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依靠信使傳遞消息的時代相比,今天的信息更為靈敏。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于土耳其人之手40年后,教皇才得知此消息。2001年,世貿(mào)中心的雙子大樓在電視實況直播中、在全世界人震驚的目光之下轟然倒地。不到一個月后,美國的B-52轟炸機將炸彈傾瀉到阿富汗,塔利班政權垮臺?!?11”襲擊以及其后的一連串恐怖爆炸事件表明,經(jīng)濟融合已使毀滅性的科技不再專屬于少數(shù)人,使邊界變得毫無意義,并將“全球化”一詞變成一個充滿不祥預感的詛咒。
那么,全球化有脫軌而出的危險嗎?有人認為這是庸人自擾,因為世界已經(jīng)以縱橫交錯的紐帶緊緊地交織在一起,不可能分崩離析。這樣的論斷勢必讓人想起英國作家諾曼安吉爾在一戰(zhàn)前夕的著名預言,即世界大戰(zhàn)“在經(jīng)濟上是不可能的”。對現(xiàn)實經(jīng)濟邏輯和理性的信任,往往會被狂亂的情緒所壓倒,這樣的事情在歷史上屢見不鮮。雖然未來總會有意外之事發(fā)生,但通過考察歷史仍可斷定,全球化這一不斷加強的融合過程不可能終結。沒有什么力量能阻擋千萬年來不斷加速的復雜聯(lián)系進程,同時聯(lián)系的線條也已千頭萬緒,糾結在一起無法拆解。一些巨大的變故曾使這一進程暫時停頓,使聯(lián)系速度減緩,例如羅馬帝國的覆亡、“黑死病”以及在20世紀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間的年代里,貿(mào)易和移民的中斷。也許當你正在閱讀這段文字時,我們也正在埋頭走向一道類似的深淵。
諸如此類的劇變一直都是創(chuàng)巨痛深的,但在今天有個重大的不同,全球經(jīng)濟的交融已非常緊密,每個人桌上的賭注都要高得多。事實上,站在亞洲光芒四射的大都市,站在臺灣和韓國的半導體實驗室,站在新加坡這個全世界最繁忙的集裝箱貨運港,站在越南的湄公河三角洲和印度的城鎮(zhèn)——那里曾經(jīng)靜如止水,現(xiàn)在到處是店鋪和網(wǎng)吧,熙熙攘攘——或是站在都柏林重煥生機的愛爾蘭商業(yè)區(qū),如果有人說全球化遭遇了困境,那將是奇談怪論。數(shù)以億計的民眾看到自己的生活日新月異,并滿懷希望地相信,他們的子女將比父輩過得更好,這是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事情。在亞洲以及愛爾蘭、前蘇聯(lián)陣營的歐洲國家、非洲和拉美的新興經(jīng)濟體,數(shù)以百萬計的人樂觀向上。普通人也都希望抓住經(jīng)濟開放帶來的機會。在全球化的世界里,這些都是實情。但是,美歐的中產(chǎn)階級焦慮不安,被遺棄、被漠視的人一貧如洗,陷入絕望,同樣是實情。問題在于,焦慮和恐懼是否會壓倒樂觀情緒,將世界拉回到另一段相互隔絕的黑暗時期?
我們觀察世界的心態(tài)仍然根植于國家主義的角度,但經(jīng)濟融合以及文化的全球化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這種思維定勢。我們受益于這個世界廣博的恩賜,但卻頭腦狹隘,只想著保護本國邊界之內(nèi)的土地與民眾——何況這些邊界還只是到現(xiàn)代后才建立起來的。在這塊我們稱為“杜尼亞”的土地上,所有人都源自同一個村莊。雖然現(xiàn)在鐵絲網(wǎng)、隔離柵、安全部隊、移民與海關官員使我們彼此分隔,但這無法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絲絲縷縷無形的歷史紐帶已將我們捆綁在一起。
當我們的祖先將足尖探入紅海,開始一場萬年旅行的時候,他們了解的世界只限于目力所及的范圍?,F(xiàn)在,我們不僅視野宏闊,而且明白自己是如何走到了這一步,前路又將會如何。站在這個位置,我們清楚地知道,人性中的種種希求、渴望與恐懼已將我們的命運編織在一起,既無法拆解,也不可能復原。但是我們同樣無法準確地預知,這種緊密的融合將如何塑造這個星球的未來。不過話說回來,我們已不再像過去那樣,常常為全球聯(lián)系加深帶來的后果驚奇訝異。我們現(xiàn)在有了更好的工具來遙望天際,觀察前方的危險與良機。我們現(xiàn)在擁有全球性機構,擁有數(shù)以萬計的公民社會組織,可以避免全球融合進程的倒退。而且我們完全清楚,那些目前為止仍游離于全球化世界之外的人,也可以擁有更光明的未來。我們必須跳出狹隘族群利益的窠臼,除此之外別無出路。在今后的幾百年里,我們的命運仍將緊緊交織在一起。有人呼吁把全球化的航船停下來,那毫無意義,因為根本無人發(fā)號施令。但我們眾人合力,卻可以做一番嘗試,將這個迅速融合的世界推向一條更為和諧的航道,因為我們?nèi)几5溝噙B、休戚與共?!?/p>
《綁在一起:商人、傳教士、冒險家、武夫是如何促成全球化的》,(美)納楊昌達著,劉波譯,《比較》編輯室策劃,中信出版社2008年5月首版。本文選自全書最后一章“前路”,標題為編者所加