無良策之可言”。[32]

劉師培的普及教育思想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先是對文言的權(quán)威提出挑戰(zhàn)，指出中國文字存在嚴重弊端，針對此提出“宜用俗語，造新字”的思想；繼而指出中國傳統(tǒng)教育向無規(guī)則，國文教育毫無章法可言，貽誤青年，阻礙教育的普及，提出依照“中國固有之論理學”，并以“西國之論理學參益之”的原則，編成“文典”，即國文課本，循序漸進的教授兒童識字和作文文法，且主張用白話教授作文文法，對傳統(tǒng)的教育模式提出挑戰(zhàn)；當國家民族處于危亡關頭時，就大力提倡應用白話文、創(chuàng)辦白話報，以啟迪民智、普及文明；最后落實到具體的學校創(chuàng)辦的內(nèi)容上來，一步一步地推動傳統(tǒng)的教育體制向近代教育體制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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