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姜文導演的影片《太陽照常升起》為例，從色彩、角色、符號、道具等角度分析了電影的形式美，并揭示了形式美對于讀解影片內(nèi)涵的重要作用，對人們的審美習慣和在審美效果上的重要意義。

關鍵詞：形式美 色彩 文革 瘋狂 性壓抑

作者簡介：郭晶紅 ，女，福建師范大學廣播電視藝術學07級碩士

【中圖分類號】I235.1 【文獻標識碼】E【文章編號】1002-2139（2009）04-0057-02

《太陽照常升起》是姜文導演的第三部作品。影片講述了一個瘋女人和一雙鞋引起的關于文革的激情記憶。在這部電影中，姜文利用極為華麗的色調、歡快的音樂、夸張詼諧的語言建構了一個極具形式美的藝術典范。

一、萬紫千紅的世界

“影視藝術，從黑白兩色到多彩七色的衍進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標志之一，也是視聽綜合藝術形式美的要素之一。色彩是影視藝術畫面審美造型的一個重要因素。因為，色彩富有多元化的審美功能。色彩將我們引向情感，又從情感引向微妙的心理變化，情景交融，創(chuàng)造出歡暢動人或凄婉感人的不同境界?！?在《太陽照常升起》中，明亮、鮮艷的色彩始終占據(jù)全片，比如綠草茵茵的鄉(xiāng)村草地，白霧籠罩的村莊、開滿鮮花的屋頂、鮮紅的布鞋、潔白的大褂等等，這些無不給影片營造了一種夢幻的色彩：熱烈的紅色、生機勃勃的綠色、明亮的黃色……各種色彩相互交織、相互碰撞、相互襯托，照亮了文革這個缺乏熱情、缺乏陽光的灰色年代。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姜文用自己的方式為文革作了一次特殊的注解。

“色彩的形式美不但裝飾著客觀世界而且包裝著藝術世界。貝拉.巴拉茲在《電影美學》一書中說：日落時彩色千變?nèi)f化、奇景迭出，但在一幅畫里，嚴格的抽象常常把這一切僵化成一個簡單的公式，而影視藝術則能拍攝它的形式美的流動特色?！?姜文電影作品的形式美集中體現(xiàn)了他的浪漫主義詮釋手法。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中，他沒有更多表現(xiàn)出文革的殘酷和黑暗，而是講述了一群激情燃燒的少年的青春故事，是一個關于青春的夢想。同樣的，在《太陽照常升起》里，姜文還是延續(xù)了這種風格。比如那首動聽的《美麗的梭羅河》配上黃秋生浪漫的表情，別有一番異域風情；還有姜文領著一群孩子去打獵，其中的瘋狂和狂歡就是一種壓抑中的釋放，將文革的記憶放到了宣泄的層面上。

影片在處理“摸屁股”事件時，同樣采用了色彩的鮮明對比和夸張的演繹手法?！懊ü伞痹趬阂钟?、壓抑人性的文革年代無疑具有強烈的諷刺意義。而手電筒射出的一束束明亮、晃動的光芒；眾人追趕“流氓”時急促而激動的腳步聲，在影片中更是帶給觀眾出乎意料的視覺和聽覺效果。黃秋生后來的死亡，出人意表卻又別有一番意思，是一種唯美的死法。他用瀟灑的姿勢從“摸屁股”事件中解脫了，留下《美麗的梭羅河》在人們耳邊悠揚回蕩。死去的不僅僅是他本人，也是對他的時代的解脫。最典型的是周韻將孩子生在開滿鮮花的鐵道上——在這里，特定的色彩被置于特定情境中，是一種寓體，具有象征寓意，表現(xiàn)出一種人性返璞歸真的可能性?！皬男睦矸矫婵?，色彩是電影中的下意識元素，它有強烈的情緒性，所訴諸的不是意識和知性，而是表現(xiàn)性和氣氛，不同顏色可以使人產(chǎn)生不同的感受?！?就像瘋媽在樹上的吶喊，就像吊在黑色槍帶上的尸體，就像小隊長和唐妻白色口罩下的不倫之戀，濕漉漉的林大夫擰床單的場景……這些或美或丑的色彩，從不同角度體現(xiàn)了禁忌之美，體現(xiàn)了一種對精神自由的追求。

二、“瘋狂”之美

瘋媽丟失了一雙鞋，然后便陷入了癲狂的狀態(tài)，做出了一系列反常行為。瘋子的出現(xiàn)是對正常社會秩序的挑戰(zhàn)和游離。“不瘋魔不成活”，常態(tài)只是人生狀態(tài)中的一種而非全部。在瘋子的世界中，只有他們自己是正常的合乎規(guī)范的。這種瘋狂的形式美可以歸結為幻覺的美化作用?！盎孟笫浅F(xiàn)實的想象方式。想象原是人腦對已有的表象進行加工改造、創(chuàng)造新形象的過程。超現(xiàn)實想象是人對‘新形象’的創(chuàng)造不是通過直接感知獲得的，而是出現(xiàn)在實踐前后的先驗后覺時空。”4從心理學而言，每一個人都有瘋狂的一面，或者說，人都希望偶爾可以瘋狂，因為每一個現(xiàn)實生活人的心底深處都暗藏著對夢想的不可遏止的向往與追求，然而身體受到現(xiàn)實的重重限制，而精神卻可以無邊無際地馳騁，天馬行空的想象，這是人的幸與不幸的所在。

周韻夢到的那雙鞋，可以說是性的暗示，也可以將它理解成是周韻內(nèi)心深處的一個記憶，這個東西可以是一雙鞋，也可以是一件衣服，甚至是一把算盤，所以重點不在這雙鞋，而在于這雙鞋是瘋媽精神的夢想。也許，這是她母親的遺物，也許是她初戀的記憶，也許與她的童年有關。每一個人在內(nèi)心，都會有這樣的一雙鞋，讓你永遠也忘不了。瘋媽上樹、刨坑、打人、罵人，還建了一座屬于自己的秘密花園。這個秘密花園可以說是她的精神寄托。因此瘋狂不是毫無理由的，它甚至是某個人合乎心靈的選擇。瘋媽的“瘋狂”，恰恰說明她對現(xiàn)實的不安、不滿和不信任，她內(nèi)心深處的夢想，也許就是一種逃離現(xiàn)實世界的污濁和碌碌無為，奔向遙遠的理想王國。然而當“秘密花園”轟然倒塌的時候，我們才知道，夢想的支離破碎同樣只需要一瞬間。在姜文的電影里，“瘋子”可能還可以作為對那個瘋狂的年代的紀念。瘋媽消失后留下了那雙鞋漂在河上，她的消失也許更是去了希望之鄉(xiāng)，因為理想在別處，不如徹底歸去。但是沒有人能逃過那一段特殊的歷史——文革在長時期的沉淀后，成為中國人特有的記憶，成為一種特殊的文化。就像周韻所說：“不怕記不住，就怕忘不掉，忘不了，太熟，就要跑?！边@樣一個美麗而又充滿幻想的瘋子，正是文革中許多身不由己的人們的命運的真實寫照。

說到瘋，不止瘋媽，片中的每一個角色，黃秋生、陳沖、姜文，每一個都是瘋子。因為人生不完美，只能用瘋來彌補人生的缺陷。在文革的年代里有太多被壓抑的情感和欲望，也就有了許多謎一樣的故事。比如說黃秋生到底有沒有摸別人的屁股？或者說到底有沒有人被摸屁股？這就像姜文說的：“到底是手摸了屁股還是屁股摸了手？”沒有人說得清，真相到底是什么。作為一個浪漫主義者，黃秋生與文革這個恰恰缺少浪漫、不需要浪漫的年代顯得那樣格格不入。他在被認為是流氓的時候沒有死，而在調查組已經(jīng)排除他是流氓的嫌疑以后，輿論的壓力和譴責卻讓他選擇了死亡，因為他悟出了其中的荒謬，他看到了人的荒謬，也看到了這個時代的荒謬，因為它壓抑人性，壓抑人性欲望。這個世界已經(jīng)顛倒了所有的道德倫理，對與錯都沒有了它原有的意義，所以抗爭就變得可笑而沒有必要了。黃秋生淡然而隨性的表演，讓我們對他的選擇反而充滿了信任。如果這樣理解梁老師的死，他的死有一點悟道的感覺，很從容很浪漫很優(yōu)雅，還是死在歌聲里。套用姜文對這個角色的評價，他是死在一種尷尬和困惑的生命境遇里。這是姜文電影常用的浪漫主義或者說是魔幻表現(xiàn)手法。

三、符號和道具的審美意象

影片《太陽照常升起》中各種各樣極具審美意義的意象包括符號和道具，而這些都是為了突出表現(xiàn)文革的獨特氣息。文革是一個很特殊的年代，我們在這部電影里可以強烈地感覺到它的氣息。比如說老師讓學生用算盤打出“提高警惕，保衛(wèi)祖國”；姜文的下放改造及所謂記工分；在吳主任的辦公室里那段精彩的政治宣言；革命樣板戲；“流氓”這個詞，在那個年代里，恐怕是代表了道德領域的最不可打破的禁忌。在一個禁忌的年代，所有的人倫、欲望都不被允許，于是，人們的愛和欲望，活生生地變成了道德層面被打擊的對象。在盡管如此，姜文在電影中還是大膽地揭示了被壓抑的熱情，就像他和林大夫的公然調情，林大夫和另外一個女人對梁老師的大膽告白，甚至是小隊長和唐老師的妻子的不論，無不是為了宣泄對精神自由的向往。他在電影里對性是張揚的，至少他認為是值得肯定的。時代的壓抑渴望反而會讓情欲在暗潮洶涌中燃燒得更熾熱，姜文用他主觀的敘述揭示了時代的荒唐和人性的正常追求。也許我們曾經(jīng)對文革的感受是宏觀而抽象的，而在姜文的電影中，他讓我們有了具體的感受。

另外，這部影片有許多具有典型意義的道具。屁股就是性的象征，流氓是一種道德譴責，片中與性有關的形式還有很多，好比銅號聲，比如孔維說的“我能搞大你的鞋，就能搞大你的肚子?！笨η锷桥说拿郑瑓s也是大炮的名字，然后孔維暗示房祖名：你懂嗎？槍也經(jīng)常被比喻成男性的力量，充滿了攻擊性和征服的快感，還有火車、醫(yī)生制服、口罩以及天鵝絨等這些充滿誘惑的符號?；疖囀墙暮芸粗氐牡谰?，他甚至將它染上了想要的顏色，同樣也代表了欲望的強烈，生命的熱情，而且充滿力量，跑得很快，滿天霞光中，一列火車疾馳而過，還有很美的煙，給人一種夢想成真的錯覺。

在影片的最后，導演讓前面幾個故事的脈絡都串在一起，兩個女人，走向兩種生活，兩個夢想，但是一圈下來，誰能保證她們沒有走到對方的道路上？生命充滿了不可預期的故事，輪回也有必然的規(guī)律，即便地球毀滅，太陽還是照常升起。人的力量再大也無法改變生命的短暫。而短暫的生命同樣需要絢爛的過程，就像火車飛跑中那一團耀眼的火焰飛過。姜文在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說了圣經(jīng)里的一句話：“一代人來，一代人走，大地永存，太陽升起，太陽落下，太陽照常升起。”聽起來，這是一部對生命的禮贊，是對那個時代的回憶。姜文用多樣統(tǒng)一的形式美，詮釋了文革之“美”、夢境之“美”、理想之“美”、回憶之“美”。

參考文獻：

[1]《影視藝術》 張藝聲編著 作家出版社 2001年8月北京第一版

[2]《電影的讀解》顏純鈞著中國電影出版社 2006年5月第一版

注釋：

1 《影視藝術》 張藝聲編著 作家出版社 2001年8月北京第一版，21—23

2 《影視藝術》 張藝聲編著 作家出版社 2001年8月北京第一版，22

3 《電影的讀解》顏純鈞著中國電影出版社 2006年5月第一版，240

4 《影視藝術》 張藝聲編著 作家出版社 2001年8月北京第一版，103—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